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莫買沃州山,時人已知處。」
「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
「罷歸無舊業,老去戀明時。」
「邑人憐白髪,庭樹長新柯。」
「寒渚一孤雁,夕陽千萬山。扁舟如落葉,此去未知還。」
「千峯共夕陽。」
「不才甘謫去,流水亦何之。地遠明君弃,天髙酷吏欺。青山獨往路,芳草未歸時。〈貶南巴至鄱陽題江亭〉」
「明日行人已遠,空餘淚滴廻潮。」
「誰能更向青門外,秋草茫茫覓故侯?」
「未知門戶誰堪主,且免琴書別與人。〈贈二小男〉」
「春草連天隨北望,夕陽浮水共東流。」
「家散萬金酬士死,身留一劎答君恩。」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送嚴士元〉」
長卿古詩支嬾,備體而已。七律能骨氣騰騫,非盡如五律之和亮。惜複語太多,如〈送人歸岳州〉之「歧路相逢無可贈,老年空有淚沾衣」,即〈送陸澧倉曹西上〉之「臨水自傷流落久,贈君空有淚沾衣」也;〈獄中聞收東京有赦〉之「風霜何事偏傷物?天地無情亦愛人;持法不湏張密網,恩波自解借枯鱗」,即〈登干越亭〉之「得罪風霜苦,全生天地仁;青山數行淚,滄海一窮鱗」也[3]。此外,用賈誼「湘水」事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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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僧中最浪得虛名者,滯悶平鈍,了無遠致。〈述祖德〉詩曰:「我祖文章有盛名。」謝康樂子孫,亦可謂不肖矣。好作禪語,多自註故典。《因話錄》謂其「工律詩,見韋蘇州,持作古體十數首為贄」云云。今見《集》中古體甚多,而古、律皆一無可取。乃知傳說不可信。〈答權德輿書〉自讚其詩,可笑,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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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影落前溪,夜宿水聲中。」
「四角礙白日,七層摩蒼穹」;「連山若波濤,奔走似朝東」;「秋色從西來,蒼然滿關中。〈慈恩寺塔〉」
「崖口上新月,石門破蒼靄。色向羣木深,光搖一潭碎。〈終南兩峰草堂〉」
「雷聲傍太白,雨在八九峰。東望白閣雲,半入紫閣松。〈因假歸白閣西草堂〉」
「遠峰帶雨色,落日搖川光。〈林臥〉」
「老樹蛇蛻皮,崩崖龍退骨。〈江上阻雨〉」
「江回兩崕鬥,日隱群峰攢。〈早上五盤〉」
「春與人相乖,柳青頭轉白。」
「晝日恒見月,孤帆如有風。巖花不飛落,澗草無春冬。〈江山畫障〉」
〈白雪歌〉、〈走馬川〉、〈天山雪〉、〈西亭子送李司馬〉
「歸夢秋能作,鄉書醉懶題。」
「不擇南州尉,高堂有老親。」
「還家劍鋒盡,出塞馬蹄穿。〈送都尉東歸〉」(〈送費子歸武昌〉云:「劒鋒可惜虛用盡,馬蹄無事今已穿」;〈祁四赴江南〉云:「別多人換鬢,行遠馬穿蹄。」)
「回風醒別酒,細雨濕行裝。〈送天平何丞〉」(〈送吳別駕〉云:「春流飲去馬,暮雨濕行裝。」)
「聖朝無關事,自覺諫書稀。〈贈杜拾遺〉」
「自憐蓬鬢改,羞見梨花開。」
「萬頃浸天色,千尋窮地根。舟移城入樹,岸闊水浮村。〈泛渼陂〉」
「載酒入天色。」
「捲幔引諸峰。」
「馬汗踏成泥,」
「雁塞通鹽澤,龍堆接醋溝」;「秋雪春仍下,朝風夜不休。」
「雲雨連三峽,風塵接百蠻。」
「孤燈然客夢,寒杵搗鄉愁。」
「月如眉已畫,雲似鬢新梳。」
「砌冷蟲喧坐,簾疎月到床。」
「先愁計日回。」
「出關見青草,春色正東來。」
「可憐高處送,遠見故人車。野果新成子,庭槐欲作花。」
「對酒風與雪,向家河復關。〈送鄭甚〉」(〈寄宇文判官〉云:「終日風與雪,連天沙復山。」)
「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
「遙憐故園菊,應傍戰場開。〈行軍九日〉」
「長安不可見,喜見長安日。長安何處在?只在馬蹄下。〈憶長安曲〉」
「渭水東流去,何時到雍州?憑添兩行淚,寄向故園流。」
「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舊時花。」
杜同輩中,惟岑才調最與相近。除七律靡惰,非擅場以外,各體皆幾具體而微。大筆而能妥貼,老筆而能姿媚。蒼渾雄健,杜外一人。所不如者,氣勢雖高,意理無杜之深,篇章無杜之長,不及杜之能化腐為奇耳。故曰:太白可敵杜而不似杜,嘉州非杜敵而最似杜。少陵稱之曰「篇章接混茫」,有以哉。世人乃以與高適相比!《藝苑巵言》稱其七律,《懷麓堂詩話》謂「有王之縟而以華靡掩之」,皆不知是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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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源〈序〉云:「文不為仕,佇興而作。」極見用心,而無微恉,所謂「小心精潔」。
閒而不遠,潔而欠精。五律勝於五古。酬送之作頗多俗調,流水對亦不甚超脫。〈田家元日〉、〈望香爐峯〉、〈萬山潭〉、〈送丁大鳳〉、〈送吳悅〉皆抝律,非古詩也。〈送孟郊〉一首,謂「高深意」世不能知,勸其「保靜節」,可救〈懊惱〉吟之躁進。
【「漸與骨肉遠,轉於僮僕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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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澤中,寧堪作吏風塵下。〈封丘作〉」
〈燕歌行〉。
〈人日寄杜二拾遺〉。
「不知天下士,猶作布衣看。」
「故鄉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
朴而無韻,老而無味。殊多鈍拙,惟七言歌行可采。純以功架勝,不主情意者,是工夫詩也。《思益堂日札》卷六攷定《集》中〈重九〉七律乃宋程俱詩,俱自注引高〈九日〉七古云云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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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風刎頸送公子,七十老翁何所求?〈夷門歌〉」
「飛鳥去不窮,連山復秋色。」
劉辰翁評《輞川集‧椒園》「幸堪調鼎用,願君垂採摘」云:「壞盡一鍋羹。」謂首首素淨,此獨作官話也。【所見辰翁諸評本,以此本為最得間。】
「山林吾喪我,冠帶爾成人。〈山中示弟等〉」
「科頭箕踞長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
劉評「青山萬井外,落日五陵西」云:「甚壯,第非招提本色。」按〈謁璿上人〉之「高柳早鶯啼,長廊春雨響」同譏。
「看竹何須問主人。」
「切切委兄弟,依依向四鄰。〈觀別〉」
「少年分日作遨遊,不用清明兼上巳。」
「人作殊方語,鶯為故國聲。」
「朝與周人辭,暮投鄭人宿。」
精而微,麗而淨,各格兼備,故當獨出冠時。東野詩有山人假撇清氣,無此雍容自在也。應制諸作却俗,反復數意,不免重複。「渭水自縈秦塞曲,黃山舊遶漢宮斜」又曰:「渭水明秦甸,黃山入漢宮」;「明月讓燈光」又曰:「山月少燈光」;「谷靜泉逾響」又曰:「山靜泉逾響。」
〈不遇詠〉曰:「北闕獻書寢不報,南山種田時不登。」按孟浩然〈歲暮歸南山〉云:「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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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贈靈澈〉:「僧家亦有芳春興,自是禪心無滯境。君看池水湛然時,何曾不受花枝影?」
〈道州途中即事〉:「舟移明鏡裏,路入畫屛中。」
〈題陽人城〉:「天下起兵誅董卓,長沙子弟最先來。」
〈劉郎浦〉:「誰將一女輕天下,欲換劉郎鼎峙心?」
〈看南園花〉:「應是夢中飛作蝶,悠揚只在此花前。」
〈病中即事〉:「久牽身外役,暫得病中閒。」
〈郡齋〉:「獨臥郡齋寥落意,隔簾微雨濕梨花。」
〈與族兄臯請學春秋書〉論治六經所以治世致用,不再章句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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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中進士,故不好科目,曰:「好騾馬不入行」,見《唐語林》。
〈問泉途賦‧序〉曰:「思沈侯也。尚子平稱:『吾已知富不如貧,貴不如賤,未知存亡何如耳。』陶公亦稱:『人生實難,生如之何?』」
〈柳柏賦〉:「風姿濯濯,而冒霜停雪,謂之具美。」
〈登崖州城〉:「獨上高樓望帝京,鳥飛猶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遶郡城。」
《窮愁志》皆論古今人事,〈周秦行紀論〉亦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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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縵本生祖父、父、兩伯父、一弟皆暴卒,門祚衰薄可知。
一〈序〉駢語尚稚弱。
咸豐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摘譚獻秀才詩。譚年二十餘,頗喜《選》學,素負才名,狂不可一世。」
「《藝苑巵言》曰:學書諱丙日,倉頡以丙日死也。」
摘《升厂大全集》。
「《北齊書‧文宣帝母》宣帝母有長子羊兒年,次子狗兒年。則南北朝時已有十二屬之說。」
五年四月十九日:「素人詩選語奇峭,字字求工,終非大家。過求珠玉,必有偽亂其真者;貪著錦繡,必有以色速其舊者。」素人批:「『色速其舊』四字,真形容得出。」
九月十九日:「摘納蘭詞。詞必若近若遠、忽去忽來,於無情無緒中,令人十步九迴。亦須書卷富、才力厚。艸堂骩骳,元明淺陋,豈彼之人皆性情拙歟?納蘭詞纏綿幽咽,然根柢太淺,每露底蘊,長調尤不醇。」
右第二冊。有王平子、周素人評點。平子語氣謙抑,而時能洞中肯綮。素人儼以長老自居,唐大無當。讀書更少,專為模山範水、批風抹月之語。又好效名隽說理,似明竟陵、公安小品。若張宗子《夢憶》,則固越縵引徵所及者也。四月初五日謂叔子曰:評以「清剛」相目,余曉雲友評以「才子」相品,皆怏怏不自足,謂為不碻。不知二評皆深文美刺,實畫出其傲愎狂蕩心情也。卷首有越縵辛酉三月自評云:「寫景處頗可觀。其時讀書不多,故所就止此。」五月二十五日論鍾情三等一節,王平子識云:「亦似袁籜厂、李笠翁一輩人語。我蓴客雖學道,頗傷於情,此其證矣!弟諴妄語。」六月二十七日寫山陰道上風景一節,王平子識云:「出力寫得景出,然嫌似李卓吾、唐子畏及吾鄉張陶厂、王遂東一輩人語。此明季小文習氣也」云云。越縵三十前伎倆,盡此數語。蓋當時言社諸公祁嚮,不過至斯而止。即《傳忠堂古文》,越縵稱為「得河東、廬陵妙處」者,亦祇竟陵餘習。初不料李生之能刮除舊習,儼居經師也。六年正月元日有素人眉批云:「同社諸君皆卓犖,惟蓴客以績學著。史學、經學,其幼年已然。觀日註所引,則信矣。」可見渠當時浮光掠影、東鱗西爪,已如陳琳所謂在此而為雄長矣。又四月十五日眉批云:「同人中,好學推蓴客。然連篇累牘皆記徵幽。」偶讀書,已蒙此不虞之譽。其不好學者,更可想矣。
六年正月廿八日:「摘徐繼畬《瀛寰志略》。考證頗勤,文筆亦淨,而輕信夷書,動涉鋪張。泰西諸酋,皆加以雄武賢明之目。佛、英兩國尤如『賢聖之君六七作』,又如曰『宸居王氣』、『太平京師』,且每以『三代亳岐雒邑』為,以贊華盛頓取國而不私,直为寰宇第一流人,殊傷國體。或言太僕禠職以疆事,而此書實先入罪案云。」
二月廿二日:「《潛邱劄記》中有〈與戴唐器書〉云:『十二聖人者:牧齋、定遠、南雷、晚邨、氷叔、苕文、竹垞、梁汾、寧人等。』後又增為十四,自云:『乃唐人以蕭統為聖人之聖,非周孔也。』」
四月十四日:「謀學術須聚徒,不可假館。出入飲食皆聽命於人,已無生人之樂矣。」
四月二十六日:「胡稚威極服樊宗師。」,素人批曰:「若見宗師全集或五、六篇則猶可,若祇此〈絳守園池〉及〈登越王臺詩敘〉,則甚可笑也。稚威散體之所以不清。」
四月三十日:「夏彝仲、存古父子《幸存續錄》:彝仲頗袒馬士英,謂有封畺之才,且素無殺機。阮屢欲興大獄,以馬不欲而止。存古則言馬豪邁有制敵才,史清操有餘,不能應變,阮爽朗有才氣,附璫亦無實迹,諸君子逼之至是!南都進用,風流儻朗,猶乞照映朝宁,後亦終不降敵。其他議論稱是。劉念臺疏稱『草莽臣』,則援吳孫綝廢立時稱『草莽臣』,以譏其不學無術。按管寧〈上魏明帝疏〉自稱『草莽臣』,皇甫謐〈上晉武帝疏〉亦然。存古讀《三國志》,但及吳而不及魏揶?《儀禮‧士相見禮》:「自稱於君,宅者在野則曰『草茅之臣』,庶人則曰『剌草之臣』。」
「謝疊山選《文章規範》有寓意。」
【「《易》有飲食致訟之象。」】
【「東晉羅友告桓溫曰:『從公乞食,明日且復饑。』終不肯乞。」其語與《中州集》辛敬之傳語同,而用意適反。】
右第三冊。讀書轉多,宜周素人眉批箴贊參半,蓴客復加圈點論註。其所批中,有評蓴客〈義田記〉稾,雖仍多阿好語,然頗見其文律細於蓴客。三月初二日批云:「蓴客先生見人莫尚氣,遇事莫好勝,庶幾乎此,如纖絲一條,七尺軀或有十年存也。喫葯莫厭,做詩莫貪,庶幾乎此,卷卷如石,挺挺如柴,幾根名士骨,又得十年撐向人間也」云云。蓴客密圈「吃葯」八字,註曰:「素老固愛我切矣!『吃葯』二語,當書之坐右也。初三日批云:「繼嗣今惟恐以眼看山,以耳聽水,以鼻問花,以口食菜」云云。蓴客密圈此數語,批云:「令人受用不盡。」然四月廿七日濃抹一大段,上有辛酉冬眉批,略謂:「皆某人規戒之言,真口蜜腹劍,虺蜮不若。見其姓名,痛憤欲絕,隨見隨抹」云云,必指周季貺[16]。狹中如是,亦幾見真實受用素人之勸哉!素人批語雖粗率,活畫一蓴客出。
七年七月十八日評同人詩,自比「如劉將軍遇小敵怯,大敵勇。」又「唐太宗言:『當今名將祇世勣、道宗及薛萬徹。世勣、道宗不能大勝,亦不大敗』,叔子、平子、蓮士之流是也;『萬徹非大勝則大敗』,素人、季貺是也。[17]」又「蓮士,所謂『汝潁之士利若錐』者。言外謂不能當鈍槌也。」
八月十日:「太白七絕、東川七律,予俱不解佳處。如〈送孟浩然〉『故人西辭黃鶴樓』一首,超拔而無黯然之意云云。東川詩僅七首,何、李、臥子、舒章皆學之,陳迦陵所謂『更憐絕代東川李,七首吟成萬顆珠。』惟〈送魏萬〉一首,清華朗潤,通首俱佳。〈送李回〉[18]:『知君官屬大司農,詔幸驪山職事雄』亦秀健,而『雄』字強押[19]。〈宿瑩公禪房〉、〈題盧五舊居〉二作尤劣。」
八月十三日:「六朝人重流品門閥。劉宋時,右軍將軍王道隆權重一時,躡履到蔡興宗前,不敢就席,良久方去,竟不呼坐。中書舍人弘興宗為文帝所愛,上謂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坐,乃當判耳。』及至,球舉扇曰:『君不得爾。』弘還啟聞,帝曰:『我便無如。』又張敷逐狄當、周赳,王僧達拒路瓊之。齊中書舍人紀僧真得幸武帝,乞作士夫,帝曰:『此由江斅、謝瀹,我不得厝意,可自詣之。』僧真詣斅,登榻坐定,斅便命左右曰:『移吾牀讓客。』僧真喪氣而退,告武帝曰:『士夫故非天子所命!』王惠送人還,從弟球問所遇,惠曰:『惟覺不時逢人耳。』時送者傾都,人以為傲。劉孝綽每朝集,唯呼騶卒,訪道塗間事。」
十二月十六日:「宋人若放翁,氣力儘可雄視大歷十子,而不免村氣。十子秀固在骨也。」
【「《後漢書》『大丈夫雄飛不雌伏』之『伏』,與《莊子》『越鷄不能伏鵠卵』之『伏』同音扶富切,鳥抱卵也。《千金方》有『先睡心,後睡眼』,蔡季通〈睡訣〉本之。右皆見《齊東野語》。」】
右第四冊。讀正經正史,駢語不多,而堅實古茂,非搔首弄姿之仄體矣。
咸豐八年一月廿三日:「先後鄭皆終於司農。」
二十四日:「王復禮草堂【康熙間杭人】《四書集註補》皆駁朱註,而必考朱說所本,不似西河肆詈。博稽眾說,最得其平。」
七月十五日:「中元祭祖,古無是禮,僧徒附會盂蘭。徐健厂尚書《讀禮通考》痛詆人之以冥囚視其親云云。」
右第五冊。
十二月二十四日:「白石道人詩清如氷雪,詞律呂不失分寸而語意疎拙。」
右第六冊。末附王孟調遺詩,即潘文勤刻入《越三子集》者。而有圈點批識,詳記自浙入京過滬狎妓事。艷思麗藻,褻而能雅,是好文字。蓋居鄉時,與婦馬氏異室以居,同牀不夢,屢議買妾事,迄未成[21]。琴絃不調,劍鋒欲試。至是香洞肉林,色荒情急,實有如伶玄所謂『慧通而流』者矣。獨是米湯乍灌,真已魂銷「靈苕欲以身相託,問八字」;香澤方親,乃成病渴云每宿後輒體中不快或腹痛。又不免貽笑土老子、蠟槍頭耳。且悉索貧家之賦,正切高堂之望。取盡錙銖,用若沙土。司勳譏之「身果楊梅,目翳蘿蔔」,百穀危矣!自稱孝子者,而為之乎!士人而為之乎!而記之津津有味,持之振振有詞,不自知其言清行濁也。
九年十二月初二日全錄《水滸》施耐厂〈自序〉,以為「深知朋友之樂,惝怳杳冥,霞情烟思。性情之至詣,文章之逸品。《水滸傳》真奇筆,有《史記》蒼莽深細之概。」
右第七冊。十年一月二十七日細摘樊榭佳句。予昔批《越縵詩集》,謂五古寫景全出樊榭,不虛。有兩家書,能文不傷質,最蒼楚可觀。
十年閏三月二十三日自敘詩學經過:「由袁簡齋轉學放翁、漁洋、晚唐律、絕中不了語為神韻。讀《明詩綜》,始識氣格之正,冀以上追唐人。學杜幾如七子」云云。余前評越縵謂:「非唐詩,乃明人學唐,參以漁洋七絕、樊榭五古。」真月眼也!【按《日記》十六冊同治十一年四月初六日論詩,各體皆采明人,可參。】
五月二十六日論官品,謂:「外間言:『見賊逃者為上勇,望風逃者為中勇,誤聽逃者為下勇。』」
右第八冊。越縵詩學多膚受皮相,於宋詩尤無所解。【同治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因馮鈍吟謂明詩更下於宋,乃曰:「明詩實勝於宋」云云。】六月五日論《䜱䜪亭詩》謂:「源本香山、東坡,書卷不足,工夫未純。如三五村女,姿首楚楚,不免寒儉」云云。按祁公詩所少者韻,學韓、黃,間及誠齋,越縵之言,未為識曲聽真矣。【第十八冊同治十二年五月十一日評《程春海侍郎集》,謂:「詩學韓,喜以生峭取勝,而體格未出,不能出以大雅】云云,蓋越縵堂中竟無《山谷精華錄》也!】
十年六月十八日潘紱齋摘蓴客及畇叔日記成兩書,曰:「蓴記摘雋,雲記摘艷。」
廿七日:「王勃作〈滕王閣序〉,已以罪廢,省父交趾,經南昌,作此,年二十九,傳記甚明。定保《摭言》誤以『童子』二字,附會十四歲。」
八月十三日:《紅樓夢》。
右第九冊。
十年十一月十二日:「馬援〈誡兄子書〉深惡議論人長短,而斥杜保為『輕薄子』,致結梁松、竇固之恨,卒以受禍,可謂自反所言。魏司徒王昶〈誡子書〉亦以不言人過為要,故名其子曰『默』、『沉』、『渾』、『深』,欲其顧名思義,而〈書〉亦言時人之失。獨唐柳玭《家訓》引王涯、賈餗,舒元輿,則三人皆早已湛族矣。」
【「儉歲之粱稷,寒年之纖纊。」】【「錄促尸居,周旋土偶,幸賊不來,得公無恙。」】【「儲太祝受賊偽署,言行頗相戾。」】【「東野刀劍之傷,高蟾芙蓉之詠。[22]」】【「拔眼中釘,夾脚間筆。[23]」】【「災梨禍棗之中,收牛溲馬勃之用。」】【「《南史》載王儉謂會稽孔瑄曰:『卿鄉誼殊惡。』蓋越人無桑梓情,自古已然。」】【「班傅相輕,袁伏互詆。[24]」】
「柳公綽〈太醫箴〉曰:『馳騁勞形,叱吒傷氣。』公度之『未嘗以氣海暖冷物、熟生物,不以元氣佐喜怒。』」
十六日:「京師三絕:街道塵土、娼妓姿色、士大夫經濟文章也。」
二十日記趙撝叔被辱於妓韋娘事。
十二月十五日論《宋史》改修。
十一年二月初八日,或傳阮文達《揅經室集》中經說有取之胡石笥者,力言其訛。
右第十冊。三月初五日以其所眷妓佩孃者接客張姓,纏頭所蓄盡遭席捲,乃有「得此快婿,可為絕纓」云云。蓋嫉妬之極,幸災樂禍,斯人狹中可見。
十一年四月初六日論詞尚北宋:「南宗格律密而詞蕪意淺,清真作俑。」
六月初六:「子昂〈感遇〉詩拙率繁複,苦乏真意,蓋變而未成者。」
九月初六日:「摘程松圓《浪淘集》佳句,欲以與樊榭詩為摘句圖,懸坐右,可以除煩去膩,解凡入仙。」
右第十一冊。
十月二十七日論山居之樂,有曰:「予於天下,最不喜京師。」有人加密圈。
同治元年三月十五日:「顧石洲《閻潛邱年譜》以顧千里言嘗見廣雅《顧亭林校本》列潛邱於弟子,而潛邱著書未及,疑倍其師,石洲力辯之,且反唇譏千里背段茂堂。」
右第十二冊。偶有批語,疑出陳德夫手。有〈除夕〉、〈紀夢〉二七律,稍欲刊落詞華,放筆直幹[28]。周畇叔批譽為「真杜,外行不知」;德夫批:「吾寧為外行。」實則支嫩未純,去宋人學杜尚千里,較明人學杜稍真切,而失詞頭作護身符,反見薄相。諸君詩學不深,有如是哉!蓴客近體對偶極多差一字半字者,初不以氣格勝。何可采?
同治二年正月十七日:「《援鶉堂筆記》卷四十四云[29]:『字句章法,文之淺者也,然神氣體勢皆由之而見【《古文辭類纂‧序》本此】』;又曰:『凡文字輕利快便,多不入古。纔說仙才,便有此病。太白詩、東坡文,皆有此患』;又:『歐公文字轉調處,如美人轉眼』;又:『句字之奇,宋以後大家多不講此,亦病處』(此曾公所以創「湘鄉派」);又痛詆《圍鑪詩話》之妄[30],秋谷《談龍錄》之無足取(皆四十四)。徐文長賞歸有光文,謂今之歐公,見卷四十六(即《雜識》卷二)。方植之謂妄傳,文長非能解熙甫文者。」
二十一日論段玉裁〈朱子小學跋〉所云「喜言訓詁、考核,尋其枝葉,略其根本,老大無成,追悔已晚。」謂乃謙而非悔。又駁戴敬咸祖啟答其子問經學書記東原與書云[31]:「生平所記,茫如隔世,惟義理可養心」云云,以為即平時功力之證。按焦理堂《申戴篇》謂東原所謂「義理」即指原著《孟子字義》,非宋儒也。蓴客欲駁魏默深《經世文編‧學術門》,何不引此?
二十四日:「翁批《戴氏遺書》皆醜詆評論性情,至謂:『如雜劇內裝出一帶眼鏡之塾師,作儒者模樣。』」蓴客謂「覃谿自為寫照」,是極!
右第十三冊。已與二周絕交,據同治原年九月二十三日〈復伯寅書〉,則塗去二周姓名,乃如伯寅教也。按周氏兄弟後與金溎生最暱,故遺著多刊《粟香叢書》中。《粟香五筆》中,記周氏事尤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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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道家經誥,起自三元,成於五德,以三就五,乃成八會。其字八角垂芒,凝空雲篆。蓋是自然天書,非關倉頡所作。今人浮淺,謂道教始自柱下。哀哉!」
「『三洞』,謂『洞真』,天寶君為之主,說十二部經,為大乘;『洞玄』,靈寶君為之主,說十二部經,為中乘;『洞神』,神寶君為之主,說十二部經,為小乘。」【卷六:「『洞』言通也。」】
「禹巡狩至鍾山,得《靈寶真文》。修行奉持,得大神仙力,故能治水。功成尸解,未仙前封《真文》於包山。吳王闔閭得之,不識其文,求孔子籀繹之。」【按此與《十六國春秋‧劉炳傳》沮渠蒙遜稱孔子化木杖為龍,故號聖人。】
「《三元經》謂本真乃眾生真父母。我之所生,乃是因緣和會,寄胎父母。」
卷四:「道教相承四十一代。」
卷六:「書有三等:一曰神道書,精一不離;二曰覈事文,疑誤不失;三曰浮華記,錯亂不可常用。」
卷七:「八顯:六曰鬼書,雜體微昧,非人所解。」
卷八:「《三十九章經》祝曰:『三藍羅波逮臺。』此九天語,謂天命長,人常寧也。」
卷九:「慚愧不離心中,方能入道。」
卷十一:「《黃庭內景【inscape】經》一名《太上琴心文》,謂誦之可以和寧心神也。」【《經‧上清第一章》云:「琴心三疊儛胎仙。」】
「內者,心也。景者,象也。外象日月、星辰,內象血肉、臟府。」
【〈中池章第五〉】「隱芝翳鬱自相扶男女交合,『隱芝』指根器也。」
「泥丸百節皆有神其名其字。」
【〈瓊室章二十一〉】「寸田尺宅可治生。若當決海百瀆傾房中淫洩,何為死作令神泣言房中不慎。」(按東坡〈歧亭〉「未死神已泣」一語疑本此。)
卷十二:「《黃庭外景經》:『真人子丹當吾前。』曹真字子丹由此」
卷二十三:「服日月之精華者欲得常食竹筍者,日華之胎也。又欲常食鴻脯者,月胎之羽鳥也。太虛真人曰:鴻者,羽族總名,鵠、鴈、鵝、鷗皆在內。」【按馮煦《蒿叟隨筆》一云:「吳英山言:『鳬野鴨,東海人薓也。培土馴木,甲於他禽。宜以充常膳。」】
卷三十二:「《養性延命錄》:『凡丈夫,飢欲得坐小便,飽則立小便,令人無病。』」
「髮,血之窮;齒,骨之窮;爪,筋之窮。」
「精、唾、淚、涕、汗、溺,六者皆損人。」
「以手自摩,名曰『乾浴』。」
卷三十九《老君一百八十戒》。
卷四十三《存思法》。
卷八十三:「『三尸』:上名彭倨,好寶物;中名彭質,好五味;下名彭矯,好色慾。」
卷九十六:「武夷君作〈人間可哀〉曲,見陸羽〈武夷山記〉。」
卷一百三:「王欽若編《翊聖保德真君傳》(說「通明殿」:「佛即西方得道聖人,在三清中,居梵天,於上帝如九卿奉天子。教流中夏,亦帝之念。《太上道德經》修身煉行,治家治國,鉅細皆包。釋氏《四十二章經》,制心治性,亦一貫於道。周公、孔子,皆列仙品。五經六籍,治世治民之法盡矣。世人若能口誦心隨,豈惟正人事,長生久視之理,亦不遠也」云云。按三教會同最早之說。)
虯鬚客亦入列仙,有傳見一百十二,即取張說原作,奇事也。
詭誕而不瑰奇,義理膚淺,文詞蕪穢,去釋家言遠矣。
【《鏡花緣》記林之洋至軒轅國見盤古檔案,「㢧」字 呼作「弓」字。按黃伯思《東觀餘論》卷上駁小宋〈太乙宮〉詩「喬木千尋聳,仙圖幾弔開」自注:「《眞誥》以一卷為一弔」,蓋不識「㢧」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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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解元一笑姻緣〉。
【二十八卷】「吃虱子留後腿。」青青乃青魚精。
第四十卷說及孫行者如意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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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與人皇對親,商量道:兩親家都是皇帝,也須得皇帝作媒。乃請灶君去下界說親。人皇見了,大驚道:『那做媒的怎的這般樣黑?』玉皇道:『從來媒人哪有白做的!』說親。人皇見了玉皇,大驚道:『那做媒的怎的這般黑?』灶君道:『從來媒人哪有白做的!』[36]」
此為馮猶龍原作,鄭振鐸翻印,《今古奇觀》原本也。穿插議論,口角玲瓏,尤明人之長,不特敘事佳而已。逢淫穢處,輒刪作空白,即「交媾」等字亦云。何取於翻刻古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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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凱風〉詩朱子注:『七子之母,不能安其室。』本毛序。然淵明為孟嘉作文云:『凱風寒泉之感,實傷厥心。』孟嘉女,淵明生母,用此不可解。」
「李穆堂解『鄭聲淫』作怗懘解,引《詩》之『淫威』、《左氏》之『淫於元枵』、《禮記》之『毋淫視』、《孟子》之『淫詞如陷』、《晉語》之『底著滯淫』,皆不作媟狎解,況齊襄、衛宣、陳靈之事,惟鄭鮮有。」【按《丹鉛總錄》已有是說,且謂聲淫非詩淫也。】
「王柏謂變風、變雅而外,有變頌,《魯頌》、《商頌》是也。蓋本唐成伯瑜《毛詩指說》。」
「羅泌《路史》謂公羊、穀梁一人,姓姜。鄭清之〈送新薑〉詩、朱竹垞〈贈姜開先〉詞,皆用其事按《曝書亭集》另有考此。」
卷二:「《史記》體例未歸劃一,如進項羽為本記、陳涉為世家,而黜淮南、衡山為列傳;蕭、曹稱相國,而留侯、絳侯稱封爵;酈食其稱生,石奮稱萬石君;稱信陵君,而稱趙公子勝是也。」
卷三:「史家重複語」、「史家好言猥褻」、「《宏簡錄》可笑按《冷廬雜識》補此」。
「《綱目》非朱子作。蓋朱子方責文中子《元經》擬《春秋》之妄,豈肯躬自蹈之?書中舞文弄墨,凡偏安之主稱『殂』,不知《尚書》『帝乃殂落』;凡小人卒稱『死』,不知《尚書》舜『陟方乃死』。荊軻刺秦書『盜』,張良書『報仇』。昭烈為帝,其子則『後主』,不勝枚舉。」
卷四:「儲同人作〈正統論〉」七篇,一掃舊說。」
「張邦昌賢於劉豫,《大金國志》稱其假位三十六日,不山呼,不稱朕,不稱詔。封宋宮門,曰『臣邦昌謹封』。與執政對坐自稱名,見金人則上坐易服。《北盟會編》亦載其求死,不肯下赦書。」
卷五:「東漢碑文起後人文字割裂之漸:〈尹宙碑〉『東平相之元(孫)』、『會稽太守之曾(孫)』、〈韓敕修孔子廟碑〉『霜月之靈【九月】,皇極之日【五日】』、〈唐君頌〉『五六【冠者】六七【童子】,訓導若神』、〈棠邑費鳳碑〉『菲五五』【居喪菲食二十五月】、〈樊敏碑〉『五五斷仁』、〈孔彪碑〉『可以托六【尺孤】』。此後,梁元帝〈法寶聯璧序〉『相兼二八,將兼四七』、唐馬總〈鄆州刺史廳記〉『與二侔大,與三並耀』、《風俗通》『道以三興,德以五感』、蕭子榮〈日出東南隅〉『三六前年暮,四五今年朝』、韓昌黎〈送窮文〉『滿十去五,在七除二。』按司馬相如〈難蜀父老〉『上減五,下登三』何以失引?」【按《後漢書》中多縮脚語,如「友于」見〈史弼傳〉,「赫斯」見〈曹節傳〉[46]。】
「相傳〈崔鶯鶯碑〉即〈鄭府君碑〉,在河南滎陽縣治中。秦貫撰文:『府君諱恆,字伯常,夫人博陵崔氏。顧寧人謂「足辨《會真記》之誣」。』」
「〈魯峻碑〉『事帝則忠』,帝字平寫。唐〈中嶽嵩陽碑〉『皇帝』、『太后』不跳行,不空闕。余因類推古無忌諱。人臣有『殿』,亦稱『奏』,稱『萬歲』,稱『諒闇』,稱『堯』,稱『垂拱無為』,稱『明后』。」【《浪跡叢談》卷九「空格書」條:「唐人空三格。」】【按「《春秋正義》引《魏晉儀注》:『寫表有出格。』出格者,今之抬頭也。」亦見卷十五。可參觀《陔餘叢攷》二十六。】
卷六:「唐宋廣平賀〈表〉曰『時則仲秋,日惟端午』,是不必五月也。」【(按見《容齋隨筆》、《武林舊事》。端,朔也,故有「端一」之稱。)宋永亨《搜采異聞錄》亦引此〈表〉及張說上〈大衍曆序〉。】
卷十:「舒元輿疏:『士子入場,聽候唱名搜檢。』始於唐也。【杜牧〈李飛墓志〉遂有『國家如此選賢耶?士求貢如是自以為賢耶?』】《金史》太和元年,省臣奏請設浴所,命士浴,官為製新衣著之,以防夾帶。」
「金明昌元年,令舉人程文所用,可自注出處。」【卷二十四:「歐公譏元微之〈桐柏宮銘〉自注典故,以為非作者法。」】
「宋制科以三等為最尊。」
「古稱狀元不必第一名,探花不必第三名。」【見《十駕齋養新錄》卷十】
「宋陳若拙無文才而中第二名,人號『瞎榜』。」【無榜眼也。】
【古米價見卷十五。】
卷十六:「避諱可笑。以至父名晉,子不得舉進士;父名臯,子不得於主司高姓門下登科;父名龜,子為主司黜歸姓者;父名岳,終身不聽樂。宜乎孫休八子有𩅦、𦯶之名,梁之四公子有仉、𩆊之號矣。六朝避諱苛嚴,而王羲之四代同名,王彪之六代同名,何也?」
「妻妾稱孺子,男稱寡【《左傳》崔杼、《易林》】稱嫁【《列子‧天瑞篇》,張湛《注》同。參觀《困學紀聞》卷十引《列子》此言寄慨,曰:『從一而終,之死靡它,是之謂正』】。」【《湛園札記》卷三亦引《左傳》崔杼事《注》「偏喪曰寡。」】
卷十七:「《詩‧伐木》章『出谷』、『遷喬』有『鳥鳴嚶嚶』字,無『鶯』字。唐人〈鶯出谷〉詩先誤,後沿。」
「〈生民〉之詩曰『誕彌厥月』,下有八『誕』字。《毛箋》謂:『誕,大也。』朱子謂語詞,非生日之謂。」
「東坡〈刑賞忠厚之至論〉實用《戴記‧文王世子》『公族有罪,公曰「宥之」,有司曰「在辟」,如是者三。』東坡坐實堯與臯陶,故曰想當然耳。」按參觀《誠齋詩話》、《困學紀聞》卷二。【按《宋景文集》卷三〈宥過無大賦〉:「理當詿誤,率從三赦之仁。」】
「《是齋日記》云:「『匆匆不及草書』乃起草稾。若行草,正是匆急所書。」
「戰國樗里子癭而多智,杜預亦然,故云『智囊』,以癭故也。然司馬昭稱桓範『智囊往矣』,尚在杜預先。」
「麥舟助人事不確,時純仁方九歲耳。」
【卷十八「文昌魁星之訛」。按可與竹垞〈開化寺碑〉參觀。】
卷十八「別字非古」:「黃東發言史衛王子弟與趙制直子弟徜徉東園,無可矯作,乃制造『雲麓』、『十洲』等字以自夸。姜西溟〈答馮元公書〉亦言之。按幽憂子、文泉子、平泉之類,唐已有。」
「死非正命,曰夭。龔勝避王莽,不食死,老父哭謂竟夭天年,七十九歲矣!」
「吳師道謂龍陽君幸姬,崔鴻《十六國春秋》亦以鄭櫻桃為女姬。」
「劉因云:『近世好以愚、拙、魯、鈍,人所不足之詞以自號,彼其人非真有是也,亦非謙也。彼蓋持老氏之說,以為必如是而後近道,,要亦自利而已。』刺許魯齋也。」
卷十九:「鄭夾漈獨以為凡諡皆美詞也,名且諱之,忍揭其惡乎?靈之為言昭也,厲之為言武也,幽之為言傷也。引『子溫而厲』為證。」
【卷二十「纏足」,參觀況蕙風《筆記》。】
卷廿二:「〈郊特牲〉云:『郊之日喪者不哭,不敢凶服,敬之至也。』伊川不引〈郊特牲〉以折東坡,乃引《論語》『是日哭則不歌』,坐經學之疎。」此事見《援鶉堂筆記》卷 47 引以駁程子。《梁書》:「馮道根卒。是日上祀春、秋二廟,朱異引〈檀弓〉『衛侯祭廟,即日往弔柳莊』:『吉凶同日。』」東坡戲伊川不引此,坐史學之疎。
卷廿五:「〈賣柑者說〉全放柳子〈鞭賈〉。王右軍〈蘭亭序〉『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用〈京房傳〉『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前』。《宋書》沈慶之出遊騎馬,以馬與影為三人。李白襲之,曰:『邀月對影成三』;賈島曰:『但愛杉倚月,我倚杉為三。』」
「東方朔上書自夸。按日分算,每日只得二百〇三言,是中人稍下之資。」
卷廿六:「文君前夫程臯亦以消渴卒,見曹宗璠〈文君傳〉。」
卷廿七:「《神仙傳》稱項羽為秦始皇與龍女交,所得子。」
「方正學有後」,見王元美〈方氏復姓記〉。
「牧齋小人心術,見於《注杜詩》及〈跋汪水雲詩〉。」
「古事相類」補周櫟園《同書》、方氏作《古事比》。
卷廿八:「《左氏》『穀也豐下』為相法權輿。余嘗笑荀子非相,其人必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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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法雲〉「扶輿度燄水」:「釋道原《傳燈錄》福州大安禪師云云,李注引此事,而不詳其人。(王案:李注已著明大安禪師,何云『不詳其人』?)《夢溪筆談》:『《莊子》「野馬」乃田野間浮氣耳,遠望如群羊,又如水波,佛書謂如熱時野馬陽燄。』」
【〈彎碕詩〉「北窗北」:「李引《蜀志‧法真傳》。案:當作《蜀志‧法正傳》。裴注引《三輔決錄》注云云。法真自在《後漢‧逸民傳》。」】
【〈游土山示蔡天啟〉:「李注:『《方言》:「艓,小舟。」』案:《方言》無此。丁度《集韻》二十九『葉』云:『艓,舟名。』」】
〈再用前韻寄蔡天啟〉「或訿白翁囁」:「《白氏長慶集‧東南行百韻》云:『談憐鞏囁嚅。』案:竇鞏也。《舊唐書‧鞏傳》:『白居易等目鞏為囁嚅翁。』李注云:『李吉甫目樂天。』案:范攄《雲谿友議》:『李林宗謂樂天為囁嚅翁。』注誤。」
【〈放魚〉:「《鶴林玉露》云:『此與梁武帝窮兵嗜殺,而以麵代犧牲者何異?余有詩云云。』」】
【〈酬王濬賢〉「蒼官受命與舜同」:「案:本《莊子‧德充符》。」】
【〈虎圖〉:「本事見《邵氏聞見錄》。」】
【〈河間〉:「為河間獻王作。」】
【〈彭蠡〉「千年老蛟時出戲」:「見〈許真君傳〉。」】
卷一〈和王勝之雪霽借馬入省〉:「《宋史‧王曙傳》:『司馬光語人曰:「吾為《資治通鑑》,人多求觀,讀未終一紙,已欠伸思睡。能終篇者,惟王勝之耳。」』」
【〈和貢父燕集之作〉引《聞見後錄》貢父以荊公好言利,以決梁山泊事諷之。】
【〈估玉〉:《宋史‧輿服志》皇祐五年七月及《澠水燕談錄》得良玉琢鎮國璽事。】
【〈和王樂道烘蝨〉:「李注引虞翻事,本傳及諸類書皆無。」】
【〈和平甫望九華山〉「漸漸」:「案:韓〈苦寒〉詩亦壓『鹽』韻。」】
【卷二〈韓子華招飲〉:「『太白』當作『大白』,李注妄改李善注。」】
卷二〈君難託〉:「詳此詩,則安石怨望之意顯然。《長編》:『紹聖四年五月,太學博士林自用蔡卞之意,倡言曰:「神考知王荊公不盡,尚不及滕文公知孟子。」士夫皆駭其言,不知由於安石素來之怨望,非薄其君也。』」
【〈懷古二首〉「儩」:「《廣韻》:『澌,盡也。𣩠、儩同。』《詩‧大雅》箋、高誘《呂覽》注並云:『斯,盡也。』《方言》:『澌,盡也。亦作「賜」。古樂府『棗下何纂纂』詩:『棗適今日賜。』」】
卷二〈何處難忘酒〉:「王應龍《翠屏筆談》:『鄭介父和之云:「何處難緘口?熙寧政失中。四方三面戰,十室九家空。」』」
【〈得書知二弟附陳師道舟上作〉:「此陳洙,非無己也。《能改齋漫錄》記其人,又《長編》嘉祐六年九月。」】
卷二〈小姑詩〉:「案:此詠青谿小姑。李注為小孤山,非也。蘭支即焦仲卿妻。」
【卷三〈次韻張子野竹林寺〉「藻井」:「案:《舊五代史‧張允傳》乃漢隱帝末年,非石晉也。」】
【〈次韻微之即席〉「油囊」:「案:《雲仙散錄》:『白氏履道里宅有池水,可泛舟。樂天每會賓客,繞船以百十油囊,懸酒炙沉水中,隨船而行。一物盡,則左右又取進之。』」】
【〈送李太保知儀州〉:「沿習之濫,則軍都頭皆呼『尚書』《東坡集》,緝捕使皆呼『觀察』《癸辛雜識》矣!」】
卷四〈送王彥魯〉「北客憐同姓」:「《宋書‧王懿傳》:『北土重同姓,謂之骨肉。有遠來者,莫不營贍。』』
右為吳興劉氏嘉業堂刊本。據劉承幹〈跋〉,曾由王雪澄校勘。故小宛注有誤漏者,皆即是正,且時時引姚薑塢之說。小宛是注博采精究,自是一家之學。惟於李注多附益制度人物,於箋釋字句發明極尟。余所補正數則,渠皆未及。〈自序〉謂李注亦云贍博,然人物制度猶有未盡,概從缺略。李氏在南宋世,博史學,號為方聞,又時代不甚遠。洵乎注書之難,難於作是書!而宋人之注《韓昌黎集》,空疎臆測,為可笑也。夫讀一代之文章,必曉然於一代之故實,而俯仰揖讓於其間,庶幾冥契作者之心」云云。按李注所以不詳制度人物,正以本朝人注本朝書。所謂「時代又不甚遠」,於朝章國故聞知見知,耳濡目染,無需鋪陳終始。天社注黃、陳,元之注蘇皆然。小宛之言,可以責後世注家,而不足為雁湖病也。且每有李氏本不誤,而小宛徒勞評駁,如「陽燄」、「乾愁」二注是。且於荊公深惡痛絕,每借故指斥,如〈韓忠獻挽詞〉即憑《聞見後錄》「畫虎圖」之說文致之,似不知邵氏之社黨之書,李穆堂已疑其不盡不實也。《文集》祇注其表、劄、制、誥、碑、志之文,餘都不及。更專務史傳,於荊公附會《周禮》之文頗能駁正,他則闕如。蓋借荊公詩文作史學,非注書也。文筆亦拖沓糾繞,觀所引〈自序〉可知。
【《後村詩話》補正雁湖注數事,竟未道及,亦可怪也。】
【李璧生平詳見勞格《讀書雜識》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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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老抱佛脚」,見孟東野〈讀經詩〉《困學紀聞》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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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衎石《刻楮集》亦山谷體。】
〈自序〉兩首,皆追懷其生母陸夫人之辭。雖曰孝思不匱,亦乖文體。文筆曼衍,而好為頓宕。既曰「不如死」,而復歷敘恩遇,亦似多此一舉。
卷一〈古琴〉、〈雪夜〉二五古學東野。
〈秦淮河上〉云:「辛夷開後水榭,乙鳥飛來畫簾。」
古體學韓,頗寬博,而無奇崛。朴頗出秀,實而能盪。
律體欲於對偶中見流走,惜太實太直。
卷二〈溪館偶題〉云:「春色欲尋有處,少年能駐何時。」
【〈題秋山白雲圖〉云:「紙色即雲雲半幅。」】
題圖畫古體尤活潑。
〈志略〉云:「十月花開春自小,三竿日出睡方深。」
〈金閶雜感〉云:「人間文字猶難盡,嶽瀆空傳未讀書。」
欠沉著頓挫,厚而不深。古詩時苦拖沓。有闒茸句,刺口不順,而非健非奧澀。
卷四〈葑門口號〉云:「荷花船好須修娖,薄相來消蕩口風自注:『修娖』、『薄相』皆吳下諺。」
〈先孺人生日〉云:「茫茫縱使重霄徹,杳杳難將萬古迴。」
卷五〈罱泥〉云:「兩竹手分握,力與河底爭。曲腰箝且拔,泥草無聲并。罱如蜆殼閉,張吐船隨盈。」
〈六月初三夜〉【哭子也】云:「桑園棲骨冷,螢火照魂孤」;「再來知愛惜,鞭扑忍相俱。」
好引書自注出處,用《易林》、《春秋元命苞》、《孔叢子》及宋人【聖俞、荊公、誠齋】詩文多。用僻語、不經見事、故事自注。
卷六〈劉松年觀畫圖歌〉云:「人事無常畫中畫,畫中看畫無人會。我今猶是畫中人,畫外居然發長喟。」
〈驟雨過南湖〉【似竟陵、倪文貞體】云:「髮動涼於樹,船來活似萍。」
五古多對仗整齊。七古十九轉韻,而用韻多強湊不穩,造句多支澀不健爽。每以虛字湊足字數。鋪比悶澀,時有字妖,如〈倪翁村居〉之「逃學篠驂跨」是也。近體用韻亦或太寬,或太險,冗而澀。
卷八〈宿雪崖〉:「開門適見山,立地遂成佛。」
〈風渚湖〉云:「禺山翠對封山立,下渚清連上渚開。」
題詠之作,議論不考訂,用典不徵事,故異蘇齋。後與蘇齋友善,亦復如此。
卷十二〈拈花寺禮陳太淑人觀世音小幀〉(七絕三首),第一首結句云:「旅人稽首一潛焉【!】。」
〈題王學正延年紀夢詩後〉云:「風寒夢回記其二,一十四字懷珠璣。足成六章章四句,說夢向人人笑譏按本事見《隨園詩話》卷二,句亦載。」
〈哭朱沛然〉五律十五首,第一首起云:「載於倫紀地,至痛不能文。」餘質實仿此。
〈僮歸十七首〉詞費而沓。
游歷登臨之作,用全力而不佳。
虛字有腐氣。近體太老實無致。七律對仗欲解放。
〈善果寺〉云:「客面也如僧面老,春光還共佛光浮。」
〈題沈啟南桃花書屋圖〉七律結云[95]:「愛其未老拈毫細。」【〈哭祝典籍〉:「大化慣於才士酷,明經俄以客魂悲。」】〈題管夫人寄子昂墨竹〉:「自君之出獨相對,命駕而往誰謂遙。」【〈送程晉芳〉[96]:「夢亦有鄉誰謂遠,歸非無路莫之先。」〈題黃山歸老卷子〉:「已矣雪舟為社友,歸歟丹竈在天都。」】〈哭汪孟鋗〉七律結云:「慚愧同之實永傷。」【「憑棺已矣千行淚,漬酒居然兩鬢絲。」】〈題萬光泰詩畫冊〉七律亦云:「輪番遺冊重潸焉。」〈詠菜花〉:「老矣關心譚種藝,公乎下筆畫田園。」〈題陳仲仁山水〉云[97]:「苔點麓寒厚所厚,松陰雪活清其清。」【起云:「陳君主簿於陽城。」】〈花朝〉云[98]:「老去閒情急花事,閒來老伴寡塵言。」〈輓沈按察〉:「三春準擬為三老,一哭俄教盡一生。」〈為馮司農家海棠寫影〉[99]:「春好已知春老又,畫人何不畫花兼。」〈散木菴茶話〉:「人日敬之逢國忌,天風聊以盍朋簪。」【〈城南餞春〉結曰[100]:「我欲贈之何以贈?」】〈紅心驛哭文端公〉:「媿于往哲無傳筆,敢以征途有薦杯。」〈舟發南昌〉:「不住而住一宵雨,可行則行三板船。」〈竹筏歌〉[101]:「棕衣絕不蓑衣破,趁水兼他趁雨豪。」【〈七月朔日小集〉結云:「興州之樂竟前緣。」】【〈引藤書屋對菊〉:「寫以琴三弄,參之茗一甌。」】【〈題六朝松〉[102]:「畢弘韋偃未之圖。」】【〈平遙〉:「麓台山逈未之遊。」〈新年出遊〉結云:「蹣跚著屐或之先。」】【〈寶澤堂花木〉:「最以堦墀近,兼之雨露香。」】
卷三十六〈到家作四首‧之二〉:「兒時我母教兒地,母若知兒望母來。三十四年何限罪,百千萬念不如灰。」〈之四〉:「老妻京邸兒孫領,冢子鄉園幼小團。」
〈曹大宗伯七十〉:「笑我同庚方老矣,煩公有句輒酬之。」
〈晚出花塢書堂獨行〉:「釣蟹無竿還放蟹,釆蓴有艇漫思蓴。」
〈百花洲追懷金總憲、先文端〉:「別非三月非三歲,道是新人是故人。」
〈畫眉關〉:「後水轉為前水出,左山趨與右山迎。」
〈武連驛午睡〉:「路長行處倦,晝寢覺來非。」
〈追憶詩二十九首‧之二〉云:「來生便復生同室,已是何人不是君。」
〈恭和御題文津閣〉:「二三四部六年竣,寫校編官親覽程。」
〈我鄉〉:「逝矣顛毛白,歸哉落日黃。平生無一可,長水自言長。」
〈校丁辛老屋集〉:「後世相知定誰某,古來不朽豈文章。」
【〈小店〉:「不成買醉欣然坐,搖鼓鼕鼕自賣糖。」】
【〈語永豐鄉人〉:「堰高作廟神斯妥,村近燒香眾所安。秋月郡東南白苧,石橋溪上下紅欄。」】
【〈小住〉:「歲長叢叢樹,春多艷艷花。」】
【應制詩仿乾隆體,長君之惡,而亦長己之惡。如「舜之仁義從容合,益以風雷奮發深」;「翠葆池之上,頳輪苑以東」;「臣難浩然氣,上有一哉心」;「土膏先以諗,花信未之要」;「重以三年涖,深於又日詮」;「聖之時以學,仁者壽於年」;「宣於便殿垂詢悉,奉以閒身聚學常」。】
【「明人四書文:『春而暮也,春將去矣。暮而春乎,春猶在也。』卷五十〈獨坐‧序〉引」】
《乾嘉詩壇點將錄》評以「遠而望之幽脩漏【蘀】,近而視之瘦透皺【石】,不知者曰老學究。」竊謂「皺」則有之,然是皮寬膚慢之「皺」。無健骨,無深思,無神力,「透」、「瘦」皆不能到,「老學究」則庶幾乎。濫用虛字,每似湊數嵌粘而入,未熔煉一氣也。詩極用意,觀其對偶可見。字字留心,巧作對仗,特心不靈,手不活,吃力不討好耳。拙也,非率也。王述厂語可謂無目,亦不待見手稿而知也[123]。率者必易,蘀石悶澀不易,述厂語妄可知。試觀其自注中早作詩欲為風神者,皆無姿致。見存山水等諸絕句欲冶麗,亦平短。
欲以文為詩,而氣骨不雄健,遂成腐成冗,押韻亦不長。言情最有名,而近體惟兩語可采。作近體詩欲寫實直敘,不加文飾,遂如朽木腐鼓,板滯可厭。其嘗試之精神却可佩,不特欲變律格而已。有詩胆,有詩功,欠詩情、詩心,故僅勝蘇齋一籌耳。
查梅史記一事,却不然[124]。其五古多整齊作對,七古多轉韻也。其學韓人頗知之,不知亦有山谷:〈竹鷄〉「斷魂不待鷓鴣兄」、〈滄浪亭〉「當年一網收冠蓋」、〈橫雲山〉用〈山谷過橫雲山渡長谷〉韻,〈紹泰甎硯歌〉「我得二士傾九州」、〈觀山谷題淡山岩二首墨跡即用其韻〉(此皆鄉居時已然,遠在丁卯以前〈金學使德瑛邀同蔣孝廉士銓過百花洲〉有詩見卷十時,心餘尚未學山谷)。〈南昌旅夜〉「涪翁社裏詩宗杜」、卷十五〈題黃文節公祠用觴字韻〉、〈花朝分賦十六韻〉「掃除塵到蛤蜊前」、〈過鈷鉧潭未及遊〉「柳記所感寓,魯直亦少推」、〈題山谷遺象〉,〈題翁方綱宋槧施顧注蘇詩〉自誇其藏山谷任天社、荊公李雁湖可與「三絕」,蓋亦知留心山谷者。蘀石於金檜門情厚交親,感遇知己(參觀卷二十四〈輓詞〉、卷二十五〈題遺像詩〉)。檜門固〈輓詞〉所謂「詩篇黃魯直」者,淵源固有自也。
雖非考據,而好掉書袋,亦是學人之詩,又好用諺語、俗語。自注出處,知朴知實,固亦可嘉。
【手批樊榭詩評〈觀陳洪綬合樂圖〉云:「蹊徑且須明,章法豈可無!字眼豈可杜撰!蠻做豈是才情!」評〈九里松至西山道中〉云:「細微者,手段未就也。」評〈拜羊太傅祠〉曰:「費盡氣力鑲嵌。」評〈舟泊西林橋同吳尺鳧〉曰:「始知元要熟,渾成之熟,不是滑,不是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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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至便驕賈思道。」
「夫人有短,所以見長劉玄平。」
「王守仁封新建伯,戴冕服,有帛蔽耳。或戲曰:『先生耳冷耶?』王曰:『是先生眼熱。』」
「李中谿無子,恆不樂。友謂之曰:『孔子不以伯魚傳,釋迦不以羅㬋傳,老聃不以子宗傳。待嗣而傳,三教絕矣!』」
「朱勃小器速成,智盡此耳馬况慰援語。」
「陳琮構別墅於塚間,或曰:『目中日日見此,定不樂。』陳曰:『日日見此,不敢不樂。』」
「李空同作詩,一句不工,輒棄去。大復深惜之。李曰:『自家物,終久還來。』」
「使死而不佳,死者當逃歸耳客對葉衡語。」
「設官求人,非人求官蘇瓊。」
「不顛不狂,其名不張李邕。」
「士當使身名俱泰,何至以甕牖語人石崇論顏淵。」
「吾名在天地間,盛著不了,安用長生李于鱗!」
「王鐸文懦,出鎮渚宮禦黃巢,携姬妾,而妻妬忌。忽報夫人在道,鐸曰:『黃巢漸以南來,夫人又自北至,奈何?』幕僚請曰:『不如且降黃巢。』」
「汪南明藏書萬卷。客曰:『公能遍識耶?』公曰:『漢高取天下,屬意者關中耳。』」
「太監某喜延士夫,獨王司徒鴻儒不往。或以為言,王曰:『往來雖無我,談笑却有我。』」
「王叔和《醫訣》云:『通則不痛,痛則不通。』」
「梁柳信言聞蕭佽卒,屈一足跳,曰:『獨步來。』」
「黃繙幡綽曰:『劉文樹不似猢猻,猢猻強似文樹。』」
「何雪漁撫妓張蓮英私處,曰:『此是朝天蓮。』張曰:『是夜舒荷。』」
「陳眉公曰:『焚香倚枕,人事都盡,夢境未來,此時可名「臥隱」,便覺鑿坏住山為煩。』又曰:『天之風月、地之花柳、人之歌舞,無此不成三才。』」
「偽蜀韓昭涉獵多而不專精【所謂『般般會,色色低』】。李台瑕曰:『韓八坐之藝,如拆襪線,無一條長。』」
「簡雍以吏見家藏釀具者,與造酒同罪。見一路人曰:『彼欲淫,身有淫具。』」
「油衣以瓦為之,則不漏谷那律。」
「飲酒人如糟肉耐久孔羣答王丞相語。」
「倪雲林見高皇帝,帝問:『卿山水俱無人,何也?』曰:『世自無人物可畫耳。』」
「陳眉公:『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
「不取亦不放李諧對梁武帝問放生。」
「孫一元初矯情學林逋,後連娶二婦。一士過,曰:『梅令眷、鶴令郎,寄語譙君。』孫大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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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子》曰:「戰如鬥鷄,勝者先鳴。」】
【《南史》徐勉〈誡子書〉稱儒書為「外典」。】
【「管華狎交,幾淆涇渭。而袁褚生死,終判梟鸞。」】
第二冊,同治二年十一月初五日:「姚文僖《邃雅堂集‧詩經匡說序》云:『名物者,積久而愈晦【故漢】;義理者,推闡而愈明也【故宋】。』」
十二月一日:「《亦有生齋文集‧董文敏書跋》:『書有三種:一凝重古拙,似顏平原;一紆徐妍溢,似李北海;今世所行多率意筆。』〈零丁為翁學士【覃谿】作〉求唐搨〈化度寺帖〉。」李曰:「殊無謂。以金石之好比生我之戚,怪僻不經。」
第五冊,同治四年正月初五日:「《南史》:南朝輕武人。江西人號『鷄』之始,本《南史‧胡諧之傳》『傒』字轉。」
十八日:「《漢書》注,大小顏;《文選》注,父子李。」【按《國粹學報》己酉第三號李詳〈正史源流急就篇〉謂:「固作《漢書》韋賢、翟方進、元后三〈傳〉,皆稱『彪曰』,是『攘父』之說,誣也。據《文心雕龍‧史傳篇》引《昌言》佚文,是『受金』之說,誣也。而師古注《漢書》多冒昔人門庭,攘著多襲其叔父游秦之說。以《史記索隱》游秦說較師古注,凡十餘事,可知。《舊唐書‧師古傳》、高似孫《史略》亦云云。」】
第七冊,同治四年十月二十四日:柳如是末路,引俞夢厂筆記,以正夏存古《續幸存錄》、《鮚埼亭外集》、計六奇《南略》侑酒之訛按獨未引徐樹丕《識小錄》,尤穢。
第八冊,同治六年七月初二日:「樊川〈上池州李使君書〉稱康成。」
第九冊,同治六年九月十五日:「艾暢《論語別注》『必也正名』引《韓詩外傳》孔子論季孫『假事』謂:『《春秋》於名字尤嚴,如書『侵』書『伐』書『克』之類,名各當物,而大義自見。即正名之書也。』」
十二月初五日:「舟過蘄州。夜見西塞山,壁立江上。山側人家,燈火數星,明滅蘆葦間。想其苫蓋板扉,漁釣相守,檀欒隱臥,豈知門外長江客行萬里乎!」
「費曉樓《依舊草堂遺稿》詩百餘首,詞十二闋。」
第十冊,同治七年五月十八日說「柳生左肘」。
七月十五日:「《姚伯山全集》有〈書惜抱軒九經說後〉,謂:『舍其所長,而用其所短。』又言:『惜抱子烺庚甫著《楚詞蒙拾》,多不守父說。』」
九月初四日:「『楊』、『揚』通用,楊柳輕揚。」
第十二冊,九年二月三十日:「凡寫詩詞,不宜用說文體。散文亦須擇而用之。駢文則無害。」
第十五冊,十年九月十七日:「牟默人謂:『《焦氏易林》當作《崔氏易林》,崔篆所作。』」
第十六冊,十一年正月七日論《日下舊聞》。
二月二十四日:「《癸巳存稿》謂:『〈滕王閣序〉當作「豫章故郡」。《宋史‧梁灝傳》當作「四十二」卒,非「九十二」。』」
第二十二冊,十四年二月一日駁《提要》論李瀚《蒙求集注》之誤。
五月初三日言「枇杷」二字可拆。
二十三冊,光緒元年七月十三日:「燕燕尾涎涎、澱澱。」
九月十二日自敘與趙之謙隙末之故。
十月初七日論安吳古文無義法。
二十四冊,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王錫侯《字貫》以『天』字始。」
二年二月初五日論《先正事略》:「何凌漢、汪輝祖傳牴牾。」
五月十一日謂:「王仁堪殿試,持筆不能下,措詞俚鄙。」
二十八冊,三年九月二十九日謂:「《內則》鄭注不誤。妻年雖至七十,不以衰老為嫌,仍同居無間,妾至五十,則已衰不復御。《正義》誤,曲園駁鄭不當。」
十一月二十六日:「《述學》文有二事可議:一欲為母立〈汪氏母勞苦之碑〉,二稱弇山為年伯。」
二十九冊,十二月二十三日:「段茂堂〈與阮芸台書〉論許丁卯『溪雲初起日沉閣』:『閣』當作『谷』字,方不合掌。白樂天『幽咽泉流水下灘』當作『氷下難』,方對上句而接下句。」
四年二月二十日:「中國人稱漢人,起於魏末。」
三十冊,九月廿四日:「劉孝標〈追答劉沼〉,《梁書‧文學傳》【《南史‧峻傳》同】:『乃〈書〉之〈序〉也。』《文選》誤入〈書〉類,遂沿至今。」
【《北史‧李孝貞元操傳》自言:「五十之年,筋力已衰。宦意文情,一時盡矣!」】
【「王莽娶同姓女。」】
【「臧玉林以《文心雕龍》、《史通》、《人物志》並稱為『三劉之書』,最堪玩味。」】
【「閒却裁量古今手,年年種樹課春風。」】
【「《蜀志‧周羣傳》:『諸毛繞涿居乎?』『涿』,下體也。」】
【「聞善若驚,聞惡若崩。」】
三十一冊,五年三月十七日:「張石舟《㐆齋文集‧正月瞻烏義》謂烏為周『受命之祥』,詩人憂周將亡,符命歸他姓,烏又不知何集矣!卓犖有見。」
三月廿一日:「《汪子【大紳】遺書‧案陰符家下篇》以《陰符》為道家入兵刑家之樞紐名義也。」
三十二冊,五年四月二十七日論曹籀釋「中」為男私象形字:「頗有據,惜未能援古義作證。《逸周書‧武順解》云:『人有中曰參,無中曰兩,男生而成三,女生而成兩。五以成室。』」
七月二十一日:「『執熱』猶言當暑杜甫詩題可證。」
三十四冊,六年六月二十一日駁《香祖筆記》。
七月廿九日論《文中子》。
三十五冊,七年三月二十六日:「孝貞喪儀,諸臣嘻笑無禮。合肥亦在。」
四月一日詳駁《古微堂集》為舍人詩。
「唐碑林柳誠懸書傳回鶻。」
三十六冊,七年七月初二日:「睿親王〈致史可法書〉作者。」
三十七冊,十二月一日論《公羊》報「九世」之仇,申《東塾讀書記》之說,有功名教。
三十九冊,光緒九年正月初七日論海外論交事,曰:「凡文字之見稱異域者,必非其至也。」
四十冊,九年三月廿四日:「國之將亡,『江湖派』出。故唐、宋、元、明之季,皆各有一『江湖派』,為山林村野畸仄浮淺之人所託。」
【「沈文起《左傳補注‧自序》謂公羊學者為『盛世賊民』。」】
【「《戰國策》『嬖女不敝席』謂席未敝而愛已奪。」】
第四十四冊,光緒十一年六月初二日引劉元城說「亥」字,謂:「王南陔有此說,自負創解。」
「近儒不讀宋人書,其病不小。」
「黃忠端譏朱、陸門下仇隙,謂如蒼頭僕子歷階升堂,助主人捽客而毆之者也。」
第四十七冊,十二年十二月初三日評《桃花扇》。
四十八冊,十三年五月一日論【喬鶴儕《蘿藦亭札記》】「禪家六籍」(《心經》、《金剛》、《維摩詰》、《楞伽》、《圓覺》、《楞》)。
四十九冊,十三年十月十一日稱西洋畫山水之妙。
[1]《中文筆記》第一冊 550-1
頁。
[2]「干越亭」原作「千越亭」。
[3] 同上。
[4]《中文筆記》第一冊 551 頁。
[5]《中文筆記》第一冊 551-3
頁。
[6]《中文筆記》第一冊 553 頁。
[7]《中文筆記》第一冊 553 頁。
[8]「淚」原作「鈍」。
[9]《中文筆記》第一冊 554 頁。
[10]《中文筆記》第一冊 555 頁。
[11]「昭容」原作「照容」。
[12]《中文筆記》第一冊 555 頁。
[13]「顔延年」原作「顔延之」。〈僕射相公偶話於故集賢張學士廳寫得德裕與僕射舊唱和詩其時和者五人惟僕射與德裕皆列高位淒然懷舊輒獻此詩〉:「延年如有作,應不用山王。」
[14]《中文筆記》第一冊
556-63 頁。
[15] 周星譽(叔子)、周星詒(季貺)。周星譼(素人)則未遭塗抹。
[16]「口蜜腹劍」原脫「劍」字。
[17]「平子」原脫「子」字。
[20] 先生集句,見 559 頁頁邊。
[21]「買妾」原作「賣妾」。
[22] 先生集句,見 561 頁頁邊。
[23] 同上。
[24] 先生集句,見 562 頁頁邊。
[25] 此處密圈。
[26] 同上。
[27]「書太真外傳後」原作「書太真外傳文」。
[28]「夕」原作「多」。
[29] 此處密圈。
[30] 同上。
[31]「問經學」原作「答經學」。
[32]《中文筆記》第一冊 564-5
頁。
[33]《中文筆記》第一冊 565 頁,目錄未標。
[34] 第三卷〈王安石三難蘇學士〉。
[35]《中文筆記》第一冊 565 頁,目錄未標。
[36] 第九卷〈陳多壽生死夫妻〉。
[37] 第十五卷〈赫大卿遺恨鴛鴦絛〉。
[38] 第二十一卷〈張淑兒巧智脫楊生〉。
[39] 第二十三卷〈金海陵縱欲亡身〉。
[40]《中文筆記》第一冊 565 頁,目錄未標。
[41] 第二十八卷〈秀卿義結黃貞女〉。
[42] 第三十五卷〈簡帖僧巧騙皇甫妻〉。
[43] 第三十六卷〈宋四公大鬧禁魂張〉。
[44]《中文筆記》第一冊 566-9
頁。
[45] 卷二。
[46]「史弼」原作「吳弼」。
[47] 卷五。
[48] 卷十四。
[49]「樊崇」原作「樊崇弟」。
[50]「獵也」原作「獵者」。
[51] 此處字跡模糊不辨。
[52]《中文筆記》第一冊 570-1
頁。
[53]「魄」原作「醜」。
[54]「南宋人」原脫「人」字。
[55]《中文筆記》第一冊 571 頁。數條皆札《困學紀聞》,此見卷六。目錄未標。
[56]《困學紀聞》卷二十。
[57]「一聲」原作「一心」。亦見《困學紀聞》卷二十。
[58]《困學紀聞》。
[59]《中文筆記》第一冊 572-7
頁。
[60] 此處標以╳號。
[61]「蛩語」原作「人語」。《談藝錄‧五六》引文亦誤(香港中華書局 1986 年補訂本 184 頁;北京三聯書局 2001 年補訂重排版 554 頁)。
[62] 此處密圈。
[63] 此處標以○號。
[65] 同上。
[66] 此處標以╳號。
[67] 此處標以○號。
[68] 此處標以╳號。
[69] 同上。
[71] 此處標以╳號。
[72] 同上。
[74] 此處標以╳號。
[75] 此處密圈。
[76] 此處標以╳號。
[77] 同上,重出。
[79] 此處標以╳號。
[80] 同上。
[82] 此處標以╳號。
[84] 同上。
[85]「讀碑撫樹」原作「撫樹讀碑」。
[86] 此處標以╳號。
[88] 同上。
[89] 卷二十五〈蘇文忠公墨貓歌〉。
[91] 同上。
[92] 同上。
[93] 此處雙圈。
[94] 同上。
[95] 此處標以╳號。
[97] 同上。
[98] 同上。
[99] 同上。
[100] 此處標以╳號。
[102] 此處標以╳號。
[104] 此處標以╳號。
[106] 同上。
[107] 同上。
[108] 同上。
[109] 同上。
[111] 同上。
[112] 同上。
[113] 同上。
[114] 卷四十五〈馮相國檀欒草堂賞海棠〉。
[115] 此處標以╳號。
[116] 同上。
[117] 同上。
[118] 同上。
[119] 同上。
[120] 此處標以□△號。
[121] 同上。
[122] 同上。
[123]《湖海詩傳》卷十四錢載小傳:「率然而作,信手便成,不復深加研鍊。殆其鄉李日華、姚綬一輩人也。」
[124] 查揆《篔谷詩集》卷十〈與積堂論詩得八絕句‧之四〉自註:「蘀石先生謂韓、杜、蘇、黃七古,皆一氣單行。二晁以外,始多用偶句,看似工整,其實力弱,藉此為撐拄。一經拈出,便覺有上下牀之別,漁洋《古詩選》尚未能覰破也。」
[126]《中文筆記》第一冊
578-80 頁。
[127] 先生集句?見 578 頁頁邊。
[128] 同上。
[129] 先生集句?見 578 頁行間。
[130] 同上。
[131] 同上。
[132]「陔餘叢考」原作「陔餘叢刻」。
[133] 後一「孝廉」原脫「廉」字。
[134] 先生集句?見 579 頁頁邊。
[135] 同上。
[136] 光緒十一年正月二十五日:「張廷燎,河南人,甲戌翰林,嘗分校鄉試,出闈語人曰:『我此次同考,絕不草「官」人命!』時又有一翰林,論及時事,慨然曰:『何苦「茶」毒生靈!』……都下以為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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