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一[1]
姚園客旅《露書》卷五云：「書坊刻《東坡集》，有評〈後赤壁賦〉者曰：『晉陸機云：「〈前賦〉已極其妙，〈後賦〉精於體物。」』」按汪鈍翁《說鈴》云顧寧人被酒與客談經，客誤以《唐石經》為《十三經》，顧曰：「此與宋版《大明律》何異？」；《在園雜誌》卷一記一賈人持米元章書申鳧盟〈銅雀懷古〉詩相售；《湘綺樓日記》光緒三十一年十月十日云：「作李碑銘，亦係本色，無古法，所謂宋版《康熙字典》，其價宜在宋版上也」；又宣統二年十月廿三日云[2]：「有劉姓收袁枚墨迹，書我〈元宵詞〉并跋，真佳語也。宋版《康熙字典》同此前後」；《二十年目覩之怪現狀》寫洋場名士，《官場現形記》寫荊楚開府，皆有顏真卿書〈赤壁賦〉拓本之嘲，均此類也。
〇王紫詮《蘅華館詩錄》卷二〈記李七壬叔所述語〉云：「佛氏戒殺生，西儒尤斥絕。昔有艾約瑟，談佛善闢佛艾君字迪謹，著《釋教正謬》。偶謁國清寺，與僧成面折。兩爭未得平，僧笑其詞拙。猛虎居深山，搏人以為活。天生人於世，豈亦為彼設？虎意或如斯，子言殊未必。艾君置不答，頰頳詞已竭。李子歸述之，使我解糾結。」[3]按《虞德園先生集》卷二十〈天主實義殺生辨〉云：「若曰天生肉食海物以養人，將曰天生人以養毒蟲猛獸乎？彼非人不飽，猶人非物不飽也」；屠長卿《鴻苞集》卷二十九〈戒殺文示諸子〉云：「迷人不知，乃藉口天生萬物本以資人食養。嗟乎！如虎狼遇人則食，天豈以萬物之命供人，乃又以人之命供虎狼耶！」實皆本之《列子‧說符篇》鮑氏之子駁田氏語，《太平御覽》卷四六四引王瑱之《童子傳》載孔林語亦同。《焦氏筆乘》卷二〈戒殺生論〉則謂儒家亦不得已有故而殺，養之有道，取之有時，用之有制。毛稚黃《匡林》卷上〈戒殺說〉三篇謂儒家亦好生止殺。梁山舟《頻羅菴遺集》卷六〈復友人書放生頌札〉云：「陶庵先生文『殺人不謂以牛代，殺牛則獨以羊代』二語趣極橫極。帝王不能有生而無殺，獨此鳥獸蟲魚，久久必交中國而牣靈沼。」曾異撰《紡授堂集》卷二〈柬沈英多齋〉謂：「彼草與木，亦應胞與視，以廣齋心，藿肉食俱礙」，不但罷生殺，亦且屏蔬食。《朱子語類》卷一二六：「趙子直戒殺生云：『汝今殺他，他再出世必殺汝。』此等語，乃所以啟其殺生，蓋彼安知不說道：『我今可以殺汝，必汝前身曾殺我？』」
〇《露書》卷二云：「說者謂堯時十日並出，羿射其九。又云羿得不死之藥，其妻竊之，逃於月中曰『嫦娥』。王弇州曰：『羿能射日，獨不能射月耶？』因作詩云：『不信雕弧摧九日，却留明月隱嫦娥。』瞿宗吉曰：『后羿空能殘九日，不知月裏却容私。』蓋在其先。」卷七云：「此弇州癡語也！羿非不能射月，懼內不敢射耳。」【弇州〈折楊柳〉（《明詩綜》卷四十六選）極言男不如女，此處獨不懼，何哉？】按梁玉繩《清白士集》卷二十五〈余讀天問云胡羿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豈姮娥奔而奪河伯之妻耶戲書一絕〉云：「如何不射姮娥墮，翻向河公奪宓妃？」又按《詩家直說》謂瞿宗吉詩乃襲唐袁郊「后羿偏尋無覓處，誰知天上卻容奸。」《文海披沙》引蘭廷瑞〈題嫦娥奔月圖〉云：「竊藥私奔計已窮，藳砧應恨洞房空。當時射日弓猶在，何事無能近月中？」趙甌北〈題姮娥奔月圖〉云：「彀率能摧九日精，何難射落月輪明？尚留桂館藏嬌地，此老當年亦有情。」袁郊〈月〉（《全唐詩》）。
〇《露書》卷三云：「陸凱〈寄范曄〉詩：『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託意耳！夫枝離幹而枯，既非剪綵，安能歷遠？」按得間之言。《學齋佔畢》卷二、《瀛奎律髓》卷二十皆引《說苑》越使執一枝梅遺梁臣事，謂在《荊州記》陸凱事前。《律髓》又謂：「梅以花貴，自戰國始。前此《周禮》、《禮記》、《爾雅》、《本草》皆取其實而已。」可與第五百九十二則論牡丹參觀。
〇《露書》卷三云：「洪仲偉謂詩須弄韻，畫須弄墨，書須弄筆。亦必能弄韻，能弄墨，能弄筆，始臻佳境。」按至理名言，參觀 André Lalande, Vocabulaire technique et critique de la philosophie, 7e éd, p. 1180: “M. Le Roy, dans sa Logique de l’invention, recommande au savant de ‘s’amuser aux fictions qui font voir les choses sous un jour inattendu.’” J. Huizinga, Homo Ludens 一書說兒戲狎弄之合道妙，至詳且備，所謂 “To view culture sub specie ludi” (Eng. tr. R.F.C. Hull, p. 5) 尚未窺此。
〇《露書》卷六云：「今世慳吝，或問之，曰其學聖人一介不與。問者因曰：『子能一介不取乎？』曰：『未也。』曰：『然則子只學得一半聖人。』」按曾異撰《紡授堂集》卷五〈答施漁仲書〉云：「若所諭今日阿衡又似大家者，學得一半伊尹，只『一介不與』此四字認得甚真耳，呵呵！」《尺牘新鈔三選》杜茶村〈答練石林〉云：「近有一友為僕述某公一介不與，却未一介不取，可謂『一邊伊尹』。僕應之曰今某公無周公之才，使驕且吝，豈非『半截周公』乎？」尤西堂《艮齋雜說》卷五引茶村語云云，不知其踵姚、曾而增華也。
〇《露書》卷六云：「或謂余曰：『人之為人，有此五倫。今只有半倫矣！奈何？』問故，曰：『今所存，惟夫畏婦半倫，餘盡土苴矣。』」按與龔孝拱愛妾而自號「半倫」貌同心異。《露書》屢言懼內，如卷六又云：「今聞夫畏婦，不聞婦畏夫，婦倡夫隨」；又云：「鬼不畏符只畏唾，人不畏辱只畏妻」[4]；又卷七論弇州咏后羿詩「不信雕弧摧九日，却留明月隱嫦娥」曰：「此弇州癡語也！羿非不能射月，懼內不敢射耳。」《升庵全集》卷四十二說《尚書》「星有好風，星有好雨」，謂：「箕星以土為妻，畢星以木為妻，皆以所克為妻，而從妻所好。善謔者曰：『天上星宿亦怕妻乎？』」祝枝山《猥談》有《怕婆經》；蒲松齡《聊齋文集》卷十有〈妙音經續言〉、〈怕婆經疏〉（〈續言〉亦附見《聊齋志異》卷六馬介甫則）。蓋明人怕婦之風極盛，故《五雜組》卷八[5]、《野獲編》卷五、《補遺》卷三皆痛言之。而迴波栲栳之歌，極其大觀於《醒世姻緣》。彼狄希陳者，亦王伯安、戚元敬、汪伯玉一流人耳。
〇《露書》卷七云：「余入楚，携一蒼頭。王宗戬戲曰：『此佛脚也，急時可抱』」；又云：「胡繩武司農招予集朱元介少宰閒園，是日余乍疾，少宰問故，余答：『以昨寒，穿紗衣所致。』旋而余蒼頭在余背立，少宰訝問：『此為誰？』余轉視曰：『余僕也。』少宰遽曰：『此即紗衣。』」按《品花寶鑑》第二十三回姬亮軒謂小童兼驢子與小妾之妙，是此兩則注脚。《弁而釵‧情貞記》鳳翰林之得芳、得韻，《肉蒲團》未央生之書笥，皆當時書生公子之行室也。參觀第二百三則引《野獲編》卷二十七、《露書》卷九記雪浪侍者多為妖童，《甘露園短書》卷十記李卓吾携一姣童號為「了身上事人」。
〇《貪歡報》第三回云：「把籠中之鷄扯住尾毛，那鷄殺豬的一般叫將起來。」按《陽春白雪後集》卷五蒲察善長〈新水令〉云：「雁兒，且休要等閒尋伴宿沙汀。唯辦你鵬程」，亦其類也。【《太平樂府》卷二王和卿〈撥不斷‧嘲胖妻夫〉：「綉幃中一對鴛鴦象。」】【Dryden, The Hind & the Panther, 2307: “beast of a bird”; Prior, The Hind & the Panther Transvers’d: “These Birds of Beast” (Literary Works, ed. H.B. Wright & M.K. Spears, p. 56).】又六百九十五則《易林》卷二需之訟。近人有陳伯吹者作兒童讀物，有云：「那貓用盡九牛二虎之力。」誰謂古今人不相及乎？又《西游記》第十六回云：「收了一眾小徒」，指行者也；第二十回云：「那一眾在那裏」，指八戒也。可為今人所謂「一個群眾」解嘲。
〇《露書》卷九云：「昇平日久，文武畸重，致主將類能操觚，而不閑弓馬干戈。己未，遼左失事，關中王孫子斗作〈紀事〉五首，可謂言言對癢。其四云：『時清諸將慕文儒，勝韻長才亦自殊。競羨江花勝彩翰，不聞營柳避雕弧。餉金輾轉隨津貴，宮錦封題待市胡[6]。覆轍于今堪自鑒，嫖姚何必薄孫吳。』」按《醉醒石》第五回亦譏：「成當作『澄』平將官，高品學文人做作，談文作詩」；曾異撰《紡授堂集》卷二〈敘施造仲江軍詩〉謂：「諸生言詩以飾其訓詁之陋，武人拈韻以文其劍槊之粗。甚而托鉢之僧、倚市之女亦附聲詩，以自遠於俗髠凡妓」；《有不為齋隨筆‧丁》云：「奉新趙敬襄〈送人守蜀〉詩云：『願勸總戎勤舉職，莫教風雅換弓刀。』此最切近時右班之弊，艷羨文事，強為之，皆子美『將軍不好武』一語階之厲也。」《少室山房類稿》卷八十二〈李臨淮青蓮貝葉二稿序〉云：「夫絳、灌無文，隋、陸無武，才之難兼，自古嘆之云。乃仲尼稱『有文事，必有武備』，《詩》歌吉甫『為憲萬邦』，而《春秋》美晉郤縠『敦詩書而說禮樂』，此其人寧無一二概見哉」云云，高帽子耳。又《野獲編》卷十七「武臣好文」條。【《汪梅村先生文集》卷三〈武不可弛而亦不可黷說二〉、《朱子語類》卷一百十。】【《楊誠齋集》卷八十八〈論將上〉：「羽林子弟皆授經於學校，與夫將軍不好武，而其子皆能文，則君臣相慶，以為太平之盛觀。」】【《湘綺樓日記》光緒二十九年二月十三日：「陳海鵬來。武人文論，死期將至之徵，余於賀虎臣驗之矣。」參觀 Goethe: “Die grössten Vorteile im Leben überhaupt wie in der Gesellschaft hat ein gebildeter Soldat” (Spruchweisheit in Vers und Prosa, Ges. Werk., “Tempel Klassiker”, II, S. 297). 】【《清高宗詩文十全集》卷二十九〈紫光閣錫宴聯句〉自注。】
〇《露書》卷九云：「王行父作〈朔方風土〉詩，余記其七」云云。按與沈廷松《皇明百家小說》第八帙蔣一葵《長安客話》載陳鐸〈嘲北妓〉全同，僅「那裏有」作「那曉得」，復有一、二字小異而已。《堅瓠九集》卷一亦載陳作[7]，《在園雜志》卷四載陳作之外，復載順德喬文衣〈北嘲南〉之作，而評之曰：「詞意不貫串，肆聲謾罵，盡人為仇，反置南妓於不問。更有〈南北解嘲〉，則不知出自何人。」又按燕趙佳人，我亦見之矣，陳氏未為謔虐。沈起鳳《諧鐸‧北里則》載作〈北地胭脂譜〉，《品花寶鑑》第十八回、第二十三回寫東園，皆可與陳氏語發明。《露書》卷九又謂：「北都妓既無几案，又無香爐。」參觀《渾如篇‧觀姊妹之十全》其十曰「蘇樣」：「房中葺理精致，几上陳列玩好，多蓄異香，廣貯細茶。」又按《露書》載王行父作有云：「生蒜生蔥生韭菜，腌髒，那裏有美人夜半（《長安客話》載陳大聲作此四字為『夜深私語』）口脂香。」可參觀 Boileau, Satire, X, 669-672: “T’ai-je fait voir de joie une belle animée, / Qui souvent d’un repas sortant toute enfumée, / Fait même à ses amants trop faibles d’estomac / Redouter ses baisers pleins d’ail et de tabac?”
〇《後西遊記》文情在《續西遊》之上，而稱道者不多。余所見惟呂文兆熊《女仙外史》第四十五回[8]：「《後西遊記》云：『小行者的金箍棒，竟把不老婆婆的玉火鉗，攪得他撒開了』」；袁潔《蠡莊詩話》卷九：「《後西遊記》所謂『造化小兒』出於杜審言詩，東坡用之」；《品花寶鑑》第十七回：「南極仙翁遲遲不到，難道半路上撞著了小行者的筋斗雲，碰傷了小壽星，因此行走不便麼？（出《後西遊記》第三十回）」；又第三十九回：「這是《西遊記》上的不老婆婆」；董若雨《西游補》有天目山樵〈雜記〉斥《續西遊》拘滯，而稱《後西遊記》瀟洒飄逸。
〇Hallett Smith, Elizabethan Poetry, pp. 293-4 論 “‘Hercules’ choice, or the Hero at the Fork of the Road”，謂其事見於 Xenophon, Memorabilia, II, I, 21-33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p. 95)，其意則本之 Hesiod, Works & Days, 286-292。按Pythagoras of Samos 論 “the choice of life” 即以希臘字母Υ (ɥ) 為象。Perseus, Satura, III, 56-7: “et tibi quae Samios diduxit littera ramos, / surgentem dextro monstravit limite callem”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p. 348; cf. IV, 11-2, p. 358; V, 35, p. 372: “deducit trepidas ramosa in compita mentes”[9] 正言此。
〇吳漢痴編《切口大詞典》第二七七類：「中狀元，生梅毒也。」按可與法文俚語 “le lot: la syphilis” 參觀[10]。又第一九八類尼姑切口：「中，受孕也」，「狀元公，私生子也」，亦相映發。
〇《露書》卷九引琍瑪豆《友論》六則，而稱之曰：「人有異域，其道其情一也。讀此，誰謂海外無人哉？世每少異域，夏蟲耳！」按王肯堂《鬱岡齋筆麈》卷三「交友」條載琍瑪竇《友論》，陳眉公《寶顏堂秘笈‧廣集》亦收之。凡九十則，〈引〉云：「竇退而從述曩少所聞，輯成友道一帙」，末云：「大西域山人利瑪竇集」，蓋皆掇拾彼土前言往行，非抒己見也。如開宗明義第一則云：「吾友非他，即我之半，乃第二我也」（《露書》卷九亦引之），即 “alter ego” 之說。Bacon, “Of Friendship”: “… it was a sparing speech of the ancients, to say, that a friend is another himself” (Essays, “The World’s Classics”, p. 115); Zeno: “A friend is a second self” (Diogenes Laertius, VIII, 23,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II, p. 134); Cicero, De Amicitia, §21: “alter idem” (Lyly, Euphues: “a friend is... another I” — Complete Works, ed. R.W. Bond, vol. I, p. 197) 而流傳失其本旨，附會之於唐僧淡交〈寫真〉詩所謂「已是夢中夢，更逢身外身」[11]（山谷〈寫真自贊〉亦曰：「作夢中夢，見身外身」），如王東漵《柳南隨筆》卷二云：「琍瑪竇以寫照為『第二我』。此與世說『友為我之半』其義正同，以作喜容、玉照等稱，可謂新而且雅矣」；《黃岡二處士集》本杜于皇《變雅堂文集》卷八〈吳初明第二我贊〉；張樵野《三洲日記》光緒十五年正月十日云[12]：「李駘選為子豫繪一小照，神理逼肖，利馬竇所謂『第二我』也」，皆道聽塗說。
〇《露書》卷九云：「北都市語云『該打』，則曰：『屬棉花的。』」按參觀《紀錄彙編》卷一百九十七《瑯琊漫鈔》又卷一百七十五《四友齋叢說》，為皆記劉吉號「劉棉花」，謂其耐彈也。
〇《露書》卷十云：「燕多歸於西洋之六坤、柬埔寨二番，山中取燕窩者必於此地。」按《滄趣樓詩集》卷四〈舟中憶爪哇之游雜述〉云：「西人常笑我，傾橐食鳥巢。夙聞所結處，高躡海谷坳。寧知屋梁上，雪白如懸匏。」自注：「爪哇人家多有之。」J.D. Ball, Things Chinese, 4th ed., p. 90 引 Darwin 論吾國人食燕窩云：“The Chinese make soup of dried saliva”。
〇《露書》卷十云：「百合花，甘蒜也，狀似蒜而甜耳。」按陳眉公《太平清話》卷上記寶慶人呼水仙花為「雅蒜」，余亦聞人稱蘭為「雅韭」，可與此並傳。
〇《露書》卷十二云：「馬九雅，妓也，偶面有瘡，潘太學戲之曰：『爾何面上賣果？』謂瘡是楊梅也。馬應之曰：『亦猶爾腹中生草耳。』」又云：「王百穀詩多用『是』、『為』字，如〈吊袁相公〉詩：『山上杜鵑花是鳥，墓前翁仲石為人。』後百穀目略翳，復有風流罪過，有戲贈之詩曰：『面上楊梅瘡是果，眼中蘿蔔翳為花。』」按《野獲編》卷二十三引上句作「窗外杜鵑花作鳥」，戲改者汪仲淹也。全詩見《列朝詩集》丁八，《南有堂詩集》未收。
〇《露書》卷十二云：「王光祿謂：『童僕有三珠』云云。」按全同《輟耕錄》卷二十九。
〇《露書》卷十二云：「陳牧伯謂：『疥瘡有五德』云云。」按略同《記事‧補遺》》（即《類說》卷二十二所引），唯言仁、智二德不同。趙弼《效顰集》卷下〈疥鬼對〉則言智不同。《鬱岡齋筆麈》卷四則全本《東齋記事》。《記事》云：「喜傳於人，義也」；《露書》云：「同坐臥即分人，義也」；《效顰集》云：「賓朋共榻即能傳染者，無獨善之心，非義乎？」即《清異錄》謂勞瘵為「義疾」之意。
〇《露書》卷十二云：「金陵曲中諱溺為『擺柳』。」按《山中一夕話》卷二〈金陵六院市語〉載出恭為「撒酥」。
〇《露書》卷十二云：「佘大行云：『京師有「七味解熱丸」，用騾、驢、人、馬、犬、豕糞，以大騾車羅過，加久年陰溝秋實和之，此丸專解爭名爭利的熱火。』按《墨憨齋重訂萬事足》第十六折云：「『七香散』是牛糞、馬糞、驢糞、騾糞、猪糞、狗糞、人糞，右七味各二兩，西北風起日，用騾車碾碎，以唾嚥下，能療普天下爭名奪利之病。」
〇Voltaire: “Tout vers, toute phrase qui a besoin d’explication, ne mérite pas qu’on l’explique” (Oeuv. Compl., éd. Moland, XL, p. 253). 按此語未圓，不如 Goethe 論箋注云：“Ein Gedicht gleichfalls aus Worten besteht, so hebt ein Wort das andere auf” (Eckermann, Gespräche, 10, Nov. 1823, Aufbau, S. 80)。參觀 Rilke: “All ‘allusion’... would be contradictory to the indescribable ‘being-there’ of the poem” (Letter to the Countess Sizzo, June 1, 1923)。近日英、美所謂 close criticism 即本此意，究眉睫之前，而不求宇宙之外。法殊謹嚴，然不免死在句下。夫句中有眼，而亦詩外有事，每須兼知斯二者，詩之精彩始出。如后山〈次韻李節推九日登南山〉云：「人事自生今日意，寒花只作去年香。」佳句也，初不必知其點化李後主之「鬢從今日添新白，菊是去年依舊黄」（曾慥《類說》卷五十二引《翰府名談》）。羅公升〈九日書懷〉云：「只道事隨人意改，如何花作舊時香」（《宋百家詩存》卷二十《滄洲集》）。徒知其本於后山，則踐迹無聊矣。若知其為遺民節士感歎亡國之作，則意味深長，非后山流連光景之比矣。故讀詩者於 “da-seiend” 之外，亦須窺 “hinter” 也。Wolfgang Kayser, Das Sprachliche Kunstwerk, S. 35-6 論 “eine Literaturgeschichte ‘ohne Namen’” 語頗平允，然未及此意。參觀 Lewis Leary, Contemporary Literary Scholarship, pp. 237-8 論 “self-sufficiency”; Croce, La Poesia, p. 324 論 “Inselhaftigkeit”。參觀第七十五則。（《全唐詩》載謙光〈賞牡丹應教〉云：「鬢從今日白，花似去年紅。」又作殷益〈看牡丹〉詩，「鬢」作「髮」。）
〇《金瓶梅》第九回吳月娘仔細觀看潘金蓮：「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論風流，如水泥晶盤內走明珠」；第九十一回陶媽媽稱孟玉樓曰：「你看從頭看到底，風流實無比；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七十七回楚雲「端的風流如水晶盤內走明珠」）。按《蘇氏演義》卷上云：「風流者，態度之貌。風者，風味、風規、風格；流者，傳也、行也。」當以此節為佐證。《緯略》卷三「風流」條僅舉六朝人語，未加申說也。舒白香《湘舟漫錄》卷一云：「風流二字，乃君子無入而不自得之象」云云，尤深微。《剪燈新話》卷一〈聯芳樓記〉薛氏二女與鄭生雲雨，次女詩云：「風流好似魚游水，才過東來又向西」，則今世所謂「風流」矣。
〇《金瓶梅》第二十五來旺兒醉酒罵主人一段，乃《紅樓夢》第七回焦大事所本。來旺兒亦云：「我教他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第三十八回韓二罵王六兒云：「我叫你這不值錢的淫婦，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醒世姻緣》十九回小鴉兒戒唐氏，亦云然。竊謂此書寫口角玲瓏處，沾丐《醒世姻緣》、《紅樓夢》處不少，惜往往連篇累牘皆出以諺語（如第八十六回王婆、金蓮鬥口），未免濫惡。
〇《金瓶梅》第一回潘金蓮嫁張大戶後，怨所適非人，唱〈山坡羊〉云：「想當初，姻緣錯配」云云。按與十四世紀意大利無名氏所作 “Piacessi a Dio che e’ non fosse mai nata! / O lassa dolorosa, / Fresca son più che rosa, / E veggome in un vecchio maritata!” etc. (St. John Lucas, The Oxford Book of Italian Verse, p. 167; L.R. Lind, Lyric Poetry of the Italian Renaissance, p. 250; Bandello, Novelle, LIII 等) 用意同，而格卑語俗多矣！參觀 Rochester: “A Song of a Young Lady to her Ancient Lover” (Poems, ed. by Vivian de Sola Pinto, “The Muses’ Library”, p. 20); James Reeves, ed., The Idiom of the People, p. 161: “O Dear O”; Pinto & A.E. Rodway[13], The Common Muse, p. 317-9: “The Scolding Wife’s Vindication”; E. Fuchs, Illustrierte Sittengeschichte, Ergänzungsband III, S. 225-7。
〇司空圖〈漫書五首‧之一〉云：「逢人漸覺鄉音異，却恨鶯聲似故山。」按韋鼎〈長安聽百舌〉云：「萬里風烟異，一鳥忽相驚。那能對遠客，還作故鄉聲。」[14]
〇白香山〈池上寓興‧之二〉云：「水淺魚稀白鷺飢，勞心瞪目待魚時。外容閑暇中心苦，似是而非誰得知」（《白氏文集》卷三十六）；太白〈白鷺鷥〉云：「心閑且未去，獨立沙洲傍」；羅隱〈鷺鷥〉：「不要向人誇素白，也知常有羨魚心」；來鵠〈鷺鷥〉云：「若使見魚無羨意，向人姿態更應閒」；盧仝〈白鷺鷥〉云：「刻成片玉白鷺鷥，欲捉纖鱗心自急。翹足沙頭不得時，傍人不知謂閒立。」按山谷〈池口風雨留三日〉云：「身閒心苦一舂鋤」，語意本此。青神注引《爾雅》「鷺、舂鋤」，皮日休詩「數點舂鋤烟雨微」，失之遠矣（又《外集》卷十一〈辛酉憩刀坑口〉云：「舂鉏貌閒暇，羨魚情至骨。」青神注引《爾雅》、《漢書》等說「舂鉏」、「閒暇」，「羨魚」、「至骨」等）。又參觀第六百二十六則正天社注一事。明馮惟敏《海浮山堂詞稿》卷二〈玉江引‧閱世〉云：「外貌清廉，生來只愛錢。好一似鷺鷥兒毛色鮮，素質無瑕玷，包藏吞噬心。兩腳忙如箭，零碎魚兒嗉裏趲。」正此意也。
〇山谷〈再次韻子由〉：「風雨極知鷄自曉，雪霜寧與菌爭年。」按曾肇《曲阜集》卷四〈次后山陳師道見寄韻〉：「松茂雪霜無改色，鷄鳴風雨不愆時。」】
【Théophile de Viau: “Le soleil est devenu noir” (in a poem on adynatu quoted in E.R. Curtius, Europ. Lit. u. Lat. Mittelalter, 2te Auf., S. 107).[15]】
〇張知甫《可書》云：「天寶山有三道人採藥，忽得瘞錢，而日已晚。三人者議取一、二千沽酒市脯，待旦而發，遂令一道人往。二人潛謀，俟沽酒歸，殺之，庶只作兩分。沽酒者又有心置毒酒食中，誅二道人，而獨取之。既携酒食示二人，二人忽舉斧殺之，投於絕澗。二人喜而酌酒以食[16]，遂中毒藥而俱死。此得之於張道人。」按《舊雜譬喻經》卷上第二十四則云[17]：「三梵志見道邊有金，便止共取，令一人市飯，其人取毒著飯中：『我當獨得金。』二人復生意，見來便共殺之已，便食毒飯俱死。」
【山谷〈子瞻詩句妙一世〉，參看第二百九十二則。[18]】
〇《菽園雜記》卷六云：「山西有丹朱嶺，堯子封域也。乃鑿一豬形，以丹塗之。」按《梁溪漫志》卷十云：「鄴中西門豹祠，於神像後出一豹尾。舂陵象祠，塑一象垂鼻輪囷。」柳子厚有〈道州毀鼻亭神記〉（「鼻亭神，象祠也」）。
〇《菽園雜記》卷十二云：「『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眾搏虎』，近見嘉興刻本，點法如此，頗覺理勝。」按《蘆浦筆記》卷一始言當如此句讀[19]。
〇《記錄彙編》卷二百二祝枝山《前聞記》云：「道號別稱，古人間有之，非所重也。予嘗謂：為人如蘇文忠，則兒童莫不知為東坡；為人如朱考亭，則蒙稚亦能識為晦庵。嵬瑣之人，何必妄自標榜。近世蓋惟農夫不然，自餘人未嘗無別號，而其所稱非庸淺則狂怪，又重可笑。蘭桂泉石之類，爾稱汝謂，一坐百犯。又兄山則弟必水，伯松則仲、叔必竹、梅。近者，襁褓嬰孺亦且有之。如無錫大家，乳媼負一孺子，其族子且年長，謂人：『此吾家梅叔也。』向見一嫠媼[20]，自稱『氷壺老拙』。又江西一令訊盜，盜忽對曰：『守愚不敢。』令不解。傍一胥云：『守愚，其號也。』」按此節亦見謝雍錄本《枝山文集》卷二及馮猶龍《談概》卷八，各有節損。《枝山文集》卷二〈朱性父詩序〉痛斥斗方名士醜態，有曰：「別號縱橫，居匾齷齪」，亦正謂此。《文史通義》卷四〈繁稱篇〉云：「造私肊之山川，構空中之樓閣，其風實熾於前明。夫盜賊自為號者，將以惑眾；娼優自為號者[21]，將以媚客。逸囚改名，懼人知也；出婢更名，易新主也。」【《文史通義‧內篇三‧繁稱》：「盡人而有號，一號不止，而且三數末已也。初則因其地，而後乃不必有其地者，造私臆之山川矣；初或有其室，而後乃不必有其室者，構空中之樓閣矣。夫盜賊自為號者，將以惑眾也；娼優自為號者，將以媚客也。逸囚多改名，懼人知也；出婢必更名，易新主也。」[22]】【Cf. Donne, Problems: “Why is Venus-star Multinominous?”: “... her prostitute-disciples, who so often, either to renew or refresh themselves towards lovers, or to disguise themselves from Magistrates, are to take new names” (J. Hayward, Donne’s Complete Poetry & Selected Prose, p. 351).】《兩般秋雨庵隨筆》卷四載舒鐵雲〈懷王仲瞿〉云：「後世好標榜，稱謂日日新。走卒號居士，達官署山人。我愛王仲瞿，其人無他殊。既不取別號，亦不畫小照。」蓋入清尚然也。顧《桐江續集》卷三十〈王一初名字說〉云：「古庶人無字，近世雖執事圂圊者亦有字。妾婦則飛燕、太真，盜賊則綠林、長白。僧有號，道有號。而近世標榜特多。謂醉翁又六一居士，謂涪翁又山谷道人，鉅公名士可也。今則巫醫卜祝，皆立齋顏菴匾，下至負担之夫亦有之。」《陽春白雪》卷三劉時中〈端正好〉第二套云：「堪笑這沒見識街市匹夫，好打那好頑劣江湖伴侶，旋將表德官名相體呼。聲音多廝稱，字樣不尋俗，聽我一個個細數：糶米的喚子良，賣肉的呼仲甫，做皮的是仲才邦輔，喚清之必定開沽，賣油的喚仲明，賣鹽的稱士魯。號從簡是采帛行鋪，字敬先是魚鮓之徒，開張賣飯的呼君寶，磨麵登羅底叫德夫，何足云乎？」則宋、元早有此陋習矣。《談概》卷二十二孌童王一齋額曰「比玉居」[23]。《露書》卷十二東門皮三號「闌波」，亦枝山所謂「別號縱橫，居匾齷齪」之例也。《兒女英雄傳》第二十九回：「到了如今，距國初進關曾不百年，風氣為之一變。旗人彼此相見。不問氏族，先問台甫。……不論尊卑長幼、遠近親疏，一股腦子把稱謂擱起來，都叫別號。……流到我大清二百年後，只怕就會有『甲齋父親』、『乙亭兒子』的通稱了。」吳炳《情郵記》第三十六齣張慕泉云：「從不曾聽見這樣古怪的號，怎麼不是橋，不是山，又不是泉？不是慕，不是敬，又不是少？」餘見第二百三則論《野獲編》卷二十一、《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二回。【李日華《山居隨筆》云：「士友索書者坌集，因戲定規條，有云：『凡持扇索書，每柄為號者，取磨墨錢五文，不為號三文。其為號必係士紳及高僧、羽客，方許登號，不得以市井凡流，蒙蔽混乞。』[24]（《茶餘客話》卷十七載）」】【《夷堅甲志》十六〈蒲大韶墨〉：「嘗有中貴人持以進御，上方留意翰墨，視題字曰『錦屏蒲舜美』，問何人，中貴人答曰：『蜀墨工蒲大韶之字也。』即擲於地，曰：『一墨工，而敢妄作名字，可罪也！』」[25]】【《夷堅甲志》十六「蒲大韶墨」條：「嘗有中貴人持以進御，上視題字曰『錦屏蒲舜美』，擲於地，曰：『一墨工，而敢妄作名字，可罪也！』」[26]】【《鄭板橋集》（古籍出版社十五頁）〈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五書〉：「近世詩家題目，非賞花即宴集，非喜晤即贈行。……皆市井流俗不堪之子，今日才立別號，明日便上詩箋。」參觀《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三十三、三十五回。】【《隨園詩話》卷七：「今則庸夫俗子皆有一〈行樂圖〉，市井少年皆有一別字。索題者累百盈千，余不得已，隨手應酬。嘗口號云：『別號稱非古，題圖詩不存。』偶然翻擷《全集》，存者尚多，亦十分中之一二。」】
〇Montesquieu, Cahiers, 1716-1755, éd. Bernard Grasset, p. 10: “Je n’épouse pas les opinions, excepté celle des livres d’Euclide.” 按參觀Lessing, Hamburgische Dramaturgie, “Cambridge Plain Text”, II, p. 82: “ich sie [Aristotle’s Poetics] für ein eben so unfehlbares Werk halte, als die Elemente des Euklides nur immer sind.”
〇 Ibid., p. 12: “Je suis distrait; je n’ai de mémoire que dans le Coeur.” 按參觀Sainte-Beuve, Portraits Littéraires, III, p.[27] 引 Mme de Krüdner: “Les âmes froides n’ont que de la mémoire; les âmes tendres ont des souvenirs.”
〇《陽春白雪後集》卷五蒲察善長〈新水令〉略云：「不由我淚盈盈，聽長空孤雁聲。雁兒，我為你暫出門庭，聽我叮嚀：自別情人，（中略）相思病即漸成。（中略）一封書與你牢拴定，快疾忙飛過蓼花汀，那人家寢睡長門靜。雁兒呀呀叫幾聲，驚起那人，聽說著咱名姓，他自有人相迎。（中略）你與我疾回疾轉莫留停。（中略）你是必休倦雲淡風力緊，（中略）我這裏獨守銀釭慢慢的等。」按酣暢淋灕，而實本之楊偍《古今詞話》所載無名氏〈御街行〉（《花草粹編》卷八引，《詞綜》卷二十四收），其詞云：「霜風漸緊寒侵被，聽孤雁聲嘹唳，一聲聲送一聲悲，雲淡碧天如水。披衣起告：雁兒略住，聽我些兒事。塔兒南畔城兒裏，第三個橋兒外，瀕河西岸小紅樓，門外梧桐雕砌。請教且與低聲飛過，那裏有人人無寐。」蒲察可謂擬議而能變化者。然陳子高句云：「莫向邊鴻問消息，斷腸書信不如無」（《後村大全集》卷一七五引），則更深摯。參觀牛嶠〈應天長〉云：「莫信彩箋書裏，賺人腸斷字。」【《楚辭‧九章‧思美人》：「願寄言於浮雲兮，遇豐隆而不將。因歸鳥而致辭兮，羌迅高而難當。」】【晁補之〈清平樂〉：「寒風雁度，聲向千門去。也到文闈校文處，也到文君繡戶。」（《歷代詩餘》卷十二）】【吳夢窗〈鷓鴣天化度寺作〉：「吳鴻好為傳歸信，楊柳閶門屋數間。」】【劉向〈九歎‧憂苦〉：「三鳥飛以自南兮，覽其志而欲北。願寄言於三鳥兮，去飄疾而不可得。」陳琳〈止欲賦〉（《文選》江文通雜擬詩〈李都尉從軍〉善注引）：「欲語言於玄鳥，玄鳥逝以差池。」】
〇《陽春白雪補集》卷五無名氏〈紅繡鞋‧十一段〉（亦見《樂府羣珠》卷四〈朱履曲‧十一段‧詠偷歡〉）略云：「老夫人寬洪海量，去筵席留下梅香。（中略）款款的分開羅帳，慢慢的脫了衣裳，却原來紙條兒封了袴襠（參觀《樂府羣珠》卷二無名氏〈玉嬌枝‧閨情一〉云：『夫人利害，獨占了春情艷色，把丫頭們緊妬猜，遶遶袴兒異樣裁，窄著袴兒多著帶，紙條封如何敢擅解』）。搯搯拈拈寒賤，偷偷抹抹因緣。幕天席地枕頭兒磚，或是廚灶底馬欄邊，忍些兒却怕敢氣喘。二（按參觀《樂府羣珠》卷二無名氏〈玉嬌枝‧閨情四〉云：『茆廁邊潛踪隱迹，廚房裏輕憐痛惜』）」「背地裏些兒歡笑，手梢兒何曾湯著，只聽得擦擦鞋鳴早來到。又那裏挨窗兒聽，倚門兒瞧。把我一個敢心都諕了。三」「不甫能尋得個題目，點銀燈推看文書，被肉鐵索夫人緊纏住。又使得他煎茶去，又使得他做衣服。到熬得我先睡去。四」「恰睡到三更前後，款款的擦下牀頭，不提防殢酒夫人被窩兒裏搜。這場事無乾淨，這場事怎干休。諕得我摸盆兒推淨手。五」「手約開紅羅帳，款擡身擦下牙床。（中略）輕輕的鞋底兒放，腳不敢把地皮兒湯，又早被這告舌頭門扇兒響。六」「款款的分開羅帳，輕輕的擦下牙床，栗子皮踏著不提防。驚得胆喪，諕得魂揚。便是震天雷不恁響。七」「背地裏些兒歡愛，對人前怎敢明白，情性的夫人又早撞將來。攔著粉頸落香腮，吃取他幾紅繡鞋。十（參觀《樂府羣珠》卷二無名氏〈玉嬌枝‧閨情一〉云：『動不動隨頰腮劈面摑，手兒摳，棍兒摔』）」「小妮子頑涎不退，老敲才飽病莫醫，做死的人前諱𠳹食。也不索便問事，也不索下鉗鎚。對我吃半碗帶冰凌的涼酪水。十一（參觀《樂府羣珠》卷二無名氏〈玉嬌枝‧閨情四〉云：『敲才死勢，更敢瞞神嚇鬼。分明做下迷天罪，剗地又諱𠳹食。（中略）我這裏佯不知，咳嗽起纔慌忙緊收拾。答應信口推不老實，廝瞞眛頑涎兒不退些，飽病好難醫治』）」按前十為主人之詞，十一則主婦所謂「老夫人」之詞，筆舌玲瓏，當時無韻之文，尚未能擅此勝也。白行簡〈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云：「不逢花艷之娘，乃遇人家之婢。笑足嬌姿，言多巧智。摩挲乳肚，滑膩肥濃；掀起衣裳，氛氳香氣。共此婢之交歡，實娘子之無異。」又云：「或有留事而遇，不施牀鋪，牆畔草邊，亂花深處。當匆遽之一回，勝安牀上百度。[28]」可以此十一段為箋注。《聊齋志異》卷六〈馬介甫〉則異史氏附錄〈妙音經續言〉：「蟬殼鷺灘」，呂注引《青衣曲》凡十二齣，亦刻劃狎婢惶遽之狀，語甚恢諧，不知誰作也。參觀第八十六則論 Martial, XII, 58。「對我吃半碗涼水」者，房事後忌冷食也。《金瓶梅》第二十七回云：「潘金蓮不住在席上只呷氷水，或吃生果子。孟玉樓道：『五姐，你今日怎的只吃生冷？』金蓮笑道：『我老人家肚內沒閒事，怕什麼冷糕麼？』羞的李瓶兒在旁，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第六十一回：「婦人摸見那話軟叮噹的，說道：『可又來，弄的恁個樣兒，嘴頭兒還強哩！你賭個誓，我叫春梅舀一甌子涼水，你只吃了，我就算你好胆子。」皆可比勘。【《孤本元明雜劇》闕名《海門張仲村樂堂》第二折，王同知小夫人與王六斤後園奸會，為曳刺所見，報主：「一個是夫人，一個是伴當。黑洞洞的向一座花園裏，花園裏有甚勾當？你向那撲堂的土上，尚兀自印下這脊樑。（搽旦：『是這驢打滾來。』）請同知自向跟前望，夫人為甚麼汗塌濕殘妝？」（搽旦：『是露水珠兒滴在我臉上來。』）都管為甚粉貼在鼻樑？（六斤：『我有些怕後，打了個白鼻兒。』）這金釵兒便是顯證！（搽旦：『我恰才著花枝兒抓在地下，這爪子拾了我的。』）可參觀李文蔚《燕青博魚》第三折。】
〇《宋百家詩存》卷二十羅公升《滄洲集‧送歸使》云：「魚鼈甘貽禍，鷄豚飽自焚。莫云鷗鷺瘦，饞口不饒君。」按沉痛語，蓋言易代之際，雖潔身遠引，亦不能自全也。《眉山唐先生文集》卷二〈白鷺〉云：「說與門前白鷺羣，也宜從此斷知聞。諸君有意除鈎黨，甲乙推求恐到君！」機杼差類，而語氣尚出以嘻笑耳。又公升〈得家問〉云：「意往形空在，詩成影自酬。」下句用陶詩，上句用東野〈歸信吟〉云：「書去魂亦去，兀然空一身」，而不見運古之跡。
〇洪容齋《萬首唐人絕句》七言卷六十九僧懷濬〈上歸州刺史代通狀〉云：「家在閩山東復東，其中歲歲有花紅。而今不在花紅處，花在舊時紅處紅。」「家在閩山西復西，其中歲歲有鶯啼。如今不在鶯啼處，鶯在舊時啼處啼。」按此出《太平廣記》卷九十八。曾慥《類說》卷五十五《大酒清話》云：「河朔書生與洛陽書生同飲賦詩，洛陽生曰：『昔年曾向洛陽東，年年只是看花紅。今年不見花枝面，花在舊時紅處紅。』河朔生曰：『昔年曾向北京北，年年只是看蘿蔔。今年不見蘿蔔面，蘿在舊時蔔處蔔。」
〇《弇州山人四部稿》卷七十三〈汎太湖游洞庭兩山記〉[29]，雖尚撏撦古詞以代當時語，如「散發」、「曾泉」、「虞淵」之類（卷一百六十九《宛委餘編》所摘《左史》、《兩漢》、《文選》、《莊》、《列》諸詞頭，即其家當也，參觀艾千子《天庸子全集》卷五〈答陳人中論文書〉：「自北地、濟南之文出，學者束書不觀，止取《左》、《國》、《史》、《漢》句字名物，編類分門，率爾成篇，套格套詞，浮華滿紙」；黃梨洲《明文授讀》卷三十一王世貞〈戰國策談棷序〉評語云：「弇州之文，似有分類《史記》，隨題填寫，然不落套括者，固不能掩其工緻」；又《須溪集》卷六〈趙仲仁詩序〉），筆意已舒和，參宋人格矣。【《鴻苞集》卷十七〈求名〉云：「學操不律綴文者，輒割裂《四部稿》，餖飣而出之。」弇州晚年亦勸後學毋取法其詩文（《續稿》卷一八二〈與徐孟孺‧之二〉、卷一八三〈與于鳬先‧之二〉），有以哉！】有云：「月從東上，波得之，蕩為長燈，煜煜不定。」尤能空諸依傍，牟色揣稱。劉夢得〈洞庭秋月行〉：「洞庭秋月生湖心，層波萬頃如鎔金」；陸放翁《入蜀記》八月十五日：「月影入水，蕩搖不定，正如金虬，動心駭目之觀也」；莊定山〈東昌舟中〉：「牽月河長百丈餘」；《敬業堂詩集》卷十三〈長水塘夜泊〉：「可憐一川月，細碎如潑汞」；方虛谷《桐江集》卷一〈滕元秀詩集序〉極稱滕之「月色搖江如汞走」，謂是「活語」；《樊榭山房續集》卷四〈月夜渡石湖〉：「楞伽山影混空碧，胥口月光流水銀。」近人天虛我生《新酒痕》第十回：「月光照著湖，却似許多白魚在水面上游著」，亦可比勘。【Edward Hyams, Into the Dream, p. 31: “Beyond, the lake shimmered like liquid silver.” Giovanni Marradi: “Rèverie”: “Ogni fanale è spento / nella città tranquilla, / e come un infinito angue d’argento / giù dentro l’acque pendulo / il riflesso lunar brilla ed oscilla” (L. Balducci, Poeti minori dell’Ottocento, I, p. 1061). E. Cavacchioli, Serenata celeste: “[sul lago] L’occhio sanguigno del fanale scavava un vermielattolo rosso di luci nell’acqua, che, da lontano, dove va sempra e una speme di enorme lombrice vermiglione destato improvvisamente dal sonno liquido della sua profondita” (D. Provenza, Dizion. d. Immagini, p. 276).】
〇《四部稿》卷一百二十四〈與汪正叔〉：「僕嘗謂謝茂秦可作諸佛菩薩云。」按此明七子習氣，見七七三則論《史記‧封禪書》。【按《史記》「孝景皇帝者」、「孝武皇帝者」又何說？《艮齋雜說》卷二譏子長輕薄，有以也。[30]】
〇《四部稿》卷一百三十八〈題石田山水〉：「沈啟南先生畫，所擬無論董、巨，乃梅道人、松雪、房山、大癡、黃鶴，筆意往往勝之。獨於雲林不甚似，病在太有力耳。」按董思白《畫眼》載：「石田仿雲林畫，趙同魯輒呼曰：『又過矣！又過矣！』」《援鶉堂筆記》卷四十憑空同〈游百門〉學大謝云：「如趙同魯評沈啟南仿倪元鎮畫：『下筆又重了。』」竊謂弇州早歲文章，巨製仿《史》、《漢》，小品學魏、晉，晚歲詩文參以東坡，皆可以此語評之。于慎行《穀城山館文集》卷十二〈宗伯馮先生文集序〉云：「名家輩出，非先秦、西京，口不得談，筆不得下。至土苴趙宋之言，目為卑淺。而眉山氏家法，亦若謂『姑舍是』云。鄙人少而操縵，亦謂為然。久而思之，不也。蓋先秦、西京之文，化而後為眉山氏；眉山氏之文，化而後為弇州氏。眉山氏發秦、漢之精藴，化其體而為虛；弇州氏攬眉山之杼軸，化其材而為古。」王肯堂《筆麈》卷四云：「弇州當代大家，世人每比之蘇長公，則余竊不謂然。即其文章，弇州尚微有紗帽山人氣，長公雖鑾坡玉堂貴人，自是從十洲三島謫來者，何可同日語哉？」《弇州山人續稿》卷二百三〈與魏司勳懋權‧之二〉：「足下過以蘇長公見擬，僕何敢望長公！長公元祐完人也！僕之此身，如井上螬李，無非齒痕。」【《漁洋詩問》卷下云：「弇州如何比得東坡。」】董斯張《靜歗齋遺文》卷四〈書藝苑巵言後〉云：「弇州評青蓮曰：『御手調羹，宮妃捧硯。晚雖淪落，亦自可人。』將調羹、捧硯作金粟仙人得意事，此措大酸涎時語也。」《鴻苞集》卷十三〈詹炎上〉云：「王長公之材類蘇長公。端明於司寇之文若詩，十不得其七；司寇於端明之人品，十不得其三。司寇之文若詩，籠罩今古；端明之品，彷彿至人」；卷十四〈詹炎下〉云：「元美《別錄》不能苦心悉力，收采國家之大典鴻制[31]，朝廷之文字德業，名公偉人之行事，英雄豪杰之經略，而徒紀載科第官爵。元美累葉冠纓，又胸中有千古，其於官祿一何津津也」；卷十七〈三長〉云：「楊用修之學，武庫也，吾不敢許其才；宗子相之才，干將也，吾不敢許其學。王元美學既博綜，才亦弘放，然而眛於天人之際，好談富貴，徒鬥漁獵，罔窺本原，難以語識。」《虞德園先生集》卷四〈徐文長集序〉云：「當是時文苑，東坡臨御，自天墮地，分身者四：一為元美，身得其斗背；一為若士，身得其燦眉；一為文長，身得其韻之風流，命之磨蠍；袁郎晚降，得其滑稽之口。」袁伯修《白蘇齋類稿》卷十六〈答陶石簣〉云：「弇州才却大，晚年全效坡公，然亦終不似也。坡公自黃州以後，文機一變，天趣橫生，此豈應酬心腸、格套口角所能仿彿之乎！」《船山遺書》六十四《夕堂永日緒論內編》云：「元美末年以蘇子瞻自任，時人亦譽為『長公再來』。子瞻詩文雖多滅裂，而以元美擬之，則辱子瞻太甚。子瞻野狐禪也，元美則吹螺搖鈴、演《梁皇懺》一應付僧耳。」清初以後，七子之書幾無問津者，偶有評騭，亦拾牧齋、竹垞餘唾，隨聲譏彈而已，惟姚姬傳頗持異論。此外，桑調元《弢甫集》卷三〈空同詩鈔序〉云：「先生之於杜，身世、魄力悉與脗合。檢行笈抄本，釐為十一卷。」姚瑩《後湘詩集》卷三〈謠變并序〉云：「明人詩稱復古，作者集中無不以擬古樂府居首。其善用變者，王弇州一人而已。」沈濤《柴辟亭集》卷二〈夜雨讀井叔詩冊題贈〉第二首云：「嘗論古人詩，不甚喜何李。中無真性情，死氣遂滿紙。琅琊最年少，諸葛真名士。為人放鄭聲，雅合風人旨。一唱再三歎，遺音追正始。世徒見其表，謂是明七子。」湯鵬《海秋詩集》卷十五〈弇州山人入夢行序〉略云：「讀《四部稿》、《續稿》，信為蓋代之才。夜夢弇州涕泣求選詩二千篇，與劉青田、李空同並傳」云云，其詩有云：「山人之詩吾能說，樂府變化宮商駢。楚謠漢風初吞吐，緯以人事鋪乾坤。其餘各體競雄麗，弸中彪外才般般。惜其拙於用寡工用多，蛟螭螻蚓雜毫端。」物茂卿《蘐園隨筆》卷四論後世之文「古氣澌盡，由於祖韓、柳，而不祖漢以前也。故王、李崛起，以脩詞振之，豈可不謂豪杰！善讀古書者，亦能讀王、李。學王、李可以通古書，王、李文為古學津梁」云云。平景蓀亦取弇州文，見《霞外捃屑》卷七上。葉紹本《白鶴山房詩鈔》卷九〈仿遺山論詩絕句‧之二十一至二十三〉云：「何李詩篇哂未休，紛紛撼樹總蚍蜉。蓬頭攣耳登徒婦，翻妬東家眉黛修」；「虎賁形似亦何疑，終勝蓮花唱乞兒。學得參軍蒼鶻面，教人齒冷老伶師」；「白雪樓高氣自清，弇州健筆亦縱橫。憑君莫信虞山語，浪子前朝本竊名。」《蛾術編》卷七十九稱何、李、王、李詩好，而學俗不讀書識字。《復莊詩問》卷五〈讀王弇州詩題後〉（痛斥之[32]）。【又第二百十一則姚康《休那遺稿》；《復堂日記》卷一〈讀弇州四部稿〉：「生唐以前，亦足名家。博覽羣書，而驅遣未必盡當，所謂英雄欺人」；《復堂日記補錄》同治二年十月廿四日至十一月九日皆稱空同詩文，三年正月十六日至十八日力稱弇州。】【劉墉《劉文清公遺集》卷十七〈觀劇十四首‧引〉極推弇州云：「王元美、楊升庵無所不學，宋詞、元曲以下，或未必盡為之，未嘗不盡知也。弇州談論，尤為超卓」（卷九〈長夏攤書偶成〉第八首則極推空同）。】
〇《四部稿》卷一百三十五〈李北海雲麾將軍碑跋〉云：「將軍名思訓，畫品在神妙間，碑詞絶不之及，豈古人以藝為諱耶？」按陳子昂〈祭孫虔禮文〉稱其逸翰妙極，而撰〈率府錄事孫君墓志銘〉（皆見《全唐文》卷二百十六）隻字不及其書法。
〇《四部稿》卷一百六十八（《宛委餘編》）：「古人以糞為矢，今人却以矢為屎，屎自音斯，呻吟聲也。男子之陰曰勢，又曰陽，今吳中人卻以鳥卵之卵呼之，而遂多諱其字，通海內名鳥卵曰彈去聲，何也？」按明人尚不作「蛋」字。《平妖傳》之「彈子和尚」，正謂其卵生，即「蛋子」也。闕名《石榴園》第一折：「廚子每一椀裏安上一箇鷄彈。」
【（香山〈和令狐僕射小飲聽阮咸〉亦云：「落盤珠歷歷」，見《白氏文集》卷三十三。）[33]】
〇《四部稿》卷一百二十一〈與吳明卿第十五函〉語李于鱗文云：「其稍有可商者，必欲以古語傅時事，不盡合化工之妙耳。」【焦弱侯《澹園集》卷十二〈與友人論文〉云：「近世不求其先於文者，而獨詞之知，乃曰以古之詞屬今之事，此為古文云爾？韓子不云乎？惟古於詞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賊。夫古以為賊，今以為程。」】按滄溟之詩，套語大言，千篇一律，寫景如無日人，宣情如無肺肝人，然尚上口，不聱牙結舌。其文則碎澀棘促，每似集古語成篇【不過韓退之〈本政〉之類】，未及銜接者，不申意理，并難句讀。弇州早年文字，不墮此苦趣惡道。即李空同亦氣脉貫注，有渾樸之致也。胡元瑞《少室山房類稿》卷一百六〈書二王評李于鱗文語〉云：「次公訪余溪上，曰：『李文詞多繳繞紆曲，固其體欲艱深，亦繇才短，故不能詞達其意，猶口吃人，終日諄諄，聽之者第覺難解』云云。」《弇州續稿》卷一百九十八〈答吳明卿‧之四〉云：「此子狀甚古，第鈎棘牽纏太甚，于鱗之所以不甚快人意者也，左、馬、先秦有是乎哉？」此則衷情吐露矣。《滄溟集》卷十六〈送王元美序〉稱空同文「視古修詞，寧失之理」，而斥晉江、毘陵之文「憚於修詞，理勝相掩」。所謂「修詞」，即「古語傅時事」，而不惜以詞害意。然《滄溟集》卷二十五〈乞歸公移〉云：「以致瘻瘡頓發，肛門突腫。」鄙信如此！豈不知「魄門」之稱耶？《天傭子全集》卷五〈答陳人中論文書〉即駁人中論宋文「好易而失雅」之說，人中以于鱗評晉江、毘陵語評宋文也。其說與《南雷文集》卷一〈庚戌集自序〉同。〈明文案序下〉（亦見《南雷文集》卷一）即駁「寧失諸理」之說。《白蘇齋類集》卷二十〈論文下〉亦斥其為「強賴古人無理」。彭躬庵《樹廬文鈔》卷三〈復友人書〉：「李攀龍曰：『視古修詞，寧失諸理。』僕為之反其言曰：『視理修詞，寧失諸古。』」【《復堂日記補錄》同治三年正月十六日、十八日、十年六月初二日皆稱弇州文，尤推其紀傳文蔚跂仿佛《史》、《漢》，第字句不妥帖為病。汪瑔《隨山館猥稁‧題弇州山人四部稿即效其體》（五律二首）第二首：「華辭得氣先」，自注：「駢體文自宋至明，古意盡失。集中有文十餘篇效唐人體者，雖輪廓粗具，而塗轍已開。至明季漸言六朝，國朝遂大盛矣。」參觀第六百三十五則眉。】Samuel C. Chew, Byron in England, p. 144 引 E.S. Barrett, Six Weeks at Long’s (1817) 寫 Lord Leander [i.e. Byron] 云：“He drank wine out of the skull of one of his ancestors and ate his dinner with a fork carved out of his great, great granduncle’s cross-bones.” 按後來法國浪漫主義者乃真有其事，Gautier, Histoire du romantisme, p. 51: “Le crâne avait appartenu à un tambour-major tué à la Moskowa, et non à une jeune fille morte de la poitrine, nous dit Gérard, et je l’ai monté en coupe au moyen d’une, poignée de commode en cuivre fixée à l’intérieur de la boîte osseuse par un écrou tourné sur un pas de vis. On remplit la coupe de vin.” 參觀 Les Petits Romantiques français, présentés par Francis Dumont, p. 32: “L’imagination frénétique.... cree des ogres qui voivent le sang de leurs victimes dans la coupe de leur crâne.”
【Leonardo da Vinci, Eine Auswahl aus seinen Auswahl, hrsg. v. Macchi, S. 48: “Tutti li animali di gran paura dor[mo]no con li occhi aperti.” Rabbits sleep with their eyes open (Pliny, Nat. Hist., XI, 147, “Loeb”, III, p. 524); Chrysostom, Discourses: “dormis en gendarme”: “sleep with eyes open”, XXXIII, 32, “Loeb”, III, p. 303. Orlando Furioso, XLII. 46: “... un strano mostro in feminil figura”; 47: “Mill’occhi in capo avea senza palpèbre; / Non può serrarli, e non credo che dorma” (Hoepli, p. 450). A. Catapano: “Queste palpebre aperte son quelle di un occhio che dorme” (E.M. Fusco, Scrittori e Idee, p. 150). Cf. 七九七則。[34]】
〇Revue d’Hist. Litt. de la France, Oct.-Dec. 1955, p. 460: “On sait que Flaubert poussait jusqu’à l’excès la phobie des répétitions de mots. Mais l’on ignore que ce scrupule était déjà éprouvé par un certain nombre d’écrivains qui ont vécu entre la Renaissance et le Classicisme. Je [R. Lebèque] l’ai découvert dans les corrections de Robert Garnier et de Bertaut. Malherbe souligne dans les oeuvres de Desportes les répétitions de mots (cf. Brunot, Doctrine de Malherbe, p. 198), et, dans ses vers, il les évite soigneusement; sou son influence, Montchrestien les supprime en rééditant ses tragédies.” 按 Les Petits Romantiques français, p. 176: “On dirait que [Alphonse] Rabbe [l’opiomane] s’est juré de ne jamais employer deux fois le même mot.” 然觀所選之文，實未能副此言，去吾國試帖四六尚遠。【《文心雕龍‧鍊字》：「重出者，同字相犯者也。……若兩字俱要，則寧在相犯。故善為文者，富於萬篇，貧於一字，一字非少，相避為難也。」】【E.A. Blackall, The Emergence of German as a Literary Language, p. 164: “Variation implies repetition of the idea without repetition of the word.”】【E. & J. de Goncourt, Journal, 3 mars, 1875 (Édition définitive, V, p. 145): “Dans ce moment-ci, chez les écrivains littéraires, c’est une recherche, une sélection, une chinoiserie de style, qui tendent à rendre l’écriture impossible. C’est mal écrit, quand on emploie deux de qui se régissent; exemple, la fameuse phrase faisant le désespoir de Flaubert : une couronne de fleurs d’orangers. C’est mal écrit, lorsqu’on place assez près de l’autre, dans une phrase, deux mots commençant, par la même syllabe. On a été plus loin, on a déclaré qu’on ne pouvait pas commencer une phrase par un monosyllabe: ces deux pauvres petites lettres ne pouvant servir de fondation à une grande phrase, à une période. Cette recherche de la petite bête abêtit les mieux doués”; Flaubert: “Je ne sais plus comment m’y prendre pour éviter les répétitions. La phrase la plus simple comme ‘il ferma la porte’, ‘il sortit’, etc., exige des ruses d’art incroyables” (Corr., éd. Conard, IV, p. 36); Anthony Rhodes, The Poet as Superman, p. 46 引 D’Annunzio: “I have such a sensitive ear that the repetition of a word irritates me three pages away.”】【Maupassant: “Profils d’écrivains” (article non recueilli dans le Gil Blas, 1er juin 1882, cité dans A. Vial, Guy de Maupassant et l’Art du Roman, p. 90), [à propos des “prosateurs qui travaillent trop leur phrase”, i.e. Léon Cladel]: “En une page, jamais deux fois la même allure de phrase ne doit se reproduire, jamais deux mots pareils, jamais deux consonances ne se doivent rencontrer à cent lignes de distance.”】
〇Lessing, Fabeln: “Die Nachtigall und der Habicht”: “Ein Habicht schoss auf eine singende Nachtigall. ‘Da du so lieblich singst, sprach er, wie vortrefflich wirst Du schmecken!’... Gestern hört’ ich sagen: ‘Dieses Frauenzimmer, das so unvergleichlich dichtet, muss es nicht ein allerliebstes Frauenzimmer sein!’ Und das war gewiss Einfalt!” (Lessing: Auswahl in drei Bänden, Veb Bibliographisches Institut, Bd. I, S. 421). 按 H.L. Mencken, A Book of Burlesques, XI: “The Jazz Webster”: “Idealist: one who noticing that a rose smell better than a cabbage, concludes that it will also make good soup.” 正相類。
〇Minor Latin Poets, tr. by J. Wright Duff & Arnold M. Duff,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p. 22, Pubilius Syrus, §62: “Bona nemini hora est, ut non alicui sit mala.” 按信然。一九三七年 Stevie Smith 詩集名 A Good Time Was Had By All，蓋轟飲達旦者，不知鄰壁有徬徨不能入睡之人；偷得浮生半日閒之相公，不知有忙了三日之老僧（見周紫芝《竹坡詩話》）也。
〇Ibid., p. 80, Pubilius Syrus, §511: “Pro medicina est dolor, dolorem qui necat.” 按同書 p. 620, Dicta Catonis, IV. 40: “Vulnera dum sanas, dolor est medicina doloris”；又 Rumer Godden, Kingfishers Catch Fire, ch. 2: “Ayah’s tales were like the chilli juice that the drivers squirt into the eyes of a wounded elephant; the smart of the juice diverts the elephant’s attention from its wound”；及 E.N. Westcott, David Harum, ch. 32: “They say a reasonable amount o’ fleas is good for a dog — keeps him from brooding over being a dog, mebbe.”
〇《百喻經》（《大正新修大藏經》第四卷）之十云：「愚人命木匠造樓：『不用下二重屋，為我造最上者。』」按 Gulliver’s Travels 載 Laputa 島有 “a most ingenious architect who builds houses from the roof down” (W.A. Eddy, Gulliver’s Travels, Princeton, p. 163 謂此意本之 Tom Brown)。又 E.A. Poe, Works, ed. Stedman & Woodberry, VII, p. 321: “I cannot help thinking that romance-writers, in general, might, now & then, find their account in taking a hint from the Chinese[35], who, in spite of building their houses downwards, have still sense enough to begin their books at the end.”【Grillparzer’s epigram on “Vischers Ästhetik”, 1. “Wer sich deinem System vertraut, / Wird bald sich ohne Obdach wissen, / Während du dein drittes Stockwerk gebaut, / Hat man die zwei untern abgerissen” (Ges. Werk., ed. E. Rollett & A. Sauer, II, S. 56).】
〇Paul Claudel, Art Poétique: “Traité de la Co-naissance au Monde et de Soi-même”, Article V: “L’homme connaît le permanent, c’est-à-dire qu’en toutes choses il reconnaît le fait de la variation par rapport à un point fixe, comme en chinois l’idée d’éternité est exprimée par le caractère ‘eau’ avec un point fixe au-dessus”[36] (Oeuvre poétique, la Pléiade, p. 194). 蓋謂今隸「永」字也，余嘗歎其望文生義，而冥契道妙，不啻荊公之《字說》（第八十二則），即 Morris R. Cohen, The Meaning of Human History, pp. 58, 65: “Inertia is the first law of social change.... You cannot change an institution except by applying a strong force to a lever which has a fulcrum or resting point”，竊謂 Coventry Patmore 論詩畫中有“punctum indifferens”: “A peaceful focus... a vital centre which, like that of a great wheel, has little motion in itself, but which at once transmits & controls the fierce revolution of the circumference” (參觀 A.T. Quiller-Couch, Shakespeare’s Workmanship, p. 45-6) 亦正其理。Guarini, Rime: “Con voi sempre son io / Agitato ma fermo; / e se il Meno ne involo; il Più vi lasso. / Son simile al Compasso, / Chè un piede in voi quasi mio centro io fermo; / L’altro patisce de Fortuna i giri” (Delle Opere, Verona, 1737, II, pp. 154-5); John Donne: “A Valediction Forbidding Mourning”: “If they be two, they are two so / As stiff twin compasses are two; / Thy soul, the fixt foot, makes no show / To move, but doth, if the other do. // And though it in the center sit, / Yet when the other far doth roam, / It leans, & hearkens after it, / And grows erect, as that comes home. // Such wilt thou be to me, who must, / Like th’other foot, obliquely run; / Thy firmness makes my circle just, / And makes me end, where I begun” (Poems, Oxford, p. 45; Mario Praz, The Flaming Heart, p. 16 謂 Donne 語本之 Guarini); Baldi, Cento Apologi: “Uno desiderava saper dal compasso, perchè, facendo il circolo, stesse con un piè saldo, e con 1’altro si movesse. A cui il compasso: Perchè egli è impossibile che tu facci cosa perfetta, ove la constanza non accompagna la fatica” (Leopardi, La Crestomazia Italiana, “Biblioteca classica Hoepliana”, p. 73).【F.P. Wilson, Elizabethan and Jacobean[37], p. 30 引 Joseph Hall, Epistles, Decade IV, Ep. 6: “Charity & Faith make up one perfect pair of compasses... Faith is the one foot, pitch’d in the centre unmoveabe; whiles Charity walks about, in a perfect circle of beneficence.”】【Cf. Vigny, Journal d’un Poète in Oeuv. comp., “Bib. de la Pléiade”, II, p. 901: “La pensée est semblable au compas qui perce le point sur lequel il tourne, quoique sa seconde bianche décrive un cercle éloigné. L’homme succombe sous son travail et est percé par le compas; mais la ligne que l’autre branche a décrite reste gravée à jamais pour le bien des races futures.”】
〇G.M. Young, Victorian England, p. 24: “‘The English,’ Treitschke once told a class at Berlin, ‘think Soap is Civilisation’.” 按非也。Justus Frh. von Liebig, Chemische Briefe: “Der Seife ist ein Massstab für den Wohlstand und die Kultur der Staaten.” 俗語遂流傳為 “Die Kultur eines Volkes richtet sich nach dem Verbrauch von Seife” (見 Georg Büchmann, Geflügelte Worte, Volks-Ausgabe von B. Krieger, 1926, p. 210).
〇洪更生《卷施閣詩》卷七〈張憶娘簪花圖〉云：「花紅無百日，顏紅無百年。只有兹圖中，花與人俱妍」；舒鐵雲《瓶水齋詩集》卷三〈題畫牡丹〉云：「賞花取次惜花殘，富貴神仙事渺漫。不及夢中傳彩筆，尚能留到子孫看」；章華《倚山閣詩》卷下〈畫美人〉云：「凝眸無語亦盈盈，繪影工時欲繪聲；千古紅顏遲暮感，畫圖白髮幾曾生。」按即 Keats: “Ode on a Grecian Urn”: “For ever wilt thou love, and she be fair! / ... For ever piping songs for ever new” 之意，詳見第七五○則。姜白石〈疏影〉云：「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則謂畫能留形，却不如活色生香也。《劍南詩稿》卷二十六〈癸丑五月二日〉云：「朱顏不老畫中人，綠酒追歡夢裏身」；李泰伯《盱江全集》卷三六〈謝傳神平上人〉：「丹青不解隨人老，相似都來得幾年」；馬樸臣《報循堂詩鈔》卷二〈蠹書中檢得舊時小照慨然書尾〉云：「形神寧道子非我，鬚貌今成弟與兄。」【Dorian Gray】《白氏文集》卷三十二〈感舊寫真〉云：「莫問真何如，畫亦銷光彩」，則另明一義，然卷七〈題寫真圖〉：「我昔三十六，寫貌在丹青。我今四十六，衰顇卧江城。一照舊圖畫，無復昔儀形。形影默相顧，如弟對老兄」，又馬詩所本也。庾子山〈謝趙王賚白羅袍袴啟〉云：「鳳不去而恆飛，花雖寒而不落」，倪注：「謂羅上織成花、鳳文也」；〈至仁山銘〉云：「真花暫落，畫樹長春」（參觀〈奉和同泰寺浮屠〉云：「鳳飛如始泊，蓮合似初生。……畫水流全住，圖雲色半輕」），皆其意。宋之問〈詠省壁畫鶴〉：「騫飛竟不去，當是戀恩波」；《高青邱詩集》卷十〈題美人對鏡圖〉云：「何由鑄入青銅內，不遣秋霜換娥翠」；李白〈巫山枕障〉：「朝雲入夜無行處，巴水橫天更不流」【李白〈當塗趙炎少府粉圖山水歌〉：「征帆不動亦不旋，飄如隨風落天邊。心搖目斷興難盡，幾時可到三山巔？……東崖合沓蔽輕霧，深林雜樹空芊綿。此中冥昧失晝夜，隱几寂聽無鳴蟬」；〈觀博平王志安少府山水粉圖〉：「粉壁爲空天，丹青狀江海。游雲不知歸，日見白鷗在」[38]；《全唐文》卷三五○李白〈畫鷹贊〉、〈畫鶴贊〉，見第七三三則】；劉長卿〈會稽王處士草壁畫衡霍諸山〉：「歸雲無處滅，去鳥何時還」；方干〈陳式水墨山水〉：「溪如氷後聽，山似燒來看」；張祜〈題山水障子〉云：「嶺樹冬猶發，江帆暮不歸」；方干〈觀項信水墨〉：「倚雲孤檜知無朽，掛壁高泉似有聲。轉扇驚波連岸動，回燈落日向山明」；〈陸山人畫水〉：「但有片雲生海口，終無明月在潭心」；岑參〈劉相公中書江山畫障〉：「晝日恆見月，孤帆如有風。巖花不飛落，澗草無春冬」；〈詠郡齋壁畫片雲〉：「未曾行雨去，不見逐風歸。只怪偏凝壁，回看欲惹衣」；“Dauer”；杜荀鶴〈題花木障〉：「由來畫看勝栽看，免見朝開暮落時」；梅堯臣〈當世家觀畫〉：「形隨畫去能長好，歲歲年年應不老」；張塤《竹葉亭文集》卷十七〈漢壓勝秘戲錢歌〉：「兒女歡情原最短，此錢頗閲千百年。金鏡瓦棺重出世，並頭交頸故依然」；陸龜蒙〈樂府雜詠‧之三〉：「寫得去時真，歸來不相似」；鄧漢儀《詩觀》初集卷二顧九錫〈白頭吟〉：「年與妾相似，貌與妾同好。妬此畫中人，朱顏得常保。」
〇《宋中興館閣儲藏續錄》載宋徽宗題畫詩五絕八首、七絕一首，《宋詩紀事》卷一僅錄七絕，乃題趙昌江〈梅山茶〉者，詩云：「趙昌下筆摘韶光，一軸黃金滿斗量。借我圭田二百畝，直須買取作花王。」按《堅瓠集》載[39]：「秦檜微時，曾為童子師，仰束脩自給，有詩云『若得水田三百畝，這番不做猢猻王。』」亡國之君、賣國之臣，詩體何相似乃爾？
〇查為仁《蓮坡詩話》卷中載紅蘭主人〈西洋四鏡詩〉【見《玉池生稿》卷一（千里、顯微、多寶、火）】，其一為〈千里鏡〉，有云：「州言九點亦不止，海豈一泓而已哉？」按李漁《十二樓》第四種《夏宜樓》即用「西洋千里鏡」為玉成好事之法寶，第二回有云：「能使深閨艷質不出戶而羅列於前，別院奇葩纔著想而爛然於目」，又以〈西江月〉讚之，有云：「微光一隙僅如絲，能使瞳人生翅」，又云：「休嫌獨目把人嗤，眇者從來善視」，則指獨筒者也。〈四鏡〉詩其二為〈顯微鏡〉，有云：「一卷即是山，一勺即是水。」按《蟫史》卷一記鑿井得書，以西洋顯微鏡照讀之。《淮海英靈集》丙集四江昱〈西洋顯微鏡小景歌〉云：「石脂琢桃如指頂，中虛生白天地寬。樓亭樹石靡不具，尤奇天水迷茫間」，則徐乾學所謂「西洋鏡箱」之類也[40]。Marino, L’Adone, X. 42-3 (G.G. Ferrero, Marino e i Marinisti, pp. 211-2).【《揚州畫舫錄》卷十一「江寧人造西洋鏡」條。】【方中通《續陪》卷三〈千里鏡看月〉七絕、陳子升《東洲草堂遺集》卷五〈詠西洋顯微鏡〉五古（「微今顯鏡中，顯却在微裏」）、袁佑《霽軒詩鈔》卷四〈六鏡詩和蔣靜山〉（四為千里鏡，六為顯微鏡，較紅蘭詩增菱花鏡與眼鏡，以多寶鏡為多目鏡）。】【徐應秋《玉芝堂談薈》卷二十六〈職貢異物〉：「國朝撒馬兒罕貢馬駝、……眼鏡、……凡二十種。……天方國貢駝馬、……眼鏡、……凡十五種。」】【梁清標《棠村詞‧月華清》：「且喜清樽相對。試西洋寶鏡，不遺纖細。」】
〇陳大樽〈今年行〉云：「百年嫫母長專房。」【《陳忠裕全集》（王昶輯）卷十。】《越縵堂日記》同治三年十月二十五日謂欲鎸印，以贈其婦。《十二樓》第七種《拂雲樓》第二回論裴七郎妻封氏游西湖，遇雨歸，病死，云：「不想醜到極處的婦人，一般也犯造物之忌，不消丈夫呪得，那些魑魅魍魎要尋他去做伴侶，早已送下邀帖了。起先要為悅己者容，不意反為憎己者死。」
〇S. Gorley Putt 稱 Anthony Hope, The Dolly Dialogues 有云：“His wit played well within the limits of late-Victorian social assumptions”，□舉一節為例：“‘She has a north-country accent.’ ‘It might have been Scotch,’ said I. ‘She plays the piano a good deal.’ ‘It might have been the fiddle,’ said I. ‘She’s very fond of Browning.’ ‘It might have been Ibsen,’ said I” (Essays in Criticism, vol. VI, no. 1, p. 43). 按句法蓋有所本：Sir James Mackintosh 斥 O’Coighly 為 “a rascal”，語聞之 Samuel Parr，乃曰：“Yes, Jamie, he was a bad man, but he might have been worse; he was an Irishman, but he might have been a Scotchman; he was a priest, but he might have been a lawyer; he was a republican, but he might have been an apostate” (Alexander Dyce, Table-Talk of Samuel Rogers, pp. 50-1).
〇Sainte-Beuve, Mes Poisons, p. 120: “Ce que j’ai voulu en critique... en un mot, delà poésie à la fois et quelque physiologie. La physiologie gagne avec les années.” Cf. Journal des Goncourt, 5 janvier 1865L “Sainte-Beuve a vu une fois le premier Empereur. C’était à Boulogne: il était en train de pisser. N’est-ce pas un peu dans cette posture-là qu’il a vu et jugé depuis tous les grands hommes?” (Édition définitive, II, p. 189). Nietzsche quoted this passage from the Goncourts & commented: “...instinktiv die Bekanntschaft mit Menschen von Unten und Hintenher suchend, nicht viel anders als es die Hunde unter einander machen (die ja auch auf ihre Art Psychologen sind)” (Kunst und Künstler, §103 ad fin, Werke, Taschen-Ausgabe, Alfred Kröner Verlag, Bd. XI, S. 55; also Götzen-Dämmerung: “Streifzüge eines Unzeitgemässen”, §3, op. cit., Bd. X, S. 294).
〇J.T. Smith, Nollekens & His Times, ch. 3 (“World’s Classics”, p. 52): “I must indulge in a comparison betwixt the general appearance of Mr & Mrs Nollekens... by the simile of placing a pair of compasses & a short pair of calipers side by side; the first opened at ten degrees, or perhaps not quite so much, the latter at full fifteen.” Cf. Jules Bertaut, L’Époque romantique, p. 293: “Lorsque Jules Janin se promenait avec l’imposante Mlle George, son amie très chère, les mauvaises langues murmuraient épingle sur une pelote.” Also 江鄰幾《雜志》：“田元均狹而長，妻濶而短，石曼卿目為‘龜鶴夫妻’。”
〇Nollekens & His Times, ch. 2 (p. 24): Handel on his own music: “It may be d-d stuff, but it is mine.” Cf. Touchstone in As You Like It, V, iv: “A poor virgin, sir, an ill-favoured thing, sir, but mine own.” Cf. Saint-Amant: “Messieurs, il [a mediocre wine] est petit, mais au moins il est de mon crû” (Oeuv. comp., éd. C. Livet, II, 143).
〇Nollekens & His Times, ch. 10 (p. 181): “While she [Angelica Kauffmann] was standing between her two beaux, & finding an arm of each most lovingly embracing her waist, she contrived, whilst her arms were folded before her on the front of the box over which she was leaning, to squeeze the hand of both, so that each lover concluded himself beyond all doubt the man of her choice.” Cf. Camille Desmoulins’s comparison of Mirabeau to a coquette (cited L. Petit de Juleville, ed., Hist. de la lang. et de la litt. franç., T. VI, p. 724): “Attentive a la fois a tenir son jeu et a occuper ses amants, elle a ses 2 pieds sous la table, poses sur ceux de ses voisins et tourne ses regards languissamment vers le 3e, ce qui n’empeche pas la belle de prendre du tabac d’un 4e et de serrer la main d’un 5e sous prétexte de voir sa manchette de point.” Cf. The Celestina, tr. L.B. Simpson, p. 88: “She [Elicia] keeps one in her bed, one at the door, & a third sighing for her, all at the same time. And she does right by all of them & smiles upon them, & they all think she loves them, & each believes he’s the only one & her favorite”; see Naevius, Comedies, fr. 74-9 (第六百八十三則).
六百三十二[41]
【此則已刪。】
六百三十三[42]
《唐柳先生文集》卷二十五〈送玄舉歸幽泉寺序〉云：「佛之道大而多容。凡有志乎物外而恥制於世者，則思入焉。故有貌而不心，名而異行，剛狷以離偶，紆舒以縱獨，其狀類不一，而皆童髮毁服以游于世。其孰能知之！」按柳州此意，至明季而益驗。《牧齋有學集》卷四〈寄懷嶺外四君詩‧之一〉（金道隱）云：「法筵臘食仍周粟，壞色條衣亦漢官」；又〈嘉禾梅溪訪大山禪人‧之三〉云：「鄒魯冠裳凋落盡，此中還有七條衣」；卷六〈長干送松影上人‧之一〉云：「四缽尚擎殷粟米，七條還整漢威儀」；卷九〈題歸玄恭僧衣畫像‧之二〉云：「周冕殷哻又刼灰，緇衣僧帽且徘徊。儒門亦有程夫子，贊歎他家禮樂來。」錢飲光《田間詩集》卷一〈澹歸師寄訊忻慨成詩〉云：「早信皈依緣謗佛，但存血氣總為僧」；卷三〈金陵即事‧之一〉云：「荒路行愁逢牧馬，舊交老漸變高僧」；卷四〈贈朱七處〉云：「穩著僧衣官不禁，閒談往事難偏多」；卷七〈雜憶‧之八〉云：「惟有山僧裝不改，近聞牒下漸苛求。」黃梨洲《明文授讀》卷四十四（《懸榻編》卷二）徐芳〈四十八願期場序〉：「近代來，乃更有不聾而頑，不瞽而眩，不跛蹇而顛躓，則釋氏更擴其宇以涵覆之。而是輩乃羣然來歸，幸其頂踵之有託。而佛數千年前所以入中國之意，始灼然大明於天下」，梨洲評曰：「此言亂來士大夫折而入於佛，悲慨淋漓，不朽之文！」卷五十四徐芳〈愚者大師傳〉云：「嘗讀劉秉忠對世祖語，歎其奇而中也。又歎釋之教屢斥於儒，而當其變，乃合而有助，似釋翻為儒設。」（「愚者大師」即方密之。）《南雷文案》卷六〈劉伯繩先生墓誌銘〉記伯繩語惲仲升云：「古來賢士隱於禪者不少，蓋曰：『吾非真禪也，聊以抒艱貞之志云耳！』猶之趙岐、李燮避身傭保，非愛傭保之業也」」；卷十〈七怪〉云：「近年以來，士之志節者多逃之釋氏。蓋强者銷其耿耿，弱者泥水自蔽而已；有如李燮避仇，變姓名爲傭保，非慕傭保之業也。」《歸莊集》卷一〈冬日感懷和淵公韻十首‧之三〉云：「三楹茅屋卧江邊，雖作頭陀不解禪」；〈六〉云：「僧貌何妨自儒行，不須佞佛誦南無。」吳仕潮《漢陽五家詩選》卷三李以篤〈送一公遊白嶽〉：「亂後高人歸二氏，秋來楚客類孤蓬」；〈懷人詩〉之五〈熊魚山給諫〉：「亂後人高二氏名，如公方不負平生。」張相文編《閻古古全集》卷四〈汧罝草堂讀史詩〉云：「愁將椎結剃金錢，海内多增隱士禪」；〈皈僧〉云：「非關旱極胡爲鬋，不是刑餘豈合髡」；卷五〈哭梅惠連〉云：「亡國大夫羞語勇，入山名士且爲僧。」呂晚村《東莊詩集‧零星集‧讀薇占桐江隨筆再次原韻奉題》云：「翻從佛院存吾道」；《晚村文集》卷二〈與潘美巖書〉、卷四〈答徐方虎書〉、卷六〈自題僧裝象贊〉皆可參觀。真山民〈九日〉云：「年來頗恨儒冠誤，好倩西風吹去休」；〈醉餘再賦〉云：「西風抵死相摇撼，爭奈儒冠裹得牢」，與明之遺民便自不同（劉須溪〈甲午九日牛山作‧減字木蘭花〉亦云：「不用登高，處處風吹帽不牢」）。
〇《山谷老人刀筆》卷一〈與洪甥駒父〉云：「君子之事親，當立身行道，揚名於後，文章直是太倉之稊米耳。」按周紫芝《太倉稊米集》之名當本此語。
〇明王士性《廣志繹》卷四論江西人云：「譚天懸河。其出也，能不事子母本，徒張空拳以籠百務，虛往實歸，如堪輿、星相、醫卜、輪輿、梓匠之類，非有鹽商、木客、筐絲、聚寶之業也。故作客莫如江西。」按此所以《儒林外史》第七回言陳和甫為江西南昌人，第十回復言：「自離江西，走過九省。」《醒世姻緣》六十一回：「江右鄧蒲風，飛星演禽」；《野叟曝言》第十一回：「江右吳鐵口，兼精星相，測字如神。」參觀沈周《客座新聞》卷六〈江右人多詐〉、卷十〈江西人陰詐〉。
〇《五燈會元》卷六僧肇就刑說偈曰：「四大元無主，五陰本來空。將頭臨白刃，猶似斬春風。」按《元覺永嘉集》第六篇優畢叉頌云：「身與空相應，則刀割香塗，何苦何樂？」楊漣獄中血書結句云：「大笑大笑還大笑，刀砍東風，於我何有哉！」（《楊大洪先生忠烈實錄》正用此。）
〇Rémy de Goncourt, Le Chemin de Velours., p. 275: “La vérité est qu'il est impossible d'instruire une jeune fille sans la déflorer... Les natures délicates se corrompent par la tête, comme les roses qui commencent à se faner par la pointe des feuilles.” 按參觀 G.A. Borgese, I Vivi e I Morti, p. 19: “Anche nei fiori [i.e. Ortensie] proseque il contrasto fra il verde e il bianco; e si direbbe un contrasto fra la tenacia del corpo e la pazienza d’un desiderio che n’è prigionero. Il verde del fusto e delle foglie trapassa nei petali, e vi periste, quantum que attenuatto, finchè può. Il candore Movendo dall’ orlo estremo, conquista a grado a grado quel verde, e ne leva il fiori così lenta fatica che appare alla fine esausto ed opaco.” 末句又可與《疑雨集》卷二〈花下〉之「未必春工一夕移，杏花清減夜來姿；可知顏色關人處，正在紅消欲白時」比勘。
〇Milton, Moscovia (1682): “When there is love between the two, the Man, among other trifling gifts, sends to the Woman a Whip, to signify, if she offend, what she must expect; & it is a Rule among them, that if the Wife be not beaten once a week, she thinks her self not belov’d” (quoted in Dorothy Brewster, East-West Passage, p. 19). Cf. Montesquieu, Lettres Persanes, LI: “On ne saurait croire combien les femmes moscovites aiment à être battues : elles ne peuvent comprendre qu’elles possèdent le cœur de leur mari, s’il ne les bat comme il faut... Voici une lettre qu’une d’elles écrivit dernièrement à sa mère” etc. (Éd. “Classiques Garnier”, pp. 112-3); Stendhal, Vie de Henri Brulard, ed. H. Martineau, “Le Divan”, I, p. 117: “Quand on a affaire à une princesse ou à une femme trop riche, il faut la battre, ou l’amour s’éteint”; Casanova, Memoirs, tr. Arthur Machen, vol. X, pp. 165 ff.: “Zaira’s fits of ill-humour had compelled me to conform to the custom of the country & beat her. Strange to say, I could not have taken a better way to prove my love. Such is the character of the Russian women” etc. Nietzsche, Also sprach Zarathustra, I, “Von alten und jungen Weiblein”: “Du gehst zu Frauen? Vergiss die Peitsche nicht!” (Werke, hrsg. K. Schlechta, Bd. II, P. 330). 餘見第一百九十九則論 Italo Svevo, Confessions of Zeno, p. 25.
〇顧石公《盋山文錄》卷一〈復鄧熙之書〉云：「碑誌之作，竊謂唐、宋人參用傳體，敘次特備，較勝於漢人，何者？漢人之體，大抵參伍其事，而約之以詞。自是以降，詞乃益勝。將敘本事，必以前事為比附；苟隸前事，或於本事多參差。六朝及唐初類然。」按此論殊有識，亦即《南齊書》卷五十二〈文學傳‧論〉論詩所謂「或全借古語，用申今情」。《漁隱叢話前集》卷三十五《西清詩話》稱荊公挽韓魏公及陸子履詩皆能「以故事紀實事」，證此之謂。
〇《盋山文錄》卷二〈送田撰異從使英俄序〉云：「今之矜言洋務者，輒為清議所斥，皆非也。」按王紫詮《弢園文錄外編》卷二〈洋務上〉云：「咸豐初元，余言洋務時，以為喪心病狂。今則人人以洋務為終南捷徑。」張祖翼《清代野記》卷上「李文忠致謗之由」條云：「光緒己卯，總理衙門同文館招考學生，光稷甫先生謂予曰：『爾如赴考，便非我輩，將與爾絕交。』予之隨使泰西也，往辭祁文恪師世長，師嘆曰：『你好好一世家子，何為亦入洋務？』及隨星使出都，沿途迎送者曰：『此算什麼欽差？直是一羣漢奸耳！』當時頗為氣短。郭嵩燾使英倫，求隨員十餘人，無有應者，豈若後來一公使奉命後，薦條多致千餘哉！邵友廉隨崇厚使俄，同年餞於廣和居，蔣綬珊戶部向之垂淚，皆以此宴無異易水之送荊軻也。」參觀袁翔甫《談瀛錄》眉批。
〇《豫章黃先生文集》卷十九〈答洪駒父書〉云：「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後人讀書少，故謂韓、杜自作此語耳。」按元微之〈酬孝甫見贈十首‧之二〉云：「杜甫天材頗絕倫，每尋詩卷似情親。憐渠直道當時語，不著心源傍古人」，稱杜之杜撰白描。韋絢《劉賓客嘉話錄》述夢得論詩中用僻字必有來歷，所舉三例，其一為杜之「老拳」。山谷遂推而廣之，以至於尋常字句。若夫退之，則方密之《通雅》卷八云：「退之文『苗薅髮櫛』〈韓弘碑〉、『目擩耳染』〈房啟銘〉、『劌目訹心，刃迎縷解，鈎章棘句，間見層出』〈貞曜銘〉、『曹誅五畀』〈曹成王碑〉、『孌索』、『噎喑』〈張徹墓銘〉、他如『喁噞』、『視傷悼瘢痆』、『巴艷收婠妠』、『闖竇揳窋窡』此類甚多，皆對《廣韻》鈔撮，而又顛倒用之，故意謷牙，鹿門以為生割，甚為退之不取也。」戚鶴泉《景文堂詩集》卷四〈讀韓昌黎詩〉云：「虞彝夏鼎嫌典重，往往破碎前人辭。有時任意自作故，究窮所出奚從知。」自注：「如『峙質能化貿，逞志縱獫猲』，用經不免破碎。『觰沙』、『滂葩』、『𤔖𤔎』、『敲䬝』等字皆不見所出。」則山谷亦一時快意語耳。胡孝轅《唐音癸籤》卷二十三摘孟東野詩用奇字（「𦟛」、「柧椾」、「踔𤠟」、「陟卓」、「𣊪𣊪」、「殑殑」、「峻峻」、「華華」、「強強」），「自以意疊，幾成杜撰」云云，可與方、戚論昌黎語相發明。
〇G.H. Lewes, The Life & Works of Goethe, Bk. VI, ch. 2: “A Frenchman, an English, & a German were commissioned, it is said, to give the world the benefit of their views on that interesting animal the camel. Away went the Frenchman to the Jardin des Plantes, spent an hour there in rapid investigation, returned and wrote a feuilleton, in which there was no phrase the Academy could blame, but also no phrase which added to the general knowledge... The Englishman packed up his tea-caddy & a magazine of comforts; pitched his tent in the East; remained there two years studying the Camel in its habits; & returned with a thick volume of facts, arranged without order, expounded without philosophy, but serving as valuable materials for all who came after him. The German, despising the frivolity of the Frenchman, & the unscientific matter-of-factness of the Englishman, retires to his study, there to construct the Idea of a Camel from out of the depths of his Moral Consciousness. And he is still at it” (“Everyman’s Library”, p. 406). 按參觀 Eduard Engel, Deutsche Stilkunst, IIItes Buch, 6tes Kap.: “Ein geistreicher ausländischer Seelenforscher, dessen Name mir leider entfallen, kennzeichnete einmal die drei wichtigsten Kulturvölker nach der Art, wie sie Aufgabe lösen würden, ein Kamel zu zeichnen. Der Engländer würde in die nordafrikanische Wüste ziehen; der Franzose in den Pariser Jardin des Plantes; der Deutsche würde nichts dergleichen tun, sondern das Kamel aus der Tiefe seines Gemütes zeichnen. — Ganz genau hat jener Forscher uns doch nicht gekannt: der Deutsche würde zwei Kamele zeichnen und eins das subjektive, das andre das objektive nennen” (22te bis 24ste Auflage, S. 123). 憶一九五四年 T.L.S. 社論有云：“Long after the apocryphal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about elephants the German sent in three thick volumes entitled Einleitung zur Fragestellung: Wie ist ‘Elefant’ überhaupt möglich?”【“Un Francese, un Tedesco, un Inglese e un Polacco furono mandati in africa per studiare la vita degli elefanti. Il Francese rimase in Africa per tre settimane e al suo ritorno scrisse in una rivista un articolo L’elefante e i suoi amori. Il Tedesco vi rimase tre mesi e al ritorno pubblicò un lungo studio, L’elefante dal punto di vista fisiologico economico e sociale. L’Inglese rimase in Africa un anno e poi pubblicò un volume, irto di cifre, sull commercio dell’avorio. Il Polacco rimase un mese in Africa e scrisse un opuscolo: L’elefante e la questione polacca” (D. Provenzal, Dizionario umoristico, 4a ed., pp. 174-5).】
〇《後村長短句》卷五〈燭影搖紅〉云：「蓬萊有路，辦個船兒，逆風也到。」李開先《一笑散》載時曲〈山坡羊〉云：「順水船兒撐不過相思黑海。」[43]
〇Eduard Engel, Deutsche Stilkunst, IIItes Buch, 7tes Kap.: “Wenn des Aristoteles Bericht der Wahrheit entspräche, in des Alkibiades Reden seien die Beiwörter nicht bloss eine Würze (ἥδυσμα), sondern die Hauptkost (ἔδεσμα) gewesen, so wäre Alkibiades ein eitler blumiger Schwätzer gewesen.... Die Nährkost der Rede besteht in den Haupt- und Zeitwörtern; sie sind Brot und Fleisch, die Beiwörter nur Würze und Beiguss. Auch diese können einen gar feinen Geschmack im Munde erzeugen und hinterlassen, missen wir sie nicht; zum Sattwerden aber brauchen wir nahrhaftere Dinge, und wer uns mit dem Beiwerk seiner Kunst abspeisen will, den halten wir für einen unredlichen Sudelkoch” (op. cit., p. 133). 按參觀《五雜組》卷十五記王百穀語云[44]：“庖之拙者則椒料多，匠之拙者則箍釘多，官之拙者則文告多。”餘見第二十五則論 Novalis, Fragmente, §1977。亞理斯多德之喻，參觀《百喻經》第一則。
〇昌黎〈歸彭城〉云：「刳肝以爲紙，瀝血以書辭。」顧氏《韓詩集注》、沈氏《補注》皆無注。方世舉注：「《拾遺記》：『浮提國獻善書二人刳心瀝血，以代墨焉。』」《唐宋詩醇》云：「從少陵〈鳳凰臺〉詩化出，又庾信 〈經藏碑〉有『皮紙骨筆』之句。」竊謂《猗覺寮雜記》卷上疑退之〈贈張秘書〉詩用《楞嚴經》，沈氏《補注》疑退之〈雙鳥詩〉用《觀佛三昧經》，而皆不知退之此二語更與釋典相似，何耶？《賢愚經》卷一云：「剝皮作紙，析骨為筆，血用和墨」；《大智度論》卷十六〈毘梨耶波羅蜜義第二十七〉云：「以汝皮為紙，以身骨為筆，以血書之」；卷二十八〈欲住六神通釋論第四十三〉云：「出骨為筆，以血為墨，以皮為紙，書受經法。」《牧齋有學集》卷六〈含光法師過紅豆莊〉云：「身座肉燈思往劫，紙皮墨骨誓新參。」錢遵王注引《洛陽伽藍記》卷五凝圓寺：「宋雲與惠生使西域，王城南一百餘里，有如來昔作摩休國剝皮為紙、析骨為筆處」，亦尚是賣花擔頭看桃李也。《洛陽伽藍記》語，出卷五城北宋雲宅條。倪魯玉注《庾子山集》卷十三〈陝州農郡五張寺經藏碑〉「皮紙骨筆，木葉山花」，即引《伽藍記》。《全梁文》卷五十三載陸雲公〈御講般若經序〉：「剜體供養，析骨書寫」；白居易《白氏文集》卷六十九〈蘇州重玄寺法華院石壁經碑文〉：「假使人刺血為墨，剝膚為紙，即壞即滅，如筆畫水」；《全唐文》卷七百八十三穆員〈東都龍興寺鎮國般舟道場均上人功德記〉：「經以皮為紙，以血為墨。」竊疑退之惡太類釋典語，故易「皮」為「肝」，以掩其跡耳。曰「肝」者，古醫書有「肝葉」之稱也。《黃帝難經集注》卷四第四十一難云：「肝獨有兩葉，應木葉也。」《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卷九黃師參〈沁園春〉：「滴露研朱，披肝作紙，細寫靈均孤憤。」Guillén de Castro: “Escribió en este papel con sangre mi obligacion” (E.R. Curtius, Europäische Literatur und Lateinisches Mittelalter, 2te Aufl., S. 340); Logau: “Der Deutschen ihr Papier / war ihres Feindes Leder; / der Degen war die Feder: / mit Blute schrieb man hier” (A. Biese, Deut. Literaturgeschichte, I, 4).【Virgil, Aeneid, I, 478: “per terram, et versa pulvis inscribitur hasta”; “And his reverend spear scribbled in the dust.”】【F. Tristan l’Hermite: “La plainte écrite de sang” (Posies, chosen by P.A. Wadsworth, p. 41).】【The Comedy of Errors, III, i: “If the skin were parchment....”】
〇Diderot, Le Neveu de Rameau, “Textes littéraires français”, édition critique par Jean Fabre, p. 48: “J’aime les chairs [a propos de Mlle Hus] quand elles sont belles; mais aussi trop est trop, et le mouvement est si essentiel à la matière!” 按可以談藝。方密之《通雅‧卷首之三》載：「癡山曰：『前輩論文，有專取厚重，以為風教所關，福澤所出者，固也。其間政自有辨：阿犖山身重三百五十斤，顧當時見稱，乃在運其三百五十斤之軀，盤舞如飛，不然司馬保八百、孟業千斤，劉荊州大牛何異哉？鐘有徑廣者，容可萬石，顧其肉郭必不能厚，厚則石而咽矣。惟其靈也，惟其動也。』」參觀陶周望《歇菴集》卷三〈及幼草序〉云：「予嘗以文士之才譬諸拳勇，蘇子瞻詩貫穴萬卷，妙有罏冶，用之盈牘，而韻致愈饒，此祿兒作胡旋，運千斤之軀，同於肉飛，氣勝其幹者也。」祿山事見《楊妃外傳》。【Nadzawi, The Perfumed Garden: “Women are like beds — the bulkiest are the softest.”】
〇Scarron, Le Roman Comique, IIe Partie, ch. 10 之有 Madame Bouvillon，亦如 Ben Jonson, Bartholomew Fair 之有 Ursula 也。Rameau 以 Mlle Hus 比之 Madame Bouvillon (p. 48)，而狀其與 Bertin 交接則云：“on entendit un vocarme enrage... c’étoient les cris interrompus et sourds d’un homme qui étouffe: ‘A moi, moi, je suffoque; je meurs.’... Notre grosse créature dont la tête étoit égarée, qui n’y étoit plus, qui ne voyoit plus, comme il arrive dans ce moment, continuoit de presser son mouvement, s’élevait sur ses deux mains, et du plus haut qu’elle pouvait, laissait retomber sur les parties casuelles un poids de deux ou trois cents livres, animé de toute la vitesse que donne la fureur du plaisir.... Quelle diable de fantaisie à un petit marteau de se placer sous une lourde enclume” (Le Neveu de Rameau, éd. crit. par Jean Fabre, p. 71)。而 Bartholomew Fair, Act II, sc. 1, Quarlous 云：“He that would venture for’t, I assure him, might sink into her, & be drown’d a week, e’re any friend he had could find where he were.... ’Twere like falling into a whole Shire of butter” (Ben Jonson, Complete Plays, “Everyman’s Lib.”, II, p. 204)。Cf. Heine’s 3 poems on “Diana” (“Diese schönen Gliedermassen Kolossaler Weiblichkeit” usw.) in Verschiedene (Werke und Briefe, Aufbau-Verlag, I, pp. 246-8) 即 G. Sandry & M. Carrére, Dictionnaire de l’Argot moderne, 3e éd., p. 81: “Enfoncer la gélatine: avoir des relations avec une fille grasse.” 又按 Le Roman Comique, Éd. “Librairie des Bibliophiles”, II, p. 37: “La grosse sensuelle... étala... dix livres de tetons pour le moins, c’est-à-dire la troisième partie de son sein, le reste étant distribué à poids égal sous ses deux aisselles.”《朝野新聲太平樂府》卷二王和卿〈撥不斷‧嘲胖夫妻〉云：「綉幃中一對兒鴛鴦象，交肚皮廝撞」；卷三王和卿〈小桃紅‧嘲胖妓〉云：「一翻翻在人身上，偌長偌大，偌粗偌胖，壓扁沈東陽。」【“Lawrence Durrell has unearthed a lovely Eskimo legend called Nukarpiartekak! It is of an old bachelor... When he saw her he felt such desire that he lost his senses... Then he took her. At first it was as if he thrust himself in her up to the knees, then up to the arms... then up to the chin... And at last he gave a great shout & vanished in her completely... In the morning, the beautiful girl came out of the igloo to make water, & the skeleton of Nukarpiartekak came out.” (Alfred Perlès, My Friend Henry Miller, pp. 171-2).】
〇Rameau 嘲座次云：“vous deveniez stationnaire a coté de moi, pauvre plat bougre comme vous, qui siedo sempre come un maestoso cazzo fra duoi coglioni.” 按奇喻也，所徵物象即 Carm. Priap., 54: “CD si scribas temonemque insuper addas, qui medium volt te scindere, pictus erit” (Hans Licht, Beiträge zur Antiken Erotik, S. 222: “Der Sinn ist klar: die Gestalt der Buchstaben CD mit einer darüber gemalten Deichsel ergeben eine gewisse Ähnlichkeit mit den männlichen Geschlechtsteilen, nämlich db”). 陶菊隱《近代軼聞》中〈奉系之糊塗蛋〉一則記林白水撰社論謂張宗昌入都，潘復侍之，不離跬步，「如腎囊之於睪丸」云云，虐矣！而尚未為妙謔也。E. Partridge, Dict. of Slang, 4th ed., p. 1033: “Dog’s ballocok: the typographical colon-dash (:–)”; H. Wentworth & S.B. Flexner, Dict. of Am. Slang, 2nd ed., p. 450: “sixty-nine: simultaneous cunnilingus & fellatio. From the position of the participants, end to end like 69, from Fr. ‘six-à neuf’.” [Soixante-neuf] In the slang of the bingo game, “any way round” means 69, & “one fat landy” means 8, “two fat lady” means 88 (Harper’s Slang Dictionary, p. 24). Cf. 七三三則眉。
〇Douglas Bush, Mythology & the Romantic Tradition in English Poetry, p. 95 論 “decorative circumlocution” 已見於十六世紀法國詩中，舉 Du Bellay, La Défense, éd. L. Séché, pp. 152-3 為例，復云：“Everyone remembers how Chaucer, having launched an unwonted bubble of high-flown style, catches himself in the act, &, with a quiet wink, punctures it before proceeding: ‘Til that the brighte sonne loste his hewe, / For thorisonte hath reft the sonne his lyght; / This is as muche to seye as, ti was nyght.’”[45] 按參觀 Scarron, Le Roman Comique, Ie Ptie., ch. 1: “Le soleil avoit achevé plus de la moitié de sa course, et sou char, ayant attrapé le penchant du monde, roulait plus vite qu’il ne voulait. Si ses chevaux eussent voulu profiter de la pente du chemin, ils eussent achevé ce qui restoit du jour e moins d’un demi-quart d’heure; mais au lieu de tirer de toute leur force, ils ne s’amusoient qu’à fairè des courbettes, respirant un air marin qui les faisoit hennir, et les avertissoit que la mer étoit proche, où l’on dit que leur Maître se couche toutes les nuits. Pour parler plus humainement et plus intelligiblement , il étoit entre cinq et six”[46] (Éd. “Librairie des Bibliophiles”, I, pp. 5-6); Fielding, Joseph Andrews, Bk. I, ch. 8: “Now the rake Hesperus had called for his breeches, prepared to dress himself for all night.... Now Thetis, the good housewife, began to put on the pot, in order to regale the good man Phoebus after his daily labours were over. In vulgar language, it was in the evening when Joseph attended his lady’s orders” (“The World’s Classics”, pp. 30-1).【即 Quintilian, VIII. Iii. 35: “the first to blame over our own hyperbole” (Loeb, III, 230).】【The parody in Don Quixote, I, cap. 2: “Apenas había el rubicundo Apolo tendido por la faz de la ancha y espaciosa tierra las doradas hebras de sus hermosos cabellos” esc. (“Clásicos Castellanos”, I, p. 71) for the plain “D.Q. mounted at dawn”.】
〇方植之《昭昧詹言》多妄語，殊不足取。惟卷一「宋明以來有一等詩家，如《西游記傳奇》所說諸色妖魔，竊取真仙寶貝一、二件，自據一山洞作狡獪，尋常兵力頗難收伏，而終非上真正道。其寶貝之來歷、作用、源頭，彼皆不足以知之。如阮公〈詠懷〉、太沖〈詠史〉、景純〈游仙〉、陶公田園、康樂山水、太白仙酒、杜公忠主憫時，皆為妖魔所竊，而其真用皆不存也。道德、政事亦然」則殊卓識妙喻。【Cf. Croce, Filosofia, Poesia, Storia, p. 49: “e la moneta falsi postula la buona.”】《升庵全集》卷六十五云：「人家蓄犬以防盜，而盜魁反能盜犬；聖人作《易》以致遠，而盜儒亦能盜聖」；《尺牘新鈔三集》卷四釋元賢〈與人〉云：「昔魔向佛誓曰：『我今不奈你何，待末法，入你門，著你衣，吃你飯，稱你弟子，以壞你法。』」《官場維新記》第一回云：「自來宇宙間一切人物，有個真的，必定有個假的。所以有了一個孔聖人，便有一個鄉愿；有了一個伊尹，便有一個霍光；有了一個周公，便有一個王莽。譬如物類當中，魚目混珠，碔砆似玉。從前有個編《西游記》的邱真人，他最明白這個道理。他那一部《西游記》裏面，不論什麼如來、觀音、唐僧、行者、八戒、沙僧，個個都有假的。」可相發明。不辨為假而遽認作真，固不可；徒知其假而遽謂無真，亦不可。囫圇吞棗與因咽廢食，蓋兩失之。參觀 Croce, Filosofia, Poesia, Storia, p. 49: “... così come la carta-moneta suppone rapporti non cartacei di scambi reali di cose con cose o di servigi con servigi, e la moneta falsi postula la buona”; G. Ryle, Dilemmas[47], pp. 94-5: “A country which had no coinage would offer no scope to counterfeiters” etc.; Lewis E. Gates, “Impressionism and Appreciation”: “The counterfeit merely proves the worth of the original” (Am. Crit. Essays: 19th-20th Centuries, “The World’s Classics”, p. 191); Felix Greene, The Enemy: “You cannot sell a fake unless there’s a demand for the real article.”
〇《官場維新記》第一回袁仰儕云：「泰西各國，自從士、農、工、商以至其文，地理、律例、兵法、音樂、美術、文字、語言，樣樣都有個專門之學，其間最注重的是個哲學。他那哲學，彷彿我們中國宋儒所講的『性理』。他有了這哲學，所以就生出一種為人的道理、愛國的精神。」第七回制台大人云：「大學堂的宗旨，是重在科學，不重在哲學。那外洋來的哲學，都播散革命、平權一切妖言的種子的，斷不可列入學科。」按蓋亦知西學有體有用，而中國祇採其用也。今日之分別思想意識與業務進修，即落此科臼中。參看《四庫提要》卷一百二十五論歐邏巴學云：「國朝節取其技能，而禁傳其學術」；張文襄《勸學篇下‧設學第三》云：「新、舊兼學，舊學為體，新學為用」；岡千仞《觀光紀游》明治十七年八月一日記黃公度曰：「形而上，孔、孟之論至矣；形而下，歐、米之學盡矣」；辜湯生《張文襄幕府紀聞》卷上「曹參代蕭何」條云：「曾文正只知西人有鐵艦鎗礟，至彼邦學術、制度、文物，皆不過問」；又「清流」條云：「張文襄之效西法，非慕歐化，乃圖富強，以保中國名教，故作《勸學篇》」；又「權」條云：「忠信篤敬，德也，此中國之所長也；大艦巨礟，力也，此西洋之所長也」；張樵野《三洲日記》光緒十二年六月初三日云：「律師揭斯諦論中國義理，謂西人多不諳『孝』字之義，故風俗不醇，國祚不永。余聞而悚然起敬，因語曰：『格物工夫，西人講究不爽。若衡量義理，則中國五千餘年，愈研愈精，西人不逮。若合中、西融會貫通，斯為得之。』[48]」Recueil des Pensées de Joubert, Éd. 1838, Art. VI: “La physique moderne; la morale, chinoise; la métaphysique chrétienne; et la logique, péripatéticienne.” 參觀第六百七十一則《復堂日記續錄》光緒二十五年四月廿四日：「讀《天演論》。西學中之微言大義，殊為精邃。」嚴又陵〈與外交報主人論教育書〉引裘可桴云：「體用者，即一物而言之也。有牛之體，則有負重之用；有馬之體，則有致遠之用。未聞以牛為體，以馬為用者。故中學有中學之體用，西學有西學之體用，分之則兩立，合之則兩亡。」
〇Frank Brady & F.A. Pottle, Boswell on the Grand Tour, Trade Edition, p. 293: “Next day he was very proud of himself, and in the coach he congratulated Thérèse Le Vasseur (who was almost twenty years his senior) on her good fortune in having at last experienced the ardours of a Scotch lover. Thérèse stunned him by denying that she had great cause for gratitude: ‘You have no art.’... This announcement filled him with terror.” 按《渾如篇‧子弟有四不問》其三曰〈不問了〉，有云：「雲雨之歡，盡吾之興。他事完畢，何須盤問？喘噓唧噥，銀海朦朧，這些是哄」云云，正謂此也。Henry Miller, Tropic of Capricorn, Obelisk Press, p. 265: “A cold mechanical fuck for a buck in a dirty little hotel room, the bastard trying to pretend she was coming & not coming any more than Christmas was coming.” 法語俚語所謂「faire du chiqué」是也。參觀 B. Schmidt, Beiträge zur indischen Erotik, 3te Auf., S. 56 ff.: “Die Hetärens 64 Künste” (die Augen zu schliessen, einer Totengleich zu sein, usw.)。參觀 Jack Reynolds, A Sort of Beauty, pp. 202-3: “It very seldom happened that a man was able to stimulate in her a passion commensurate with her own. Usually she pretended successfully that they did, with the result that her fame had round the world. But the groans, the head-rollings, the beating of the bed with double fists, were all part of the routine, like a dancer’s movements in a classical dance, & if there was any emotion in them at all, it was impatience.” 參觀第六百八十六則。
〇Heine, Gedanken und Einfälle: “Die Demokratie führt das Ende der Literatur herbei: Freiheit und Gleichheit des Stils. Demokratischer Hass gegen die Poesie — der Parnass soll geebnet werden, nivelliert, macadamisiert” u.s.w. (Gesammelte Werke, hrsg. G. Karpeles, Bd. VIII, S. 293). 按參觀 E. & J. de Goncourt, Journal, 19 mai 1888: “Un mot caractéristique de ce temps. Grévy demandant au directeur des Beaux-Arts, comment il trouvait le Salon de cette année? ‘Pas d’oeuvre supérieure, mais une bonne moyenne.’ ‘Très bien, répondit Grévy, c’est ce qu’il faut dans une république’” (Édition définitive, T. VII, p. 197).
〇佚名〈外國洋人歎十聲〉云：「洋鬼子照鏡子歎了二聲，瞧了瞧自己樣好不傷情，黃髮鬈毛眼珠兒綠，手拿個哭喪棒，好似個猴精」（《鴉片戰爭文學集》上冊二五三頁）。徐時棟《偷頭記》亦云：「偷兒或著夷衣冠，持竹杖橐橐然，曳烏皮屐以來」（下冊八三六頁）。按參觀《湘綺樓箋啟》卷五〈與曠優貢〉：「此等正當如英吉利法，以棒敲其紅頂，豈可一日與游乎！」《小匏菴詩話》卷九載沈亨惠（慕琴）〈登西洋鬼子樓〉長古有云：「見人逡巡掉頭去，手一短笻雙目瞪。」Encounter, no. 39, p. 23 引 Gilbert Murray 記 “A Chinese sage” 論西人持手杖云：“For what purpose except to beat the innocent?”
〇汪仲洋〈庚子六月聞舟山警〉第四首自注云：「英夷之腿極長，青布裹纏，直立，不能超越騰跑。睛色碧，畏日光，卓午不敢睜視」（《鴉片戰爭文學集》上冊一九一頁）。按程春海《雜錄》稿本有〈丙申九月十七日與儀真相公話退而錄此〉凡六則（見《中和月刊》第二卷第五期），其四云：「英吉利雖強，其強在水師艘巨礮遠，難與爭鋒。一入陸，則雙腿束直，跌則不易起。中國之弱者，可執梃制之。強者以鞾尖踢之，即仆矣。」方植之《儀衛軒文集》卷四〈病榻罪言〉云：「誘之上岸，𠸄夷所恃炮火，利遠不利近，若登岸入城，可以步戰巷戰，制梃用箭，足以殲之」；又引道光十一年歙縣葉鍾進號蓉塘客粵著《寄味山房雜說》謂：「𠸄夷目不能遠視，故不能挽強命中，脚又無力，上岸至陸地則不能行。若製梃專折其足，則皆斃矣」；平景孫《霞外捃屑》卷一載陳慶松咸豐戊午〈論制英夷摺〉云：「誅殺夷鬼，宜夜不宜晝也。臣聞夷鬼夜間目即不明，而性又嗜睡。且千里鏡斷非夜間能視之物，則礮發又安有準！我若廣募敢死之士，夜間蟻附而上，一登其舟，逢人便殺」；《齊民四術》卷十一〈與果勇侯筆談〉云：「論者皆謂英夷長於水戰，一登岸則技窮，此言斷不可信。英夷雖習船，其生長本在地上，何不可登岸之有？」皆可參觀。Sherard Vines, Humours Unreconciled, p. 記日人語云[49]：“Beeg Engleeshman the fine target, red face very easy to shoot. Little Japanese, yarrow face — little Japanese Moong-kee, you call heem — very deef-cult to shoot” 亦可參觀。
〇曾茶山〈雪後梅花盛開折置燈下〉云：「迨此暇時當舉酒，明朝風雨恐傷神。」按山谷〈招吉老子範觀梅花〉云：「及取江梅來一醉，明朝花作玉塵飛」【《外集》卷十一，青神注僅引何遜雪詩】；孫明復〈八月十四日夜〉云：「清尊素瑟宜先賞，明夜陰晴未可知」，茶山蓋兼師之。《野客叢書》卷二十謂山谷語出於潘佑詩：「勸君此醉直須歡，明朝又是花狼籍。」明復詩雖見采於《後村千家詩》卷四、《宋詩紀事》卷十二，而知者不多，僅能道朱希真《樵歌》卷中〈西江月〉之「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初不曉朱詞之本孫詩也。李建勳〈春日金谷園〉云[50]：「火急召親賓，歡游莫厭頻。日長徒似歲，花過即非春。晚雨來何定，東風自不勻。須知三個月，不是負芳晨。」即潘佑意，而語冗弱矣。Lorenzo de’ Medici 名篇 Trionfo di Bacco e Arianna 云：“Chi vuol esser lieto, sia: / di doman non c’è certezza” (The Oxford Book of Italian Verse, p. 191) 正此之謂。昌黎〈感春〉第五首：「辛夷花房忽全開，將衰正盛須頻來」，「將衰正盛」四字甚妙。香山〈花前歎〉云：「欲散重拈花細看，爭知明日無風雨」，尤明復之祖。李涉〈春晚遊鶴林寺〉云：「野寺尋花春已遲，背巖唯有兩三枝。 明朝携酒猶堪賞，為報春風且莫吹。」則從物邊著眼，皆本淵明〈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今日天氣佳，清吹與鳴彈。……未知明日事，余襟良以殫。」【辛稼軒〈臨江仙‧和韓南澗〉云：「未知明日定陰晴。今宵成獨醉，卻笑眾人醒。」】【東坡〈月夜與客飲杏花下〉：「洞簫聲斷月明中，惟憂月落酒杯空。明朝捲地春風惡，但見綠葉棲殘紅。」】【太白〈擬古十二首‧之二〉云：「今日風日好，明日恐不如。 春風笑於人，何乃愁自居？」】【《臨漢隱居詩話》載王荊公夫人小詞〈約諸親遊西湖〉云：「待得明年重把酒，携手，那知無雨又無風。」】【晁元禮〈綠頭鴨〉云：「料得來宵，清光未減，陰晴天氣又爭知。」】【李清照〈玉樓春〉：「要來小酌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紅梅）。】【張籍〈讌客詞〉：「明朝花盡人已去，此地獨來空繞樹。」】【張文襄〈惜春〉：「老去忘情百不思，愁眉獨為惜花時。闌前火急張油幕，明日陰晴未可知。」】
〇嚴又陵兩游英國，而世僅知其少年時曾留學。張德彝《八述奇》光緒三十年十二月初二日：「拜嚴又陵復」；又初九日：「約嚴又陵及其少君嚴伯玉璩晚酌，嚴父子臨時辭。」時張方為駐英公使也。《散原精舍詩》卷上〈送嚴幾道觀察游倫敦〉七律（「餔啜糟醨數千載，獨醒公起闢鴻濛」云云）、姚叔節《慎宜軒詩集》卷四〈贈嚴又陵復即送其赴倫敦〉七律二首「先生老矣心猶壯，落筆能傳異域書」云云），即贈行之作。特不知又陵煙霞痼疾如何料量耳？又見六百七十一則。
〇森大來《槐南集》卷八〈七月十日作〉第三首云：「望洋幾度歎無成，小技嘔心誤半生。蟋蟀吟聲須少歇，蟛蜞文字好橫行。」《人境廬詩草》卷六〈歲暮懷人詩‧楊星垣〉云：「教兒兼習蟹行字， 呼婢閒調鴃舌音」；卷七〈續懷人詩‧巖谷修〉云：「直引蛇行橫蟹足，而今安用此毛錐」，自注：「日本謂西人為蟹行書」；同卷〈養疴雜詩〉云：「重譯補箋新草木，馬留名字蟹行書」；卷八〈酬曾重伯編修〉第二首云：「文章巨蟹橫行日，世變羣龍見首時」（伊世珍《瑯嬛記》卷上《成都舊事》：「王吉夜夢一蟛蜞，在都亭作人語曰：『我翌日當舍此。』吉覺異之，使人於都亭候之。司馬長卿至，吉曰：『此人文章當橫行一世』云云」，公度句當是兼用此典）；《散原精舍詩》卷上〈江干別芰老還豐城〉云：「夢寐猶傳鷗外語，兒童隨習蟹行書。」【《樊山續（按當作「三」或「再續」）集》卷五〈車中雜憶都門近事記之以詩〉第五首云：「漢幟爭看龍倒挂，倉書欲變蟹橫行。」】
〇Abraham Lincoln, Speech at Quincy, Ill., 13 Oct. 1858: “As thin as the homeopathic soup that was made by boiling the shadow of a pigeon that had starved to death.” 按參觀 Robert Bretall, A Kierkegaard Anthology, p. 431: “[à propos of the religion of the congregation] As a religion, charmante, just about as genuine as tea made from a bit of paper which once lay in a drawer beside another bit of paper which had once been used to wrap up a few dried tea leaves from which tea had already been made three times”; Mille nuits et une nuit, tr. J.C. Mardrus, XV, pp. 100-1 記 Goha 事所謂 “c’est la soeur de la soeur de l’eaude où a cuit la poule.”
〇《陳司業詩集》卷三〈悼亡〉第二首：「何必他生訂會期，相逢即在夢來時。烏啼月落人何處，又是一番新别離。」按元微之〈夢昔時〉有云：「閒窗結幽夢，此夢誰人知！夜半初得處，天明臨去時。山川已久隔，雲雨兩無期。何事來相感，又成新别離。」即義山〈昨日〉所謂「未容言語還分散，少得團圓足怨嗟」是也。何道生《雙藤書屋詩集》卷一〈歸夢〉云：「多事惟歸夢，翻添幾別離」，已落第二義（參觀庾子山〈代人傷往〉：「無事交渠更相失，不及從來莫作雙」；又梁簡文帝〈夜望單飛雁〉云： 「早知半路應相失，不如從來本獨飛」；項蓮生《憶雲詞》丙稿〈清平樂〉：「歸夢不如不作，醒來依舊天涯」；丁稿〈菩薩蠻‧擬温庭筠〉第十首：「夢見更相思，不如無夢時」；張祖廉輯《定盦遺著·與吴虹生書‧之十二》：「但遇而不合，鏡中徒添數莖華髮，集中徒添數首惆悵詩，供讀者迴腸盪氣。虹生亦無樂乎聞有此遇也」）。《紅樓夢》第 31 回黛玉說：「聚時歡喜，到散時豈不冷清？既冷清，則生感傷，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賀鑄〈菩薩蠻〉：「良宵誰與共，賴有窗間夢；可奈夢回時，一番新别離」（《全宋詞》卷七十五）；范石湖〈鵲橋仙·七夕〉：「相逢草草，爭如休見，重攪别離情緒；新歡不抵舊愁多，倒添了新愁歸去」（《全宋詞》卷一五一）；馬樸臣《報循堂詩鈔》卷一〈客中書懷〉：「驚回鄉夢如新别，細讀家書抵暫歸」；韓偓〈五更〉云：「光景旋消惆悵在，一生贏得是悽涼」；雍陶〈喜夢歸〉則云：「覺來莫道還無益，未得歸時且當歸。」【阮瑀〈止欲賦〉；潘岳〈寡婦賦〉：「願假夢以通靈兮，目炯炯而不寢」；黄任《香草箋·别後有寄》：「甚欲報君香夢去，奈君多作不眠人」；虞集〈悼亡〉云：「欲覓音容須夢裏，先生無睡已多時。」參觀H. Weber, La Création poétique au 16e siècle en France, I, 356 ff.: “Le thème du songe qui réalise un moment le désir amoureux puis paisse une amére désillusion, était cher aux pétrarquister italiens (e.g. Sannazar, Rime, son. No. 51)”；又前六二二則論宋徽宗〈燕山亭〉詞。】
〇Kant, Anthropologie, §5: “Sogar wird studierte Dunkelheit oft mit gewünschtem Erfolg gebraucht, um Tiefsinn und Gründlichkeit vorzuspiegeln; wie etwa in der Dämmerung oder durch einen Nebel gesehene Gegenstände immer grösser gesehen werden als sie sind. Das Skotison (mach’s dunkel) ist der Wahlspruch aller Mystiker, um durch gekünstelte Dunkelheit Schatzgräber der Weisheit anzulocken. Aber überhaupt ist auch ein gewisser Grad des Rätselhatten in einer Schritt dem Leser nicht unwillkommen; weil ihm dadurch seine eigene Scharfsinnigkeit fühlbar wird, das Dunkele in klare Begriffe aufzulösen” (Werke, hrsg. Ernst Cassirer, Bd. VIII, S. 21-2). 按參觀第四十九則論Jean-Paul Richter, Werke, hrsg. R. Wustmann, Bd. IV, S. 225-6; 又 Nietzsche, Götzen-Dämmerung: “Streifzüge eines Unzeitgemässen”, i: “J.S. Mill: oder die beleidigende Klarheit” (Taschen-Ausgabe, Alfred Kröner Verlag, Bd. X, S. 293); Léon-Paul Farque: “Une phrase claire à la première lecture vous contente comme une femme facile. À la deuxième, elle se vide.” 又 Kant 論第一句自注云：“Dagegen beim Tageslicht besehen, scheint das, was heller ist, als die umgebenden Gegenstände, auch grösser zu sein, z. B. weisse Strümpfe stellen vollere Waden vor als schwarze” (S. 22) 可參觀 E. Partridge, Dict. of Slang, p. 60: “Black-silk barge: a stout woman thus dressed to diminish her amplitude.”
〇王次回《疑雨集》卷二〈再賦個儂〉第一首云：「仙家合住煙霞外，金屋藏渠也不堪」；龔定庵《己亥雜詩》反之云：「牡丹絕色三春暖，豈是梅花處士妻？」[51]第四首云：「歡態每來驚處好，奇功端合險時收。閑情定屬英雄事，未許凡才畫一籌」；《己亥雜詩》衍之云：「喜汝文無一筆平，墜儂五里霧中行。悲歡離合本如此，錯怨蛾眉解用兵」[52]；「美人才地太玲瓏，我亦陰符滿腹中。今日簾旌秋縹緲，長天飛去一征鴻」[53]；「美人捭闔計頻仍，我佩陰符亦可憑。綰就同心堅待辱，羽陵山下是西陵。」[54]卷四〈臨行口占為阿鎖下酒詩‧之四〉云：「問郎燈市可曾遊？可買香絲與玉鈎？可有繡簾樓上看，打將瓜子到肩頭」；定庵《己亥雜詩》仿之云：「偶賦凌雲偶倦飛，偶然閑慕遂初衣。偶逢錦瑟佳人問，便說尋春為汝歸。」[55]
〇李義山〈曲江〉云：「從來此地黃昏散，未信河梁是別離。」按唐彥謙〈春殘〉云：「落花如便去，樓上即河梁。」正從此悟出。
〇義山〈偶成轉韻七十二句〉云：「首戴公恩若山重。」按趙嘏〈獻淮南李僕射〉云：「新諾似山無力負，舊恩如水滿身流。」
〇義山〈壬申七夕〉云：「風輕惟響珮，日薄不嫣花。」馮浩《注》卷四從何義門，改「日」作「月」字[56]，當是以題為「七夕」耳，遂語不可通。不知其本「心心待曉霞」句來，指朝日言。「嫣」即「蔫」字，可與〈春深脱衣〉之「日烈憂花甚，風長奈柳何」參觀。東坡〈臥病彌月垂雲花開〉詩，施注引此句，正作「日薄不蔫花」。
【〈隋宮〉云：「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即〈赤壁〉（一作杜牧詩）之「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又六百七十四則。）】
【龔詠樵《亦園脞牘》卷一：「孟襄陽句『荷枯雨滴聞』，李義山亦云：『留得枯荷聽雨聲』（孟浩然〈初出關旅亭夜坐懷王大校書〉）。」】【又〈無題〉：「車走雷聲語未通。」按傅玄〈雜言〉：「雷隱隱，感妾心；傾耳聽，非車音。」】
〇許善長《碧聲吟館談麈》卷一載西湖藕香居茶室一聯云：「欲把西湖比西子，從來佳茗似佳人。」按黃東發《日抄》卷六十二論東坡〈次韻曹輔〉「從來佳茗似佳人」云：「此句恰與『若把西湖比西子』是天生之對。」顧圖河《雄雉齋選集》卷六〈以餘杭龍井茶餉朱寧遠〉云：「曾聞佳茗似佳人，況乃西湖比西子」；陳造《江湖長翁集》卷十六〈次韻答高賓王〉：「行處西湖作西子，從來佳茗是佳人。」
〇《海藏樓詩》卷七〈贈林琴南同年〉云：「文如至寶丹，筆若生薑臼。一篇每脫稾，舉世皆俯首。」按方虛谷《桐江集》卷四〈跋曹之才詩詞三摘〉云：「以至寶丹之事料，生薑臼之文法。」太夷語本此，而以「文」、「筆」對舉，殊欠分曉。《樊山續集》卷二十八〈補壽袁爽秋觀察五十〉第六首云：「詩律崢嶸老將壇，西江終古自波瀾。辛虀搗盡生薑臼，聖藥修成至寶丹。」語殊圓妥，亦切漸西詩體。亦見運事非海藏所長也。
六百三十四[57]
〈赴鄂道中寄絳〉[58]：
路滑星殘喚起前，老來離緒尚纏綿。一般滋味分明是，舊夢勾回二十年絳破曉送余登車。
晨書暝寫細評論，詩律深嚴敢市恩？碧海掣鯨閒此手，祇教疏鑿別清渾余選注宋人詩甫卒業。
白沙彌望咽黃流，賸得長橋閱世休。心自搖搖車兀兀，三年六次度盧溝。
弈棋轉燭事多端，飲水差知等暖寒。如膜妄心應褪淨，居然無夢過邯鄲。
六百三十五[59]
王大隆《丙子叢編》中所刻丁國鈞《荷香館瑣言》卷上云：「唐人碑志，涉及婦女，動用麗詞。〈王天墓志〉其夫人雍氏卒已八十八，而有『河陽花白，凝出閣之新粧；天上星飛，綴承權之媚頰』；〈鎮軍大將軍吳文殘碑〉云：『夫人恆國李氏，圓姿替月，潤臉呈花』；〈昭成寺尼大德三乘墓銘〉有『朝雲出谷兮行雨散』；宋開寶間絹畫佛象疏詞贊比丘尼有『千嬌備體，百媚藏身。』」按參觀《說郛》卷四十四章淵《槁簡贅筆》云：「韓退之〈大行皇后挽歌詞〉云：『鳳飛終不返，劍化會相從。』荊公云：『此非君臣所言，近乎黷也。』王黼奉敕撰〈明節和文貴妃墓志〉云：『妃齒瑩潔，常珥絳，有標致，俗目之為韻。』使荊公見之，當云何也？」【周煇《清波雜志》卷六論此曰：「宣和間，衣著曰『韻纈』，果實曰『韻梅』，詞曲曰『韻令』。」】顧亭林《日知錄》卷三論「何彼穠矣」云：「或曰：『《詩》但稱其容色，何也？』曰：『古者婦有四德，而容其一也。言其容，則德可知矣。故〈碩人〉之詩美其君夫人者，至無所不極其形容。而〈野麕〉之貞，亦云：「有女如玉」。即唐人為妃主碑文，亦多有譽其姿色者。豈若宋代以下之人，以此為諱而不道乎？』」則又 καλὸς κἀγαθός 之旨（參觀第一百十一則）。《湘綺樓日記》光緒五年三月廿五日：「肅宗美人董氏，年十八而死，常袞作銘云：『二九之年，麗容嫣然。』楊炎作其從父碑，敘其從父妻賈氏『顏如桃李』。當時文無拘忌如此！」劉長卿〈戲贈干越尼子歌〉有云：「五年持戒長一食，至今猶自顏如花」；「一花一竹如有意，不語不笑能留人」；「雲房寂寂夜鐘後，吳音清切令人聽」；李羣玉〈龍安寺佳人阿最歌八首〉有云：「團團明月面，冉冉柳枝腰。未入鴛鴦被，心長似火燒」；「不是求心印，都緣愛綠珠。何須同泰寺，然後始爲奴」；「既爲金界客，任改淨人名。願掃琉璃地，燒香過一生」；「素腕撩金索，輕紅約翠紗。不如欄下水，終日見桃花」；「第一龍宮女，相憐是阿誰。好魚輸獺盡，白鷺鎮長飢」；羅振玉《鳴沙石室佚書》所刻《唐人選唐詩》載王昌齡〈題靜眼師房〉云：「白鴿飛時日欲斜，禪房寂歷飲香茶。傾人城，傾人國，斬新剃頭青且黑。玉如意，金澡瓶，朱唇皓齒能誦經，吳音喚字更分明。日暮鐘聲相送出，袈裟掛著箔簾釘。」蓋空有是色，不待滅度已然矣。【劉言史〈贈童尼〉：「舊時豔質如明玉，今日空心是冷灰。料得襄王惆悵極，更無雲雨到陽臺。」】【《白氏文集》卷十九〈龍花寺主家小尼〉云：「頭青眉眼細，十四女沙彌。夜靜雙林怕，春深一食飢。步慵行道困，起晚誦經遲。應似仙人子，花宮未嫁時。」〈玉真張觀主下小女冠阿容〉：「綽約小天仙，生來十六年。姑山半峯雪，瑤水一枝蓮。晚院花留立，春窗月伴眠。迴眸雖欲語，阿母在傍邊」，則女道士也。】宋岸舫《柳亭詩話》卷六云：「劉瑗〈咏新婚〉詩『琴聲妾曾聽，桃子婿經分』，以奔女狡童做對，固已奇矣。周弘正〈看新婚〉詩『莫愁年十五，來聘子都家』，竟以一妓一奴為配，所謂秦晉、潘楊者，竟安在哉！六朝人閨情院體，每以倡樓蕩子比興，真是習氣使然」云云，安知其非亦寫實耶？劉瑗詩題為〈左右新婚〉，一起云：「小史如初日，得婦類行雲」，明為孌童作也。
〇Letters of S.T. Coleridge, ed. E.L. Griggs, I, p. 534: “[To Robert Southey] how I stunk! — Convinced as I was before of the necessity of all parts of the human body, I now received double-damning Nose-conviction, that all my pores were Necessary Holes with a Vengeance... Well but the Nose is the most placable of all the senses / and to one’s own evil odours one can reconcile oneself almost as easily as to one’s own Vices.” 所謂 “necessary holes”，當是德文之 “Bedürfnisloch”，謂幽門也。參觀 Kant, Anthropologie, §22: “Welcher Organsinn ist der undankbarste und scheint auch der entbehrlichste zu sein? Der des Geruchs. Es belohnt nicht, ihn zu cultiviren oder wohl gar zu verfeinern, um zu geniessen; denn es giebt mehr Gegenstände des Ekels (vornehmlich in volkreichern Örtern), als der Annehmlichkeit, die er verschaffen kann” (Werke, hrsg. E. Cassirer, VIII, S. 44).
〇范石湖以後詩家，用佛典最夥者為錢牧齋。耶律晉卿用禪語連篇累牘，然不出公案語錄，不似范、錢之博及經論也。牧齋選《吾炙集》，以錢遵王〈秋夜宿破山寺絕句〉十二首壓卷，題其後曰：「每觀吳越間名流詩，字句襞積，殊苦眼中金屑。秋燈夜雨，泊舟吳門，從扇頭得遵王新句，不覺老眼如月，因語郭指曰：『詩家之鋪陳攅儷，裝金抹粉，可勉而能也。靈心慧眼，玲瓏漏穿[60]，本之胎性，出乎毫端，非有使然也。「莫取琉璃籠眼界，舉頭爭忍見山河。」取出世間妙義，寫世間感慨』云云。」竊謂此牧翁阿私之曲說也。遵王十二首，皆襞積佛典。牧齋所稱，乃其第四首（前二句為「空庭月白樹陰多，崖石巉巖似盋羅」），即用《楞嚴經》卷一佛告阿難云：「彼人當以琉璃籠眼，當見山河，見琉璃不。如是，世尊，是人當以琉璃籠眼，實見琉璃。」則「莫取」兩字誤矣。又如第八首云：「夢裏羣羊見負魚，金鈴羯語受風初。乳傍自有光明穴，夜夜幽窗照讀書。」全撮取《高僧傳》卷九竺佛圖澄諸事，唯「羣羊負魚」從東北來指鮮卑有中原，影射女真入關，餘皆羌無所屬。王驥德《曲律》卷三〈論用事〉第二十一云：「用得古人成語恰好，亦是快事，然只許單用一句。要雙句須別處另尋一句對之。」吳天章《蓮洋集》卷六〈裴然納姬〉七律，翁覃谿評云：「『清秋誰和杜秋詩』、『寂寞樊川惱髩絲』、『遙看陰成子滿枝』，三用小杜事，於章法似可商。」《昭昧詹言》卷一云：「用事忌出一處、一書」，舉「荊凡」對「臧穀」為例（《焦氏筆乘》卷四引葛常之評僧祖可「讀書不多，故變態少」云云，而論之曰：「數語最中學者之病，世乃有謂詩不關書者，遂欲不持寸鐵，鼓行詞場，寧不怖死？《世說》：『王恭有清詞簡旨，能敘說，而讀書少，頗有重出。』頃名能詩者，一事累用，殊令人憎弊，正坐此。」可參觀）。若遵王此首，蓋撏撦之至下劣者，豈特眼中金屑而已！又《吾炙集》稱廬山僧光熊〈哭兄詩〉云：「身經刀過頭方貴，尸不泥封骨始香。」[61]《柳南隨筆》卷二謂婁東某人仿之，云：「題無軒冕詩方貴，囊絕錙銖手亦香。」
〇《柳亭詩話》卷七云：「王粲〈登樓賦〉：『白日忽其西匿。……鳥相鳴而舉翼，原野闃其無人兮，征夫行而未息。』少陵全用其意，曰：『空村唯見鳥，落日不逢人。』」按孫橒《餘墨偶談》卷一云：「摩詰以『日暮飛鳥還，行人去不息』二語，括仲宣四句。」
【Sydney Dobell. Coleridge: “Hymn Before the Sunrise”: “Motionless torrents! silent cataracts.” 《誠齋集》卷六〈詔追供職學省曉發鳴山驛〉：「氷痕猶带浪，霜草自成花。」[62]】
〇Celsus, De Medicina, IV, 11, 6 謂嘔血不止，藥物無效，則當放血 (Sanguis mittendus est; et si nihilominus ex ore processit, iterum tertioque,. et quotidie paulum aliquid —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I, p. 394)。Sterne 與 John Hall-Stevenson 書亦云：“...I had the same accident I had at Cambridge of breaking a vessel in my lungs.... Finding in the morning I was likely to bleed to death, I sent immediately for a surgeon to bleed me at both arms — this saved me” (L.P. Curtis, Letters of Laurence Sterne, p. 180). 十九世紀尚用此法，觀 Sir William Hale-White, Keats as Doctor & Patient (1938) 可知。
〇Sainte-Beuve, Portraits littéraires, II. p. 148: “Sa [Le Brun’s] fameuse querelle avec Legouvé, sur la question de savoir ‘si l’encre sied ou ne sied pas aux doigts de rose.’” 按參觀錢飲光《藏山閣詩草》卷二〈戲贈長干諸校書口號〉第二首：「為愛樓居少見人，畫筆隨意寫風神。吮毫未下勤催出，笑說新妝墨點唇。」王培荀《聽雨樓隨筆》卷三引《觚賸》記李研齋妻號『鍾山秀才』，嘗畫蘭竹，婢侍，以淡口退筆墨，李詩云：「別有香在口，莫畏胭脂黑。」[63]又卷五引王西樵〈鍾山秀才歌〉云：「獨向閨房弄筆墨，墨痕時壓唇邊朱。」《天真閣集》卷十九又《外集》卷四〈嬌女〉云：「一點櫻唇留墨在，曹娥碑字甫橅臨。」董以寧《正誼堂文集》第二冊〈姚夫人畫竹記〉即記鍾山秀才事，謂：「姚名淑，字仲淑。媵名墨池，則畫竹時，其宜於墨淡者，俾受筆而口退其墨，故名。」又按姚為李長祥繼室，有《海棠居初集》。【沈彩《春雨樓集》卷二〈作字〉云：「雙魚洗冷汲清濤，淡墨輕濡吮彩毫。却被鴉鬟窺竊笑，朱櫻忽點紫蒲萄。」】
〇Schopenhauer, Parerga und Paralipomena, §400 [Kap. 21, §296]: “Eine Gesellschaft Stachelschweine drängte sich en einem kalten Winterrage recht nah zusammen, um sich durch die gegenseitige Wärme vor dem Erfrieren zu schützen. Jedoch bald empfanden sie die gegenseitigen Stacheln, welches sie dann wieder von einander entfernte.... Die mittlere Entfernung... ist die Höflichkeit und feine Sitte.... Keep your distance” (Sämtl. Werk., hrsg. von E. Grisebach, Bd. V, S. 689 [hrsg. von P. Deussen, Bd. V, S. 717]). 按 Buffon, Histoire Naturelle, 狀 Le porc-épic 有云：“ces mêmes armes qui leur sont si utiles contre les autres, leur deviennent très incommodes lorsqu'ils veulent s’unir” (Oeuv. compl., éd. Garnier, T. II, p. 616; cf. Jules Ranard, Histoires naturelles, éd. F. Bernouard, p. 47: “garni de porte-plume bien gênants pour lui et son amie”). 叔本華罕譬而喻，遂成奇語，所謂點化也。《山海經》卷二《西山經》：「豪彘」，郭璞傳云：「亦自為牝牡。」又〈贊〉云：「厥體兼資，自為牝牡。」參觀七六七則。
〇Croce, Frammenti di Etica 論 “la politica della virtù” 極入情合理，因云：“‘Come fa la natura per congiungere tra loro l’alto e il basso dell'uomo? Vi pone la vanità frammezzo’: dice un epigramma, composto non si sa bene se dal Goethe o dallo Schiller” (p. 83). 按 La Rochefoucauld 早云：“La vertu n’irait pas loin si la vanité ne lui tenait compagnie” (Oeuv. compl., “Biblioth. de la Pléiade”, p. 273; cf. p. 270: “Les vices entrent dans la composition des vertus” etc.).
〇蘇召叟《泠然齋詩集》卷一〈夜讀杜詩四十韻〉云：「草堂聞無人，正在成都縣。人間畫圖樣，皮骨怪豐腆。京華四十載，褐短更驢蹇。至今彼堂上，唇綻齒微現。獨餘雙眸子，利若秋江剪。」是少陵類清宮所藏孔子象，唇不掩齒也。郝天挺《陵川文集》（王鏐編本）卷十〈東坡先生畫象〉云：「至神無滯形，丹青莫能狀。畫工豈有浩然氣，漫著南箕。翕舌空點痣，不如夜寂對江月，皜皜見公真顏色。」自注：「面間多黑子，故云。」是子瞻類清宮所藏明太祖象，面多痣也。
〇陳耀文《花草粹編‧自序》云：「嗣以飄泊東南，納交素友淮陰吳生承恩、姑蘇吳生岫，皆躭樂秇文，藏書甚富。」按今世考論《西遊記》作者，似未及此。亦如《女仙外史》第一回、第四回等，皆有洪昇評語，沙張白《定峯樂府》亦有洪昇柬札，《陳迦陵填詞圖》有洪昇題北曲一套，毛稚黃《匡林》卷下〈答洪昇書〉，而今世考論《長生殿》作者，皆瞠目無覩也。《射陽先生遺稿》卷二〈花草新編序〉云：「選詞眾矣，唐則稱《花間集》，宋則《草堂詩餘》。余嘗欲揀汰二集，合為一編。今秋逃暑，始克為之，因復益以諸人之本集，諸家之選本，記錄之所附載，翰墨之所遺留，上溯開元，下斷至正，會通銓擇，錄而藏之。繇《花間》、《草堂》而起，故以《花草》命編」云云。竊疑陳氏之《粹編》即以吳氏之《新編》為藍本，不特一瓻借書而已。【王晫《松溪漫興》卷六〈觀獵〉、卷十〈對雪奉懷周清林〉、《毛西河合集》五律卷二〈游佟園〉。】
〇淵明〈詠貧士〉云：「萬族各有託，孤雲獨無依。」詩中自有人在。太白〈春日獨酌〉衍為四句，云：「孤雲還空山，眾鳥各已歸。彼物皆有託，吾生獨無依。」轉成死句。至〈獨坐敬亭山〉之「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64]復用此意，則妙矣。
〇杜審言〈都尉山臺〉云：「枝亞果新肥。」[65]少陵〈王宰畫山水圖歌〉云：「山木盡亞洪濤風。」
〇《愛日齋叢鈔》卷三云：「俗言：『宰相客位可納涼』，以炎暑有所不避也。」郭𠐺伽《樗園銷夏錄》卷上曰：「鬱蒸湻悶，殆不可過。俄有人投刺相見，盛衣冠而坐。勸其少解外衣，答言：『尚有他適，恐脫去而復著，更益其熱。』憶昔在淮安嚴歷亭司馬寓中水亭納涼，茶瓜甚適，後一客到，盛言今兹之暑，且云不識何地可避，司馬笑曰：『河臺官廳最涼。』其人不解，司馬曰：『昨日與公公服持謁，候於廳中，公不言熱，以故知其極涼耳。』相與失笑。」即同此意。乾隆四十六年書業堂刻《笑林廣記》卷一云：「官值暑月，欲覓避涼之地。或曰某山幽雅，或曰某寺清閑。一老人進曰：『山寺雖好,總不如此座公廳涼快。』官曰：『何以見得？』答曰：『別處多有日頭，獨此處有天無日。』」（亦見馮猶龍《廣笑府》卷二。）
〇Shadwell, Epsom-Wells 中 Raines: “What a Rogue am I to run into temptation; but Pox on’t, Lucia will never miss what I shall lose” (Complete Works, ed. M. Sumners, II, p. 172). 又 Mrs Aphra Behn, The Rover, Part I, Act I, Sc. II 中 Page Antonio: “Sir... tho y’are near your marriage, you may venture a little love here; Florinda will not miss it.” 皆為男言之也。Richard Hoggart, The Uses of Literacy, p. 28: “‘A slice off a cut cake is never missed’ (on the easy sexual habits of some married women)” 為女言之也。
〇《湘綺樓箋啟》卷二〈致郭兵左〉云：「海島荒遠，自禹墨至後，更無一經術文儒照耀其國。誠得通人，開其蔽誤，告以聖道，彼土人士，比之徐光啟之見西儒，悉翅十倍傾仰而已！昔老聃之流沙，而故皆為佛，有其效也。奉使稱職，一時之利；因而傳教，萬世之福。」按參觀李次青《天岳山房文鈔》卷三十六〈答友人論異教書〉云：「某之隅見，竊謂不惟不憂彼教奪吾孔、孟之席，且喜吾孔、孟之教將盛行於彼都，而大變其陋俗。」皆楚狂議論。傅奕〈益國利民事十一條‧之七〉云：「封周、孔之教，送與西域，而胡必不肯行。」識過二君遠矣！
〇G. Legman, Love & Death, Breaking Point, 1949, p. 75: “Her mouth rouged & glycerined to look like her twat.” 按參觀《金瓶梅》第六十一回金蓮譏王六兒云：「喬眉喬樣，描的那水髩長長的，搽的那嘴唇鮮紅的，倒像人家那血毴。」[66] Henry de Montherlant, Carnets, p. 136: “J’aime une femme qui rit. Il semble alors que son vagin remonte jusqu’à sa bouche, en vrillant....” “A vaginally mouth.” Ariosto, Satire, X (on a woman who rouged her lips): “Sì che quei che le baciano, ben ponno / con men schivezza e stomachi più saldi / baciar lor anco a nuova luna [i.e. menstruating] il conno”[67] (Opere minori, Ricciardi, p. 557).
〇明浮白主人輯《掛枝兒‧詠荷》一首有云：「誰知你水性兒多更變：這邊分散了，又向那邊圓。」按此本之《花草粹編》卷五引《古今詞話》載〈望江南〉云：「荷上露，莫把作珠穿。水性本來無定度，這邊圓了那邊圓，終是不心堅。」按白香山〈啄木曲〉云：「我有雙淚珠，知君穿不得。」
〇《中和》第五卷第十期載〈戴名世夏菴集選〉云：「人之記性在顖。人有失記時，偶而思之，目輒上瞬，首輒仰，蓋於顖中覓之也。西洋人有於顖內分間之法，某間記某事，某間記某書。其記之法，點書其字之筆畫於內，蓋皆以意為之。余嘗試之，蓋有效焉。」按《譚復生《講義》云：「『思』字從『囟』從『心』，腦之主思，古人蓋已知之矣。」周季貺《窳櫎日記鈔》卷下云：「『思』字從『囟』從『心』，造字已知思慮由腦筋以達於心矣。」文芸閣《純常子枝語》卷十一云：「腦與心二說，宜互相備。《說文》『思』字從『囟』從『心』，是其義。《黃庭經‧至道章》云：『腦神精根字泥丸』，『一面之神宗泥丸』[68]，〈心神章〉云：『六腑五臟神體精，皆在心內運天經』，其言面部主於腦，臟腑主於心」，又卷三十三云：「『腦神覺元字道都』，此言腦爲知覺之元也。」
〇《樊山續集》卷二十四〈九疊前韻書感〉云：「經史外增無限學，歐羅所作是何詩？」上句可與卷二十〈消夏〉第四首「老閱西書添腹笥」參觀。下句可補入余舊作 “An Early Chinese Version of Longfellow’s ‘A Psalm of Life’” 一文中[69]，與 Journal des Goncourt, sept. 9, 1887 (Éd. définitive, VII, p. 156): “Tholozan, médecin du shah de Perse, depuis 29 ans, nous faisait une curieuse révélation: ‘Les Persans disent aux Européens: Vous avez, vous autres, des horlogers, des mécaniciens, des ouvriers dans les arts mécaniques, supérieurs aux nôtres, mais nous vous sommes bien supérieurs en tout, — et ils demandent, si nous avons des littérateurs, des poètes’”; James Morier, Hajji Baba in England, ch. 54 (“The World’s Classics”, p. 335): “The Shah asked whether the Franks have any poets.”
〇Marcel Proust, Le Temps retrouvé, II, p. 29: “Une oeuvre où il y a des théories est comme un objet sur lequel on laisse la marque du prix.” Cf. Van Wyck Brooks, Opinions of Oliver Allston, p. 246: “All this technical talk is vulgar. It concerns what Henry James called the ‘secrets of the kitchen’, & in the kitchen it has dignity, but it should not be obtruded at the dinner table”; also Spender, The Creative Element, p. 182 on “analytic criticism” leading to “synthetic poetry” (quoted in 第四百四十八則). Cf. 第六百五十一則. Ariosto, Orlando Furioso, XXIII, 113 (“Biblioteca Classica Hoepliana”, p. 246): “L’impetuosa doglia entro rimase, / che volea tutta uscir con troppa fretta. / Così veggiàn restar l’acqua nel vase, / che largo il ventre e la bocca abbia stretta; / che nel voltar che si fa in su la base, / l’umor che vorria uscir, tanto s’affretta, / e ne l’angusta via tanto s’intrica, / ch’a goccia a goccia fuore esce a fatica.”[70] This was imitated by Du Bellay, La Complainte du Désespéré, 37-8: “Au vase estroit, qui degoutte / Son eau qui veult sortir toute, / Ores semblable je suis”, by Desportes in Amours d’Hippolyte, by d’Aubigné in Le Printemps (see H. Weber, La Création poétique au 16e siècle, I, p. 405). Coleridge seems to have independently hit upon the same metaphor: “I have seen a narrow-necked bottle so full of water, that, when turned upside down, not a drop has fallen out.... My heart has been full” (Collected Letters, ed. E.L. Griggs, I, p. 142; cf. Mario Praz, The Hero in Eclipse in Victorian Fiction, p. 442). Coventry Patmore writes to the same effect in The Angel in the House, First Prelude of Bk II: “And, like that fatal ‘I am thine,’ / Comes with alternate gush & check / And joltings of the heart, as wine / Pour’d from a flask of narrow neck.”【As You Like It, III, ii, Rosalind: “I would thou couldst stammer, that thou mightst pour this concealed man out of thy mouth, as wine comes out of a narrow-mouthed bottle, either too much at once, or none at all.” Croce borrowed Ariosto’s image when he spoke of Vico’s “scrive male” (La filosofia di G.V., p. 300, quoted in L. Russo, Antologia della critica letteraria, IIa ed., II, p. 380).】
〇André Vial’s thoughtful article “De volupté à L’Éducation sentimentale” shows that in the case of Mme de Couaën, as in that of Mme Arnoux, “c’est l’éblouissement de la Femme magnifié dans l’auréole de la Mére” (Rev. d’hist. litt. de la France, Janvier-Mars 1957, p. 47). Some Italian poets seem to have forestalled Sainte-Beuve & Flaubert in the attempt to present one’s mistress in the role of a mother, e.g. Leonardo Giustiniano: “Regina [del cor mio...]”[71].
[1]《手稿集》1183-1211 頁。
[2]「廿三」原作「十三」。
[3]「不答」原作「不言」，「李子」原作「李七」。
[4] 原文脫落「唾」字。
[5] 「組」原作「俎」。
[6] 原文脫落「封題」二字。
[7]「瓠」原作「觚」。
[8] 原文「呂文兆」脫落「文」字。
[9]「deducit」原作「deduit」，「compita」原作「comita」。
[10] 原文脫落「與」字。
[11]「淡交十五年」原作「淡本」。
[12]「十五年」原作「十二年」。
[13]「A.E. Rodway」原作「G. Rodway」。
[14]「故鄉聲」原作「故山聲」。
[15] 此段見《手稿集》1195 頁下腳，所補原文已刪。
[16]「酌酒」原文脫落「酒」字。
[17]「第二十四則」原作「第二十七則」。
[18] 此語補於《手稿集》1194 頁論《可書》一節行間，不知何所繫。
[19]「卷一」原作「卷二」。
[20]「嫠媼」原作「婺媼」。
[21]「娼優」原作「娼妓」。
[22] 此段重引於《手稿集》1197 頁夾縫、下腳。
[23]「此額殊有意，移『比』字易出『居』內之『古』，分明是『屁古』二字。『玉』字亦『王』、『一』二字也。分合言之，乃『王一屁古』四字。」
[24] 原文「蒙蔽」脫落「蔽」字。
[25] 此段補於《手稿集》1195 頁下腳，原文「留意」脫落「意」字，「擲於地」脫落「地」字。
[26] 此段重引，與上文節略小異，見《手稿集》1197 頁書眉。
[27] 此處頁數留空未標。
[28]「一回」原作「一面」，「牀上」原作「牀之」。
[29] 原文脫落「游」字。
[30] 此語補於《手稿集》1201 頁行間，所指艾南英《天傭子全集》卷五〈再與周介生論文書〉：「如太史公曰：『予登箕山，其上蓋有許由冢云』；蓋相去千年，疑其人之有無也。每見空同，鳳洲爲人作志銘，輒曰：『蓋聞嘉靖間有某老先生云』，此豈千年後疑詞耶」云云一節，已經塗去。
[31]「國家」原作「國朝」。
[32]「梁選文章久濫流，千年揚濁到弇州。新城後出矜為秘，舊派相沿總足羞。枯索生機難語畫，空靈變態不如優。試看中極銀蟾滿，肯借氷光助皎秋。」
[33] 此語補於《手稿集》1204 頁書眉、行間，所繫論 D’Annunzio 一節已刪。
[34] 此段補於《手稿集》1205 頁行間，所繫論 R.M. Dawkins, Modern Greek Folk-Tales 一節已刪。
[35] 原文脫落「account」。
[36] 原文脫落「fixe」。
[37] 書名原作「The Elizabethan the Jacobean」。
[38]「空天」原作「青天」，「游雲」原作「浮雲」。
[39]「瓠」原作「觚」。
[40]「徐乾學」原作「徐健學」。
[41]《手稿集》1212-3 頁。
[42]《手稿集》1213-31 頁。
[43]「順水」原作「順風」 。
[44]「組」原作「俎」。
[45]「nyght」原作「night」。
[46]「avertissoit」原作「advertissoit」，「six」原作「sixe」。
[47]「Dilemmas」原作「Dilemma」。
[48] 原文脫落「通」字。
[49] 此處頁數留空未標。
[50] 「金谷園」原作「金□園」。
[51]《己亥雜詩‧二四五》。
[52]《己亥雜詩‧二六四》。
[53]《己亥雜詩‧二六五》。
[54]《己亥雜詩‧二六九》。
[55]《己亥雜詩‧一三五》。
[56]「日薄不嫣花」原作「月薄不嫣花」，「改『日』作『月』字」原作「改『月』作『日』字」。馮浩《玉谿生詩集箋注》此處注云：「舊皆作『日』，何義門校改。」
[57]《手稿集》1231 頁。
[58] 詩見《槐聚詩存‧一九五七年》，詩題作〈赴鄂道中〉，共五首。第一首起句「星殘」作「霜濃」，轉句「一」作「別」。第二首承句「深」作「傷」。第三首承句「賸」作「留」，結句「六次度」作「五度過」。第四首轉句「淨」作「盡」，結句「居然」作「夜來」。第五首云：「駐車清曠小徘徊，隱隱遙空碾懣雷。脫葉猶飛風不定，啼鳩忽噤雨將來。」
[59]《手稿集》1231-44 頁。
[60]「漏穿」原作「穿透」。
[61]「骨始香」原作「骨亦香」。
[64]「高飛」原作「歸飛」。
[65]「枝」原作「林」。
[66] 原文脫落「紅」字，「毴」原作「𣬼」。
[67]「Sì che quei che le baciano」原作「Sì che quei le baciano」。
[68] 二句原皆作「字泥丸」。
[69] 見《錢鍾書英文文集》（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374-387頁，原載 Philobiblon (《書林季刊》), II (1948), pp. 10-17。然 1982 年重寫之〈漢譯第一首英語詩《人生頌》及有關二三事〉却未補引樊詩。
[70] Barbara Reynold 英譯: “A flood of sorrow in his bosom stays, / And by its very impetus is checked: ‘ As we may sometimes notice in a vase, / Broadbellied in its shape and narrow-necked, / When someone has too fast upturned the base, / The liquid in the outlet will collect, / And there, in too great haste to issue, stop, / With difficulty dripping, drop by drop.”
[71]「del cor mio」及下文皆已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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