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羅聘〈鬼趣圖〉局部；右：Andreas Vesalius, De humani corporis fabrica (1543) p. 163 & p. 165
百七十一[1]
Schleiermacher, Reden über die Religion: “For a pious mind, religion makes
everything holy & valuable, even unholiness & commonness themselves”; “The
really religious view of things is to seek every trace of the divine, the true,
& the eternal, even in what seems to us common & base” (見 R.B.
Brandt, The Philosophy of Schleiermacher,
p. 97). 又 “Miracle
is simply the religious name for an event — even the most ordinary &
commonplace... If you were more religious, you would see more miracles
everywhere” (p. 100). 按論 Miracle 語，E. Cassirer, Philosophie
der symbolischen Formen, Bd. II, S. 318-9 亦引之以與 Leibniz: “Le merveilleux universel fait cesser et absorbe, pour ainsi
dire, le merveilleux particulier, parce qu’il en rend raison”; “Toute la nature
est pleine de miracles, mais des miracles de raison” 即前文 S.
316-7 論 Alllegorie 所謂 “Alles
sinnliche ist und bleibt Zeichen und Gleichnis” u.s.w. 也，至 Schleiermacher
宗旨略同。三祖僧璨〈信心銘〉所謂：「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圓同太虛，無欠無餘。良由取捨，所以不如」；「欲趣一乘，勿惡六塵。六塵不惡，還同正覺」；「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見《五燈會元》卷三）。此說奉持者多，以囫囫吞為波羅蜜，以葫蘆提為平等，初不知語之有病也。Bergson, La
Pensée et le Mouvant, p. 60: “Peu m’importe qu’on dise ‘Tout est mécanisme’
ou ‘Tout est volonté.’ Dans les deux cas ‘mécanisme’ et ‘volonté’ deviennent
synonymes d’ ‘être’. Là est le vice initial des systèmes philosophiques. Ils
croient nous renseigner sur l’absolu en lui donnant un nom. Mais, encore une
fois, le mot peut avoir un sens défini quand il désigne une chose; il le perd
dès que vous l’appliquez à toutes choses... Plus vous augmenterez l’extension
du terme, plus vous en diminuerez la compréhension. Quand le mot en vient à
désigner tout ce qui existe, il ne signifie plus qu’existence”; Life & Letters of Stuart P. Sherman,
by J. Zeitlin & H. Woodbridge, vol. II, p. 485: “Universal sympathy is
beyond the reach of God or devil, to say nothing of man, who, as soon as he
professes that impossible affection, stultifies himself by going out to destroy
all those who don’t profess it.” 即以 Schleiermacher
論之排斥 Nature，以為流連風景之物美，無與對越上帝之事 (Brandt, p. 131)，已不能自履其言矣。參觀第百四十則論 Zeno。
百七十二[2]
屈復悔翁《弱水集》二十二卷。粗浮冗率，腹笥又陋。雜湊杜撰，於是空套之中參以俚俗，既遜李天生之入格，復輸孫豹人之入情，秦聲之最下者。詠古賦物，動輒數十首，烟瘴榛蕪，而高自位置，宜隨園之譏也。《國朝詩别裁》卷十二〈孫枝蔚〉條有云：「近有秦人，胸無典籍，好為大言，至云作詩先洗去李、杜俗調。庸妄如此，而人羣然信之，云遠勝豹人，不可解也。」即指悔翁，三十五卷錄悔翁詩。《韞山堂文集》卷八云：「屈悔翁注阮亭〈秋柳詩〉，以『白下門』三字，遂指為感弔前明。作者有知，當軒渠地下。近日北方詩人多宗悔翁，南方詩人多宗確士。屈豪而俚，沈謹而庸」云云，真老吏斷獄語。《霞外捃屑》卷八下考論悔翁生平頗覈。觀塞爾赫《曉亭詩鈔》，乃知悔翁晚歲為滿洲貴冑食客。史悟岡《華陽散稿》卷上〈記馬授疇璞〉云：「修《圖書集成‧閨媛典》厠名者皆得官，獨勿及屈悔翁，為作崐崙難。」又〈記秋草〉云：「乾隆丙辰訪悔翁於都，授余〈秋草〉詩十首」云云。《曉亭詩鈔》有馬序。【《國朝詩别裁》卷三十五〈王母廟〉評云：「七言律悔翁有〈書中乾胡蝶〉、〈水中雁字〉，皆二十餘章，此種最足減損詩品。」《隨園詩話》卷四：「屈叟傲岸，出必高杖，四童扶持。在京師見客南面坐，公侯學詩者入拜牀下。專改削少陵，訾詆太白，以自誇身分。山左顏懋倫心不平，獨往求見，坐定即問曰：『足下詩有〈書中乾蝴蝶〉二十首，此委巷小家子題目[3]，李、杜集中，可曾有否？』屈默然慚，人以為快。歸愚《別裁》僅錄〈王母廟〉一首。」】
卷一〈過貞賢里〉自注：「二曲李先生辭詔講學，當事表其閭曰：『貞賢里』。予年十九，氷雪中扶病晉謁，尼止者一邑同聲。予姪孫佩玉、友人劉伯容先登龍門，又退有後言，竟廢然而返。德修謗興，古亦有之」云云。按二曲當時不理眾口事，今無知之者。
〈樅陽姚烈婦〉學〈孔雀東南飛〉者，鄙俚尚不堪為胡稚威〈李三〉之什作奴僕也。起曰：「雄鷄雌鴛鴦，單情安可雙。鴛鴦會獨死，乃在古樅陽。」不知鴛鴦為同命鳥，已令人笑齒冷矣。
卷三〈合澗橋〉：「出山澗中水，入山物外人。相逢在橋邊，青山花正春。水本南北流，人是東西身。汝自幾時合，知又幾時分。我將從此去，四海惟孤雲。橋上髮星星，橋下石粼粼。顧見波中影，此意聊與論。」按卷十三〈偶然作〉云：「人行橋上石，水行橋下溝。可憐人與水，何日向西流。」與此略同，而以「人」為「流」，遂杜撰不通。
卷五〈神水行〉：「廿有六日唐橋村，黃昏虛空吼萬牛。移時敝廬僅盈丈按不可解，屋頹人居屋上頭按『頭』字湊。雨聲哭聲水聲裏，苦聲水聲爭咽喉『水聲』字湊，遂不可解，意謂水欲入喉，吞咽之聲也。須臾哭聲遂寂然按音節繆甚，水聲雨聲相綢繆。」按此數語，雖多疵累，尚見心思。又悔翁詩學，體從有明以來秦人風氣，以盛唐為主，而七古音節散啞，全不合法。
〈蘭雪棠夜讌即事並序〉。按詠口技（「忽聞喁喁兼絮絮，十二峯頭相送迎。雲飛雨散夜將半，小兒夢中啼吚嚶。忽聞使酒惡年少，號呶閭巷鄰里驚。忽聞朱門張公子，泣罷前魚嬌鳥鳴。忽聞六街烈火然，忽聞鷄犬叫寒烟」）。平景蓀《霞外捃屑》卷七下引林嗣環〈秋聲詩‧自序〉、東軒主人《述異記》卷下、《堅瓠廣集》卷二、《聊齋志異》卷十三、《明齋小識》卷十一「口技」諸則，而未引青城子《亦復如是》卷一、《嘯亭雜錄》卷八、百一居士《壺天錄》卷中、《觚賸續編》卷三及悔翁此詩。明人著作則《野獲編》卷二十四〈京師絕技〉條後半所載亦是，特尚無「口技」之稱。
〈南屏山〉自注引孫太白句云：「挽回滄海真無計，領略青山合有人。」
卷六〈三山〉、〈新月〉二首，自注：「私懷」。按卷一有〈私懷〉八首（五古），自序謂悼王氏女文定而未親迎者：「曰『私懷』，明未成禮也。」蓋與張南山事相似。卷四有〈贈別離〉一首（七古）自注：「私懷」；卷九有〈私懷〉一首，後繼以〈紅豆〉、〈秋愧〉各一首（七律）。比類相從，皆為王氏女作也。卷十二有〈惆悵〉一首自注：「私懷詩」（七言排律）；卷十三有〈私懷〉二首（五絕）；卷十九有〈並蒂蓮〉四首（七絕）自注：「私懷」。
卷七〈秋夜有懷〉：「夜深秋氣淺，炎熱欝雲堆。古樹聞高響，涼風不下來。蚊聲雷院落，螢火電莓苔。欲就西園去，披襟待雨回。」按此詩雖獷，尚有真率之趣，非他篇之陳言套語捉將一處，而不倫不類也。
卷八附錄表姪雷孝廉聞誤傳悔翁死耗哀弔之第三首，註舉悔翁著述未梓者，有《王漁洋詩注》。
卷九〈唁菊‧自序〉云：「哭父也。」按可補《隨園詩話》。
〈春日雜興〉第四首：「富貴安知猶我輩，江山謹具是誰家。」自注：「李賊圍都城，太監杜勳使回謂其黨曰：『我輩富貴如故也。』又李賊僭位日，午門帖書曰：『謹具大明江山一座、崇禎夫婦二名，奉申贄敬。眷晚生文八股頓首拜。』」按後一事亦見呂晚村《倀倀集‧真進士歌贈黃九烟》所謂「謹具江山再拜上，崇禎夫婦伴緘貺」；又《霜猿集》第八十首云：「謹具江山百座城，崇禎夫婦列雙名。鮮紅簡子書申敬，獻納通家八股生。」蓋明社既屋，遺黎痛定思痛，歸罪於八股。傅青主《霜紅龕全集》卷十五〈書成弘文後〉云：「仔細想來，便此技到絕頂，要他何用？文事武備，暗暗底吃了他沒影子虧，要將此事算接孔、孟之脈，真惡心殺，真惡心殺！」黃梨洲《明文授讀》卷三十傅占衡〈吳陳二子選文糊壁記〉云：「山中織茅為壁，奴子抱一梱文字糊之，則吳仲升、陳惟易二人選庚辰、丁丑進士文也。自洪武辛亥以來，名儒鉅公皆專是出。然其末也，上不能當一城一堡之衝，次不足備一箭一炮之用，最下不可言[5]。由此論之，糊壁為幸」云云。董若雨《西游補》第四回罵秀才，亦此意也。又參觀廖燕《二十七松堂文集》卷一〈明太祖論〉、曾燦《六松堂文集》卷十二〈魏叔子文集序〉、梁份《懷葛堂集》卷三〈送孫效李歸桐城序〉、李世熊《寒支初集》卷二〈沙縣諭謝魯生先生膺薦序〉、曾異撰《紡授堂詩集》卷二〈癸酉春送周子立北上〉[6]、卷三〈讀兩生藝〉、〈送右伯申青門師入賀〉、〈余希之賡之編選社旅誓訖〉，蓋明末公論如此。【雁宕山樵《水滸後傳》第廿七回葉茂道：「你道前面車子上的四個是什麼人？……便是寫謹具帖子送宋朝天下與金國那班大臣（蔡京、高俅、童貫、蔡攸）。」李笠翁《玉搔頭》第二十齣朱彬曰：「謹具皇帝一枚，奉申微敬。」劉瑾笑曰：「領謝。」《憐香伴》第八齣（賄薦）周公夢云：「猛思量考事，魂夢都驚。拚寫下：謹具生員，做一個奉申微敬。」賀貽孫《水田居存詩》卷二〈甲申寫怨〉第三首云：「八股文章專社稷，諸公拜跪奉山河。」鄭達《野史無文‧卷四‧烈皇帝遺事下》（即王世德《崇禎遺錄》）：「三月十九日早，國學文廟前有人大書一紙貼壁云︰『謹具大明錦繡江山一統、崇禎帝后二尊，奉申贄敬。門軍弟文八股頓首拜。』】
卷十〈山陰道中〉：「溪山以外遙無路，花竹之間近有村。」按此以放翁「山窮水盡」一聯之意，套入莊定山句法，笨拙極矣。安磐《頤山詩話》云：「國初王當宗詩『三代以來方有學，六經之外更無書』，莊定山『天地以來原有此，蓬萊之外更無山』語太相襲。近見謝方石有『唐舜以來皆是道，許巢之外更誰班』；『兩漢以來皆智力，六經之外幾刪修』；『秦晉以來寧有治，虞周之上不同風』，亦坐此病。[7]」舍安氏所舉外，覩記所及，如鍾伯敬〈過文啓美香草垞〉云：「一廳以後能留水，四壁之中別無香」；王爾綱《天下名家詩永》卷二王岱〈登岱〉云：「唐虞以上誰開創，天地之間獨主盟」；卷七宗觀〈文選樓〉云：「兩漢以來無選本，六臣之後有傳書」，皆在悔翁之先。刻板相因，皆昧於桃源再至便成邨落者也。惟嚴繩孫《秋水集》卷二〈杭州雜感〉云：「北狩以還猶半壁，南音從此雜中州」，稍能擬議變化。參觀第六百二十九則論《紀錄彙編》卷一百九十四。【宋人徐鹿卿《清正存稿》卷六〈郭府判書友于堂榜謝之以詩〉云：「羲獻以來名絕學，徽章之外更明公」；韓淲《澗泉集》卷十四〈玉成叟書來索詩〉：「賈馬以前須有作，應劉而下後推誰」；元王惲《秋澗大全集》十七〈和高飛卿韻〉：「趙張而後材難繼，季孟之間德有鄰」；〈和張鵬舉〉：「六經之外皆非學，諸子以來宜有人」；黃野鴻《長吟閣詩集》卷三〈舟次錫山走謁王銓部澍〉：「兩晉而還誰翰墨，九州之大獨聲香」；周篔《采山堂詩集》卷七〈漫興〉：「讀易以還差免過，說詩之外更無長」；《蜀雅》卷十五龍為霖〈郊外即事〉：「羲皇以上懷陶令，山水之間學醉翁」；陳沆《簡學齋詩刪》卷三〈孟廟〉：「戰國之中一儒者，春秋而後七篇書」；《江蘇詩徵》卷十八朱黻〈臥龍岡謁諸葛武侯廟〉：「商周達者有其匹，管樂輩中無此人」；《詩觀三集》卷四李良年〈集梅墅兼贈星軺〉：「山水之間更絲竹，桑麻以外有人烟」；《天真閣集》卷二十二〈蔣伯生五十小像〉：「曹劉以外皆餘子，齊魯之間盼此官」；李符《香草居集》卷四〈甲寅元旦〉：「長水以東三里市，四民之外一閒人」；僖同格〈書曹孟德詩集後〉：「東漢而上有其匹，大江以南無此聲」（《晚晴簃詩滙》卷六十四）；黃立世〈立秋前一夕作〉：「羲皇以上推元亮，山水之間寄醉翁」（卷一百三）；邵子湘《青門賸稿》卷三〈章齋丘公見懷詩率成長句志謝〉：「韓歐以後更無章，楊陸之間那有詩」；黃仲則《兩當軒全集》卷六〈姜貞毅墓‧之一〉：「君父之間心有諾，滄桑而後爾何辭」；蔣劍人《嘯古堂詩集》卷一〈賈誼宅〉：「蕭曹以後無良相，鼂董之間有霸才。」】
〈秋日同人限韻句首用愛玩賢妻冷落友朋八字戲贈雷溪〉。按此題可資談助。參觀 J.C.
Flügel 論 “Sexual
& Social Sentiments” (Men & Their
Motives, pp. 45, 54, 61)。
卷十三〈偶然作〉：「肥馬貂鼠裘，道逢衣葛士。下馬執手言，我是君知己。閉門凍欲殭，開門骨已折。日暮叩門聲，貴人請看雪。」按倘指赫爾塞耶？
卷十四〈明妃〉：「陰山一去紫臺空，環珮何勞怨朔風。漢帝六宮春草碧，只今誰在畫圖中？」
〈曝書〉：「四海無家有斷編，蠹魚兩地飽神仙。隨行一卷惟黃石，爛在腹中三十年。」
〈西湖絕句〉：「鶯花應厭力稀還，略過湖亭半月閒。夢裏不知身已老，亂雲飛馬上天山。」
〈清明〉：「兩月風雨幾朝晴，人家祭掃湖上行。桃花杏花歲歲好，清明難得是清明。」按孫子瀟《天真閣集》卷十三〈清明〉云：「清明偏是不清明，繞屋風聲雜雨聲。」蓋自王丹麓〈九日陰雨有感〉「重陽也自變重陰」化出。
〈題酒家壁〉：「懶思舊事踏春陽，蕭九娘家花露香。可惜東京宋大嫂，魚羹味好在他鄉。」評曰：「刺高宗之不能復仇也。」
〈論詩絕句〉：「昔人已乘黃鶴去，王濬樓船下益州。一時定與爭衡事，萬古崔劉居上頭。」自注：「文章有短長，不在一日一篇。」「萬紫千紅粲以繁，野花結子也堪飱。苦將心力成孤詣，不敢隨風薄宋元。」「文章生死判升沉，憶奉漁洋邁古今。此日盡譏好聲調，披沙那肯揀黃金。」「好花一樹幾枝紅，只在佳人採擇中。辛苦世間莽兒女，拾將零落罵春風。」
〈消暑詩十六首〉之八、九為漁洋作也，自注云：「漁洋自云：『往在京師，天下饋問書，歲數百餘封。歸田三載，空書兩封而已。』」
卷十七〈書中乾蝴蝶〉七律二十首，即隨園所譏切者也。序云：「竊香惰性，頓改風流；爭絮生涯，忽潛騷雅」云云，頗有心思，而詩不稱。他有〈雁字〉四十首、〈水中雁字〉二十首、〈黃牡丹〉二十首，何不憚煩？了不足采。
百七十三[8]
羅聘遯夫一卷。兩峯學畫於金冬心（〈冬心先生畫佛歌〉云：「冬心先生真吾師，渴筆八分書絕奇」；〈江上懷人絕句〉第一首為「金冬心夫子」；〈項貢父畫梅歌〉云：「冬心先生今已矣，落梅滿地香酸死[9]。君與我是歲寒交，曾共花前稱弟子」）。詩亦冬心體，無其隽思逸趣，雖偶有秀語，而平薄者居多。翁蘇齋〈序〉云：「冬心之詩以含蓄見味，而兩峯能盡發其所欲言者然。」蓋微詞也。
〈西山道中〉：「蘿徑綠無次，百蟲聲裏行。不知田父姓，轉問野花名。茅屋隔溪見，柴門架樹成。東臯原有約，何日果躬耕？」
〈城東酒肆題壁〉：「誇酒書旗列瓦罍，荒荒孤店古城隈。風吹一夜雪平掌，人挈空缾渡水來。」
〈西湖雜詩〉：「倦靸弓鞋寶髻鬆，藕花衫子細初縫。第三橋畔臨波立，儂看芙蓉人看儂。」
〈秋夜集黃瘦石齋中說鬼〉：「秋室昏孤燈，書棚墮饑鼠。狂鬼若無人，揶揄來三五，我豈具慧眼。惡趣偏能覩。頸或曲且高，身或短而僂。齒露瓠中犀，指或大如股。風捲一院陰，倏忽遠堂廡。悄然尋潛踪，落葉聲如雨。反覺恐怖生，肉上寒毛豎。因之歎阮瞻，終為鬼所侮。妄聽且憑君，我語非妄語。」按參觀第二百六十三則。《淮海英靈集》丁四吳延燮〈課春堂聽羅兩峯說鬼〉七古略云：「鬼聲曾聞鬼火見，幾曾眞覩猙獰面？揚州羅生方兩瞳，自云矚鬼常如電。……五人列坐圍畫屏，一說再說肌粟生。……坐客舉手戒勿云，生猶口沫流津津。」
〈集市隱園〉：「市隱園幽隱市西，詩人初至鳥初啼。微雲疏雨宜新綠，水閣長廊續舊題。看畫却無寒具設，品茶不待竹爐携。眼塵乾淨心離垢，何處曾容落燕泥。」
兩峯詩有蹈襲近人者，如〈三詔洞前取徑往雲深菴〉：「風捲潮痕失釣磯，片帆西去逐雲飛。何人背倚篷窗立，看我扶笻上翠微。」按此意數見前人詩中，而以厲樊榭〈歸舟江行望燕子磯〉一首為絕唱，所謂「俯江亭上何人坐，看我扁舟望翠微」是也。〈西湖雜詩〉云：「鯉魚風急雁來天，黃葉秋山思黯然。忠憤何關小兒女，也知羅拜岳墳前。」按黃莘田《秋江集》卷二〈西湖雜詩‧之九〉云：「畫羅紈扇總如是，細草新泥簇蝶裙。孤憤何關兒女事，踏青都上岳王墳。」高西園《南阜詩集》卷七〈西湖雜憶‧之四〉云：「花花草草自裴𧙪，今古關情轉可哀。兒女不知興廢事，岳王墳上踏青來。」即襲黃作，兩峯尤鈍賊也[10]。【蘇子由《欒城集》卷十一〈競渡〉：「父老不知招屈恨，少年爭作弄潮游。】
百七十四[11]
震在廷《天咫偶聞》卷一：「乾隆甲寅殿試覆試命詩題『窗明几淨』得行字。日未午，忽監試者命眾跪，則上出也。詢有完卷者否？惟一人以完卷未謄真對，命取其草呈。御筆為改詩一韻，其人竟以此首列。」按汪穰卿《莊諧選錄》卷五：「某巨公偶見書院官課試題，忽技癢，取童生題作文一篇，假他人卷寫投之。出案取第一，公掀髯」云云，二事相似。又《天咫偶聞》卷十，嘉、道間以龔麗正為「熱官冷做」。按曾賓谷《賞雨茅屋集》卷四〈蓮裳每憶蜀崗梅花用坡公少游唱酬詩韻慰之〉有云：「我處繁華學枯槁，一官氷冷堪絕倒。」自注：「楊人於僕有熱官冷做之稱。」
百七十五[12]
王夢樓《詩集》卷三〈戲作俳體十首‧之四〉云：「仙籍雙雙定有名，底須結習善相輕。好教邢尹同廉藺，才是人間二妙并。」按《三垣筆記》卷下云：「馬士英初亦有意為君子，實廷臣激之走險。當其出劉入阮時，賦詩曰：『蘇蕙才名千古絕，陽臺歌舞世無多。若使同房不相妒，也應快殺竇連波。』蓋以若蘭喻劉，陽臺喻阮也。」詩亦見《續倖存錄》。參觀七百二十八則。
[4]「㟃峿」原作「峒峿」。
[5]「言」原作「用」。
[6]「授」原作「綬」。
[7]「唐舜」原作「堯舜」，「幾」原作「盡」。
[9]「香酸」原作「酸香」。
[10] 乾隆三十一年許，兩峯在京師以〈鬼趣圖〉暴得大名。近有學者發現，其中骷髏一幅，剿自十六世紀中葉比利時醫師維薩留斯（Andreas Vesalius, 1514–1564）解剖學鉅著《人體結構》（De humani corporis fabrica, 1543）。是則兩峯自謂目能見鬼云云，無非欺世之語。偷盜成性，詩畫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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