〈望廬山〉：「五老招人笑舉頭，三老催船不自由。」
〈題濂溪畫象〉：「翠草紅蓮地，光風霽月天。」
「江山皆本色，天地見初心。」〈和葉宋英〉
「著高棋敗後，力盡厦顛時。」〈挽雲屋徐侍郎〉
「山前華表書官大，江上郵亭送使多。」〈寸祿〉
夀父，分寧人，宋之遺老，與謝疊山友。七古短而峭折能用意。五、七古對仗工貼而氣勢健拔，偶作理語而不陳腐。雖屬江西，却古、近體詞藻瑰瑋，非禿筆畫枯松者。惜劍拔弩張，未能安。渾然實在疊山之上，近體亦過於蕭氷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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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二十六年村學究，目不知詩，亦不願垂老冒為詩人，故并其姓名佚之。」家塾讀本，主報國仇、講外交、興女學、重武臣、非私塾、放纏足、廢八股、學工藝、倡西醫等等[12]。議論極新而正，在當時尤朝陽鳳鳴[13]。此老當時固維新份子也。〈知名士〉笑詩人「藍本全鈔陳簡齋，祖宗却認黃山谷」，尤對海藏輩發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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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糴米詩〉：「獨飽看人飢，腹充神不完。」
〈得舍弟書〉：「數行親健外，原不似家書。」
〈拜伯敬墓過其五弟家〉：「磐聲知世短，墨跡引心遐。」（以上《嶽歸堂詩》。）
【〈擬讀曲歌〉：「竹籬語琉屏：我疏汝脆薄。」】
〈南湖十一月二十四夜月〉：「奇寒欲作氷，氷成寒不止。」
〈遊九峯山〉：「纏綿青翠光，山欲化為樹。」
〈新月〉：「不知明所自，如霜白空林」；「良久乃可得，月魂一縷深。」
〈述憶〉：「一思周全家，相引如線索。」
〈汎苕水〉：「安波未生紋，欲因孤月顯。」
卷十八〈題伯敬詩〉：「嶺秀潭空雲未作，靜者獨居百花落。」（此伯敬希冀之境界也。）
〈憶五弟正則〉：「幸因書不達，遙揣病當除。」
〈登清涼台〉：「台與夕陽平，同來趁晚晴。」
〈除竹〉：「萬竹須臾盡，其如客舍何？山從此際見，月比舊時多。」
〈宿華嚴菴〉：「高山新月就，敢不及時看？漸夜天如去，方晴春未寒。」
〈雨中舟進〉：「雷聲入水圓。」
【〈得伯敬南中書〉：「人傳君病甚，亦覺久無書。近始來音旨，中仍略起居。」】
〈齋堂秋宿〉：「蟲響如成世。」
〈過張文寺園看月〉：「明月纔生即在水，殘陽不了尚留紅。」
〈納涼於廊〉：「磬聲隨扇住，遶我散松風。風力迴衣帶，還來鳴磬中。」
〈舟聞〉：「遠鐘渡水如將濕。」（以上《嶽歸堂已刻詩選》。）
〈上李太虛〉：「非吾師得元春，實元春得師也。」
〈袁中郎先生續集序〉（參觀前〈答袁述之書〉，公安之子，已為竟陵所化，故有「學先子者，辱先子者也」）。
〈游南嶽記〉（友夏生平第一篇文字，不特在《鵠灣文草》中為壓卷而已。更在〈游玄嶽記〉之上）[16]：「善遊嶽者，先望。善望嶽者，逐步所移而望之」；「亭午弄旭，澹若夕照」；「猿啼一聲即止，蝶飛無算，似知春盡者。譚子悵然。明日不雨，乃出嶽。善辭嶽者，亦逐步回首而望之。[17]」
〈自題簡遠堂詩〉：「詩文之道，非苟然也。樸者無味，靈者有痕。一語之妙，不可思議，而常借前後左右寛裕朴拙之氣，使人無可喜而忽喜焉。如心居內，目居外，神光一寸耳，其餘皆皮肉膚毛也。若滿身皆心，心外皆目，人乃大不祥矣。予進而求諸靈異者十年，退而求諸朴者七、八年。」（即伯敬〈答高孩之〉「靈」、「厚」之說，友夏〈與舍弟五人書〉引蔡敬夫稱其「筆慧而人朴，心靈而性厚」。）
【卷七〈答鍾伯敬書〉：「得兄書，始知近日看內典、誦佛號，即吳姬亦已長齋。……至於姬妾長齋，禮佛誦經，亦是添顏著色，取憐生愛之第一事也。遂欲以朝雲之書經，為龐家之法侶，何其拘哉！」】
友夏《嶽歸堂》以前作，尚清秀可節取，亦以五律為妙。《嶽歸堂詩》則用字險澀，命意悠晦，直是不通，非僅如伯敬之貧酸而已。窺厥用心，蓋欲自成一隊，別於伯敬，而才力不足以赴之。故《嶽歸堂》以前詩可以「簡遠」名堂，《嶽歸堂詩》直須以「隱秀」名軒。〈答袁述之書〉亦引《莊子》「言隱於榮華」。伯敬之詩，始終祈向簡遠。故伯敬而有才，可為賈長江；友夏而有才，可為孟東野（如〈糴米詩〉起句，直是東野）。若以《石遺詩話》近人詩二派之說，則伯敬開蘇戡，友夏《嶽歸堂》開散原（如「磬聲知世短」、「蟲響如成世」，直是散原）。要之二家肯用心，實是時人所無也。友夏文亦拈弄□吃，更蕪於伯敬，而佳處一遭，頗得諫果之味。
兹略摘其詩文中不通之語為例：「前欲向汝拜，思膝恐淚隨[18]」；「湖以潭為質，吾見真宰滴[19]」；「不甚急君晤，良由平素深」，「故人急鬚眉，故心急高森[20]」；「乃覺都城遇，路窮行非路[21]」；「木與葉相別，飄焉墻瓦赴[22]」；「大道萬物母，實心真宰血」，「高樓收眺聽，目往圍紅葉[23]」；「秋桂馨一山，孔子為春風[24]」；「日月日月逐飛光，晨星獨有天明力[25]」；「二十九人相向刀[26]」；「奇矣哉吾師[27]」；「賢書天下滿，一喜見家微[28]」；「虎蹲宸翰峯峯雪，龍變玉言歲歲秋[29]」；「人天慧難總兼福，存歿恩俱不敵知。[30]」以下《嶽歸堂已刻詩選》：「回首夕其暉[31]」；「勿令遂得志，除之惟我僕[32]」；「退言於水木」，「懸之而後宿」，「披公書久之，始知身倚竹[33]」；「誦聲繚水木，柴門之內滿[34]」；「升降之際微[35]」；「十年之前後，蘊彼悠悠思[36]」；「人受子弟拜，天成母妻性[37]」；「叩閨無人閨，謁閽無人閽[38]」；「雪來秀之山光有[39]」；「幾處人爭曝，猶然寒上衣[40]」；「倦則一舟回[41]」；「雷雨作其聲[42]」；「秋與寺方閒[43]」；「且尚為人子，得無憂老親[44]」；「解者須之後，勤焉慎厥初[45]」；「群然歡出舫，勉矣靜同修[46]」等等。【「普天皆禮謁，其類有招呼。」〈問伯敬泰和遊期〉】《嶽歸堂》以前多使虛字，蓋是伯敬影響。《嶽歸堂》詩中虛字遂少矣。
○魏、晉人四言詩，閒雅不求高古。鍾、譚輩遂刻意摹三百篇矣。
○友夏〈贈李校書〉詩有「始見李氏妹」，不成語，蓋誤用〈虬髯客傳〉中語也。又有〈女山人說〉贈詩妓瀾如，命名甚奇。
《孟學齋日記》乙集：「雖識墮小慧，而趣絕恆蹊。詩則格囿卑塞，意鄰淺直。故為不了之語，每涉鬼趣之言。然情性所嫥，時有名理；山水所發，亦見清思。惟才小氣粗，體輕腹陋，俚俗之弊，流為佻諧。故或片語可稱，全篇尠取。散文之病，差亦同詩，立言無體，幾為笑柄。摘文之佳篇，志、銘、遊記尤可取裁。摘句庶真面盡出，泯選家之異同，戒世人之輕薄。五言或謂質直如太祝，或謂灑脫似香山，靜秀似王，奇崛似韓，騷雅昭息六朝，險健似東野，秀逸似右丞[47]。七言無一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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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東有阜〉：「子三適我，我不子即。子之適矣，如予之即已。」
【《地集‧一》】〈六月初五夜月〉：「初生如新水，清淺半東墻」；「且復共鳴月，無為念故鄉。」
〈題茂之所書劉眘虛詩冊‧序〉：「予所謂選而後作，勿作而聽人選者也。」【見《餘集‧題魯文恪詩選後》第二則。】
【《地集‧二》】〈飛雲巖〉：「石以雲為神，雲以石為質。石飛雲或住，動定理難詰。」
〈七月十五夜月〉：「衰枝作庭影，影反妍於枝。」
〈舟月〉：「秋深夜苦多，月與之終始」；「水月非不接，烟乃在其間。」
〈採雨詩〉。
【《地集‧三‧冬日登虎丘》：「吳天多在水，淡淡不能高。」】
〈秦淮櫂雪〉：「山中所消水，還為看山用。」
【《玄集》】〈鄴中歌〉：「古人作事無鉅細，寂寞豪華皆有意。書生輕議塚中人，塚中笑爾書生氣。」
【《黃集‧一‧月下新桐》：「是物多妨月，桐陰殊不然。」】
〈烏龍潭吳太學林亭〉：「城午亭先晚，園春水欲秋。蜂狂花約束，鶯過柳遮留。雲氣能吞石，湖陰半壓舟。良辰多下鑰，閒殺此林丘。」
〈八月初六夜小集聯句〉：「睡起理殘夢張慎言。」（彭茗齋《明詩鈔》選此詩，未注聯吟者姓名，遂若全首出伯敬矣。）
〈新涼柬彥先〉：「好雨能先月，輕寒不碍晴。」
【《黃集‧二》】〈舟月〉：「入舟如好友，在水更宜人。別我更初半，孤燈又一身。」
〈秋曉〉：「在竹露沾星下影，出林鴉帶夜來聲。」
〈雨發裕州〉：「蟲自亂鳴非屬和，鷗於相值偶為群。」
【〈寄譚友夏〉：「如子自無煩富貴，傍人未免重科名。」】
〈宿浦口周茂才池館〉：「一壑陰晴生草樹，六時喧寂在鶯花。」
〈九月携姪登雨花台〉：「子姪漸親知老至，江山無故覺情生。」
〈二月十五日集慈壽寺〉：「新水分氷半。」
〈詩歸序〉：「非謂古人之詩以吾所選為歸，庶幾見吾所選者以古人為歸也。夫途徑者，不能不異者也，然其變有窮也；精神者，不能不同者也，然其變無窮也。操其有窮者以求變，而欲以其異與氣運爭，不亦愈勞而愈遠乎？今非無學古者，大要取古人之極膚、極狹、極熟便於口手者，以為古人在是【見後七子】。使捷者矯之，必於古人外自為一人之詩以為異，要其異，又皆同乎古人之險且僻者，不則其俚者也【公安派】。內省諸心，不敢先有所謂學古不學古者，而第求古人真詩所在。真詩者，精神所為也。察其幽情單緒，孤行靜寄於喧雜之中；而乃以其虛懷定力，獨往冥遊於寥廓之外。如訪者之幾於一逢，求者之幸於一獲。」（按《詩‧黃集‧賦得不貪夜識金銀氣‧序》曰：「此語蓋聞道之言，讀者以為不可解，解則失之，而實有至理。語固有不必解而至理存者，此類是也。知此乃可與言詩。予既賦此以通其意，并示友夏及弟叔靜同作焉。」《宙集‧友夏見過與予檢校詩歸訖還家》云：「兹來真不苟，所得頗皆微。孤意相今古，虛懷即是非。」皆可參觀。「不可解」即《詩歸》中「說不出」之意。然既「通其意」，曰「不覺川原秘，森然星月同」，則有何「不可解」之有？其理不可解，其事不可信，非其語之「說不出」也。《石遺詩話》譏《詩歸》，有由哉。）【按〈感歸詩〉第十首自注云：「譚友夏作書，謂予以聰明妨禪，語多影響。」竟陵論詩之病，即在誤以詩當禪語看耳。故《尺牘新鈔》卷七范文光〈選鍾李合刻與友人〉曰[51]：「心思苦得無益，道理想得無謂。竟陵蓋有不必深強欲深，原不深強視為深之弊。」伯敬《文‧往集‧答同年尹孔昭》云：「兄怪我文字大有機鋒。我輩文字，到極無烟火處，便是機鋒」云，是鐵證也。《詩歸》於可解者強視為深，於不可解者強作解人，如論〈武王几銘〉之缺文空白是也。宜《尺牘新鈔》卷十二周圻〈與林鐵厓〉笑謂「三代時已學鍾、譚詩」矣。參觀下〈再報蔡敬夫〉。】
〈三注鈔序〉（《三國志》、《世說》、《水經》三注）：「離乎其所注者而猶能為書，蓋注者之精神，有能自立於所注者之中，而又遊乎其外者也。古人以書之力為注，而後人不能以注之力為書，則以古人重於視其述，而後人輕於視其作也。」
【《昃集》】〈東坡文選序〉：「有東坡文，而戰國之文可廢。戰國之言，非縱橫則名法，於先王之仁義道德、禮樂刑政無當焉。今且有文能全持其雄博高逸之氣、紆回峭拔之情，以出入於仁義道德、禮樂刑政之中，其東坡乎[52]？今之選東坡文者，不察其本末，漫然以『趣』之一字盡之。故讀其序記、論策、奏議，則勉卒業而恐臥；及其小牘、小文，則捐寢食徇之[53]。以李溫陵心眼，未免此累，況其下此者乎！夫文之於趣，無之而無之者也。譬之人，趣其所以生也。知覺運動以生者，趣所為也。而為聖賢、為豪傑者，非盡趣所為也」；「《孟子》亦戰國之文也。老泉好《孟子》，此蘇家文出戰國之原也。」（奈何今之小品文家，尚欲引伯敬為祖師哉！）
〈簡遠堂近詩序〉：「『簡遠』二字，則予近日所規友夏語。友夏本孤迥，近乃頗從事泛愛容眾之旨，即其心未嘗不遙。予乃欲其心跡併耳。詩，清物也。其境取幽，雜則否；其味宜淡，濃則否。」
〈周伯孔詩序〉：「為〈秦淮絕句〉百首。予戲指一、二語，曰：『此為石公語。』則泚顙汗顏，曰：『噫！小子不為明詩，何以遂有是？。』予曰：『此子不劌心唐以上詩之所至也。』」【《尺牘新鈔》卷七萬時華〈答李復初〉曰：「江、袁中起，鍾、譚後競，數君子非苟作者。彼實欲自為唐詩，不欲如世之規放為唐詩者。」】
〈問山亭詩序〉【王季木】：「今稱詩，不排擊李于鱗，則人爭異之；猶之嘉、隆間，不步趨于鱗者，人爭異之也。或以為駁之者自袁石公始，與李氏首難者，楚人也。夫于鱗前無為于鱗者，則人宜步趨之；後于鱗者人人于鱗也，世豈復有于鱗哉！石公惡世之群為于鱗者，使于鱗之精神光焰不見於世。李氏功臣，孰有如石公？今稱詩者，遍滿世界，化而為石公矣，是豈石公意哉！」（論詩之識，高出公安。不以于鱗而廢唐詩，於于鱗亦不抹摋。）
〈董崇相詩序〉：「古詩人曰『風人』。『風』之為言，無意也。」
〈潘穉恭詩序〉：「有戴孝廉元長者，序其詩，憂近時詩道之衰，歷舉當代名碩，而曰：『近得竟陵一脈，情深宛至，力追正始。』『竟陵』不知所指，或曰：『鍾子，竟陵人也。』予始逡巡𨀚踖。何則？物之有迹者必敝，有名者必窮。昔北地、信陽、歷下、弇州，近之公安諸君子，所以不數傳而遺議生者，以其有北地、信陽、歷下、公安之目，而諸君子戀之不能舍也。」
〈岱記〉：「予舍舟而岱，登日觀峰，岱止矣，能使人意若未至岱者。歸循泮、汶所注，濟水受之。察其原，皆出岱，厚其力以達於漕，漕告緩急焉。負舟之水皆岱所畀，是身已入舟而岱猶未已也。嗚呼，岱哉！」（伯敬《辰集》山水記多模《水經注》，如〈中巖記〉之「石壁百仞，立而微俯，潭漱其脛，石無完膚」，均佳處。〈岱記〉洋洋巨篇，意欲與友夏〈南獄記〉相角，《詩‧地集》所謂「子之南嶽心，猶我視東岱」是也【又《來集‧與友夏》云：「始讀兄〈南岳草〉，不無畏退。而〈岱記〉成，老子猶不甚憊。吾兩人可交相慶，不必相妬也」云云】。而澀碎不成章，刻劃日出一段，用盡許力，未工模狀。篇末且附雜記岱若干則，蓋氣力不足以包舉此山也。侔色揣稱，蓋遠遜譚作。《尺牘新鈔》卷七范文光〈與友人〉云：「伯敬胸中無多趣，只有此一點意思在冥杳間。要將山水情態強逼而出，青天白日之下，便有鬼氣中人。」此言以論登岱更切。「齊魯青未了，一覽眾山小」之高掌遠跖，以至「斗然一峯上，不信萬山開」之巨筆雄辭，固非竟陵所辦，豈特〈辛亥元日早朝〉「殘雪在簾如落月，輕烟半樹信柔風」有如漁洋所譏，為乞兒家語而已乎！）
〈詩論〉：「《詩》，活物也。自漢至宋，無不說《詩》者。不必皆有當於《詩》，而皆可以說《詩》。此《詩》之所以為經也。」（議論甚佳，惜不知唐詩亦可作如此觀。）【參觀下〈再報蔡敬夫〉。】
（《列集》史論皆欲翻案而不能，文筆糾繞，多批尾家語。如〈燕太子丹論〉之「血脈針線固皆歸劫與刺之一路矣」，那復成語？）
【《來集》】〈與譚友夏〉：「奇俊辨博，自是文之一種。以施之書牘、題跋、語林、說部，當是本色。至於鴻裁大篇，深重典雅，又當別論。正恐口頭筆端，機鋒圓熟，漸有千篇一律。又文字一篇中佳事佳語，必欲一一使盡，亦是文之一病。」（此豈一味主張小品者？深明於體製之言也。○文字如有作意，亦豈使盡「佳事佳語」者？小品之病，正在碎砌耳。）
「文章自有息黥補劓法。」
「世人心不小，不能下一友夏；心又不大，不能容一友夏也。」
「輕詆今人詩，不若細看古人詩。細看古人詩，便不暇詆今人也。」（此伯敬勝於中郎處。）
〈與王穉恭兄弟〉：「江令賢者，其詩定是惡道，不堪再讀。才不及中郎，而求與之同調，徒自取狼狽而已。國朝詩無真初盛者，而有真中晚。真中晚實勝假初盛（著眼此竟陵之唐詩也），然不可多得。若學江令一派詩，便是假中晚，假宋元，假陳公甫、莊孔暘耳。學袁、江二公，與學濟南諸君子何異？恐學袁、江二公，其弊反有甚於學濟南諸君子也。眼見今日牛鬼蛇神、打油釘鉸遍世界。詩文因襲有因襲之弊，矯枉有矯枉之弊。前之共趨，即今之偏廢；今之獨響，即後之同聲。袁所以極喜進之者，緣其時歷詆往哲，遍排時流，四顧無朋。忽得一江，如空谷聞聲，不必真有人跡跫然而喜。今日空谷中，已漸為輪蹄之所，不止跫然之音，且不止真有人跡矣。」【參觀下〈與譚友夏〉又《藏集‧魏太易墓志銘》云：「余率然曰：『明詩無真初盛，而有真中晚、真宋元。』又曰：『近日尸祝濟南諸公，親盡且祧，稍能自出，輒詫自我作祖，前古所無，而不知已為中晚人道破。由其眼中見大歷前語多，長慶後語少，忘其偶合，以為獨創。然其人實可與言詩。』」亦即指中郎也。】
〈再報蔡敬夫〉：「《詩歸》一書，自是文人舉止，何敢遂言仙佛（著眼）？然其理亦自深。常憤嘉、隆間名人，自謂學古，而近時聰明者矯之，曰：『何古之法？』又不過玉川、玉蟾之唾餘。是以不揆鄙拙，拈出古人精神，時下轉語，欲以此手口作聾瞽人燈燭輿杖，實於古人本來面目無當（參觀〈詩論〉）。黜楊炯，一字不錄。而〈滕王閣〉、〈帝京篇〉、〈代悲白頭翁〉、初、盛應制七言律、大明宮唱和、李之〈清平調〉、杜之〈秋興〉，多置孫山外。實有一段極核、極平之論。」
〈與譚友夏〉：「平生精力盡於《詩歸》一書，欲身親校刻，且博求約取，於中、晚之間，成一家言，死且不朽。」（參觀〈與王穉恭兄弟〉。○《詩歸》之成，伯敬乃是主腦可見。）
「曹能始，清深之才也，惜其居心稍雜，是以近日詩文有淺率之病。亦是名成後不交勝己之友、不聞逆耳之言所致。《尺牘新鈔》卷四唐堂〈與馮伯宗〉即引此，作反唇之譏，謂范仲闇謂：『自《詩歸》出，無人敢向伯敬言，誤伯敬不淺。』其言我輩詩『清新而未免有痕』，却是極深中微至之言。有痕非他，覺其清新者是也。[54]」欲清新而無痕，則純乎漁洋矣。○更為一轉曰；「有痕非他，不能清新而使人覺其欲為清新者是也。」更切矣。
〈與高孩之觀察〉：「辱論所評《詩歸》，反復於『厚』之一字，而下筆多未厚者。然而有說：反復於『厚』字者，，心知詩中實有此境也；下筆未能者，所謂知而未蹈，期而未至，望而未之見也。何以言之？詩至於厚而無餘事矣。然未有無靈心而能為詩者，厚出於靈，而靈者不即能厚。弟嘗謂古詩有兩派難入處：元氣大化，聲臭已絕，此以平而厚者，〈古詩十九首〉、蘇、李是也。高巖峻壑，岸壁無階，此以險而厚者也，漢〈郊祀〉、〈鐃歌〉、魏武帝樂府是也。非不靈也，厚之極，靈不足以言之也。然必保此靈心，方可讀書養氣以求其厚。若夫以頑冥不靈為厚，又豈吾孩之所謂厚哉？曹能始云云，痕未可強融，須由清新入厚以救之。豈有舍其清新而即自謂無痕者哉？」（雖文過之意多，然議論精甚。○拈出「靈」字，已是漁洋、滄浪手眼。然知以「厚」為歸宿，勝二子多多。竟陵自作詩遠在袁中郎之下，而其談藝語細入多矣。《尺牘新鈔》卷七載范文光〈與友書〉謂
：「伯敬好裁，而下筆不簡，緣胸中不厚耳。內薄則外窘，遂有綳曳之病。故言裁不如言養。」伯敬因自言「知而未蹈，期而未至」者也。）
〈題魯文恪詩選後〉：「選而後作者，上也；作而自選者，次也；作而待人選者，又次也。」
〈摘黃山谷題跋語記〉：「題跋之文，今人但以游戲小語了之，不知古人文章無小大，其精神本領則一[55]。一語可以為一篇，一篇可以為一部。其胸中全副本領、精神，借一人、一事、一物發之，落筆極深、極厚、極廣，而於所題之一人、一事、一物，意義未嘗不合。」
《潛邱劄記》譏伯敬號「至性」，而丁母憂歸，枉道游武夷山作記。
【《香祖筆記》卷六：「鍾退谷〈扇篋銘〉云：『藏汝逸汝，汝曰棄捐，吾烏見夫僕僕懷袖者之能終其天年哉！』余感嘆其言，因注其傍云：『殺君馬者路傍兒，當下此一轉語。』」】
伯敬之根本病痛，曹能始、高孩之、范仲闇皆言之。其詩寒質無俗，寒酸無腐，不支空架，不事浮華，而時時出新秀澹淨語，自是一特立獨行之士。非晦也，不能達也；非澀也，不能暢也。意不能深，情不能摯，乃欲以單行短峭取勝[56]。故節而不簡，虛而不遠，鍊而不妥。以才華唱嘆言之，遠在公安下矣。五律最佳。古文尚能正面入題，不純作小品偏鋒。峭折之中，稍有波瀾，惜虛字糾繞。記、序、書牘可觀，碑、傳、論、說皆失體。如《藏集‧魏大易墓志》一冒子如壽星頭，辭費甚矣。〈告亡兒肆夏文〉有「汝愁我、苦我、誑我、誤我、閃我」，亦足矣。如「弟妹十人豈皆如草芥，如豬狗」云，那復成語[57]？
伯敬詩好用虛字，皆酸弱貧寒，聊以湊句。用「之」字尤多，無謂可鄙，略舉例如：「瞿唐隘已甚，而非三峽列」，「桃花忽以晨」，「往往定慧心，見之賦比興」，「對之悅心目」，「何以莊嚴之？妙繭與良筆」，「意惟不近人，予益與之習」，「夫苟傷其心」，「舟往返由之」，「匡廬邇不至，而非心所悲」，「河水寒其聲，而我來五月」[58]，「顧相得何如」，「神與之低高」，「待此花之期」，「輒值隙之平，筆體老而清，禪者之戶庭」，「藹藹王吉士，胡不呼載之？送者二三人，不似諸侯儀。所送則朱公，二三人亦宜」，「山水亦聽之」，「是為月之時」，「風雨以驅馳，夫既利其暇」，「以待神之全」，「夫惟或隔之」，「愚公獨重之，圖之以特筆」，「移帆暫先之」，「酬之慧與福」，「今之師保傅，大奸之臂足」，「大厦之一木」，「秋冬之際子精神」，「子亭其上朝夕之」，「鵲巢甯保鵲終之」，「名稱稍以臘別之，此花雖負梅之名」，「計君別我六年矣，予之學畫今年始」，「意定須以膽行之」，「不與桃花同其去」，「古人製器已先之，世云蚌者珠之母」，「南北路皆寒，之情非一端」，「水天夜無色，所有者蒼蒼」，「既雨兼之晚，孤帆莫適從」，「從此夜難永，如今冬匪初」，「既水復之陸，多寒惟少暄」，「兩岸冬惟野，千帆夜共星」，「人涉何其便，魚遊似不難[59]」，「即論兹山絕，登兹者亦稀」，「題詩似別我，我且未之看」，「君庸不自知，必待我商之」，「自處不能恕，於君敢二焉」，「河山之所盤」，「值此夕之晦」，「一花分合處，形與影耶神」，「計爾南歸三月餘，十之五六住吾廬」，「行行吾欲之官矣，此際情詞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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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自序〉：「『泉』之時義大矣哉！覃以九流之旨曰『文』，配以不竭之義曰『泉』。自辛卯迄甲午，覆硯於襄陽之野。」
【卷一】〈憫禱辭〉：「彼民之不能口舌兮，為胥之緘。進不得理兮，若結若鉗。」
〈弔屈原辭三章〉：「風軟雨絲兮，湘波高。水之浪兮，人之波瀾。浪可平兮，人心不可平。波瀾一翻兮，孰測其情。水之深兮，不曰深。」
【卷二】〈山書十八篇〉（僅十五篇）：「萬物無常聲，而主聲者定其悲歡。則聽在心而耳職廢也。謂雷為可畏，則以畏聲聽之，不知有時雷可長養也。謂瑟為可狎，則以狎聲聽之，不知有時瑟可流哀也。則有幽思之深，砧聲之悲也；去家日遠，雨聲之愁也。嗚呼！悲愁果在心也，雷與瑟無常聲也。＊十」【＊嵇叔夜〈聲無哀樂論〉之意。】
【卷二】〈古漁父四篇〉：「帝辛曰：『夫多魚而垂之十鈎，魚必爭而且威【恐也】後其餌。然而猶相與眡其鈎，豈非君其餌薄乎？』二」
「有置魚於葦間，仰見鳴鳶集其上，乃冠木於器旁以懼之。明日澤西漁者乃刻材澤畔，前日置魚者目眡，而三年不敢漁。其妻笑曰：『始偽以紿一器之魚，學偽得盜一澤之利。』」
【卷三】〈嬴秦論〉：「聖人宮先自藏其書，是秦未始有焚書之心，聖人之家先已有其心矣。故曰秦亡其自亡矣。」
【卷三】〈朱氏夢龍解〉：「余未嘗識周公、孔子者也。然而使予得夢一丈夫，苟冠衣之古者，因謂之周公、孔子，人必知其自欺也。……然則朱氏之所夢入井者，朱氏安知其龍乎？」
【卷三】〈梓州兜率寺文冢銘〉：「百工之技，天不工蛻也，而獨文蛻焉。故飲食不忘於文。……夫十為文不得十如意，少如意，則豈非天助乎！三招之號曰：在几閣而來歸兮，奄為塵垢[62]。在耳目而來歸兮，奄視汝醜。在口吻而來歸兮，譽不汝久。其冢也，在莽蒼之野，大塊之邱。」
【卷四〈上宰相書〉：「天下固有良時既去，而悲歌歎泣之不同，故當時則歎，已去而泣，過時而歌。……夫思慮可以精安危，步驟可以負戈殳。彊勁莊勇，持久有守，臨事不亂，然而良時不與，斯不得不歎。既而信不見任，知不見謀，周遊而晚歸，風雨相半，苦其精力，良時不集，而畏事之不成，斯不得不泣。及其田園已暮，始反鄉里，白頭無成，或反自疑，斯不得不歌。……蛻也歌之則已太早，泣之則不得不豫計，歎之則正當其時。……閣下及其少壯而用之，無以使後時泣歌，恥累君子，幸甚！[63]」】
澀而不晦，有意理，有議論。氣勢尚勁健，不免張脈僨興耳。〈文冢銘〉最瑰麗滂沛，允為壓卷之作。〈投知己書〉亦機調流暢，無詰屈之病。蛻文好奇，不僅用代字（如「今水之來冦余」、「胥為民蠶」、「官為胥酣」、「必自硋其心」之類），且倒裝句法如【卷一】〈弔屈原詞‧序〉云：「吁！三閭大夫之事，司馬相如、班孟堅各有言，蛻不載故也」（故蛻不載也），【卷三】〈嬴秦論〉云：「無有天下而不知秦之焚書也，無世而不謂不用聖人之道所以亡也」（天下無有不知云云），【卷六】〈投知己書〉一起云：「復何事哉！弓矢乎制敵之事，今為導衛羽儀；金革乎勇眾之器，今為節奏和聲。射宮蓬蒿，幽燕少年，恥蹈其下。文之用莫過乎當時，文之人莫過乎閣下。復何事哉！漢既治世，《詩》、《書》……復何事哉！etc.」（第一「復何事哉」宜即在第二「復何事哉」處）。【《冷廬雜識》：「《漢書》每有倒句，如『更議不宜時，霍山自若領尚書』、『必我也，為漢患者』，又『妃后』、『子父』、『貴富』、『藁草』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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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閽如杜宇，不謂天亦聽」；「尚餘折腰米，敗我生塵甑。」
【「求晴而得晴，老子不勝喜。」】
「雪含欲下不下意，梅帶將開未開色，」
「流落成吾老，蕭疎對此辰。」
「一春判棄置，十日斷經過。」（〈久雨〉）
「趙衰真可愛，范叔一何寒。」（〈負暄〉）
「有爐如許大，無地可言寒。」
「峯巒春著色，桃李晝成陰。」
「稍知閑有味，又覺老相侵。」
「故人老作諸侯客，今我初無二頃田。」
「後學不虛稱吏部，此生曾是識荆州。」
「清風政為我輩設，小睡忽從何許來。」
「但使此君常有子，不憂每食歎無魚。」（〈食筍〉）
「瓜李不禁如許熱，蒲葵能得幾多風？通宵看月坐還臥，竟日追涼西復東。」
「況復今宵無好月，不知底處有清風？」
「但知遶樹如飛鵲，不解營巢似拙鳩。」
「雪意垂垂體不佳，十年人日寄天涯。老來只有窮相守，忍使奴星結柳車。」（〈人日〉）
「小雨飛空十日餘，苔錢稱意上階除。芒鞋不踏門前路，坐聽嘔啞過竹輿。」（〈久雨〉）
「客子祈晴意未公，林間布穀勸春農。雨師若有分風手，留取車輪一路通。」（〈道中遇雨〉）
【〈謝路憲送蟹〉：「從來歎賞內黃侯，風味尊前第一流。祇合蹣跚赴湯鼎，不須辛苦上糟邱。」】
文清詩清老平快，不甚深厚。趙仲白題集「清於月白初三夜，淡似湯烹第一泉」贊語頗當。放翁為作墓誌，謂詩以杜甫、黃庭堅為宗。魏慶之《詩人玉屑》謂茶山之學出於韓子蒼。按集中與子蒼唱酬甚多，皆朋友輩語，惟〈撫州呈韓子蒼待制〉云：「聞道少林新得髓，離言語處許參不？」而稱為「待制」，可見未嘗有師友淵源。文清詩清於子蒼，而亦不如子蒼之密，自是江西派詩，不必斤斤如《四庫提要》之歸於山谷，而以子蒼為之介也。【《圍鑪詩話》卷五：「江西宗派專主山谷，江湖詩派專主茶山。」又引賀黃公云：「茶山天性粗劣，又崇豫章粗率，備得諸公之惡境而效之，故皆啅噪之音。一瞽登壇，群盲振鐸。至江湖詩出，而此道遂淪長夜。」】《呂東萊集》有文清〈後序〉，自記向東萊問句律，及東萊相教導以為波瀾尚須求濶。伯恭之父大器又文清之婿，是茶山之學得於紫微為近矣。〈次陳少卿見贈韻〉謂「華宗有后山，句律嚴七五。豫章乃其師，工部以為祖」，〈東軒小室即事〉謂「工部百世祖，涪翁一燈傳」，〈李商叟秀才求齋名於王元渤〉謂「老杜詩家初祖，涪翁句法曹溪」，亦皆紫微議論。其詩近體勝於古體。七律槎枒直白，與放翁之溫潤全不同，而極似誠齋，亦奇事也。〈春來聞故舊多云亡者作詩示同志〉有云：「朝聞夕死真吾道，聖處工夫辦得不」，〈讀書四首〉云：「未識此間真氣味，直緣聖處少工夫[66]」，則已開放翁習語矣。五律、七絕勝於七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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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如龍來，起伏力不勝。」
「蝴蝶與身俱是夢，杜鵑憐我幾時歸。」（〈過泰和宮〉）
「看殘未了槐巖在，笋蕨肥時又一來。」
粗豪欲為雄麗，於當時詩人為別調。既異於周益公之工整，復不同楊誠齋之生勁（皆名字見集中者）。學太白者，歌行較佳，而獷俗處甚多。五、七律多酬酢之作，有韓侂冑壽詩七律五首。【七古學唐。七律不暇鍛鍊，白話為之。】【七古唐音，好用本朝典。】【與《江湖小集》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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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摘句懷人詩〉（蔣承志〈元夕立春〉詩：「春仍無恙經年別，月未知愁特地圓」）。
十九近體，尚能用典，與其外舅陳頤道體不同。典而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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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白華絳跗閣》以後之詩，已於印行《日記》中見之。有樊山一〈序〉，謂是孫師鄭所輯，而書中則曰杭縣吳道晉同厂輯校，不知果誰是也？詩格較老於仍，平淺無味，膚廓不切。一意修詞，而近體對仗并不能工砌，何以樊山推之如是？
〈羅兩峯當場出醜冊〉（皆戲齣中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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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戴忠甫與龔洳溪論，以一聲字括之。《史記》、《左傳》，皆有絕妙點板，未可任意讀去。」
「卓珂月曰：『我明詩讓唐，詞讓宋，曲又讓元，庶幾〈吳歌〉、〈掛枝兒〉、〈羅江怨〉之類，為我明一絕耳。。」
「李文節公竹頭木屑事事留意，有縉紳見之，曰：『翰林公亦肯親俗事乎？』公曰：『有俗人，無俗事。』」
「劉敬山曰：『一字而用有雅俗。如『个』字一也，《國語‧齊語》曰：「鹿皮四个」，則俗；《史記‧貨殖傳》曰：「竹竿萬个」，則雅。諺曰：「敢怒而不敢言」，則俗；〈阿房宮賦〉曰：「使人不敢言而敢怒」，則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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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邱劄記》卷一：「今人動稱『廉恥』，其實廉易而恥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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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邪家供關壯繆像，實名白眉神，略似關侯，但眉白而眼赤，嫁名關侯耳。」
「汪伯玉鄉人方於魯，以造墨知名。一日御新狨袍謁司馬，汪口占謔之云：『尋常一樣方於魯，纔著毛衫便不同。』」
「王辰玉發解時，名噪海內。至辛丑登第，則逾不惑矣。房師溫太史語之曰：『予讀兄戊子鄉卷時，甫能文耳，不謂今日結衣鉢之緣。』至為掩袂。漢陽李愚公至己未始第，出李續溪太史門。初謁，坐師曰：『向塾師以兄文見課，苦其不能背誦，受笞。今得稱師友，甚幸。[79]』李亦哭失聲。」
「分宜當國，江西鄉袞求謁者旅集。分宜延客入，皆鞠躬屏氣。高新鄭大笑，分宜問故，高云：『憶昌黎〈鬥鷄行〉云：「大鷄昂然來，小鷄竦而待。」』」【亦見王肯堂《筆麈》卷二，謂是分宜生日事。】
「內典五種不男：生、堅、妒、變、半；五種不女：螺、筋、鼓、角、線。」
【㚻姦。】
「徐昌穀〈紀金陵徐妓詩〉云：『楊花厚處春衫薄，清冷不勝單袷衣。』」
「王文成愳內，嚴事夫人，唯諾恐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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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不可蹈，薇不可采。吹簫無市，被髮無山。」
伯紫酷負詩名，修辭亦見刻意，而生疏欠妥貼。詩多唐音，較樸實有意，不落枵響。集非全豹，有黍離麥秀之感，尚不激烈。蓋《真泠堂集》佚，不可得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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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公乃邨學究之稍知讀書者。其論學不無一節可取，而矜誕已甚。詩非當行，獷野滯澀，初未入格，而好使事炫博，幾乎無首不自註出處。如〈望雨〉云：「福習麥神名枯黃霛殖豆神名燋，赤雲如火燎原燒。吾家樹德方高臥雨師名馮修，號樹德，見《雲笈七籤》，小馬黃冠慶忌驕本《韓非子》。」以至鈴語「替戾岡」、「劬禿當」、「文無」皆註之，一何可笑！
「河魚大上」、「石燕高飛」。
【〈鼻息說〉：「天子，元首也；二三執政，股肱也；諫官，王之喉舌也。此見於詩書傳記，天下之公言也。庶人，鼻也。其歌謠詛祝謗議，猶鼻孔之息也。九竅百骸四體之衰強存亡，懸於鼻息也。口可以終日閉。而鼻息不可一刻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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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擬古〉：「曠然成獨立，片月相古今。」
「三月燕已來，清陰杏子落。春風在青草，吹我度城郭。」
「予生未三十，憂愁居其半。心事如落花，春風吹已斷。＊」
〈桑榆墅同梁汾夜望〉：「朝市競初日，幽栖閒夕陽」；「無月見村火，有時聞天香。一花露中墜，始覺單衣裳。＊」
〈題李空同詩卷〉：「李侯卓犖人，骨體本不媚」；「想其詩成時，良亦自矜貴。」
〈唆龍與經巖叔夜話〉：「絕域當長宵，欲言冰在齒」；「草白霜氣重，沙黃月色死」；「誰持花間集？一鐙氈帳裏。＊」
〈填詞〉：「詩亡詞乃盛，比興此焉託。往往歡娛工，不如憂患作。冬郎一生極憔悴，判與三閭共醒醉。美人香草可憐春，鳳蠟羅巾無限淚。芒鞵心事杜陵知，至今惟賞杜陵詩。古人且失風人旨，何怪俗眼輕填詞。詞源遠過詩律近，擬古樂府特加潤。不見句讀參差三百篇，已自換頭兼轉均！」
〈西苑雜詠〉：「時攀御柳拂華簪，水檻行開玉一函。幾日烏龍江上去，回看北斗是天南。」
〈送蓀友〉：「人生何如不相識，君老江南我燕北。何如相逢不相合，更無別恨橫胸臆。」
〈四時無題詩十八首〉：「一樹紅梅傍鏡台，含英次第曉風催。深將錦幄重重護，為怕花殘卻怕開。」
「綠槐陰轉小闌干，八尺龍鬚玉席寒。自把紅窗開一扇，放他明月枕邊看。」
〈別意六首〉：「獨擁餘香冷不勝，殘更數盡思騰騰。今宵便有隨風夢，知在紅樓第幾層？」【明俞弁《山樵暇語》卷二載丘大佑〈春夜〉詩云：「香燼銅鑪火不增，一床寒被臥春氷。不知明月將人夢，去落紅樓第幾層？」】
《飲水詞》流傳世間，有井水處皆知愛誦，《飲水詩》僅《國朝詩別裁》選五首。此集為張純修、顧貞觀所定，略可窺見容若詩功一斑。倩麗高華，自是貴公子才人吐屬。五古抗志希古，明秀可誦，而不免纖巧詞家語，如＊處是。七古流暢。五律頸聯皆不對仗。七律工整而已。七絕草飾悱，尤為一集之勝。〈填詞〉一首推詞格出詩上，以比興為言，尤開常州派。「換頭轉均」云云，尤以上接三百篇等五、七言古律體於自命矣。《茶餘客話》謂容若「讀趙松雪自寫照詩有感，即繪小像，仿其衣裳。」今按〈擬古〉中一首云：「吾憐趙松雪，身是帝王裔。才高興轉逸，敏妙擅一切。旁通佛老言，窮探音律細。書畫掩文章，文章掩經濟。得此良已足，風流渺難繼」，亦是其證。「文章掩經濟」云云，尤知言也。
【「非做詩，乃做韻。」《淥水亭雜識》謂友人言，是否施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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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廟類〉：「諸城有頑兒塚曰『頑兒許大榮之墓』。」】
〈宮闈類〉：「皇太后嫁攝政王，當時殿試策頌皇上後有『重以皇父攝政王』云云【董應譽卷】，柯鳳蓀先世卷先頌皇父，而後頌皇上。張蒼水詩有『春官昨進新儀註，太禮恭逢太后婚。』鈔本《東華錄》有順治詔，略謂：『太后盛年寡居，春花秋月，悄然不怡。朕貴為天子，不能養志，何以教孝』云云。」
〈奄寺類〉：「京官之被申斥，由太監傳旨，跪聆畢，太監破口辱詈，納銀四百兩可免。外官由督撫代宣者，無此。光緒間，郵傳部尚書張百熙、侍郎唐紹儀交惡，均著傳旨申斥。唐已贈銀，張不知也。傳張宣旨畢，太監頓足大罵：『混帳王八旦，滾下去。』張叩首起立，面無人色。次傳唐，則無是。張恚憤，以憂卒。戊申十月，劉廷琛上封事，傳旨申斥[89]。劉大窘，凂人關說，僅能納數之半。屆時，僅叱『混帳下去』，所謂『半罵』也。劉退告人曰：『士可殺，不可辱，吾初不料國家有此惡例。』或曰：『視明之廷杖何如？』劉無以答。」
〈外交類〉：「公私文書每諱賠款為撫恤。中日甲午開戰，吳大澂檄文中歷敘天朝深仁厚澤，柔遠有經，而於道光壬寅、光緒甲申兩次賠款，謂係中國戰勝外夷，撫恤遠人，恩威並用之意。《申報》首登，後各西報譯載。英、法領事致書質問，蘇松太道道歉而寢。」
「光緒越南之役，鎮南關大勝，巴黎震動，內閣搖扤，我國駐法使署尚未聞詳耗。俾思麥召李鳳苞密議，李適赴奧，則召參贊陳季同往告以狀，囑勿言和，德亦將與之挑釁，陳諾而歸。陳妻法產也，鈎距得事，急電法內閣。陳越三日始電李文忠，而美國已出排解矣。」
【〈考試類〉：「歲考卷解部，有一定批語，曰：『清通』、『平通』、『亦通』。」】
【「『露索』見《大金國志》（即搜檢也）。」】
【「山左鄉試策問天文，某不能對，以地理塞白，自謂無望，榜發中式。批云：『題問天文而兼言地理，可謂博雅。』」】
【「王半唐精研宮律，而會試『靜對琴書百慮清』得『清』字，乃末句用『離塵』二字叶韻，被擯。」】
【唐無名氏〈嘲傴僂人〉：「拄杖欲似乃，插笏還肖及。」】
〈譏諷類〉：「為葉名琛語曰：『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
「張文襄有『習氣大全』之號（名士、紈袴、官場、滑頭等等）。」
「貴冑學堂所貴者胃（膳食佳也）。」
「宣統辛亥時，語曰：『君在，臣何敢死；寇至，我則先逃。』」
「汪穰卿改古語為聯，以寓諷世憂生之意，曰：『臣當此景，惟能說病（炳）；口不能言，對之以噫（臆）。』」
【贈醫匾：「功同一將。」】
【「牛鳴而馬不應者，異類故也，見《列女傳》。」】
〈宗教類〉：「周太谷大成教義謂人祖為豕，引《易》『象』、『彖』為證。又謂《論語》『子曰』二字，『子』為『了一，『曰』為『包一』也。」
〈姓名類〉：「單姓、雙姓、四字、五字姓。」
【〈農商類〉：「呂晚村後裔商於齊齊哈爾。」】
【「李錫瓚，字秬香，即蘅塘退士。又選《能與集》（時文）。[97]」丁福保則謂孫洙，字臨西，號蘅塘，晚號退士，無錫人。乾隆十六年進士，歷任盧龍、大城、鄒平等縣知縣，改江甯府教授。卒年六十八，著有《蘅塘漫稿》。】
【容閎〈園居〉五律十首見〈文學類〉。】
〈藝術類〉：「查伊璜孝廉謂畫家不善畫空，千古憾事。畫是醒時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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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西山言：『無心而誤，謂之「過」；有心而為，謂之「惡」。』」
「魏叔子曰：『或謂人有讀破萬卷不辦一事者，此讀書無用處。余謂此人脫令不讀書，遂能辦事否？然有兩種人不宜讀書：一種機巧之人，一種剛愎之人。』」
「魏伯子曰：『天下惟四高人極難受益：年高、位高（難受益於常人）、識高、學高（難受益於君子）。』」
「謝退谷最惡『窮秀才』之稱，謂聖賢卿相皆秀才分內事，何窮之有？然今之秀才，不悅詩書，則學窮；不飭廉隅，則行窮；戚戚憂貧，則志窮；百無一能，則術窮。」
「《魏叔子日錄‧裏言》曰：『事後論人，每將知人說得極愚；局外論人，每將難事說得極易。嘲戲人自是惡事，尤不可入一二莊語，莊語則戲者皆真。』」
卷二：「古人自稱字（補《日知錄》）：《禮‧緇衣》伊尹摯自謂伊尹，〈檀弓〉衛文子木自稱彌牟，《周書》祭公自稱謀父，《史記》項籍自稱羽，〈晉世家〉狐偃自稱犯，《後漢書》三十八閔貢自稱仲叔。《詩‧巷伯》疏：『君父前自名，朋友接自字。』」【張衡賦[113]。】【此則竊《瞥記》七。】
「稱外國人姓名取首一字。白香山〈代朱忠亮答吐蕃節度使論結都離〉曰『論公』，虞道園〈正心堂記〉稱忙哥帖木耳為『忙侯』，錢竹汀《金石文跋尾續》載至正〈嘉定州儒學記〉『鐵侯』（按二字稱一字見《日知錄》、《詩學纂聞》[114]）。」
「翁蘇齋謂宋芷灣好人不讀書，不作詩。」（卷三）
「錢竹汀言藏書未有久而不厄者。梁曜北論聚書之禍。」（卷十一）
「《韓詩外傳》實詩話權輿。」（卷十四）
「朱子四書之學。」（卷十五）
「名教。」（卷十八）
「李文貞曰：『《參同契》先黑【收視反聽】而白【生明】而黃，終於紅，是謂丹，與日光、人身、草木歷程適反。所謂順則為人，逆則成仙也。』」（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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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林》中《蠻語摭殘》詩詞皆出黃摩西手，好生吞活剝新名詞，為沉博絕艷，真穢在骨者。】
【毛──猶反手也；絕代佳人──美而無子；我──共食不飽；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亥──歲；乍──昨日之日不可留；鑽穴隙相窺──張之洞；潘金蓮嫌武大郎──不如叔也《詩經》；中國豈願聯俄──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滿席秀才──其數八，其味酸《禮記》；各種花露──春色滿園關不住；吟風弄月不須錢──白樂天；喝雉呼盧──鷄鳴狗吠相聞。】
【《六朝別字記》已有「囻」字（「散綺萬囻」），「囯」字亦在六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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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in Muir: Latitudes[124]:
For this book
of illumination, the works of a writer are all that is required; anything
outside them, indeed, is irrelevant; for criticism is concerned with the mind
& not with the man. To the critic the names of Mr Shaw & Mr
Conrad should call up not the image of two men with differently shaped beards,
but two differentiated minds. The signal fault of Ste-Beuve’s method is that in
presenting the man himself along with his work, the work was made to appear
less important than the man. Literature thus appeared, even in literary
criticism, in a secondary rôle.
The affirmation of suffering in
contemporary literture. Suffering is affirmed without a simultaneous
affirmation of personality.
Not explore
the unconscious, but descend into the unconscious; Mr Lawrence fire without light.
Psychoanalysts
strive to attain health by becoming more sick, by exhausting all possibilities
of sickness, until there is nothing but health left.
But how
marvelouslly asceticism has deepened the soul!
There is
nothing which betrays mediocrity of thought more clearly than an abuse of the
sense of humour; the elevation of it into a criterion.
One should
have a 2nd sense of humor to apply to apply to one’s sense of humor.
Sometimes
perfectly commonplace people are made interesting by having a repression: it
adds mystery where everything before was all too simple.
Writers who
stimulate are of 3 classes. Of the lowest are those who give a paradoxical turn
to a platitude (Wilde, Chesterton): these are valuable, for they make the
platitude live. The 2nd class contains those writers who say more than they know they
are saying (Blake, Nietzsche)[125]; they
incite us to complete what they have imperfectly said. Finally, there are those
who say only a fraction
of what is in their minds (Heraclitus & Pascal);
they give us the starting-point of a whole philosophy & leave us to create
it for ourselves.
There is a
mystery of stupidity as well as a mystery of genius. The philosopher is an
enigma to the average man, but not a greater one than the average man is to the
philosop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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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sure Hours; or Entertaining Dialogues, between persons eminent
for Virtue & Magnanimity. the characters drawn from Ancient & Modern
history Designed as Lessons of Morality for youth, by Priscilla Wakefield, 7th, Printed for Harvey & Darton, 1821[126].
“The Nature
of True Riches”: Long prefactory remarks to the effect wealth does not “consist in the possession of
precious metals only”.
Ti-hoang
(Emperor of China) to whose presence brought by the Mandarin Kang-hi, a
merchant Yang-ti, a manufacturer Chiang, a farmer Hio【each “declares his title to the royal munificence”】. Ti-hoang: “The man, of whatever rank, who devotes his time &
talents to the improvement of those arts which contribute to the happiness
& accomodation of the human race, may truly be called a benefactor, may
truly be called a benefactor to his species, & is entitled not only to the
gratitude of his fellow-citizens, but to the rewards of royal munificence”
(192).
1st reward
the farmer, next prize to Chiang. The merchant who discovered a mine of
diamonds is ordered to depart & “close up those avenues to luxury &
false wealth” (197).
Preface “advancing
the pupils of the knowledge in history” (iv).
The Traveller in Asia or a visit to the East Indies & China, for the
instruction of Young Persons (1817)[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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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務次」（灶下燒火之類）。】【「師牧牛，祖問：『作麼生牧？』曰：『一迴入草去，便把鼻孔拽來。』」】
「于頔相公問道通禪師：『如何是佛？』師喚于頔，頔應諾。師云：『更莫別求。』」【又有人問懷海：「如何是佛？」師云：「汝是阿誰？」】同之類甚多。
「道明禪師上堂云：『快馬一鞭，快人一言。』」
「百丈懷海禪師：『老僧昔再蒙馬大師一喝，直得三日耳聾眼黑。』」
「惟寬禪師【狗子有佛性】白居易問修心云：『垢即不可念，淨無念可乎？』師曰：『如人眼睛上，一物不可住。金屑雖珍寶，在眼亦為病』【見《白氏文集》卷 41〈西京興善寺傳法堂碑〉。東坡云：『孟襄陽詩非不佳，可惜作料少。』施愚山《蠖齋詩話》駁云：『詩如人之眸子，一道靈光，此中著不得金屑。作料豈可在詩求？』又《儒林外史》馬二先生論八股】；『真修者不勤，勤即近執著；不忘，忘即落無明。』僧問：『道在何處？』師曰：『汝有我故，所以不見。』曰：『無我還見否？』師曰：『無我，阿誰求見？』」
「如會禪師學徒既眾，僧堂內床榻為之陷折。時稱『折牀會』。」
「歸宗智常禪師，李渤問，答：『使君讀萬卷書，心如椰子大。』」【見《五燈》卷三。卷十五，僧指壁上畫問山滿：「既是千尺松，如何却在屋下？」師曰：「芥子納須彌作麼生？」】
卷八：「馬祖覩無業禪師狀貌瑰偉，曰：『巍巍佛堂，其中無佛。』」
「南泉普願禪師【其尤索隱行怪者，與溈山趙州同】，有僧問訊，叉手，師云：『太俗生。』僧便合掌，云：『太僧生。』」
「師明日遊莊舍，其夜土地神預報莊主。師到，問：『爭知老僧來，排辦如此？』莊主答：『土地相報。』師云：『王（俗姓）老師修行無力，被鬼神覷見。』」
不僅機鋒相襲，抑且舉止相同。棒打、脚踢、畫圓、豎拳等等，未見所謂「隨機應響」者。馬祖以前問答尚斯文，此後便如村童厮打。
「龎居士偈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團欒頭，共說無生話。』又云：『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勿張乖。朱紫誰為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並妙用，運水及般柴。』又對于頔云：『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見《南部新書》己】問馬祖云：『不與萬法為侶者是誰？』祖云：『侍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
卷九：「司馬頭陀對淮海云：『溈山是肉山，和尚是骨人，設居之徒不盈千。』」
「溈山靈佑禪師云：『蚊子上鐵牛，無汝下嘴處。』」【此本寒山詩「若人逢鬼魅」一首之結句，「上」作「叮」。】
「百年後，向山下作水牯牛。」【與南泉普願同。】
「洞山問僧曰：『大慈寰中禪師有什麼言句？』僧曰：『有時示眾云：說得一丈不如行取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洞山云：『我不怎麼道。說取行不得底，行取說不得底。』」
「大安禪師問百丈曰：『何者是佛？』百丈曰：『大似騎牛覓牛。』」
「其師一日在窗下看經。蜂子觸窗帋求出。神贊禪師覩之曰：『世界如許廣濶，不肯出。鑽他故帋，驢年出得』」(Cf. Tristram Shandy 說蠅：Uncle Toby: Go, this world surely is wide enough to hold both thee &
me, Bk. ii.)。
卷十：「招賢大師：『困即睡，健即起』；『夏天赤骨力，冬寒須得被』【吾鄉仍云然】。」
「僧問趙州從諗禪師：『萬法歸一，一歸何所？』師曰：『老僧在青州作得一領布衫重得七斤。』」
「侍者問：『和尚見大王來，不下禪床。今日軍將來，為什麼下？』師云：『第一等人來，禪床上接。中等人來，下禪床接。末等人來，三門外接。』【《南部新書》辛】」
「玄言布天下，時謂『趙州門風』。」
「僧問茱萸山和尚：『如何是道？』師云：『莫向虛空裏釘橛。』
【「借事明心，附物顯理。」】
「祗林和尚每叱佛為魔。手持木劍，自謂降魔。」
「智通禪師偈云：『舉手攀南斗，迴身倚北辰。出頭天外見，誰是我輩人？』」【象山竊之，見《學蔀通辨》。】
卷十一：「香嚴智閑禪師偈云：『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無卓錐之地，今年錐也無。』」
【「一日芟除草木，偶拋瓦礫，擊竹有聲，忽悟，遙禮溈山，贊曰：『和尚大慈，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屢乞溈山說破，山曰：『我若說似汝，汝已後罵我去。我說底是我底，終不干汝事。』」】【《五燈會元》卷十：「德韶悟後，遙拜龍牙曰：『當時若向我說，今日決定罵也。』」】
「法真禪師菴側有一龜，僧問：『一切眾生皮裹骨，遮個眾生骨裹皮。』」【《西游記》36 回：「就像屬螃蟹的，肉在裏面，骨在外面。」】
「俱胝和尚為尼實際所折，無以為對。遇天龍和尚，具陳前事。天龍豎一指示之，師大悟。自此凡有參學僧到，師唯舉一指。將順世，謂眾曰：『吾得天龍一指頭禪。一生用不盡。』」【「有一供過童子，每見人 問事 ，亦豎指祇對，人以為會佛法。師一日袖刀子，問童曰：『如何是佛？』童豎起指頭，師斷其指。童叫喚走出，師召童子，童子回首，師曰：『如何是佛？ 』童舉手不見指頭，豁然大悟。」】
卷十三：「延沼禪師：『一犬吠虛，千㺜啀實。』」
「佛法與王法一般，當斷不斷，返招其亂。」
「因風吹火，用力不多。」
「省念禪師：『佛法燈燈相然相續不斷。』」
「善昭禪師：『凡一句語，有照有用。或先照後用，或先用後照，或照用同時。』」
卷十四：「石頭希遷大師，僧問：『如何是解脫？』曰：『誰縛汝？』又問：『如何是淨土？』曰：『誰垢汝？』」
「丹霞天然禪師天寒焚佛取暖。」【參觀《野獲編》卷八，又《舊雜譬喻經》卷下（46）：「有五道人逢雨雪，過一神寺中宿。舍中有鬼神形象，國人所奉事者。四人言：『今夕大寒，可取是木人燒之用炊。』一人言：『此是人所事，不可敗。』便置不破。鬼自相語：『正當啖彼一人，是一人畏我，餘四人惡，不可犯。』」】
「藥山惟儼禪師看經，僧問：『和尚尋常不許人看經，為什麼却自看？』師曰：『我只圖遮眼。』曰：『某甲學和尚，還得也無？』師曰：『若是汝，牛皮也須看透。』」
「李翺贈偈云：『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義忠禪師：『龜毛拂子，兔角拄杖。』」
卷十七：「道膺禪師：『如好獵狗，只解尋得有縱迹底。忽遇羚羊掛角，莫道迹，氣亦不識。』」
卷十九：「有儒士博覽古今，人呼為張百會。謁洛京南院和尚，師以手於空畫一畫曰『：會麼？』曰：『不會。』師曰：『一尚不會。』」
「道希禪師：『騎驢覓驢。』」參觀卷九。
卷二十四：「文益禪師指竹問僧：『還見麼？』曰：『見。』師曰：『竹來眼裏？眼到竹邊？』」【按《隨園詩話》十六引鮑氏女聞鐘聲云：「是聲來枕畔？抑耳到聲邊？」子才以為有禪理，與朱子南安聞鐘相似。不知機鋒出此也。「聲邊」宜改「鐘邊」較妥。】【季謂「竹」、「眼」語尚妙，「鐘」、「耳」語遜其精微。蓋有聲為媒介，竹不動，聲流動，「來枕畔」無足奇。聲無邊際，「到聲邊」不成語。甚有理解。】
「有俗士獻畫障子，師問曰：『汝是手巧？心巧？』曰：『心巧。』師曰：『那個是汝心？』」【「地藏問文益曰：『三界唯心，萬法唯識。[136]』且道：『庭下片石在心内？心外？』師曰：『在心內。』藏曰：『著甚來由安片石在心頭？』師窘。藏曰：『若論佛法，一切見成。』」】
卷二十五：「淨慧問道潛曰：『律中道：隔壁聞釵釧聲，即名破戒。見覩金銀合雜朱紫駢闐，是破戒不是？』」
卷二十六：「護戒神告志逢大師：『師有一小過，凡折鉢水亦施主物，師每常傾棄，非宜。』師自此洗鉢水盡飲之，致脾胃疾。凡折退飲食及涕唾便利等，並宜鳴指，默念呪，發施心，而傾棄之。[137]」【季曰：「何其吝嗇！較楚弓楚得尤拘。」】
「本先禪師：『任汝七通八達，於佛法儻無個實見處，喚作「乾慧之徒」。』」
卷二十七：「外道問佛云：『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禮拜云：『善哉世尊！開我迷雲，令我得入。』外道去已，阿難問佛云：『外道以何所證，而言得入？』佛云：『如世間良馬，見鞭影而行。』」
「僧問老宿云：『師子捉兔亦全其力，捉象亦全其力。』」
「死魚浮於水上。人問：『魚豈不以水為命？為什麼向水中死？』僧無對。」
「一行者隨師入殿，向佛而唾。師詰之，行者曰：『將無佛處來，與某甲唾。』」
【「『泉眼不通被沙礙，道眼不通，被什麼礙？』僧無對，師代曰：『被眼礙。』」】
紹興壬子長樂鄭昂〈跋〉謂《錄》出湖州僧拱辰手，為道原所竊。
【按《太平廣記》卷一百引《宣室志》道嚴事，謂世人好吐佛寺地，天命一巨神以背接之，受唾，背有瘡，乞道嚴傅以膏油，神貌甚陋。《增益阿含經》卷三十（六）：「舍利弗白佛：『亦如此地，亦受淨，亦受不淨，屎尿穢惡皆悉受之，膿血涕唾終不逆之。然此地亦不言惡，亦不言善。亦如水能使好物淨，亦能使不好物淨。無有異想，我今此心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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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函蓋乾坤句」、「截斷眾流句」、「隨波逐浪句」。
卷三，楊文公精於禪機，與慈明酬對，傳見卷四。
卷六：「天衣義懷禪師：『雁過長空，影沉寒水。雁無遺蹤之意，水無留影之心。』」
卷七：「可真示疾甚勞苦，喆侍者泣曰：『平生呵佛罵祖，今何為乃爾？』」
卷十四：「善本禪師伊蒲塞饌以魚胾名者皆不食。」
卷十六：「歸宗志芝菴主偈曰：『千峯頂【萬松嶺】上一間屋，老僧半間雲半間。昨夜【三更】雲隨風雨去【去作行雨】，到【回】頭不似【方羨】老僧閒。』」【《誠齋集》卷百十四《詩話》以此為僧顯萬詩，又引顯萬〈梅詩〉：「探支春色牆頭朵，闌入風光竹外梢」；「河橫星斗三更後，月過梧桐一丈高。」】
卷十八：「懷深慈受禪師，僧問：『知有道不得時如何？』師曰：『啞子吃蜜。』曰：『道得不知有時如何？』師曰：『鸚鵡喚人。』」
卷二十有東坡，以為照覺法嗣，比附可笑。
卷二十二：「黃龍晦堂誨善清云：『子見猫兒捕鼠乎？目睛不瞬，四足據地，諸根順向，首尾一直，擬無不中。求道亦然。』」
以山谷為晦堂法嗣，以聞木樨香酬唱故。
法秀之訶亦見此。
按《傳燈》卷五大耳三藏事，與唐戴君孚《廣異記‧大安和尚》事相似：「則天時，有女人自稱聖菩薩。人心所在，女必知之。召入宮，所言皆驗，宮中敬事之。後大安入宮，與相見，曰：『試觀我心安在？』曰：『師心在塔頭相輪邊鈴中。』尋復問之，曰：『在兜率天彌勒宮中聽法。』三問之，『在非非想天。』大安因且置心於四果阿羅漢地，則不能知。大安呵之，變為牝狐走去。」《酉陽雜俎續集》卷四載柳中庸筮普寂心事同，攷此事三說本之《列子》（季咸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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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隨園詩話》一過，所見較勝於前[139]。此等書尚能光景常新，何況經、子鉅著！東坡云：「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爾自知」，遺山云：「咀嚼有餘味，言語通眷屬。十行誇一目，瞀視紛紅綠」，非少年盛氣時所解也。Arthur Waley:
170 Chinese
Poems 謂欲觀中國惡詩，須讀《隨園詩話》[140]。語雖過當，不為無理。疑竊留學生中通人牙慧，Waley 識力未必及此。然要須分別：此書標舉，披沙揀金，可取者少；此書議論，發聾振聵，單微直湊。隽語名言，不僅於當時詩家痛下針砭，抑且資百世而後談藝者之攻錯焉。子才才識本高，論古甚精，豈目無智珠，不辨好醜者！特乞食之書，羔雁應求，聲氣標榜，取捨自不能嚴。重以念舊情深，愛才心切，欲發幽光，遂賞哇響，譏其道廣亦可見《補遺》卷七許穆堂詩，謂其心慈亦無不可例如卷三于震事、卷十三李穆堂語、卷八「選詩如散賑」語。自言顯微闡幽，寧濫毋遺（見《補遺》卷四），誠非飾詞也。若自比論詩於好色《補遺》卷一和周午塘詩、卷三「余好詩如好色」一則，而實託風雅為狹邪，評頭論足，狎語媟言，青衿與青衣無別，青娥與青樓同稱。漁洋〈秦淮竹枝〉「栖鴉流水空蕭瑟，不見題詩紀阿男」，紀映鐘尚譏為失言。而隨園當日為父夫兄弟者，任此老拈弄筆舌，竟無人斥其佻達無品，比擬不倫，宜章實齋之歎世道矣。隨園頗非滄浪以禪喻詩（參觀卷八、《補遺》卷一、卷三），而其論詩主性靈，薄氣格，雅近禪宗「自家寶藏」之說。余嘗謂讀《隨園詩話》者，無不欲作詩，將吟咏看成一易事，只記隨園所謂「天分」，忘却隨園所講「工夫」（參觀卷五又《補遺》卷六），無補詩功，却長詩膽。卷二「村童牧豎皆吾師」，卷三「詩境最寬有婦人女子村氓淺學」云云，可謂超渡眾生。此書所以江河不廢，正在其厓岸不高，平易近人耳。
卷一哭顯者「堂深」一聯乃劉後邨詩。
卷二「孔子與子夏論詩：『高岸深谷，泠泠然不見其裏，所謂深微』，乃滄浪『羚羊掛角』之先聲」云云，甚有見。
卷二不以學蘇詩為然：「筆太放縱」。又云：「落筆不經意，動乃成蘇韓。」卷三云：「東坡近體少蘊釀烹煉之功，故言盡而意亦止。」卷五云：「蘇、黃瘦硬，短於言情。」卷六云：「杜甫長於言情，太白不能；永叔長於言情，子瞻不能。」卷七云：「東坡詩有才而無情，多趣而少韻，由於天分高，學力淺也。有起而無結，多剛而少柔，驗其知遇早晚景窮也。」又《補遺》卷三引《世說》以坡詩比王。論東坡頗當，然「太放縱」、「少蘊釀」、「多趣」、「寡韻」云云，則幾於夫子自道。《補遺》卷七却欲以東坡、山谷分派甌北、心餘，不知正忘己事之已拙耳。東坡詩情韻不匱者甚多，隨園似未細看。譬如卷十四嚴冬友稱厲太鴻〈感舊〉「朱欄今已朽，何況倚欄人」，子才以為本歐陽詹〈懷妓〉「高城不可見，何況城中人」，不知東坡〈法惠寺橫翠閣〉云：「雕欄能得幾時好，不獨憑欄人易老」，乃為樊榭語所脫胎耳。山谷詩與隨園家法更遠，宜相氷炭。若其卷六論歐公詩「學韓而頗似韓，所以不能自成一家」，則似未讀六一七言律者（卷六「長於言情」云云，當是指六一詞）。又同卷論荊公詩二則，輕心易念更甚，潘養一為之言曰：「舒王自有連城璧，爭奈先生識珷玞。」
隨園凡不知作者之詩，輒歸之宋人。如卷三「老僧只恐雲飛去」云云，乃高青邱〈虎邱〉絕句。【又誤以放翁「造物與閑還與健」一聯（〈村居四首‧之三〉頸聯）為時人詩。】
《隨園詩話》所記詩醫薛雪，即《儒林外史》趙雪齋也。
《隨園詩話》深非分別唐、宋，判畫盛、晚，重言申明（參觀卷六「詩分唐、宋」節、卷七「論詩區別唐、宋」節、引楊龜山語節、卷十六引徐朗齋語），為世傳述。余《文學史‧緒論》已駁之矣。今觀《詩話》，知此老胸中實未能化為無町畦，時而崇遠賤近，時而榮今虐古，執後先以判優劣，有流露於不自覺者。如卷五引吳西林語，則謂唐、宋詩勝元、明詩也。卷六論七律「始於盛唐，至中、晚體格始備，至宋、元愈出愈奇，明七子不知此理」云云，則不僅分別時期，抑且謂宋、元邁出唐人也。同卷論作詩「選韻響啞，可據以分宋、唐」，則又似唐詩勝宋也。卷七論「三唐之詩文，金銀也，宋、元以後，則攙銅錫」云云，則亦以唐詩為勝宋、元也。同卷論「近體須學中、晚、宋、元諸名家，蓋李、杜、韓、蘇音節未協，中、晚名家便清脆可歌」云云，則仍是後來居上之說也。所謂「名家」，不知何指。摩詰、襄陽、少陵、東川近體，豈不協耶？「清脆可歌」與宋人「選韻啞」又自相矛盾矣。同卷論「唐以前無有不熟選理者，宋人以八代為衰，一筆抹摋，而詩文從此平弱」，則復抑宋尊唐也。《補遺》卷二謂「詩之絕品，調必不抝，《國風》盛唐是也」，則似乎中、晚、宋、元名家又落下乘也。出爾反爾，卷七譏「阮亭胸中先有晚、盛之分，不免耳食」云云，真可以其人之言還治其人矣。
子才好作快意語，破心奪膽，矯枉過正。英雄嚇人，渠亦未必謂安也。譬如卷四謂：「今人論詩，動言貴厚賤薄。不知宜厚宜薄，惟以妙為主。以兩物論：狐貉貴厚，鮫絹貴薄。以一物論：刀背貴厚，刀鋒貴薄。安見厚者定貴，薄者定賤耶？古人之詩，少陵似厚，太白似薄，義山似厚，飛卿似薄，俱為名家。」罕譬而喻，其如強詞奪理何？詩之妙者，必厚於不妙者。即就名家而論，飛卿自不如義山。子才自言「少陵長言情，太白不能」（見卷六），其論望溪、阮亭亦謂「一代正宗，才力自薄」（卷二）。可見貴厚賤薄，正未能免俗。即就所取譬而論，，安見詩之非狐貉、刀背耶？
卷六引周櫟園「學古人夢中暗合」語云云。按此乃倪文正語，參觀《起居注》十（五月十六日）【十二（十一月二十四日）】【彭尺木】。
卷七記尚茶洋評謝皆人詩為「盆景詩」。按復堂評越三子語本此。
卷八記與郭秀才換扇詩。卷三題薛筠郎遺稿詩，即《品花寶鑑》侯石翁詩也。
卷九李金娥〈詠路上柳〉云云。按此乃元貢性之詩，子才大憒憒。
卷十一記虞山王陸禔見贈句云：「叢叢著述皆千古，草草功名只十年。」按《兩當軒詩集》卷十〈呈袁簡齋〉云：「文章草草皆千古，仕宦匆匆只十年。」一何相似！子才於仲則詩所取甚少，僅〈懷人詩〉一絕、前後〈觀潮〉二首，并不錄其投贈之作，亦一奇事。豈《補遺》卷八「選詩如散賑」則所謂有集寧遺耶？
《詩話》選惡詩甚夥，然無過卷八柯錦機〈調郎〉者，真糞土之言。
《補遺》卷一論「士大夫寧為權門草木，勿為權門鷹犬」，想係山人自道。
《補遺》卷二記吳嵩梁一則，想子才曾見《閱微草堂筆記》【確見之，《子不語》可證】。
章實齋〈題隨園詩話〉絕句有云：「何以稱文又稱正，隨園詩話獨無名。」按《補遺》卷六記劉文清欲相逐事。【非文正也，王揖唐《今傳是樓詩話》始是正之。】
《詩話》卷三人問：「本朝詩誰第一？」隨園支吾其詞。老去名心切，至《補遺》卷十，遂居之不疑，以「席佩蘭推尊本朝第一」為大知己。趙同曜（卷八）、金纖纖（卷十）既死，錄其論詩語，疑皆子才捏造。死人無對證，否則閨中語密，誰知之乎？
隨園所採詩，亦有不知名作者斷句可取者。如卷二俞蒼石云[144]：「雲開晚霽終殊旦，菊吐秋芳已負春」；卷六丁珠云：「此事未知何日了，著書翻恨古人多」（讀書）；卷七任大椿〈別友〉：「無言便是別時淚，小坐強於去後書」【《北江詩話》卷五亦稱引之】；卷九陳焱云：「此地若教行樂死，他生應不帶愁來」；卷十二周蓉衣云：「山影壓船春夢重」；卷十三何士顒云：「花遲春轉寬」；保井公云：「交相補過，還他一嫁」（《會真記》事）。
余先後論《隨園詩話》諸則宜合觀，參觀《起居四注》八月二十八日、《七注》七月一日、《十三注》三月十八日、四月二十三日、六月十五日、九月十日、九月十九日、《十四注》十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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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信知余家中損失不大，而慈母以下均在鄉間，衣履欠闕，情志頹喪，惻然作惡。叔父嬸母却在城中，咄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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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ring the
walk, talking of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novels[147] — the Flaubertian “impersonnalité” or Forsterian “anonymity” vs. France’s
egotism or Gide’s veiled autobiography, I made the following observations which
won her approval:
In the “form”
or “style” (in the broadest sense of the term), “on ne sort jamais de
soi-même,” as France puts it[148]. But
in the “matter” or “content”, masters of fiction, at least the greater ones,
always do jump beyond their shadows. Take Dickens’s characters for instance.
They all bear the ineluctable Dickensian stamp, reveal the Dickensian touch and
belong to the same family, or they would not be Dickens’s characters at all. So
far Dickens cannot be called “subjective”, i.e. the characterisation reveals the authorship.
But on the other hand, these characters are all different; they are neither
replicas of each other nor projections or personas
of Dickens himself in the sense that Jérôme Coignard, Bergeret, and Sylvestre Bonnard
are replicas of each other as well as projections of Anatole France or André
Walter. Corydon and Édouard are replicas of each other as well as projections of André Gide.
In this respect, Dickens is “objective”, i.e. the characters themselves are not alter
egos of the author. No artist,
strive as he may, can be “anonymous” in “form”, not even a “classicist”; indeed
pronounced individuality in “form” is the essential thing that makes the artist
worthy of the name. But as far as “matter” is concerned, artists endowed with
real creative imagination are always more “impersonal” than those niggardly
gifted by nature in inventive faculty; indeed “impersonality” is the test of an
artist’s creative calibre. When Dickens writes an autobiographical novel he
succeeds in depersonalising his ego; bur Gide for example can never disguise
himself even when he does not employ the 1st person singular, that “moi
haïssable”. Autobiographie romancée vs. roman autobiographié. No one has ever
seized upon these subtle distinctions bef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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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廿六年一月一日[149]：得Kurt Widmer 片，即復。剪髮洗頭。季讀《論語》，因與言：孔子性情語笑，躍然紙上，而經生學究將此老說成不近人情，可恨之至。孔子於門弟子偏愛顏淵，人之所知也，亦偏愛子路，則非善讀書者不知。《論語》一書於三千弟子中，惟寫子路最生氣遠出。孔子之斥子路，皆所謂其實深喜者。有欲效 Renan 之傳耶穌作 biographie romancée，則子路宜如聖保羅耳。蓋弟子三千，莫非威儀棣棣、文質彬彬，獨子路太朴不彫，美質未學，猶存本色，最得師憐。孫行者謂唐僧獨偏愛八戒，五台山僧怨智真長老袒護花和尚，此物此志也。作筆記。欲留頰鬚，為季斥粧模做樣而罷。
一月三日：閱 Dumas 畢。Stuart 來茶，長談而去。臨帖。
一月五日：又得大人航空快信，囑轉武子，云歸資不敷，可向我借。即又作書致武子。出購物。閱 Virginia Moore: Emily Brontë[152]。作者美國女子，百醜俱備，不終卷而罷。到飽蠹樓作論文。閱 V.W. Brooks: The Malady of the
Ideal 畢[153]。閱 Marcel Prevost: Marie-d’Angoisse[154]。讀《古今文綜》、《東坡詩》、《竹坡詞》。在飽蠹樓欲借閱Remy de Gourmont: Physique d’amour[155]，云乃禁書，不可看。
一月六日：閱 Marie-d’Angoisse畢，作筆記。到飽蠹樓作論文。閱 C.H. Herford: The Post-War Mind of Germany
& Other Essays[156]。
一月七日：不得武子復，大怪事。出購物。到飽蠹樓作論文。閱 Lamb’s Essays 畢。閱 St-Beuve, Anthologie des
Ecrivains Français Contemporains[157]，作筆記。晚飯後與季出散步，疏星爛然，微風和如。心境恬適，蓋如此矣。臨帖。讀《古今文綜》、《坡詩》、《竹坡詞》。
[1]《中文筆記》第一冊 629 頁。
[2]〈南山青〉。
[5]〈聞履齋丞相再論貶〉：「救時豈料兔三窟，去國纔知虎九關。」
[6]〈答龔帥幹楚清〉。
[7]〈風沙〉。
[8]〈題王氏先壠壽松亭〉。
[9]〈守歲〉。
[10]〈和韻歸趙宗聖詩卷〉：「千載暗中捫沈謝，幾人灰裏撥何陰？」
[11]《中文筆記》第一冊 629 頁。
[12] 原文「等等」二字重出。
[13]「當時」原脫「時」字。
[14]《中文筆記》第一冊 630、632、631 頁。
[15]〈敬夫先生於虎溪山予先往後宿垂詩見問率有此答〉。
[16]「鵠灣文草」原作「鵠灣文章」。
[17] 此處錯簡，630 頁末「乃出」後當接 632 頁「嶽……」。
[18]〈光化舟中春熱奉懷老母夫人寄六弟元禮〉。
[19]〈西山道中念馬仲良邀晤今日〉。
[20]〈西山還馬仲良以詩見簡復寄數句〉。
[21]〈長安得徐元歎詩有寄因送顧青霞還吳門〉。
[22]〈馬仲良邀餞同茅孝若賦亭臯木葉下〉。
[23]〈武陵舟寓贈楊弱水先生〉。
[24]〈贈李都諫座師〉。
[25]〈楊修齡先生生日歌〉。此處錯簡，632 頁末「飛」字後當接 631 頁「光……」。
[26]〈監軍沅州使君陸公景鄴三山擣苗以紀事十六首見寄索和壯之作歌〉。
[27]〈奉和座主李太虛翰林黃鶴棲放歌〉。
[28]〈得五弟元方登楚錄信〉。
[29]〈坐來青軒〉。
[30]〈武陵待少司馬中丞師蔡公黔櫬五首‧其三〉。
[31]〈江酌〉。
[32]〈歎菊〉。
[33]〈南嶽歸得無易先生書兼蒙刻退尋詩于都門〉。
[34]〈見弟遠韻服膺詩勉而贈知〉。
[35]〈行桃川道中憩于桃花源二首‧其二〉。
[36]〈江夏晤陳元朋〉。
[37]〈月會詩為嚴聞鄒李諸兄弟作〉。
[38]〈別葛師屺瞻〉。「謁閽」原作「叩閽」。
[39]〈山雪引〉。「有」字旁加╳號。
[40]〈又晴〉。
[41]〈夜過野巷〉。
[42]〈森閣〉。
[43]〈攝山道中〉。
[44]〈聞鍾叔靜恮卒于伯敬南邸傷心賦此〉。
[45]〈住伯敬家簡校唐詩訖復過京山〉。
[46]〈秦淮五日賦得投詩贈汨羅〉。
[47]「靜秀似王」原作「靜秀似秀」。
[48]《小三吾亭詩錄‧讀公安竟陵詩》：「公安以活法起死，竟陵以真詩救假。」見《談藝錄‧二九》（香港中華書局 1986 年補訂本 103 頁；北京三聯書局 2001 年補訂重排版 308 頁）。
[49]《中文筆記》第一冊
633-38、640、639 頁。
[50]「六朝青」原作「六朝草」。
[51]〈與張文寺〉？
[52]「以出入於」原作「入出入於」。
[53]「徇之」原脫「之」字。
[54] 此處錯簡，638 頁末「深中」後當接 640 頁「微至……」，640 頁邊「遊似不難……不可言」則上承 639 頁末「魚」字。「之言」原脫「言」字。
[55]「精神本領則一」原脫「一」字。
[56] 此處錯簡，640 頁末「意不」後當接 639 頁「能深……」。
[57]「誤我」原作「朝我」。
[58]《談藝錄‧一八》引文「河水」誤作「何非」（香港中華書局 1986 年補訂本 78 頁；北京三聯書局 2001 年補訂重排版 216 頁）。
[59] 此處雖錯簡，639 頁末「……魚」字後，仍接 640 頁頁邊「遊似不難……不可言」。
[60]《中文筆記》第一冊 641 頁。
[61]「無音兮」原作「無音矣」。
[62]「在几閣而來歸」原贅一「而」字。
[63] 此處錯簡，「暮……幸甚」一段見 644 頁下脚。
[64]《中文筆記》第一冊 641-2
頁。
[65]「戲作」原作「戲甚」。
[66]「未識」原作「此識」。
[67]《中文筆記》第一冊 642 頁。
[68]《中文筆記》第一冊 642 頁。
[69]「潘鍾瑞」原作「潘鐘瑞」。
[70]〈春初偕印川過積善西院探梅值僧家有事深翠堂鍵閉不得入悵然賦此〉。
[71]〈劉生雲嵋灝路過吳門鄉間買得石墨書畫三種識為余物寄貽申浦不欲辜其意受之而酬以詩〉。又〈芳谷舊賦已涼天氣未寒時五章幽情麗句芬惻動人暇日索和即效原唱轆轤體紀其本事‧之五〉：「散雪已成新覆水，落花猶戀舊開枝。」
[72]〈悲歌〉。
[73]〈覺阿開士祖觀佳句甚多獨愛其持論明確與時事有關者一語云召亂都由愛國心蓋為林少翁初涖粵東時禁烟而作真千古定評也〉。
[74]《中文筆記》第一冊 642-3
頁。
[75]《中文筆記》第一冊 643 頁。
[76] 此見《中文筆記》第一冊 643 頁眉。
[77] 此見 644 頁眉，似應併置於此。
[78]《中文筆記》第一冊 643 頁。
[79]「受笞」原作「受誦」。
[80]《中文筆記》第一冊 643 頁。
[81]《中文筆記》第一冊 643 頁。
[82]《中文筆記》第一冊 643-4
頁。
[83] 前一「造物者」原脫「者」字。
[84]《中文筆記》第一冊 644 頁。
[85] 同上。
[86] 同上。
[87] 同上。
[88]《中文筆記》第一冊 645 頁。
[89]「劉廷琛」原作「劉嗣琛」。
[90]〈隱逸類〉。
[91]〈諫諍類〉。
[92]〈譏諷類二〉。
[93]〈詼諧類〉。
[94] 同上。
[95]〈雅量類〉。
[96]〈師友類〉。
[97]〈文學類〉。
[98] 同上。
[99]〈文學類二〉。
[100]〈藝術類〉：「不妨司馬當罏客，來寓公羊賣餅家。」
[101]〈藝術類二〉。
[102] 同上。
[103]〈鑒賞類三〉。
[104] 同上。
[105] 同上。
[106]〈鑒賞類四〉。「綠巾」原作「綠布」。「輿馬……肩之」一段見 646 頁下脚。
[107]〈舟車類〉。
[108]〈飲食類三〉。
[109] 同上。
[110]《中文筆記》第一冊 646 頁。
[111]「之人」原作「之文」。
[112] 以上卷一。
[113] 張衡〈平子賦〉。
[114]「詩學纂聞」原作「詩學纂言」。
[115] 以上卷二。
[116] 卷六。
[117] 卷十二。
[118]「卷十二」原作「同」。
[119]「有縻於爵而趨者」前原重一「有」字。
[120] 卷二十。
[121] 卷二十一。
[122]《中文筆記》第一冊 646 頁。
[123]「皆易為美」原作「皆易為人」。
[124]《中文筆記》第一冊 647 頁。原文書名未劃底線。
[125]「Nietzsche」原作「Nitzche」。Priscilla
Wakefield, Leisure hours; or, Entertaining dialogues,
[126]《中文筆記》第一冊 648 頁。原文書名未劃底線。此節筆記可參觀先生牛津大學副博士 (B. Litt.)
學位論文 “China in the English Literature of the Seventeenth and Eighteenth
Centuries” (Bodleian Library, Oxforford University, cat. no. MS B. Litt. d.
288; later published in Quarterly
Bulletin of Chinese Bibliography, I, 1940, pp. 351-84)。范旭侖〈少年情事宛留痕〉：「《傳燈錄》筆記前一葉為錢先生學位論文草稿，中有畫像，即楊絳《錢鍾書與圍城》所記『他給我畫了一幅肖像，添上眼鏡和鬍子，聊以過癮』者。」
[127]「Asia」原作「Africa」，原文書名未劃底線。
[128]《中文筆記》第一冊 648 頁。
[129]「康輶紀行」原作「康輶紀聞」。
[130]「Quintilian」原作「Quintillian」。
[131]《中文筆記》第一冊
649-53 頁。范旭侖〈我錢鍾書認他胡適之〉（《東方早報》2013 年 10 月 27 日）：「在巴黎讀《景德傳燈錄》。」
[132]「作」原作「捉」。
[133] 以上卷六。
[134]「還我」原重一「我」字。
[135]「卷二十一」原作「卷二十」。
[136]「萬法」原作「萬心」。
[137]「默念呪」原脫「呪」字。
[138]《中文筆記》第一冊 653-4
頁。
[139]《中文筆記》第一冊
655-60 頁。范旭侖〈我錢鍾書認他胡適之〉（《東方早報》2013 年 10 月 27 日）謂此節為「1938 年在巴黎」作。參觀《談藝錄》五九至八七諸節（香港中華書局 1986 年補訂本
195-268 頁；北京三聯書局 2001 年補訂重排版 580-772 頁）。
[140] 原文書名未劃底線。
[141]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142]「脚指夾筆」原作「脚指夾指夾筆」。
[143]「卷二」原作「卷一」。
[144]「蒼石」原作「倉石」。
[145]《中文筆記》第一冊 660 頁頁邊。唐須嫈
(1878-1937) 以惡性瘧疾病逝蘇州。
[146] 楊閏康婿何德奎
(1896-1983) 字中流，時任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副總辦。
[147]《中文筆記》第一冊 661 頁。
[148]「sort」原作「sors」。
[149]《中文筆記》第一冊 662-3
頁。范旭侖〈「懶惰粗浮」的《錢鍾書手稿集‧外文筆記》整理者〉（《東方早報》2015 年 4 月 5 日）：「錢先生和弟弟的通訊存在《起居注》：『二十六年一月四日：得大人書，促武子歸……。』」
[150] Herbert Gorman, Dumas: The Incredible Marquis (1929)，此節原文書名皆未劃底線。
[151] Paul
Emile Jacob, Remy de Gourmont (1931)。
[152]
Virginia Moore, Emily Brontë (1936)。
[153] Van
Wyck Brooks, The Malady of the Ideal (1913)。
[154]
Marcel Prévost, Marie-des-Angoisses (1932)。
[155] Rémy
de Gourmont, Physique de l’amour (1932)。
[156] 1927。
[157]
Charles Augustin Sainte-Beuve, Anthologie
des écrivains français contemporai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