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四年文會堂梓《繡像第六才子書》
十六[1]
王季思《集評校注西廂記》參驗稽決，力劬心細，洵王實甫功臣。釋故典處，不免兔園冊子陋學，蓋舍曲外無所知也。余偶披尋，尚有可補正者。
第一本楔子「普救寺」，王氏無注。按姚元之《竹葉亭雜記》卷三云：「《蒲州府志》稱，唐時西永清院，五代郭威改為普救（攻李守貞不下，院僧曰：『將軍發善念，城即克。』威誓不戮一人，改為普救）。《西廂》作於金章宗時，故稱普救，何以元稹《會真記》已有普救之名？」【王惲《秋澗大全集》卷二十五〈遊普救寺〉七絕。】【清初臨潼周燦星公《願學堂文集》卷二十〈蒲州普救寺〉：「老僧一語下重關，普救題名豈等閑。何事雙文傳艷曲，都將蘭若做桑間。」】
「衹生個小姐，小名鶯鶯」，王注引《新方言》謂：「《說文》：『奼，少女也。』」按當引《陔餘叢考》，見十二。
第一折「先撒和那馬者」，王注引《山居新語》謂：「以草料飼驢馬曰『撒和』。」按《來生債》第一折「洗了麩又要撒和頭口」，《凍蘇秦》第二折「他撒和頭口兒去了」，《倩女離魂》第四折「騎一匹龍駒暢好口硬……行了些這沒撒和的長途有十數程」，《㑳梅香》第四折「將五穀寸草來……先把新女壻撒和撒和，不認生」，《兒女英雄傳》三十四回「公子吃得一飽，撒和了撒和」，三十八回「安公子點了翰林，丟下書本，出了書房，只這等撒和了一向。」「撒和」即元人所謂「掃花」、「撒花」，見《觀堂集林》卷十六〈蒙古札記〉條引元曲。
第一折「正撞着五百年前風流業冤」，王註：「猶云冤家，愛極之反語。」按即 Boiardo, Sonetti,
4: “La dolce mia nemica” (L.R. Lind, Lyric Poetry of the Italian Renaissance,
p. 218) (It. “avversaria”，第七百十七則)。第四折有「可意冤家」，王注引《道山清話》「夙世冤家」、《錄鬼簿》〈歡喜冤家〉而未引《兩世姻緣》第三折「莫不是五百年歡喜冤家[2]」、《百花亭》第一折「塵世裡怎遇這活冤業」。參觀下第五十二則。《蕙風詞話》卷二云：「東浦詞〈且坐令〉云：『但冤家何處貪歡樂，引得我心兒惡。』宋蔣津《葦航紀談》謂：『作詞者流 ，多用「冤家」為事，初未知何等語。後閲《烟花記》有云：「冤家之說有六：情深意濃，彼此牽繫，寧有死耳，不懷異心……一；兩情相繫，阻隔萬端，心想魂飛，寢食俱廢……二；長亭短亭，臨歧分袂，黯然銷魂，悲泣良苦……三；山遙水遠，魚雁無憑，夢寐相思，柔腸寸斷……四；憐新棄舊，孤恩負義，恨切惆悵，怨深刻骨……五；一生一死，觸景悲傷，抱恨成疾，迨與俱逝……六。」』」（按《蕙風》《葦航紀談》一節，早見《陔餘叢考》卷三十八引此則，見《說郛》卷七所摘《葦航紀談》。）第二折「與我那可憎才居止處門兒相向」（王注引《金錢記》第一折「龐兒俊俏可人憎」、《玉鏡檯》第二折「舉動可人憎」），第三折「迴廊下沒揣的見俺可憎」、「臉兒上撲堆着可憎」、第四折「滿面兒撲堆着俏」云云，亦與「冤家」用意相同。
「顛不剌的見了萬千」，王注引王伯良曰：「顛，輕佻也；不剌，方言助語辭。」張深之《正北西廂秘本》亦云：「『不剌』是助語詞，『顛』是不穩重。」復舉《舉案齊眉》第三折「破不剌碗內」，《香囊怨》第三折「雜不剌的眾人妻」，即破雜之意，「不剌」字狀其破雜之甚耳。【《竹葉舟》楔子亦有「破不剌的舊衣」，王未引。】董解元《西廂搊彈詞》「天下顛不剌的浪兒每」；馬致遠〈青杏子〉散套「柳戶花門從瀟灑……顛不剌的相知不綣他」，皆可證。【原本於《評西廂記》眉批云：「顛不剌，外方所貢美女名。」】按其說審矣。《後庭花》第三折尚有「搠碎口中牙不剌」、《兩世姻緣》第一折「淡不剌」，王未引。然周暉《金陵瑣事》卷四云：「萬曆四年，張江陵當國，將太祖所藏寶玩，盡取上京。中有顛不剌寶石一塊，重七分，老米色，若照日，只見石光，所以為寶也。箋崔鶯鶯戲文者，以『顛不剌』為美女名稱，不知何據」（《堅瓠丁集》卷二亦引此）。《西洋通俗演義》第九回亦云：「內殿另有寶藏庫，珍珠、琥珀、車渠、瑪瑙、珊瑚、瑇瑁、鴉青、大綠、貓睛、祖母，顛不剌的還有許多。」謝在杭《五雜組》卷十二云[3]：「今世之所寶者，有貓兒眼、祖母綠、顛不剌、蜜臘等。」則恐非顛狂之意。
「眼花撩亂口難言，魂靈兒飛在半天」，「誰想著寺裡遇神仙」，「恨天、天不與人行方便」，「［末云］我死也。」按《玉壺春》第一折李斌見素蘭亦云：「猛見了心飄蕩，魂靈兒飛在天，頭暈眼旋，有口難言。怎生來這搭兒遇著神仙，若天公肯與人方便」云云。又見下第五十二則。【二百十三則、五十五則眉 Catullus LI, Anatomy
of Melancholy [T. XVI6] cf. German: “j-m mit Haut und Haar verfallen sein.[4]”】
「［末云］休說那模樣兒，則那一對小腳兒，價值百鎰之金。［聰云］偌遠地……繫著長裙兒，你便怎知他腳兒小。［末云］你覷：若不是襯殘紅芳徑軟，怎顯得步香塵底樣兒淺。」按元曲中常有此，如關漢卿《玉鏡檯》第二折云：「我只見小姐中注模樣，不曾見小姐腳兒大小。沙土上印下小姐腳蹤兒，早是我來的早，若來的遲呵，一陣風吹了這腳蹤兒去。」【《疑雨集》卷二〈雨餘路軟有女郎一隊前行鞋踪可玩〉七律，又第十四則夾縫[5]。】【補［第十六則］[6]：第一本第一折《朝野新聲太平樂府》卷二徐甜齋〈水仙子‧詠佳人釘履〉云：「金蓮脱瓣載雲輕……漬春泥印在蒼苔徑，三寸中數點星。」楊澹齋〈水仙子‧詠東湖所見〉云：「惹詩人縱步隨他，見軟地兒把金蓮印，唐土兒將繡底兒踏，恨不得雙手忙拿。」A curio Crank: “The man who takes impressions of the footprints of
famous authors.” James Howard, The
English Monsieur, II. 1, Lady: “Sir, why look you so earnestly on the ground?
Eng. Mons.: “I have often in France observed in gardens, when the company used
to walk after a small shower of rain, the impression of the French ladies’
feet. I have seen such bon mien in
their footsteps” (Charles Lamb, Specimens
of English Dramatic Poets, Works,
ed. E.V. Lucas, IV, 521).】
「玉粳白露」，王注引《詐妮子》等劇。按今北人則言「糯米銀牙」。
第二折「胡伶淥老不尋常，偷睛望」，王注引焦理堂《劇說》、《陳州糶米》等，謂可作「鶻領睩老」。按即《小尉遲》第二折「骨碌碌眼睜開」也。《陽春白雪後集》卷二王嘉甫〈八聲甘州〉：「溜刀刀渌老。」
第一本第二折「既不沙」，王注：「猶今云『若不是這樣啊』。《漢宮秋》第一折『既不沙，俺江山千萬里，直尋到茅舍兩三家』；《黃粱夢》第三折『既不沙，可怎生蝶翅舞飄飄？』」按《兒女團圓》第一折「既不沙，可怎生有梨花亂落」；《勘頭巾》第二折「既不沙，怎無個放捨悲慈」；《漁樵記》第二折「既不沙，却怎生白茫茫的無個邊界」；《竹葉舟》第三折「既不唦，你怎生在長江側畔」；《灰闌記》第四折「既不唦，你兩個趕到中途」。
「若能勾湯他一湯」，王注：「『湯』，去聲，讀如『蕩』，擦着也。《金缐池》第二折『休想我指甲兒湯着你皮肉』；《陳州糶米》第三折『老包姓兒仯，蕩他活的少』；《麗春堂》第四折『手絹兒在你身上蕩』，字異而音義均同。」按《鴛鴦被》第二折「可不屈煞人，誰誰湯着他」；《玉鏡台》第二折「我不曾將你玉筍湯，他又早星眼睜」；第四折「雖不曾徹膽歡娛，湯着皮膚」；《秋胡戲妻》第三折「扯我一扯」，「湯我一湯」，「掐我一掐」，「摟我一摟」；第四折「誰將這五花官誥湯」；《黑旋風》第三折「呆廝不曾湯着你」；《忍字計》第二折：「臉才便湯着，卻又早印下」；第三折：「眉尖眼角恰纔湯」。
第一本第二折「赤緊的情沾了肺腑」，王注：「『赤』如赤手、赤地之赤，謂空急、乾急、白急也。」按《凍蘇秦》第三折「赤緊的見世生苗」；《玉壺春》第三折「赤緊的十謁朱門九不開」；《鐵拐李》第一折「赤緊的官長又廉」；《秋胡戲妻》第一折「赤緊的禁咱愁恨」，第二折「赤緊的當村裡」。第三本第三折「赤緊的夫妻每」，王又引金聖嘆說為「貼肉夫妻」，何耶？第四折亦有「赤緊的僂人負心」。《虎頭牌》第二折「赤緊的元帥令，更狠似帝王宣」；《岳陽樓》第三折「不惹你赤緊的簡子」；《蝴蝶夢》第二折「赤緊的賊兒膽底虛……赤緊地子母每坐牢」；《黃粱夢》第二折「赤緊的併贓拿賊」；《王粲登樓》第一折「赤緊的晏平仲他那度量窄」；《魯齋郎》楔子「赤緊的他官職大的忒稀詫」；《漁樵記》第三折「赤緊的玉天仙忍下的心腸歹；《青衫淚》第二折「赤緊的大姨夫緣分咱身上淺；《後庭花》第三折「赤緊的我領得三朝嚴假」；《伍員吹簫》第三折「赤緊的俺父親先做了傍州例」。【《范張雞黍》第一折「怪不著赤緊的翰林院」、「赤緊的又有權豪勢要之家」，第二折「賣著領雪練也似狐裘赤緊的遇著那熱」；《兩世姻緣》第一折「赤緊的日近長安遠」，第二折「赤緊的關河又遠」；《趙禮讓肥》第二折「赤緊的眾口嗷嗷」；《酷寒亭》第四折「赤緊的雲鎖冰崖」；《忍字記》第一折「赤緊的我手裡將咱自證倒」；《城南柳》第三折「赤緊的天高地遠」；《隔江鬥智》第一折「赤緊的老萱堂將我年月時」；《盆兒鬼》第一折「赤緊的人依古道」；《抱粧盒》第三折「赤緊的寇大人先膽寒」；《蕭淑蘭》第二折「赤緊的張橫渠不肯貪婪」；《看錢奴》第二折「赤緊的路難通」；《還牢末》第二折「赤緊的有疼熱」、「赤緊的著疼熱」；《任風子》第三折「赤緊的菜園中撧蔥般人脆」；《碧桃花》第二折「赤緊的小姐謙和，相公寬厚」。參觀第四百八十八則。】
同折「待颺下教人怎颺」，王注：「丟下也。《金錢記》第一折『漾在車兒下』；《青衫淚》第三折『漾在水裡』。」按《風光好》第二折「休將容易恩情，等閒撇漾」；《金線池》第一折「漾人頭廝摔」；《青衫淚》第二折「你休見兔兒起呵漾磚」。《朱子語類》卷一百十八「颺了甜桃樹，沿山摘醋梨」，卷一百二十一作「棄却甜桃樹，緣山摘醋梨」，可參觀。
第一本第三折「錦片也似前程」，王注：「元劇中『前程』多指婚姻。《隔江鬥智》第四折『這美前程世間無賽』；《金錢記》第四折『別尋一個前程』；《鴛鴦被》第一折『前程不見稱心時[7]』；《救風塵》第一折『看了些覓前程俏女郎』。」按《牆頭馬上》第二折「枉壞了一世前程，拆散了一雙佳配」；《望江亭》第一折「錦片也似夫妻」、「錦片前程」；《玉鏡台》第二折「使一場天來大昧前程」；《救風塵》第三折「這錦片兒前程」；《紅梨花》第二折「成合了一世的前程」；《灰闌記》第一折「今日尋的個前程定准」；《曲江池》第三折「只為些蠅頭微利，蹬脱了我錦片前程」尤相似。
同折「今夜甚睡到我眼裡哬」，按第四本第四折「今夜甚睡得到我眼裡來也」，句法甚別致，元曲中常見：《硃砂擔》楔子「甚睡兒到的我這眼裡」；《蝴蝶夢》第二折「那裡睡的到眼裡」；《連環計》第四折「睡不到眼兒內」。
第一本第四折「酩子裡各歸家，葫蘆提鬧到曉」，王注：「暗地裡。」按《兒女團圓》第四折「想天公果無私，將人心暗窺視。没揣的對付雄雌，酩子裡接上連枝」；《秋胡戲妻》第三折「他酩子裡丢抹娘一句」；《望江亭》第三折「酩子裡愁腸酩子裡焦」。王注「葫蘆提」僅引《明道雜志》，未引《勘頭巾》第三折。又作「鶻露蹄」，見《能改齋漫錄》。《魔合羅》第三折亦有「葫蘆提」；《盆兒鬼》第一折「葫蘆提拚醉殺[8]」；《竇娥怨》第三折「念竇娥葫蘆提當罪愆」；《張生煮海》第三折「俺師父葫蘆提」。
第二本第二折「遲和疾擦倒蒼蠅」，J.-J. Gautier, La
demoiselle du Pont-aux-Anes, ch. 13, p. 143: “cheveux noirs... magnifiques
pour mouches.”
第二本第二折「好煞人也無乾淨」，王注：「『無乾淨』，無干休意。《紅梨花》第二折『佳期漏泄無乾淨』；《梅香》第一折『恐怕老夫人知無乾淨』；《誠齋樂府‧黑旋風》『管敎他抹着我的無乾淨』。」按《曲江池》第三折「這一場唱叫無乾淨」；《對玉梳》第一折「你若不出去，我和你不乾淨」；《李逵負荊》第一折「上山來決無乾罷」；《昊天塔》第四折「但觸著我這禿爺爺沒些乾淨」。
第二本第三折「誰承望這即即世世老婆婆」，王注：「狀言詞之甜蜜。《誠齋樂府‧小桃紅》『他把那即即世世的甜話』。」按非也，金聖嘆改作「真是積世老婆婆」。近見《謝金吾》第二折佘太君自稱曰：「撇下了即世的婆婆」；《兩世姻緣》第四折「這個即世婆婆」；《貨郎旦》第二折「都是些即世求食鬼狐猶」。
第二本第三折「白茫茫溢起藍橋水，不登登點着祆廟火」，王注中引《蕭淑蘭》第二折「將韓王殿忽然火爁，藍橋驛平空水渰」。按《爭報恩》第一折「我一夜着他個火燒祆廟，水淹斷了藍橋。」
第二本第三折「這席面兒暢好是烏合」，第三本第二折「暢好是奸」。按「暢好」常見元曲，《虎頭牌》中尤多：第一折「靈鵲兒坐在枝上穩暢好」；第二折「暢好是恓惶也波天」；第三折「暢好是一個個無廉恥」、「暢好是腕頭有氣力」；《風光好》第一折「暢好是冷丁丁」；《秋胡戲妻》第一折「暢好是短局促燕爾新婚」；第三折「暢好是胆大心粗」；《兒女團圓》第二折「暢好是命也時哉」；《黑旋風》第二折「那廝暢好是忒唓嗻」；《李逵負荊》第一折「暢好是忒搊搜」；《倩女離魂》第四折「騎一匹龍駒暢好口硬」；《馬陵道》第二折「你暢好是下的手」；《漁樵記》第二折「暢好是冷的來奇怪」，第三折 「你暢好是狠」；《桃花女》第三折 「你暢好是下的使這般狡倖心機」；《冤家債主》第三折「暢好是苦苦」，第四折「你暢好是下的波閻君」；《還牢末》第一折「暢好是腕頭著力」，第三折「暢好是歹、歹」；《連環計》第二折「暢好是厮蹅蹅」；《抱粧盒》第三折「暢好是不三思」。【程魚門每用之入詩，如《勉行堂詩集》卷二十〈得假言歸漫成〉第二首：「暢好漾波馳雨櫂，雅宜炙背近冬檐。」】
「當什麼嘍囉」，王注引《藍采和》、《對玉梳》、《紫雲庭》三劇「逞僂儸」，《酷寒亭》「靈便口嘍囉」，《曲江池》「使僂儸」，《貨郎旦》「顯僂儸」等例而論曰：「胡震亨《唐詩談叢》引鄭五〈題中書堂〉詩云：『側坡蛆蜫蜦，蟻子競來拖，一朝白雨中，無鈍無僂儸。』與鈍對舉，自係能幹伶俐之意。」按「樓羅」數義，《緗素雜記》卷八、《七修類稿》卷二十三、《義府》卷下皆有考，而以沈西雍《瑟榭叢談》卷下考之最備。詳見前論《王川子集》。《勘頭巾》第二折「刀筆上雖則是個狠僂儸。」
第三本第二折「別人行甜言美語三冬暖，我根前惡語傷人六月寒」，王注：「當時成語。」按《楚昭公》第一折「抵多少惡語傷人六月寒」。
同折「厭的早扢皺了黛眉，忽的波低垂了粉頸，氲的呵改變了朱顔。」王注引楊西菴〈賞花時〉曲「忽的渾身如火氣逼[9]，厭的皺了雙眉」；喬夢符〈新水令〉套「忽地迎頭見咱[10]，厭地回身攏鬢鴉」；《馮玉蘭》第一折「暈的呵眉黛顰，厭的呵神思昏[11]」；《拜月亭》第一折「縕地紅了面皮」，第三折「熅熅地顋兒熱」。按湯若士極稱此三語形容發怒次第之妙：「皺眉，將欲決撒也；垂頸，又躊躇也；變朱顔，則決撒矣。」《楚昭公》第二折「淹的呵抛下了戈矛，氲的呵遮漫了宇宙」；《牆頭馬上》第三折「氲氲的臉上羞，撲撲的心頭怯」；《金線池》第三折「忽的見了愠的面赤」。
第三本第二折張生盼日暮一節，情詞與《張天師》第二折陳世英事相類，「無端三足烏，團團光爍爍。安得后羿弓，射此一輪落」一詩全同（《張天師》作「閃爍」），《梅香》第三折白敏中亦有此詩。【Cf. Horst S. und Ingrid G. Daemmrich, Themen und Motive in der Literatur,
1989, p. 290; Boiardo, Orlando Innamorato,
Lib. I, Canto XXIX, §48 (Garzanti, I, p. 537).】【參觀 Orlando Furioso, XXXII.11; Spenser, Epithalamion。】
第三本第三折「夜涼苔徑滑，露珠兒濕透了凌波韈。」按《牆頭馬上》第一折「休教這印蒼苔的凌波襪兒濕」；《梧桐雨》第一折「和月步閒庭，苔浸的凌波羅襪冷」。實甫、仁甫語，皆本太白「玉階生白露」詩化出。王注僅言「凌波」之出〈洛神賦〉，陋矣。仁甫《牆頭馬上》第二折與實甫此折情文相似，而遜色多矣。【鄭德輝《倩女離魂》第二折：「抵多少蒼苔露冷淩波襪。」。又《梅香》第一折：「踏蒼苔月明，浸凌波襪冷。」】
第三折「赫赫赤赤，來……赫赫赤赤，那鳥來了。」按元曲中男女幽期，每以此為號。《爭報恩》第一折「我有個口號兒：赤赤赤」，「你跟的我稍房裡去來，赤赤赤」；《燕青博魚》第三折王臘梅與楊衙內幽會，亦有云「赤赤」。【與盧仝〈寄男抱孫〉云「莫引添丁郎，赫赤日裡走」意異[12]。】【古樂府〈地驅歌樂辭〉：「側側力力，念君無極」；〈折楊柳枝歌〉：「敕敕何力力，女子臨窗織」；《晉書‧五行志中》：「明帝太寧初，童謠曰：惻惻力力，放馬山側」；李紳〈聞里謠效古歌〉：「惡聲主吏噪爾門，唧唧力力烹鷄豚」。】
第四本第一折「試着那司天台打算半年愁，端的是太平車約有十餘載。」按第三折收尾：「四圍山色中，一鞭殘照裡。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
元曲雖出關、馬手者，亦情文稚拙，不耐諷味。獨王實甫此《記》，語言之妙，令人應接不暇，情事亦能故作波瀾頓挫，顧名思義，宜稱「曲」而分「折」矣。第三本第三折，毛西河評曰：「李卓吾評《西廂》了無是處，而獨於此折云：『若便成合，則張非才子，鶯非佳人』，最為曉暢。《會真》之奇，亦衹奇此一阻耳」云云，誠然。顧此尚本微之《會真記》原文（「張生且喜且駭，謂必獲濟。及崔至，則端服嚴容，大數張。言畢，翻然而逝」）衍出，未見文心。同本第二折，鶯鶯命紅娘「將描筆兒過來」寫回信，「着他下次休是這般」。紅娘信以為真而不知為「待月西廂」之約。及張生謂：「小姐罵我都是假」，紅恍然曰：「你看我姐姐，在我行也使這般道兒。」「寄書的顛倒瞞着魚雁，小則小心腸兒轉關。」此則實甫平空添出一段曲折，尤為妙想。與 Two
Gentlemen of Verona, I.
ii Julia 斥 Lucetta 極類。又《兒女團圓》第一折，張二嫂逼韓弘道寫休書逐春梅，弘道云無紙筆，張云：「兀的不是剪鞋樣兒的紙，描花兒的筆？」（《神奴兒》第一折李德義逼兄休嫂、《漁樵記》第二折玉天仙逼朱買臣寫休書、《後庭花》第二折王慶逼李順寫休書語同。）鶯鶯繡閨何至無文房四寶，亦落套矣。
《西廂記》掉文最酸氣刺鼻。第二本楔子杜君實背誦《孫子》，猶可說也；第一本第二折紅娘引《孟子》、第四本第二折引《論語》，則可笑矣。他如惠明之誠，何以堪有勇無漸（第二本楔子）；紅娘之「在心為志」、「有美玉於斯」（第三本第一折）；「險被先生饌，豈不胡顏」（第二折）；「仁者能仁」，「威而不猛，言而有信，不敢慢於人」（第五本第三折），皆堪絶倒。
紅娘於張生稱謂最多，如第二本第二折「特請『先生』小酌數杯」、「『老兄』無伴等」、「『足下』莫教推託」，後二稱謂甚奇。第三本第三折則兩呼之為「那鳥」，又面呼之為「禽獸」，至第五本第三折呼鄭恆為「村驢𡰯」，則亦「那鳥」之類也。
【又 E. Jones, Papers
on Psycho-analysis, ed. 1918, p.153: Pericles,
IV, vi: “She shall be ploughed” etc.[13]】
《南西廂》傖惡不堪，然有一處勝實甫原作。第四本第一折：「我將這紐扣兒鬆」以至「看手帕」，皆在場上且做且唱。《南西廂》此齣，張崔携手下，紅娘弔場唱「花心輕摘」，事畢，亦無看春羅點紅一節，較為雅道。金聖歎亦刪去「春羅瑩白」等語，然「紐扣兒鬆」前添「張生抱鶯鶯，鶯鶯不語科」二語，以後復逐句注之，若唯恐子弟之不解者，何耶？（〈讀西廂記法‧三〉云：「人說《西廂記》為淫書，只為中間有此一事耳。細思此事，何日無之，何地無之」云云；〈十〉云：「子弟至十四、五歲，如日在東，何書不見」云云。又按《陽春白雪後集》卷五關漢卿《新水令》，與此折可發明，亦有「遍身麻」 之語。）【白仁甫《東牆記》第三折馬彬唱〈耍孩兒〉[14]，情詞與此類同，蓋元人套板也。】
第四本第二折，鶯鶯見母，母曰：「鶯鶯，我怎生抬舉你來，今日做這等的勾當，則是我的孽障，待怨誰的是」云云，王註謂：「金聖歎本科白，較此為勝。夫人云曰：『我的孩兒，你今日被人欺負』二語，尤切情境。」按此平心之論。聖歎改本云：「［夫人云］我的孩兒。［夫人哭科］［鶯鶯哭科］［紅娘哭科］［夫人云］我的孩兒，你今日被人欺負，做下這等事，都是我的業障」。《中華小說界》第二卷第七期載楊澹廬〈讀西廂記偶筆〉，所讀即聖歎本，論此節亦云：「煞是妙語！此時故無話可說，少一句既不明白，多一句又著痕迹也」云云。聖歎善改，楊氏可謂善評矣。楊氏此文，知者不多，中間殊有雋語，如曰：「鬧齋時張生花了數千，遞簡時張生許紅娘金帛，老夫人云『無白衣女婿』，臨別時又說『夫榮妻貴』，總離不了錢字、官字。」又曰：「張生明明有琴童，而紅娘於前候則云『無人服侍』，鶯鶯於哭別則又云『無人調護』。賈寶玉常謂男子不是人，琴童蓋男子，故不得謂之人也？」 皆妙。
第五本第四折「謝當今盛明唐主敕賜為夫婦，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願普天下有情的都成眷屬。」按《牆頭馬上》第四折煞尾「願普天下姻眷皆完聚，荷著萬萬歲當今聖明主」，遜色多矣。《望江亭》第四折〈清江引〉：「從此無別離，百事長如願。」
竊欲補二則：一、第三本第四折，張生對紅娘曰：「小生有花銀十兩，有鋪蓋賃與小生一付。」此語最入情理。蓋獨客，布衾草蓐，自慚穢弊，不足為溫柔鄉也。故第四本第一折，紅娘云：「張生你接了衾枕者，小姐入來也。」
二、第五本第一折，琴童送書至後堂，「［咳嗽科］［紅娘問云］誰在外面」，聖歎譏云：「潭潭相府，無此禮！」按第二本第二折，紅娘唱：「隔窗兒咳嗽了一聲，［敲門科］［末云[15]］：『是誰來也？』」聖歎將「敲門科」三字省去，則不得不曲為之說曰：「偶咳嗽，隱不及敲門也」，殊堪一笑。第四本第三折，紅娘云：「我在窗兒外，幾曾敢輕咳嗽」，則紅娘咳嗽斷非偶然矣。《會真記》云崔氏「多奴僕」，《西廂記》前四本亦一若僅有紅娘者，「潭潭相府」，固如此乎！《紅樓夢》五十四回，賈太君論女先兒說書云：「既說是仕宦大家，自然合多奶媽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不少，怎麼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只小姐和緊跟的一個丫頭。」蓋先我道破矣。
胡元瑞《少室山房筆叢》卷四十一云：「元詞曲手能詩文者，貫雲石、高則誠二人耳，餘皆樂府外不展一籌。汪司馬頗取《琵琶記》『崑山有良璧』詩，謂《西廂》無一詩成語者。然此詩『瑜』字與『姿』，古韻絶不通。又宋弘二語，大似村學究[16]。」按第三本第二折「待月西廂下」一絶句，即本微之《會真記》，尚成語，餘則確如伯玉之論。第二本楔子、第三本第一折張生二書皆劣，不獨第五本第一折一書也，聖歎所謂「醜極也」。（參觀下第三十則。）聖歎腰斬唐詩，貽口實而成語讖。其評《水滸》，取七十一回而盡刪其餘之四十九回，謂是俗本續貂；評《西廂》刪其第五本，亦謂是俗本且有「美人下半截」之喻，是亦腰斬二書。肊必武斷，固可嗤笑，然其意乃以不了為了，藴味無窮，一破尋常科臼，較之作《紅樓圓夢》者，識見相隔霄壤矣。
董閬石《三岡識略》卷九斥聖嘆《西廂》為其「私見」，「瑣碎割裂……且曰『是聖歎文字，不是《西廂》文字。』直欲竊為己有，可謂迂而愚矣」云云。聖嘆刪改科白處最多，亦每勝原本。如刪杜君實上場詩，及誦《孫子》一段，改張生致杜書，是也。第四本第二折一節外，第二本第四折「［紅云］小姐，燒香去來，好明月也呵！［鶯云］事已無成，燒香何濟！月兒你團圓呵，咱却怎生？」口角鈍直。聖嘆改云：「紅娘，我有甚心情燒香？月兒呵，你出來做甚那？」則婉曲多矣。但魯莽處，亦偶有之。如第二本第二折，刪去「小生客中無鏡」科白，則「來回顧影」云云，無著落矣。第三本第四折，刪去「花銀十兩」賃鋪蓋科白，則前云「身卧著一條布衾」，後云「鴛鴦枕，翡翠衾……如何肯賃？」皆無著落矣。第二本楔子「別的都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則會齋得飽也則去那僧房中胡渰。」聖嘆不知「渰」為痴騃懵懂之意，刪却「僧不僧、俗不俗」二句，改下句云：「大白晝把僧房門胡掩」，而說之曰：「相君之面，則女不女；相君之背，則男不男。白晝門掩，正作此事也。便說盡禿奴二六時中工課」云云。將飽食痴眠說成淫褻，坐實《南西廂》法聰所謂「開聰明竅」矣。第三本第四折「似這般乾相思的好撒㖔。」聖嘆不知「撒吞」為愚蠢之意，改「乾」為「單」，改「好撒㖔」為「好教撒吞」，而說之曰：「撒而吞之，吳音言『吃屁』」云云。不啻小女孩兒，口沒遮攔，人皆掩鼻矣。聖嘆所謂「狂生題《半身美人》詩」，乃唐六如作，見前論《六如全集》。黃九烟亦有〈臨去秋波〉八股六篇，見前論《九烟遺集》。聖嘆評「將來的酒和食」數語，諧涉香嚴「今年貧」之意，尤可與九烟此文小引參觀。《毛西河詩話》卷八論摩詰「種松皆作老龍鱗」句，因云：「近改前人文，動云『原本』，此亦學古之不可不察者」云云。當時聖嘆技倆盛行，此其所也（參觀前引李文石《筆記》論聖嘆改《水滸》）。
【參觀下三十，又百二十四，又第六百三十一。】
十七[17]
然立喻之道有二：一則恐「鈍根處處生著」（《大智度論》卷九十五〈釋七喻品第八十五〉），不知可以「喻道」而非即「道」（《淮南子‧說山訓》），昧於《莊子》「筌蹄」之旨，乃廣比繁擬，以見非一端可執、一隅可格，庶幾無粘滯之病。前論羅璧《識遺》卷七〈莊子〉條，已引 Bergson, La Pensée et le mouvant, p. 52, p. 210 明此。【The Mill on
the Floss,
Bk. II, ch. 1: “It is astonishing what a different result one gets by changing
the metaphor!” 舉以人心喻之田地、腸胃、明鏡、白紙為例。】
一則即就比喻，引申生發，因權見實。Herder 始言此，見第一則眉[19]。【［補第十七則］Herder, Vom Erkennen und Empfinden der menschlichen Seele, Erster Versuch: “...der
empfindende Mensch fühlt sich in Alles, fühlt Alles aus sich heraus, und druckt
darauf sein Bild, sein Gepräge.... So ward Newton in seinem Weltgebäude wider
Willen ein Dichter, wie Buffon in seiner Kosmogonie, und Leibnitz in seiner
prästabilierten Harmonie und Monadenlehre. Wie unsere ganze Psychologie aus
Bildwörtern besteht, so war es meistens Ein neues Bild, Eine Analogie, Ein
auffallendes Gleichnis, das die grössten und kühnsten Theorien geboren. Die Weltweisen,
die gegen die Bildersprache deklamieren, und selbst lauter alten, oft
unverstandnen Bildgötzen dienen, sind wenigstens mit sich selbst sehr uneinig. Sie
wollen nicht, dass neues Gold geprägt werde, da sie doch nichts tun, als aus
eben solchem oft viel schlechtern Golde ewig und ewig dieselbe Fäden spinnen” (Herders Werke, hrsg. Ernst Naumann, Bd. III, S. 234). 又第七三二則。】
Nietzsche 謂一切思維莫非比喻 (Der letzte
Philosoph, §149: “Nun aber giebt es keine ‘eigentlichen’ Ausdrücke und kein
eigentliches Erkennen ohne Metapher... Die gewöhnlichsten Metaphern, die
usuellen, gelten jetzt als Wahrheiten und als Maass für die seltneren... Das
Erkennen ist nur ein Arbeiten in den beliebtesten Metaphern... Das Pathos des
Wahrheitstriebes setzt die Beobachtung voraus, dass die verschiedenen
Metapherwelten mit einander uneins sind und kämpfen” — Werke, Alfred Kröner, Bd. X, S. 171, cf. S. 194 ff.)。Vaihinger, Philosophie
des Als Ob, 7te u. 8te Ausg. S. 39-42 (“Metaphysik” als “Metaphorik”);
Lanson, L’Art de la prose, p. 288:
“je ne sais qui a dit de la construction métaphysique qu’elle n’était, en
somme, que l’art de développer une métaphore”; Whitehead, Process & Reality, p. 4: “Philosophers can never hope finally
to formulate these metaphysical first principles... however such elements of
language be stabilized as technicalities, they remain metaphors mutely
appealing for an imaginative leap.” 惜皆語焉不詳。Bergson, La Pensée et le mouvant, pp. 137, 149-150 論哲學家觀物皆有 “image médiatrice”，善讀書者，玩索得之，即知其精神命脈所在，如 Berkeley 相物質如 “une mince pellicule transparente” 其論極精 (cf. Julien
Benda, Du style d’idées, p. 234: “Chez Bergson, les images se donnent, non pas pour
les illustrations dun idée meme. On ferait un volume en citant de ces images
dont Renouvier péclare.”)。近來 Samuel C. Pepper, World Hypotheses 論觀物之法，不外四種比喻，拈出所謂 Root-metaphor method (p. 91: “A man desiring to understand the world looks about
for a clue to its comprehension. He pitches upon some area of common-sense fact
and tries if he cannot understand other areas in terms of this one.”)，亦為具眼，惜筆舌蹇吃枝蔓，闡發未晰。《朱子語類》卷一百云：「康節其初想只是看『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心只管在那上面轉，久之理透，想得一舉眼便成四片。」（按《潛邱劄記》卷一：「《尚書是正‧禹貢》曰：『禹得《雒書》，遇事皆成九段，猶邵子悟《易》，遇事皆成四片。』自注：『此本鄭樵。』」）Brunschvicg, Le Progrès de la Conscience, II. p. 424: “De M. de Bonald, Faguet a
écrit qu’il avait un triangle dans le cerveau; le mot est juste aussi de Hegel”【“There is an adage, started by Kant himself, that
he could not help thinking ‘in threes’” (James Engell, The Creative Imagination, 1981, p. 129).】; Havelock Ellis, Fountain of Life, pp. 338-9: “I have noted how fireworks play all through
Bergson’s works. It is an image he is always invoking with allied images like
phosphorescence, luminous corps, the flickering of half-extinguished lamps,
kaleidoscopes, cinematographs... Alexander Fraser pointed out that vision is
the key to the philosophy of Hume & Berkeley & Hegel was obsessed by
electricity, etc.” 此皆
Root-metaphor
也。Tabula rasa
於鏡，亦其例也。Bergson’s image médiatrice 當是
mélodie，參觀
La Pensée et le mouvant, pp. 88-9, 186。
十八[20]
Aristotle, The “Art” of Rhetoric, E. T. by J. H. Freese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Bk.
I, XI. 1: “Pleasure is a certain movement of the soul, a sudden and perceptible
settling down into its natural state” (p. 115). 按余 “The Return of the Native”[21] 文中論人心之動乃求返靜，引 E. Rignano, Psychology of Reasoning, pp. 1-7; Vaihinger, Die Philosophie des Als Ob, S. 220 et fal. 不知亞理斯多德已早言此。Newman, Grammar of Assent 雖云信心起，則心得休息 (self-repose) (pp. 196-7, 200)，未知返本復元之理。
XI. 21: “Learning [is] as a rule
pleasant; for... [it] implies a return to the normal” (p. 125). 則并開 Novalis: “Die Philosophie ist eigentlich Heimweh,
ein Trieb, überall zu Hause zu sein[22]” (Fragmente, Hrsg. Von E. Kamnitzer, §70,
s. 76). 又參觀下第二十五則。
XI. 23: “All that is well imitated
[is pleasant], even if the object of imitation is not pleasant” (p. 125). 按 Poetics, IV. 3: “We enjoy looking at accurate
likenesses of things which are themselves painful to see” (tr. by W. Hamilton Fyfe,
“The Loeb Class. Lib.”, pp. 13-5) 亦言此，後來遂成常談。吳師道《吳禮部集》卷十六〈跋李安忠畫家鼠盜果〉：「使觀之者變憎為玩，豈非筆墨之妙，足以移人也哉？」Vauquelin de La Fresnaye, L’Art poétique: “C’est un art d’imiter un
art de contrefaire / Que toute poésie, ainsi que de pourtraire... / Et nous plaît
en peinture une chose hideuse, / Qui seroit a la voir en essence fâcheuse”;
Boileau, L’Art poétique, chant III: “Il
n’est point de serpent, ni de monstre odieux, / Qui, par l’art imité, ne puisse
plaire aux yeux”; Pascal, Pensées,
II. 134: “Quelle vanité que la peinture qui attire l’admiration par la ressemblance
des choses dont on n’admire point les originaux”; Samuel Butler, Characters & Passages from Note-books,
ed. A.R. Waller, p. 249: “Since the mere imitation of a thing is more pleasant
than the thing it self, as a good picture of a bad face is a better object than
the face itself”; Kant, Kritik der Urteilskraft,
§48: “Die schöne Kunst zeigt darin eben ihre Vorzüglichkeit, dass sie Dinge,
die in der Natur hässlich oder missfällig sein würden, schön beschreibt”
u.s.w.; Baudelaire, Curiosities
esthétiques, “Gautier”: “C’est un des privilèges prodigieux de l’art que l’horrible,
artistement exprimé, devienne beauté” etc; Ch. Lalo, Introduction a l’Esthétique, pp. 105 et suiv.: “Les plus incontestables laideurs de la nature peuvent
parfois, transposées dans l’art, y devenir des beauties” etc.【Peacock, Gryll
Grange, ch. 14, the Rev. Dr. Opimian [a propos of a Dutch picture of a
butcher’s shop]: “I must take pleasure in the thing represented before I can
derive any from the representation.” Novels,
ed. Simpkin ..., p. 815.】【Marino: “Licaone in lupo”: “l’orror
diletta, e ‘n sì bell’opra è bello” (G.G. Ferrero, Marino e i Marinisti, p. 578). 又第七四○則。】【Plutarch: “How the Young Man Should
Study Poetry”, 18: “when we see a lizard or an ape or the face of a Thersites
in a picture, we are pleased with it & admired it, not as a beautiful
thing, but as a likeness.... It is not the same thing at all to imitate
something beautiful (τὸ καλὸν) and something beautifully (καλῶς), since
‘beautifully’ means ‘fittingly and properly’ and ugly things are ‘fitting and
proper’ for the ugly (Moralia, tr. by
F.C. Babbit,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I. pp. 93, 95).】【Novalis: “Auf Vergleichen, Gleichen lässt sich wohl
alles Erkennen, Wissen zurückführen” (Schriften,
hrsg. P. Kluckholm & R. Samuel, II, S. 335).】
XII. 5: “Those are likely to remain
undetected... if the acts are done quite openly & in sight of all; for they
are not guarded against” (p. 131) . 按 Dorothy Sayers: “Aristotle on Detective
Fiction” (Unpopular Opinions, pp. 178
ff.) 僅據 Poetics 申說，未引此條，可謂失却光明大寶珠矣。惟 Chesterton 有一篇，即隱合其旨。
Bk. III, IX. 9: “And since that
which is old seems closely to resemble that which is natural” etc. (p. 235). 按參觀《癸巳存稿》卷一論「太上」。
Bk. III, XI. 1: “Metaphor &
expressions which set things before the eyes (πρὸ ὀμμάτων)... things are set
before the eyes by words that signify actuality.” (p. 405) 按正是都官所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
十九[23]
Sainte-Beuve,
Portraits Littéraires, I. 論文處著語無多，談言微中，總是偏師，非堂堂之陣，正正之旗也。此為少作，故尤欠鞭辟入裡。P. 261 引 Diderot 論 Voltaire 云：“Il verra toujours au-dessus
de lui une douzaine d’hommes de la nation, qui, sans s’élever sur la pointe du
pied, le passeront de la tête.” 按可參觀 Johnson, Lives of the Poets, “Thomas Gray”: “He
has a kind of strutting dignity, and is tall by walking on tiptoe.”
P. 292 記 Andrieux 竄改 Corneille 劇本：“Il se montre comme aux pieds du grand Corneille et
lui demandant la permission d’ôter, en soufflant, quelques grains de poussière
à son beau cothurne.” 妙喻也。參觀 Goethe: “Wenn ein moderner Mensch wie
Schlegel an einem so grossen Alten [Euripides] Fehler zu rügen hätte, so sollte
es bülig nicht anders geschehen als auf den Knien” (Eckermann, Gespräche, 28. März 1827, Aufbau Verlag,
1955, S. 300); 又 Heine, Die Romantische Schule, Buch I: “Ich bemerkte, Goethe sei doch
immer der König unserer Literatur; wenn man an einen solchen das kritische
Messer lege, müsse man es nie an der gebührenden Courtoisie fehlen lassen, gleich
dem Scharfrichter, welcher Karl I. zu köpfen hatte und, che er sein Amt verrichtete,
vor dem Könige niederkniete und seine allerhöchste Verzeihung erbat” (Sämtl. Werk., Berlin: Verlag von A.
Weichert, Bd. VIII, S. 167).
P. 302: “Tout esprit est plus ou
moins armé, en presence des idées, du bouclier ou miroir de la réflexion, et du
glaive de l’invention, de l’action pénétrante et remuante: réfléchir et oser....
M. Jouffroy, disons-nous, a surtout le miroir... d’une
sérénité admirable, bien qu’un peu glacée, un beau lac de Nantua dans ses
montagnes. Mais tout lac, en reflétant les objets, les décolore et leur imprime
une sorte d’humide frisson conforme à son onde, au lieu de la chaleur naturelle
et de la vie.” 按體物精微之至，言水鏡之喻者，正未及此。參觀前論僧肇《寶藏論‧廣照空有品》、〈離微體靜品〉，又論鄭俠〈教子孫讀書〉詩二則所引《莊子》、賈誼《新書》、《淮南子》、《文子》、《二程遺書》等。
P. 305: “Le psychologiste pur me
fait l’effet du pêcheur ù la ligne, immobile durant des heures dans un endroit
calme, au bord d’une rivière doucement courante. Il se regarde, il se distingue
dans l’eau, et aperçoit mille nuances particulières à son visage. Son illusion
est de croire pouvoir aller au delà de ce sentiment d’observation
contemplative; car, s’il veut tirer le poisson hors de l’eau, s’il agite sa ligne,
comme en cette sorte de pêche, le poisson c’est sa propre image, c’est
soi-même, au moindre effort et au moindre ébranlement, tout se trouble, la
proie s’évanouit, le phénomène à saisir n’est déjà plus.” 言水鏡者，亦未見此。Maine de Biran, Décomposition de la pensée [cf. Charles Loyson, “Lettre à Monsieur
Maine de Biran” (A.J. Steele, Three
Centuries of French Verse, pp. 282-3)] 已道之：“Il suffit de vouloir appliquer à ces produits d’une
sensibilité spontanée... un autre sens plus réfléchi qui ne leur est point
directement approprié, pour qu’elles fuient et se dénaturent: c’est Eurydice
dont le souffle de vie s’évanouit par un simple regard” (Oeuvres, éd. Tisserand, IV, p. 237). 參觀 Nietzsche, Götzen-Dämmerung[24]:
“Streifzüge eines Unzeitgemässen” §vii: “Keine Colportage-Psychologie treiben!
Nie beobachten, um zu beobachten! Das giebt eine falsche Optik, ein Schielen,
etwas Erzwungenes und Übertreibendes. Erleben als Erleben-Wollen — das
gerätnicht. Man darf nicht im. Erlebniss nach sich hinblicken, jeder Blick wird
da zum ‘bösen Blick’” (Werke,
Taschen-Ausgabe, Alfred Kröner Verlag, Bd. X, S. 297); Pitigrilli, I vegetariani dell’amore: “L’introspezione
è come lo specchiarsi in un cucchiaio: ci
si vede deformati, o capovolti o ingranditi o ridotti. Ma al vers, mai” (D.
Provenzal, Dizionario delle immagini,
p. 218); John MacMurray, The Boundaries
of Science, pp. 140-1: “In experimenting, the psychologist must see to it
that his subjects behave ‘naturally,’ that is to say as if they didn’t observe
that they were being observed. This in itself is apt to introduce an
artificiality into the behaviour that is under observation”; Paul Claudel, “Ce
que je reproche surtout à Proust, c’est cette pratique de l’introspection
continuelle... On se fausse en se regardant” (Nouvelles Littéraires, 18 avril 1825[25])。又《談藝錄》第三百四十頁，又第四四八、七三八則。【《大般湼槃經‧光明遍照高貴德王菩薩品第十之四》：「善男子，譬如刀中見人面像，豎則見長，橫則見闊。」Dilthey, Entwurf zur Kritik der historischen Vernunft, Ier Teil.
I. 2: “Die Beobachtung aber zerstört das Erleben” etc., Gesam. Schriften, hrsg. W. Misch, et al, VII, 194-5.】【Cf. Kant, Anthropologie, “Vorrede”.】【參觀《大智度論》卷十七〈釋初品中禪波羅蜜〉論「覺」與「觀」。】【Eros fled when Psyche turned the lamp
upon him.】【Bentham: “I have two minds: one of
which is perpetually occupied in looking at, & examining the other” (G.
Wallas, Men & Ideas, p. 22).】【Maupassant, Pierre
et Jean[26]:
“Ils [les écrivains objectifs] cachent donc la psychologie au lieu de l’étaler,
ils en font la carcasse de l’oeuvre, comme l’ossature invisible est la carcasse
du corps humain. Le peintre qui fait notre portrait ne montre pas notre
squelette” (Éd. Louis Conard, p. xvii).】【Cf. Wundt, Grundzüge
der physiologischen Psychologie, 6te Auf. I, S. 25.】【The London
Magazine,
IV, viii, p. 602: “Heisenberg discovered that even electrons become coy if you
observe them.”】【Richard Jeffords, The Open Air: “If a bird or animal thinks itself noticed, it seldom
does much. Some will cease singing immediately if they are looked at.”】【Arthur Schnitzler, Anatol, “Dissolution”: “I feel sometimes as if the legend of the
Evil Eye had come true in my case. But my Evil Eye is turned inward, and my
best emotions sicken under its glance” (Plays,
“Modern Library”, p. 71).】【W. James on psychological observation: “It
is like turning on the light to look at the dark.”】【C. Spearman, Psychology
down the Ages, I, p. 80 [on introspection]: “The mind is not able to look fixedly at its non-sensory experiences”
etc. 】【Kant, Anthropologie, §4 (Werke,
hrsg. E. Cassirer, VIII, s. 18).】【Keats, “Fancy”: “Where’s the cheek that
doth not fade, / Too much gaz’d at?”】【Epictetus, III, iii: “The soul is
something like a bowl of water, & the external impressions something like
the ray of light that falls upon the water. Now when the water is disturbed, it
looks as though the ray of light is disturbed too, but it is not disturbed. And
so, therefore, when a man has an attack of vertigo” etc.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tr. by W.A. Oldfather, II, p. 35). （參觀第百四十一則引《二程遺書》卷三。）又 Baldi, Cento Apologi: “Uno specchio si vantava di far ritratti più al naturale
di qualsivoglia pittore. La cui arroganza non essendo sofferta, udì: Sì, ma le
tue immagini spariscono con lo sparir dell’obietto” (G. Leopardi, La Crestomazia Italiana, “Biblioteca classica
Hoepliana”, p. 72). Patrick Carey, “To the Tune of ‘Bobbing Joan’”: “I ne’er yet
saw a lovely creature. / (Were she a widow, maid, or wife) / But straight
within my breast her feature / Was painted, strangely to the life: / If out of
sight / (Though ne’er so bright) / I straightways lost her picture quite. //...
The reason was / That my breast has / Instead of heart, a looking-glass. // And
as those forms which lately shined / I’ th’ glass, are easily defac’d; / Those
beauties so, which were enshrined / Within my breast, are soon displac’d” etc.
(G. Saintsbury, Minor Poets of the
Caroline Period, I, p. 456).】【Rilke, Die Sonette an Orpheus: “Spiegel: noch nie hat man wissend
beschrieben” 一首謂鏡之 “wesen” 乃 “Unbetretbarkeit”（Werke, Insel Verlag, I, p. 286）。】【包恢《敝帚稿略》卷五〈跋潘侍郎良貴磨鏡帖〉：「積藥鏡上，不施磨楷，反為鏡累。大程先生謂謝顯道『記得許多，可謂玩物喪志。』雖然，鏡光內也，磨藥外也，二物殆以外鑠我，況鏡光有形而其光死，心光無形而其光活。」卷八〈贈饒仲信靜鏡〉：「鏡光則死，心光則活。」（按《腳氣集》載潘氏〈磨鏡帖〉自喻昏鏡，喻書為磨鏡藥。）】【Sainte-Beuve, “Lammenais”: “On veut comprendre sans croire, recevoir les
idées ainsi que le ferait un miroir...” (quoted in Maurice Allem, Sainte-Beuve: Un portrait, p. 88).】【習鑿齒《漢晉春秋》云：「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鏡至明而醜者忘怒。」（《蜀志‧李嚴傳》注引）符朗《符子》：「心能善知人者如明鏡，善自知者如淵蚌，鏡以耀明故鑑人，蚌以含珠故內照。至人之道也如鏡，有明有照，有引有致。」（《全晉文》卷一百五十二）】【姚崇〈執鏡誡〉序云：「執鏡者，取其明也。內涵虛心，外分朗鑒……詩曰：『我心匪鑒，不可以茹。』亦其理焉！」】【“Hartley... explains consciousness as a surface play of material movements,
‘the quick silver-plating behind the looking-glass’, as Coleridge learned
to call it[27],
enabling us to see what is going on, but contributing nothing to it” (J.H.
Muirhead, Coleridge as Philosopher,
p. 41). The Greek Anthology, XIV.
108: “I have nothing inside me & everything is inside me (a Mirror)” (“The
Loeb Class. Lib.”, V, p. 81).《文子‧上德》云：「鏡不沒形，故能有形。」可補《談藝錄》368、370。】【St. Teresa, Vida,
cap. XL: “One day, my soul appears to me as a bright mirror... I was given to
understand, that when a soul is in mortal sin, this mirror grows very dark. In
heretics, the mirror is, as it were, broken” (quoted in R.A. Vaughan, Hours with the Mystics, 6th
ed., vol. II, p. 163). 參觀《大乘本生心地觀經‧發菩提心品第十一》[28]。《宗鏡錄》卷十引起信疏釋東坡〈高郵陳直躬處士畫雁‧之一〉：「君從何處看，得此無人態。無乃槁木形，人禽兩自在。」《韓非子‧飾邪第十九》：「鏡執清而無事，美惡從而比焉；衡執正而無事，輕重從而載焉。」】
P.
376 論 Bayle 不能文（n’avoir pas d’art
à soi, de style[29]），故善評。按即魏文帝《典論‧論文》所謂：「文非一體，鮮能備善，是以各以所長，相輕所短。」Croce: “[Capricious critics are sometimes] Felicitous artists incapable
of emerging from themselves to understand different forms of art — the odium figulinum... defect of good
qualities” (Essence of Aesthetic, E.
T. Douglas Ainslie, p. 85).
二十[30]
《宋百家詩存》卷六謝薖幼槃《竹友集》〈寄饒次守〉：「頗聞君卜婚，我亦未有婦。要如子柳子，各娶老農女。東市買杯杓，西市買筐筥。南市買綆缶，北市買甑釜。」按〈仿木蘭詞‧招汪叔野〉：「兩牛鳴處地非遠，萬竹陰邊吾所廬。」〈飲酒示座客〉：「身前不吝作蟲臂，身後何須留豹皮。劬勞母氏生育我，造化小兒經紀之。牙籌在手彼為得，塊石支頭吾所師。偶逢名酒輒徑醉，兒童拍手云公癡。」幼槃詩硬直為奇崛，不如無逸之有雅韵也。江西詩派三宗而外，唯呂東萊最雅秀。曾茶山亦尚成家，然口多傖氣。他如三洪二謝、韓子蒼專集，余皆寓目，才思窘儉，可采者尟。無逸《溪堂集》，余在《豫章叢書》中見之。句如「苔乾石骨瘦，水落溪毛彫」〈懷汪信民村居〉，「飲不遭田父，歸無遺細君」，「詩成稚子應能誦，酒熟鄰翁漸可招」；「試拂横牀供晝寢，且容幽夢繞清江」〈夏日〉，均資吟諷。
楊甲鼎卿《棣華館小集》。
卷七李彌遜似之《竹谿集》（浮易）〈雲門道中晚步〉：「望與游雲奔落日，步隨流水赴前溪。」〈渡横溪〉：「溪聲猶帶夜來雨，山色漸分雲外霞。」
曹勛公顯《松隱集》（仿樂府甚多，無佳者，詩均率俗）〈望太行〉：「落月如老婦，蒼蒼無顔色。」按清人黃河澂〈嬌女〉詩云：「嬌女如新月」，極為沈歸愚、張南山所稱。方子雲〈新月〉詩云：「宛如待字閨中女，知有團圓在後頭。」
王琮宗玉《雅林小稿》，向在《南宋六十家集》中見之，雖淺薄，尚有清真處，晚唐體也。余本采其〈京華病中〉「僧曾帶雨來看脈，僕為傷風嬾上樓」一聯，又復采其〈城西即事〉「松深漸覺風聲緊，雲動還知雪意消」一聯。
姚孝錫仲純《醉軒集》。
傅察公晦《傅忠肅集》。
張綱彦正《華陽集》。
劉一止行簡《苕溪集》〈允迪以羊膏瀹茗飲呂景實景實有詩歎賞僕意未然輙次原韻〉（《苕溪集》卷四）。按詩不佳（「山林鐘鼎異天性，難遣華腴偶窮獨」云云），其事却奇。宋人飲茶，攙薑鹽乳酪。倪雲林「清泉白石茶」（見顧元慶《雲林遺事‧高逸第一》：「用核桃、松子肉和真粉作小塊」）亦非知味，況腥羶耶！茹敦和《越言釋》論「撮泡茶」（即所謂「蓋碗茶」）有云：「古者茶必有點，無論其為磑茶（按即團與餅）為撮泡茶，必擇一二佳果點之，謂之『點茶』。『點茶』者，必於茶器正中處，故又謂之『點心』。此極是殺風景事，嶺南人用糖梅，吾越用紅薑片子，他如蓮菂榛仁，無所不可。雜用果色，盈杯溢盞，略以甌茶注之，謂之『果子茶』，已失『點茶』之舊矣。又有聚諸乾䕩爛煮之，和以糖蜜，謂之『原汁茶』，可以食矣，於茶亦無干涉也」云云，則此風入清尚然。宋洪皓《松漠紀聞》云：「金國舊俗，婿納幣，飲酒三行，進大軟脂、小軟脂、蜜糕，人一盤，曰『茶食』。」〈次韻鄭維心見貽〉（《苕溪集》卷五）自注：「維心舊詩『看朱成碧醉中眼，施粉太白尊前人。』」【「看朱成碧」出王僧儒詩，然郭遐叔贈嵇康詩第一首已云：「心之憂矣，視丹如綠」。】【卷五〈題呂宣義知命小園〉：「菘韭尚能供早晚，菊蘭聊欲記春秋。」】【卷五〈睡足齋〉：「此地誰令著此翁，角巾攲倒鬢如蓬。興高絕壁松聲外，夢破寒花雀啅中。睡債幾時償賽足，書淫前日洗除空。故人若問安心法，一酌村酤薦晚菘。」】
鄧肅志弘《栟櫚集》，獷率一無可取。
[8]「葫蘆提拚醉殺」原作「葫蘆醉殺」。
[9]「如火氣逼」原文作「如火逼」。
[10]「迎頭」原文作「回身」。
[11]「神思」原文作「神氣」。
[15]「末云」原文作「張云」。
[16] 原文：「元詞手百八十餘，中能旁及詩文者，貫雲石、高則誠二三子耳，自餘馬致遠輩，樂府外他伎倆不展一籌……《琵琶記》『昆山有良璧』詩……汪司馬頗取此詩，謂《西廂》詩無一成語者，《琵琶》此首差可觀。然『瑜』字與『姿』，古韻絕不通。又宋弘二語，大似村學究。」
[18]「釋句義品」原作「釋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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