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16日 星期五

《中文筆記》第二冊(大本四)

大本(四)[1]

 


孫奕《履齋示兒編》[1]

【勞格《讀書雜識》卷十一備載宋人著作中及孫奕者(《續通鑑長編》熙寧三年七月、四年七月,《蔡忠惠文集》卷十一、《古靈集》卷一)。】【《古夫于亭雜錄》卷四論《示兒編》數則。】

卷一:「六經之中無真字。非無真字也,夫人而不偽也。」

○「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以運動謂之乾。」【按伊川謂:「以性情謂之乾,以主宰謂之帝。」朱子謂:「有覆包的意思謂之天,有主宰的意思謂之帝。」】【參觀成公綏〈天地賦〉。】【《二程遺書》卷十一:「天者,理也;神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帝者,以主宰事而名也。」】

○「六經或倒其文,如《易》之『西南得朋』、『吉凶者,失得之象』。《詩》尤多,如『中河』、『中林』、『中谷』、『中原』、『中田』、『裳衣』、『衡從』、『瑟琴』、『下上』、『羊牛』、『孫子』,不一而盡。《記》有『吾得坤乾焉』,《書》有『月正元日』、『或四三年』等等。」

卷三:「對耦始於《詩》,三言如『深則厲』,四言如『關關雎鳩』,五言如『于嗟乎騶虞』,六言如『狂童之狂也且』,七言如『遭我乎峱之間兮』,八言如『十月蟋蟀入我牀下』[2],後世章句皆自此始。如『覯閔既多,受侮不少』、『發彼小豝,殪此大兕』之類,尤駢儷之祖。」【故余嘗謂魏、晉時之偶體,乃以先秦、漢詩、賦之體為之,以詩為文也。】

卷四:「『攻乎異端』之『攻』,如『攻人之惡』之『攻』。『斯害也已』之『已』,如『末之也已』之『已』,言止也。謂攻之使止也。」

卷七:「史同文,如『死諸葛走生仲達』《晉‧宣帝紀》、『死姚崇算生張說』《唐明皇録》、『死劉楨芘生顧摠』《幽怪録》、『寧我薄人,無人薄我』〈宣十二年〉、『寧我負卿,無卿負我』《魏氏春秋》、『寧我負人,無人負我』《孫盛雜記》。」

○「歐公〈本論〉似〈原道〉,〈上范司諫書〉似〈諍臣論〉,〈書梅聖俞詩稿〉似〈送孟東野序〉,〈縱囚論〉、〈怪竹辯〉斷句皆似〈原人〉。」【按參觀陳善《捫蝨新話》謂:「〈祭吳長文文〉似〈祭薛中丞文〉,〈書梅聖俞詩稿〉似〈送孟東野序〉,〈弔石曼卿文〉似〈祭田橫墓文〉。」】

卷八:「艮齋先生謝公昌國自言取昌黎『奇而法、正而葩』為文法:『文貴乎奇,過於奇則艷,故濟之以法;文貴乎正,過於正則朴,故濟之以葩。」

「又張茂獻〈文箴〉曰:『作文三病:意到而辭不達,如訟者抱直理口訥莫伸,一病;辭達而調不工,如委巷相爾汝俚鄙厭聞,二病;調工而體不健,如堂堂衣冠美丈夫而無精神,三病。』」可與唐順之、李方叔論文參觀,宜補入〈中國文評特點〉[3]【*又參觀下李習之〈答王載言書〉。又《戴東原手札》論「理」字,見陳柱尊《清代學術論評》。】

卷九:「子美詩對偶尚有偏枯之病。如〈重過何氏〉『手自栽蒲柳,家纔足稻粱』等一草木對二草木,〈寄李白〉『幾年遭鵩鳥,獨泣向麒麟』以一鳥獸對二鳥獸,諸如此類。」【〈人日〉:『氷雪鶯難至,春寒花較遲。』】【然卷十又有「屬對不拘」一則,舉杜為證,自相矛盾。】【參觀王觀國《學林》卷八「對屬」條。】

○「詩中倒用字,昌黎為多,如〈重雲〉『身體豈寧康』、〈苦寒〉『調和進梅鹽』、〈孟先生〉『應對多差參』、〈晚秋聯句〉『惟學平貴富』之類。」

卷十【此卷甚好】:「杜陵屢用『受』字、『自』字、『不肯』字,前輩已言之。兹復詳舉其用『過』字、『破』字、『一』字、『信』字、『生』字、『覺』字。皆屢用屢新。」【《容齋四筆》亦謂杜詩屢用「受」、「覺」二字。】

○「爾汝羣物,前此未有,倡自少陵,如〈白鹽山〉之『爾獨近高天』,〈花鴨〉之『稻粱霑汝在』,〈落日〉之『濁醪誰造汝』,〈梔子〉之『無情移得汝』,〈病馬〉之『乘爾亦已久』,〈螢火〉之『滄江白髪愁看汝』等等。至〈岳麓道林二寺〉之『一重一掩吾肺腑,山鳥山花吾友于』,則於物無異觀如此!荆公〈梅詩〉有『少陵為汝添詩興』,其遺意也。」

○「少陵詩屢以『安得』結尾,蓋有望於當時天下後世者不少。」如〈喜雨詩〉、〈三川觀水漲〉、〈晝夢〉、〈大麥行〉、〈蠶榖行〉、〈畫山水圖歌〉、〈石犀行〉、〈石筍行〉、〈洗兵馬〉、〈光祿坂行〉、〈悲青坂〉、〈王兵馬使二角鷹〉、〈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題韋偃畫馬〉、〈遣興〉、〈雪〉、〈晚登瀼上堂〉等【《愛日齋叢鈔》卷三亦謂:「杜詩結語多用『安得』二字,〈洗兵馬〉、〈石筍〉、〈遣興〉等。蓋全法〈大風歌〉『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豈小力量敢道哉!」】

又「歐公傷五季離亂,故作《五代史》。序論盡以『嗚呼』冠篇首。杜公傷唐末離亂,故歌行間以『嗚呼』結其篇末。」如〈折檻行〉、〈白馬詩〉、〈冬狩行〉、〈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天育驃騎歌〉、〈同谷七歌〉等

○又「老杜集中以詩、酒相配者,無慮十數處。」

○「荊公『繰成白雪桑重綠,割盡黄雲稻正青』有斧鑿痕。雪不可繰,雲不可割。請易繰為捲,易割為收。」

卷十三:「〈泗州大聖傳〉云:『和尚何國人也。』又謂:『莫知所從來。』以《隋書西域傳》觀之,乃有何國。」按可與《兒女英雄傳》闈中夢荐事「余何人也」參觀。

卷十六「人相反」:「孔子不飲盗泉,而吳隱之飲貪泉《晉書》本傳。魯褒作〈錢神論〉,蕭綜作〈錢愚論〉《南史》。」

「自相反」:「書美莫如顔魯公,而書壊自魯公始;詩美莫如韓退之,而詩變自退之始東坡說。杜子美詩冠古今,而無韵者不可讀;曽子固文名天下,而有韵者輒不工秦少游說。」

卷十七:「陳了翁自云:『予元豐乙丑為禮部貢院㸃檢官,適與校書郎范公淳夫同舍。公論:『顔子不遷不貳,唯伯醇有之。』予問:『伯醇誰耶?』公黙然久之,曰:『不知有程伯醇耶?』時予年二十九矣,以寡陋自愧,乃作〈責沈文〉,蓋用《論語述而篇》注葉公不知孔子,問於子路,葉公姓沈,名諸梁也。《大唐新語》記張由古謂班孟堅文章不關班固。《雜志》記楊大年知貢舉,舉子問堯舜是一事是兩事。」【亦見王楙《野老紀聞》。】【此與李于鱗問韓昌黎事相反。Paradise Lost[4]: “Not to know me argues yourselves unknown” (BK IV). Cicero: “Homo ignorabilis” (cf. De Quincey’s Essay on Prof. Wilson).

○「東坡居常州,嗜河豚。里人有妙於烹是魚者,招坡享之。婦子傾室,闖於屏間,冀一語品題。東坡大嚼,寂如喑者。闖者失望相顧,東坡忽下箸云:『也直一死於是。』合舍大悅。」【張耒《明道雜志》云:「子瞻在資善堂,與數人談河豚之美,諸人極口譬喻稱贊,子瞻但云:『其味真是消得一死。』」】

【履齋讀書甚小心,善為比類,不著己見,蓋謹人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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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6]:「知己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

「視日者眩,聽雷者聾。」

「掘室而求鼠,割唇而治齲。」

「寧一月飢,無一旬餓。」

「眾議成林,無翼而飛。」

「走不以手,縛手,走不能疾;飛不以尾,屈尾,飛不能遠。物之用者,必待不用者。」

「寇難至,躄者告盲者,盲者負而走,兩人皆活。」

「明月之夜,遠望而不可細書;甚霧之朝,細書而不可遠望。」

「佐祭得嘗,救鬥得傷。」【亦見《國語》。】

真奇文也。餘篇雖佳,反嫌鋪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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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後山詩話》云[7]:「寧拙毋巧,寧朴毋華,寧粗毋弱,寧辟毋俗,詩文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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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8]:「毋過亂門」,「庇焉而縱尋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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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苕谿叢話》引「東澗水流西澗水」之體[9]。宜補入《起居注》六。又參觀《升厂全集》卷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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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辛雜識》[10];「衛山齋云:『凡字皆有對,如饑、飽,寒、暖,獨渴字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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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室學謨《麈談》【《寶顏堂秘笈》】筆鋒犀利,可比 La Rochefoucauld[11]。惜不多,又未免俚鄙語。《靜志居詩話》謂:「宗伯本名學詩,以與劾分宜者同姓名,遂更為謨。詩多懦響,殆肖其人」云云。不知此正徐之精於世故處,蓋默而非懦也。

「雖貴為卿相,必有一篇極醜文字送歸林下,彈章是也;雖惡如檮杌,必有一篇絕好文字送歸地下,墓志是也。」

「致仕切莫問其少子,娶妾尤忌謀之晚妻。」

「男子好色如渴飲漿,女子好色如熱乘凉。」

「淫奔之婦矯而為尼,熱中之夫激而入道。」

「目凝不動者,中必腐爛。」

「喜以文字詈人者,巫蠱之見也,代人作呪咀而已;喜以文字諛人者,星相之術也,為人添福祿而已。」

「受業門生,則門生聽先生之差使;投拜門生,則先生聽門生之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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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師道《禮部詩話》[12]

「唐子西詩文皆精確,前輩謂其早及蘇門,不在秦晁下。以予評之,規模意度,殆是陳無己流亞也。世稱宋詩人,句律流麗,必曰陳簡齋;對偶工切,必曰陸放翁。今子西所作,流布自然,用故事古語,融化深穩,前乎二公已有若人。《劉後村詩話》嘗舉十餘聯,考其集中,蓋不勝舉也。〈春日郊外〉詩『水生看欲到垂楊』,似簡齋『水光忽到樹』;絕句『疑此江頭有佳句,為君尋取卻茫茫』,似簡齋『忽有好詩生眼底,安排句法已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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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心如萌芽,忽與春風動。又隨落花飛,去作江西夢。梅聖俞[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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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律詩第三字頓,謂之「折句」《苕溪漁隱叢話》、孫奕《示兒編》卷十[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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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海岳名言》[15]

自負其書,又稱其兒子伊仁、伊知之書。【參觀《錄》三《寶晉英光集》[16]。《英光集》有〈送伊仁應舉〉絕句云:「天下英才米大郎,朝來跨馬入文場。」那復成語!】而於唐以來人無不排擊,稱柳、歐為「惡札」,顏魯公「真字入俗」。【《英光集補遺跋顏書》云:「真卿學褚既成,自以跳踢名家,作用太多,無平淡天成之趣。〈麻姑〉、〈醴泉〉,皆褚法也。大抵顔、柳挑剔,為後世醜怪惡札祖,古法蕩然。」】【《宋詩鈔襄陽詩鈔答薛紹彭》云:「世言米薛或薛米,猶言弟兄與兄弟。四海論年我不卑,品定多知定如是。」又〈寄薛〉第二首云:「歐怪褚妍不自持,猶能半蹈古人規。公權醜怪惡札祖,從兹古法蕩無遺。張顛與柳頗同罪,鼔吹俗子起亂離。懷素獦獠小解事,僅趨平淡如盲醫。可憐智永硯空臼,去本一歩呈千嗤。已矣此生為此困,有口能談手不隨。」】【按《英光集補遺書評十四家》稱柳公權為「深山道士、修養已成、無一點俗」,顏如「硬弩欲張、鐵柱將立、傑不可犯」,與平日持論迥異,疑出依託也。】一則云:「石刻不可學,但自書使人刻之,已非己書也,故必須真跡觀之。」即近來章太炎之說。又一則曰:「薛稷書『慧普寺』,老杜以為『蛟龍岌相纏』。今見其本,乃如奈重兒握蒸餅勢。『普』字如人握兩拳,伸臂而立,醜怪難狀。信老杜不能書也。」

又曰:「開元以來,明皇字體肥俗,徐浩合其所好,字自此肥,古氣無有矣。」

又曰:「蔡襄勒字,沈遼排字,黃庭堅描字,蘇軾畫字,余刷字。」

【〈與薛老〉(《集》作〈答薛紹彭書來論晉帖誤字〉)云:「何必識難字,辛苦笑揚雄。自古冩字人,用字或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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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色迴眸笑,萬馬皆瘖奮鬣鳴。[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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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冶《敬齋古今黈》冶字仁卿[18]

【卷二:「八音中,金、石、竹、匏、土、革、木,乃世間自有之物,惟絲不然。《世本》及桓譚、許愼皆云神農作琴,而蔡伯喈《琴操》云伏羲作琴。夫羲農之世無絲,又焉得以為絃索者乎?」】【「王逸《離騷章句》本文雖復倒複較然。迄不敢去取一語。鄭元注《禮記》,刪竄改革,惟意所如。一似大拘,一似不讓。」】【「誤父之而不知其氏者。」】

卷三「長卿、子雲皆蜀人,能文而吃。玉壘、銅梁之氣,於兹二人,獨厚之以游、夏之才,而又吝於宰我、子貢之舌,何歟?」參觀《史記韓非傳》、《晉書摯虞傳》。按可以Adler: Compensation 之說解之。

【「魚豢引諺曰:『貧不學儉,卑不學恭。」】

卷四:「李白子伯禽為嘉興徐浦鹽官,侮慢廟神以死。白一生蹇傲,伯禽之狂悖有以哉。」【按事見《太平廣記》引《通幽記》。胡元瑞《史書佔畢》誤以為有二人。】

卷五「世之勸學者,必誘之以道德之精微。此可為上性言之,非所以語中下者也。顏之推《家訓》云:『有學藝者,觸地而安。』諺曰:『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韓退之〈符讀書城南〉亦以金璧為譬。古今勸學,是二說最得其要。」【可與《甌北詩話》參觀。】

【卷五:「《潛夫論》曰:『小兒多病,傷于飽。良以小兒大腸如葱,小腸如筯,食飲稍過,易致病。』然此言但知節食耳。俗諺云:『小兒欲得安,無過飢與寒。』非謂飢之寒之,但撙節之而已。近世一醫師云:『貧兒誤得安樂法。』則是富兒故求病也。」】

【卷六:「閑閑公速睡法。」】

卷七「七哀。」即《養一齋詩話》所稱引。

            「近世劉無黨〈題歸去來圖〉云:『餘子風流空魏晉,上人談笑自羲皇。』『上人』何等語耶!」按《示兒編》卷十引晏元獻「恐是文君向上人」。

○「孟郊〈失志夜坐思歸楚江〉云云,又〈失意歸吳寄劉侍郎〉云云。一躓踣便忿懟欲死,為丈夫也何其淺也!何待〈及第〉『一日看盡長安花』,而後知其不遠到乎!」

【卷七:五臣注《文選》之謬(〈兩都賦〉「道有夷隆」,呂延濟不知「夷」乃「陵夷」之「夷」,而注為「平」。呂向說〈七哀〉。〈三都賦〉皇甫序「沐浴所聞」,張銑不知為「浸漬」,而注為「洗滌」,etc., etc.。)】

○卷八:「司空表聖詩喜用『韵』字。〈春晚〉云:『憑高憐酒韵』,〈漫題〉云:『閒宜酒韵高』,〈光啓四年春〉云:『小欄花韵午晴初』,〈撫事寄同遊〉云:『春添茶韵時過寺』,〈紅茶花〉云:『豈憐高韵說紅茶』,〈王宮〉云:『是物此中皆有韵。』」按然則表聖說詩之主「神韵」,所謂「道一以貫之」。

【「歐陽永叔作詩,少小時頗類李白,中年全學退之,至於暮年則甚似樂天矣。」】

【卷八:「東坡〈水調歌頭〉:『我欲乘風歸去,只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魯直云:『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蜺。祇恐花深裏,紅露濕人衣。[19]」】

【「世傳〈筆詩〉:『使盡好心無所用,只因閒管得人憎』;『自從蒙管束,轉覺用心勞。』】

            ○「楊誠齋詩句句入理,予尤愛其〈送子〉一聯云:『好官難得忙不得。』」

            《拾遺》卷一:「李義山『古木含風久』凡兩用〈搖落〉、〈戲贈張書記〉。而對句優劣大不侔。『月裏寧無姊』一聯見〈槿花〉,亦見〈李花〉,『寧』作『誰』。以詠李花為是,然『誰』字止宜作『寧』。」

            ○「退之自謂『窺陳編以盜竊』,子厚自謂『剽竊古人文句以自娛』,永叔亦自謂『取古人文字』。時亦穿蠹盜取,以自欣喜。三先生之盜,齊之國氏也。」

            卷二:「賈島詩云:『長江風送客,孤館雨留人。』此固無可取者,然倒其語云:『孤館留人雨,長江送客風』,便入詩家閫域矣。」

            ○「老杜〈寄高適岑參〉詩云:『舉天悲富駱,近代惜盧王。』以此證戲為等篇,未嘗薄四杰也。」

            卷三:「王滹南病〈歸去來辭〉『樂琴書以消憂』,謂『既云樂矣,何憂可消』云云,亦過論也。《論語述而篇》:『樂以忘憂。』」

            卷四:「陸士衡〈別士龍〉詩『分塗長林側』云云,謝靈運〈與從弟惠連〉詩『中流袂就判』云云,與東坡〈既別子由復寄〉『登高回首坡隴隔』云云,古今一轍。」按尚有《詩》之「燕燕于飛」、王右丞〈齊州送祖三〉又〈觀別者〉。《莊子》曰:「送君者皆自涯而反,君自兹遠矣。」宋祁《筆記》謂:「讀此有蕭寥遺世之意。」

            卷五:「李白『玳瑁筵中懷裏醉,芙蓉帳底奈君何』,『朝共琅玕之綺食,暮宿鴛鴦之錦衾』,已極淫媟。至云:『何由一相見,滅燭解羅衣』,又所謂不可道者也。」

            ○「詩人多用王粲依劉事。按傳記劉表以粲貌寢,不加禮,於賓主俱不為美事。承用不改,可笑。」

            ○「予寓趙,在攝府事李君坐[20]。坐客談詩,或曰:『必經此境,始能道此語。』余曰:『不然。此自其中下言之,彼其能者則異於是。不一舉武,六合之外,無不至到;不一捩眼,秋毫之末,無不照了。是以謂之才。才也者,猶之三才之才,蓋人所以與天地並也。使必經此境,能此語,其為才也陿矣。子美詠馬曰:「所向無空濶,真堪託死生。」子美未必曾跨此馬也。長吉狀李憑箜篌曰:「女媧鍊石補天處」,豈果親造其處乎!』舉坐默然。」

        【卷二「俗語『有心避謗還招謗』」一條已見前卷五。卷四「闌風」、「絲桐」二條已見前卷七。卷五「蒼茫」條見前卷八。】

            【向讀《養一詩話》甚稱此書。仁卿不特記誦賅博,識見亦高,惟不無過刻處耳。注坡詩、論荀子諸則,未知已有人采否?俞曲園有《通李》一卷,在《叢纂》中,亦是正不多,可見仁卿學之精實矣[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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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聞秋聲,翛翛北窗竹。迴薄萬古心,攬之不盈掬。[22]李白〈尋陽紫極宮感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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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謂吳薗次為「三風太守」,謂多風力、尚風節、饒風雅[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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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聖亦元《雁影齋詩》[24]

【詩與鄭太夷酬唱不少,而格調殊不相近。然亦不排宋體,祇併之入西崑而已。所作悽惋可諷,雖瓣香義山,而盡取其淫思密藻,以成忠君愛國之詩。無絲毫狎媟語,從來學玉溪者所未有。惜變化太少,骨氣亦近鬆懈。卷末諸七律,雖組繪如恆,而皆作抝調,豈如〈題海藏樓〉云云,欲擺脫入江西社耶?】

「杜鵑九死魂應在,鸚鵡餘生夢尙新。[25]

〈題山谷集〉曰:「一棹湘江去不還,杜陵高峻苦難攀。曾侯老眼分明在,解道涪翁學義山。」【按《夕堂永日緒論》已謂山谷亦是獺祭。】

「十二珠簾渾捲盡,依然人更比天遙。[26]

〈新舊〉云:「清談法律自紛綸,門戶區區有屈伸。魚鱉蛟龍同一鬨,豈知東海已揚塵。」

〈論詩〉云:「強將一祖配三宗,流派江西本自同。不是觀林詩話在,誰知山谷學荆公。」「吳下方回有別腸,力排崑體媚陳黃。豈知同出河陽李,笑煞談詩朱少章(《宋史》謂弁詩學義山)。」按指《風月堂詩話》,吳下誤排崑體亦未碻,虛谷排晚唐乃指許渾體。【參觀《桐江集跋許萬松詩》,又〈跋馮庸居詩〉,又《桐江續集》卷三十三〈恢大山西山小稾序〉謂:「蘇、梅、歐、王以至尤、楊、范、陸,皆老杜之派。是派至韓南澗父子、趙章泉而止。别有一派曰『崑體』,始於義山,至楊、劉及陸佃絕矣。炎祚將訖,天喪斯文,忽有祖許渾、姚合為派者。」卷三十二〈送羅壽可詩序〉亦有「白體」、「崑體」、「晩唐體」之分,可見未及義山矣。】【《彥周詩話》謂:「洪覺範作《冷齋夜話》,謂:『詩至義山是一阨。』余皺眉,誦『夕陽無限好』之句,因刪去。」】

「本無黨論依牛李,敢有才名媲馬揚。[27]

〈論詩絕句四十首〉却多常談,兹錄〈論姜白石〉云:「彈章併案到陶潛,徑畈花翁盡改絃。南宋詞人詩筆好,壓他楊萬與蕭千。」末句巧。

〈論李滄溟〉云:「北極風烟郡國開,中原日月自樓臺。詩人反復無多字,誰許西京作賦才。」即《列朝詩集》傳之意也。

〈題海藏樓詩〉云:「清晨隴首羌無故,春草池塘若有神。萬卷祗知供獺祭,義山真賣杜陵人。」

〈遺山論詩有貴賤之見作此正之〉:「面目都隨貴賤遷,陶公枯淡謝公妍。暮雲春酒詞清麗,却在柴烟糞火邊。」

〈遺山論詩又有南北之見復作此正之〉:「 鄴下曹劉氣不馴,江東諸謝擅清新。風雲變後兼兒女,温李原來是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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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客叢書》[28]:「籠中剪羽,仰看百鳥之翔;側畔沉舟,坐閱千帆之遇。」按放翁〈讀胡基仲舊詩有感〉云:「沉沙舟畔千帆過,剪翮籠邊百鳥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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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澤文說》[29]:「文有助詞,猶禮之有儐,樂之有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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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葵生《茶餘客話》[30]

卷一:「桐城張文端云:『五、六年來得一法:一身五官百骸,聽其與愛、喜、煩、苦相纏綿。獨守方寸靈府之地,製為一城,堅閉四門。」

卷四:「李石君日華贈書賈一聯云:『行藏半是銜書鶴,生計甘為食字魚。』」

卷五:「查初白不食羊肉,後食而知其美,有相遇恨晚之意。」

「宋以後,文章之通釋典者惟大蘇[31]。故漁洋詩云:『字字華嚴法界來。』予謂長公不過藉為文境波瀾,非溺於彼教者。今人讀子由行狀,遂以公為禪學之宗。【自此以下襲升厂】按公〈議學校貢舉〉書,極斥士大夫主佛老之非。又策云:『天子有七廟,飾佛老宮而為之祠過矣。』又作〈勝相院記〉,說盡禪學自欺欺人之弊。又〈賀坤成節表〉謂飯僧不如拯災。蓋公於釋理,不過如《莊子》所謂『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按此節全襲《楊升厂外集》卷十三,固知葵生之學不及此。】

○「御製詩〈御史有以沙汰僧道為請者朕謂藉以養流民〉詩云:『頹波日下豈能迴,二氏於今亦可哀。何必闢邪猶泥古,留資畫景與詩材。』」按可與陳眉公「二氏為大養濟院」說、蔣心餘〈二氏論〉參觀。

○「田山薑好餖飣。李柳亭,其孫女婿也,告余云:『山薑告歸臥病,醫以方進。惡藥俗名不飲,易以他名,乃喜。如以枸杞為「天精」,人參為「地精」,木香為「東華童子」。』」【按陶穀《清異錄》載:「侯寧極戲造《藥譜》一卷。」】

卷六:「沈歸愚〈金陵懷古〉第一首與曹能始雷同,而氣味遠遜。」

【卷十引宋小說《酒戒》:「有事壞了事,無事生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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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淲《澗泉日記》卷下[32]:「梅聖俞之文高古,但《宣城集》中止有〈和靖詩序〉。如〈秋聲賦書後〉、〈文類序〉、〈注孫子〉,皆未之見。〈答蘇軾書〉必可觀,見於歐公手書中言之。」

「黃魯直詩如松生石間,雖偃蹇不大,而氣含風雲。」孫太初〈與杭東卿論詩〉云:「勃興黃九窮,妙處空自知。」不受李空同圈束。《唐荊川集跋黃山谷》:「凌虛欲仙,唐人所不能到,雖韋蘇州不及。」《欒城遺言》:「山谷稱梅聖俞詩不容口,公曰:『梅詩不逮君。』山谷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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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循《憶書》[33]

二:「余丁卯三月大病後,不能行走。六月間,肩輿入城,在北門外偶步行,見一少年毆老嫗。眾人繞視,莫敢勸。余問,知媼為其母,頓忘病軀,奮前手摑其頰。應手而踣,躍起又踣之。摑十數,不敢動。眾人救媼去。至今不知少年何人,少年亦不知余何人也。既往,余頹弱如故。」

四:「江甯蔡芷衫,名元春,老詩人也。形如鶴,動必合禮。或以札託其便寄余秋農,屬其至秋農家面致之。蔡歸,適遇秋農,示以書而不與,曰:『屬我送至君家也。』明日,詣秋農家,適他出,見其子,又示以書而不與,曰:『屬我面致秋農也。』」按蔡亦見《隨園詩話》及林昌彝《海天琴思錄》。

六:「汪容甫先生居玉井巷,鄰人數侮之。知先生惡鷄聲,故蓄雄鷄以譊之,且時發不遜之言。先生乃於左衛街賃屋避之。余問何故,曰:『鄰人,小人也。送官不難,然用昆吾刀切豆腐,殊無味,故避之耳。』」

【徐心仲負心事見五。《雕菰集》中〈江都二生傳〉真隱惡揚善矣。】

【王右軍帖云:「脚中患沈陰,重痛。」】

【在《在仰視千七百二十九鶴齋叢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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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充《論衡》[34]

〈書解篇〉云:「深於作文,安能不淺於政治?答曰:有所優,固有所劣;有所工,固有所拙。非劣也,志意不為也;非拙也,精誠不加也。稱干將之利,刺則不能擊,擊則不能刺,非刃不利,不能一旦二也。方員畫不俱成,左右視不並見。人委其篇章,專為政治,則子產、子賤之迹不足侔也。管仲、晏嬰,功書並作;商鞅、虞卿,篇治俱為。」

【「兩刃相割,利鈍乃知;二論相訂,是非乃見。」】

        〈自紀篇〉:「或病充書形露易觀。答曰:玉隱石間,珠匿魚腹,其猶隱乎?

面色明潔,五色分別,隱微憂喜,皆可得察。使面黝而黑醜,垢重襲而覆部,占射之者,十而失九。夫文由語也。經傳之文,賢聖之語,古今言殊,四方談異也。當言事時,非務難知,使指閉隱也。此名曰語異,不名曰材洪。」即《後周書‧柳虯傳》:「時有今古,非文有今古。」【東坡〈江行唱和集序〉云:「昔之為文者,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不為之為工也。」】

【「士貴,故孤興;物貴,故獨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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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洪《抱朴子》[35]

〈鈞世篇〉「《尚書》者,政事之集也,然未若近代之優文、詔策、軍書、奏議之清富贍麗;《毛詩》者,華彩之詞也,然不及〈上林〉、〈羽獵〉、〈二京〉、〈三都》之汪濊博富。守株之徒,貴遠賤近。故新劍以詐刻加價,弊方以偽題見寶。古書雖質朴,而俗儒謂之墮於天也;今文雖金玉,而常人同之於瓦礫也。若夫俱論宮室,而奚斯『路寢』之頌,何如王生之賦〈靈光〉乎?同說遊獵,而〈叔畋〉、〈盧鈴〉之詩,何如相如之言〈上林〉乎?近者夏侯湛、潘安仁並作〈補亡詩〉,《古詩》、《三百》未有以偶二賢之所作也。若舟車之代步涉,文墨之改結繩,諸後作而善於前事,世人皆知之快於曩矣,何以獨文章不及古邪?」【此為吾國主張文學進步論之最早而最持之有故者,他人不過言「若非新變,不能代雄」耳,稚川遂言後必勝前矣。Querelle des Anciens et des Modernes、《昭明文選序》。】

〈尚博篇〉「德行粗也,優劣易見;文章精也,微妙難識。粗故銓衡有定,精故品藻難一。文之所在,雖賤猶貴,犬羊之鞹,未得比焉。且夫本不必皆珍,末不必悉薄。譬若錦繡之因素地,珠玉之居蚌石爾。則文章雖為德行之弟,未可呼為餘事也。」

「碩儒之思,才士之手,方之古人,不必悉減也。而世俗貴古賤今,是以仲尼不見重於當時,太元見蚩薄於比肩。俗士多云:今山不及古山高,今海不及古海廣,今日不及古日熱,今月不及古月朗,何肯許今之才士,不減古之枯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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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36]:「博而能一。」〈風骨篇〉全篇補〈中國文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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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善《捫蝨新話》云[37]:「山谷〈答洪駒父書〉論『東坡文字妙一世,短處在好罵爾。』」

○陳後山學文於曾,學詩於黃,然其詩云「瓣香為南豐」,獨不為黃,何也?按〈贈吳氏兄弟〉云:「恨君不見金華伯,何處如今更有詩?」〈次韵答秦少章〉云:「學詩如學仙,時至骨自換。黃公金華伯,莞爾回一眄。」〈贈魯直〉云:「陳詩傳筆意,願立弟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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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永卿《嬾真子》【《錄》卷二(夏敬觀校本〉】[38]

「王抃謂退之〈送窮〉擬子雲〈逐貧〉,余嘗問於舅氏張名桐奉議,舅氏曰:『不然。規矩,方圓之至也,若與規矩合,則方圓自然同也。若學問至古人,自然與古人同,不必擬也。譬如善射,後矢續前矢,同一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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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及《吳氏林下偶談》卷三皆稱劉原父文[39]。東萊作《文鑑》,多取原父。水心亦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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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義山獺祭[40]。楊大年檢事實錄小片紙上,粘而蓄之,時號「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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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若填巨壑,飲若灌漏巵。[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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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矯翮南辭,翻棲火樹,飛鱗北逝,卒委湯池。[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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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隆《鴻苞》【按見《節錄》卷六】[43]:「搜羅古今,囊括千載,可言學矣。而長於積聚,短於剪裁,才不足也。馳騁上下,飊發雷擊,可言才矣。而是非或謬,持論靡當,識不足也。楊用脩之學,武庫也,吾不敢許其才;宗子相之才,干將也,吾不敢許其學[44]。王元美才、學兼,而眛天人之際,鮮性命之宗,難以語識矣。三長之中,識其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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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曄〈獄中與諸甥姪書〉[45]:「口機又不調利,以此無談功」;「吾文之杰,乃不自知,所以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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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融【一名少子】《門律自序》云[46]:「夫文豈有常體,但以有體為常,政當使常有其體。丈夫當刪《詩》、《書》,制《禮、樂》,何至寄人籬下?吾之文章,體亦何異?何嘗顛溫涼而錯寒暑,綜哀樂而橫歌哭哉[47]?政以屬辭多出,比事不羈,不阡不陌,非途非路耳。吾義亦如文,造次乘我,顛沛非物。吾無師無友,不文不句,頗有孤神獨逸耳。《南齊書‧張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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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度〈與李翺書〉[48]:「聖人之作,意隨文而可見,事隨意而可行,所謂文可文,非常文也。觀弟近日制作大旨,常以時世之文,多偶對儷句,屬綴風雲,羈束聲韵,為文之病甚矣。故以雄詞遠致以矯之,則是以文字為意也。昔人有見小人之違道者,恥與之同形貌、共衣服,遂思倒置眉目,反易冠帶以異也。不知其倒之、反之之非也。故文之異,在氣格之高下,思致之淺深,不在其磔裂章句,隳廢聲韵也」云云。陳義甚高,蓋力與退之復古作對。觀其篇末論昌黎一節,所謂圖窮匕見也。然所言似是而非,「氣格」、「思致」不藉章句,何以自見?「隳廢聲韵」固非,「羈束聲韵」遂為是乎?「雄詞遠致」是「以文字為意」,循時世之所為,「偶對儷句」遂非「以文字為意」乎?若不「以文字為意」,信筆直書,何必言文?論退之語,《容齋隨筆》考定為晉公未達時作,及後相知已深,遂請退之為行軍司馬,并作碑矣。前半篇論文,李習之〈答進士王載言書〉若與針鋒相對者然,略謂:「天下之語文章,有六說焉:其尚異者,則曰文章辭句,奇險而已;其好理者,則曰文章叙意,茍通而已;其溺於時者,則曰文章必當對;其病於時者,則曰文章不當對;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宜深;其愛易者,則曰文章宜通。此皆情有所偏,滯而不流。古之人,能極於工而已,不知其詞之對與否、易與難也。如《詩》云云,《書》云云。故義雖深,理雖當,詞不工者,不成為文,且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并,乃能必傳。子貢曰:『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此之謂也。」【*可補〈中國文評特點〉。】議論明通,雖退之論文,無此弘遠。【其〈復性書〉亦較精於〈原道〉。歐公讀李翺文,恨不得與同時,以為識見出韓愈上,有以哉!】【蘇舜欽謂詞遜於韓,識過於柳。《蒙齋筆談》詳說習之學識過韓退之。】下半篇論造言不與前人相襲「吾復言之,與前人何以異」云云,〈樊宗師墓銘〉所謂「惟古於詞必己出」之意也。然韓門號為復古,習之此〈書〉亦言「學古文」,而復引退之「惟陳言務去」之說。李漢〈昌黎集序〉亦謂「曹魏以來,剽竊為工」,而〈進學解〉曰:「窺陳編以盜竊。」其消息可參。【《復堂日記》卷一讀《過庭錄》,有謂「末卷裴晉公〈與皇甫持正書〉於昌黎獨致貶詞,則退之在當日已有違言。宋先生錄此,具有微意」云云。于庭續毘陵之緒,乃定厂所謂「文體不甚宗韓、歐」云云,固無足怪。復堂獨未見《容齋隨筆》耶。余《注》卷八有讀《過庭錄》四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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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華詩已開盧仝[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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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龜蒙〈書李賀小傳後〉云[50]:「吾聞淫畋漁者謂之暴天物,天物既不可暴,又可抉摘刻削露其情狀乎?使自萌卵至於槁死,不能隱伏,天能不致罰耶?長吉夭,東野窮,玉溪生官不掛朝籍而死,正坐是哉!」《益公題跋》【《平園續集》卷 37】〈題羅煒詩藳〉云:「詩非止窮人,有時而殺人。蓋雕琢肝腸,已乖衛生之術,嘲弄萬象,亦豈造物之所樂哉?唐李賀、本朝邢居實之不壽,殆以此也。」按《弇州山人稿》卷 151〈文章九命序〉云:「詩能窮人。今夫貧老愁病,流竄滯留,人所不謂佳,而入詩則佳。泄造化之秘,則真宰默讎; 擅人羣之譽,則眾心未厭。」西方詩人為天之所厚,而人之所賤【如東坡〈昌黎廟碑〉所謂「所能者天,而所不能者人」】。吾土詩人并不得於天,其意尤可悲也。故少陵有「詩成泣鬼神」、「花鳥深愁」之句,退之有二鳥使天地失春秋之語。蓋深中造化之怒,而非如西土所謂造化以詩人為鏡自鑑也:Verlaine: Poètes Maudits; Rhys: Prelude to Poetry。【《金樓子》:「揚雄作賦,有夢腸之談;曹植為文,有反胃之論。」《獨異志》:「周興嗣成〈千文〉,歸而兩目喪明。及死,開視之,心如掬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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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書許惇傳》[51]:「與邢邵、魏收、楊休之等比肩同列。諸人談說經史,吟咏詩賦,欣笑滿堂,惇不解劇談,又無學術,或竟坐杜口,或隱几而睡,深為勝流所輕[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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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克莊〈江西詩派小序〉謂徐師川欲自立門戶,不屑依附渭陽[53]。《清波》云:「公視山谷為外家,晚年欲自立名。客有贄見,盛稱淵源所自,公讀之不樂,答以小啟云:『涪翁之妙天下,君其問之水濱。斯道之大域中,俯獨知之濠上。』及觀序《修水集》『造車合轍』之語,則知持此論舊矣。」【按周平園《益公題跋題山谷與韓子蒼帖》云:「陵陽先生蚤以詩名鳴,暨與徐東湖游,遂受知山谷。晚年,或置之江西詩社,乃曰:『我自學古人。』豈所謂『魯一變,至於道』耶?」按與東湖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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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惺〈詩歸序〉云[54]:「察其幽情單緒,孤行靜寄於喧襍之中;而乃以其虛懷定力,獨往冥遊於寥廓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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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州山人稾》卷七十七[55]:「又一日,于鱗因酒,踞謂余曰『夫天地偶而物無孤美者,人亦然,孔氏之世乃不有左丘乎?』余瞪目視之,不答。李遽曰:『吾失言,嚮謂老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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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懋《藝圃擷餘》[56]:「生平閉目搖手,不道長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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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薦文詩[57]:「十八九常如意少,百千億任化身多《劉後村跋》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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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弇州〈劉諸暨杜律心解序〉謂劉瑄雖「尊杜為古無匹,而間為之雌黃改易,余亦竊駭其狂」(此在屈悔翁前)[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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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渚紀聞》稱其友關子東「鐘聲互起東西寺,燈火遙分遠近村」,又謂「為報鄰鷄莫驚起,且容歸夢到江南」非東坡詩,乃關作[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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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宗儀九成《南村輟耕錄》[60]

卷七「鹹杬子。」

卷十二陸居仁譏妓女入道者:「空非空,色非色,色即是空;道可道,名可名,強名曰道。」

卷十三高則誠〈鳥寶傳〉。

十五邵清溪〈詠目〉有云:「隔花瞥見,疎星炯炯;倚欄凝注,止水盈盈。」

卷十七「慍羝,謂腋氣也,見唐崔令欽〈教坊記〉。」

○又「普救寺崔鶯鶯」條。庸醫兒孫華孫,才思極遲,凡作一詩,必數十日乃就,則曰『吾登溷偶得一聯』,又曰『枕上得此』。陸居仁每謂人曰:『吾讀書至得意時。見慶雲一朵現,家人皆不能覩。又一日,讀詩集傳,有不安處,思所以易之。忽若夢寐中見尼父拱立於前,而呼曰;『陸宅之,朱熹誤矣,汝說是也。』偶與友人言及,友人曰:『足下得非稟受素弱乎?不然何以眼目眊眩,夢寐顛倒也?』」

廿七「倪元鎮有潔病。一日,眷歌姬趙買兒,留宿別業中。心疑其不潔,俾之浴。既登榻,以手自項至踵,且捫且嗅。捫至陰,有穢氣,復俾浴。凡再三,東方既白,不復作巫山夢,徒贈以金。趙或自談,必至絕倒。」

廿九「人欲娶妻而未得,謂之『尋河覓井』。已娶而料理家事,謂之『擔雪填井』。男婚女嫁,財禮不可缺,謂之『投河奔井』。婢僕初來時,曰『擂盤珠』,言不撥自動。稍久,曰『算盤珠』,言撥之則動。既久,曰『佛頂珠』,言終日凝然,撥亦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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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心詩:「朗月豈受頑雲吞」;「新筍頓能長數尺,晚花寬與待明年。回廊寂寂為苔地,後塔陰陰造雨天」;「驚人句」、「使鬼錢」[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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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謀不喜山谷抝律用張文潛語賦此〉[62]:「石磬金鐘未鑄成,渾然律呂此元聲。也同嗤點凌雲賦,真个前賢畏後生。[63]

〈燕謀出郊遊詩題其後〉:「照例吟詩紀野遊,輸余不語得風流。刺桐花發干何事,逗引春心學說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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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冬」通押,用老杜〈雨晴〉詩體,參觀《焦氏筆乘》卷四[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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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回《桐江集》八卷[65]。無詩,顧氏《元詩選》皆在今《桐江續集》,題曰《桐江集》,非也。【《新安文獻志》選虛谷詩文不少,須核對。如《甲集》卷五十〈桃源行〉,乃宋亡以前作,《桐江續集》即未收。】

【《癸辛雜識別集》上。】【《頻羅菴遺集》卷十〈跋方回書洪忠宣忠貫日月祠堂記〉:「虛谷此〈記〉,誠有如劉文清所跋云云者,不可以其人品之劣而少之。」黃溍《日損齋筆記》宋濂〈序〉:「近代紫陽方公回亦著筆記一百六十餘則,而河南張恒時斥其非。」《新安文獻志甲集》卷 9 程珌〈與史丞相彌遠書〉謂其「左右壅蔽,陷明公於萬世之罪人」,程跋語云:「方公虛谷每謂端明比於彌遠,而此書凜然如斧鉞。虛谷嘗著宋季諸臣小傳,東山趙先生汸闢之,以為出於忿嫉。則其所以書端明者,豈足深據哉!」】

卷一〈晦菴集抄序〉(「拆為四十類」,可與《語類》相輔)【「閏有餘,筮有奇,大匠材、良醫藥無遺棄,次雜事類第四十」】、〈南軒集抄序〉、〈東萊集抄序〉。

〈滕元秀詩集序〉云:「詩貴活、貴響,不然則死語、啞語也。公詩有『月色搖江如汞走』【天虛我生《新酒痕》第 10 回:『月光照著湖,却似許多白魚在水面上游著』】,非活語乎?又有『七里風煙萬里寬』,非響語乎?夫詩貴活說出呂居仁,貴響說出潘邠老。近世為詩者,七言律宗許渾,五言律宗姚合,自謂足以符水心『四靈』之好,而餖飣粉繪,率皆死語、啞語。【周密《浩然齋雅談》卷上為水心辯。】【按《林下偶談》卷四已引水心為〈徐靈暉墓志〉所謂『不及見開元、元和之盛』,以及〈王木叔詩序〉、〈劉潛夫詩跋〉謂水心不取晚唐,四靈宗派且有怨詞矣[66]。】【虛谷論吳子良語見卷三〈讀篔窗荊溪集跋〉,於水心一生出處大有微詞。】【「水心之門有『四靈』,廣納後輩,頗加稱獎。〈跋劉潛夫〉既出,為唐律者頗怨。人不知,以為水心崇晚唐者。水心於當時詩人,稱李季章、趙蹈中可以獨步。近時學者,歆艷四靈,愈陋愈下也。[67]」】使令作七言大篇如蘇、黃、李、杜,五言短篇如韋、陶、三謝,則縮手不能。時謠謂:『浙右滕元秀,江西劉改之。』然龍洲道人詩,回未敢謂然,外強中乾,多謁客氣。」

〈馮伯田詩集序〉:「天無雲謂之清,水無泥謂之清,風涼謂之清,月皎謂之清。一日之氣夜清,四時之氣秋清。荒逈之野笛清,寂靜之室琴清。清矣,又有所謂新焉。新沐者必彈其冠,新浴者必振其衣,此以舊而為新者也。田磽則易,器蔽則改,此舍舊而圖新者也。成湯之盤,庖丁之刃,善用之,則物雖舊而未嘗不新者也。南人於涼之蒲桃,北人於閩之荔枝,咀其枯腊,以為美在是。風稍露顆,珠液玉漿,雖語之不信。此知其舊而不知其新者也。杜老曰:『清新庾開府。』」【「雀舌收先雨,貓頭掘帶泥」;「因聽敲竹雨,四壁半生苔。」】【〈霅川感舊〉:「多應河畔骨,便是屋中人」;〈鸕鷀源樵歌〉:「綺羅巷陌總成塵,那識擔柴老買臣。自笑賣柴元似舊,買柴却似舊時人。[68]」】

〈名僧詩話序〉:「凡六十卷。北宗以樹、鏡譬心,南宗謂『本來無一物』。後之善為詩者,皆祖此意,謂之『翻案法』。六祖之派,分為五宗,麾呵斥罵,奇險譎怪,其語實出入於詩人之詩。【《續集》卷三十三〈清渭濱上人詩集序〉曰:「回嘗為《名僧詩話》五十四卷,七佛偈、西天二十八祖偈,皆預編摩。然偈不在工,取其頓悟而已,詩則一字不可不工。悟而工,以漸不以頓。」】【按此可與余讀《傳燈錄》語參觀。他人只知僧以禪入詩,不知其以詩說禪也。虛谷識亦卓矣。】

〈程斗山吟稿序〉:「山谷論杜詩,必斷自夔州以後:以前之作,如繡如畫;以後之作,繡與畫之迹俱泯。善為詩者,由至工而入於不工。」

【「此夕分秋半,何人共夜闌。[69]」】

〈滄浪會稽十詠序〉:「學唐人丁卯橋詩,逼真而又過之者,王半山、陸放翁集中多有其體。」【按《養一齋詩話》亦謂放翁七律學丁卯。虛谷可謂具眼語也。】【按卷七〈瑤池集攷〉謂:「荊公詩雖工密,然格不高,立言命意有頗僻處。」】

【〈稽古圖序〉:「亡宋始安石,次檜,終似道,名『三姦臣』。」】

〈僧一山魁松江詩集序〉:「唐僧詩,韓吏部門無本第一,如怪禽啼曠野,極其味之苦。宋僧詩,蘇玉局門參寥第一,如髣髴聞機杼,極其味之淡。苦也,竭力而追之者也,其淵之鑽歟?淡也,適意而迎之者也,其點之撰歟?」

〈送俞唯道序〉[70](自述作詩經過:弱冠學張文潛,二十五學王半山,二十六學梅聖俞,誦杜、黃、陳律詩未有所得,別看簡齋,始有入門):「大槩律詩當專師老杜、黃、陳簡齋,稍寬則梅聖俞,又寬則張文潛,此皆正派。五言古淵明為根抵,三謝尚不滿意,韋、柳善學陶者。七古遵太白、退之、東坡規模。絕句唐人後惟一荊公,不當學姚合、許渾,格卑語陋,恢拓不前。唐二孟,近世呂居仁、尤、蕭、楊、陸,但可為助。飽讀勤作,苦思屢改。善詩者用字如柱立礎,用事如射中的,布置如八陣之奇正,對偶如六子之偶奇。至於剔奇抉怪,如大空中本無一物,雲霞雷電,雨露霜雪,變而不窮。鍛一字者一句之始,字字穩則句成而無鍛跡;鑄一句者一篇之始,句句圓則篇成而無鑄痕。其初運思,旋轉如游絲之漾天;其終成章,妥貼如磐石之鎮地。[71]」【卷四〈跋江石卿詩文〉云:「予它年作文冗,卒以曾南豐為歸;作詩浮,晚獨喜陶淵明;至陳後山兼有二長。乃取此三君子集,坐臥自隨,終不近之也。為學根源,即自吾鄉晦厂先生,泝至於仲尼夫子而止。」】【觀卷五〈吳尚賢詩評〉純講工夫,自章句入手。不知者不作唐大之言,所謂平實者,非耶?】【《續集》卷十九〈贈程以忠楊泰之并序〉曰:「余初學張宛丘,晩慕陳後山。」第二首曰:「文潛雄渾開前路,無己深幽助晩成。」卷二十七〈贈葉宗貴一山〉云:「我詩初學張文潛,晚悟后山拜山谷。頗通大道合自然,拙朴有餘巧不足。近世後生宗許渾,可謂諺云狗尾續。詩自明良賡歌起,以至孔刪雅頌風。蘇李曹陶唐甫白,慶歷元祐乾淳宗。是為四始大正派,姓名太陽燭天紅。」卷二十八〈思家五首之四〉注云:「初學肥仙,晚參黃、陳。」】【又《續集》十一〈西齋秋懷〉,其遵杜、黃、二陳,蓋生平得力所在,不忘淵源所自也。】

〈送胡植芸北行序〉:「世謂宋詩不及唐,予謂梅聖俞、陳無己、趙昌甫,唐詩反出其下。近世詩學許渾、姚合,雖不讀書之人皆能為五、七言,無風雲月露、氷雪烟霞、花柳松竹、鶯燕鷗鷺、琴碁書畫、皷笛舟車、酒徒劍客、漁翁樵叟、僧寺道觀、歌樓舞榭,則不能成詩。以為干謁乞覓之貲。嗚呼!江湖之弊,一至此哉!梅陶粹冶和,春融天靚,歐陽永叔敬之畏之[72]。陳無巳鍛勁鍊瘦,岳握厓聳,黃魯直敬之畏之。趙昌父閟芳銷華,霜枯氷涸【參觀卷四〈跋趙章泉詩〉】,趙蹈中敬之畏之。有一斡萬鈞之勢,而不見其為用力;有一貫萬古之胸,而不覺其為用事。此予所以深許之也。」

卷二〈平實記〉:「不實之患,甚於不平。不平者,挽其偏而還於正,猶可為也。不實者,如以錦綉覆坑穽,殺人之不恤矣。朱子遺書俱在,知道之言,如平地無一步不可行,如實地無一步不可立。」

【〈居竹記〉(趙子昂書)。】

卷三〈讀明道先生詩跋〉。

〈讀王荊公詩說跋〉:「荊公《詩說》極有佳者,如說〈七月〉是自注云:荊公此段文勢鏗鏘瀏亮。回謂荊公之學如管子,其所以興利致富之術,與先王之意氷炭,而其言語議論,時出於先王之緒餘。其少以文學知名,位高眷隆,於是以其意治天下【參觀《續集》卷九〈覽古五首〉】,而文之以先王之言。尚不如管仲於道理、規模猶有所見於一二也。」

〈讀太倉稊米集跋〉:「周紫芝竹坡所作。嘗謂『作詩先嚴格律,然後及句法』,得此語於張文潛、李端叔。又謂:『郭功父徒竊虛稱,在詩家最無法度。』此言皆是。但〈秦檜生日詩〉及〈序〉不刪,何也?紫芝嘗有一聯云:『設客元無琴裏曲,供官尚有篋中詩。』其說謂古今語未嘗無對,琴家能悅俗耳者,為設客曲。頃有作〈送太守〉詩者曰:『供官詩,不足觀。』秦檜當國,勢燄薰灼,自非胡澹厂,寧免作供官詩,刪之可也【按此殆虛谷自為解嘲,渠亦上賈似道〈梅花百詠〉。而今集中諸作,於木棉菴事言之津津【如《續集木棉怨》、〈悲歌五首之五〉、〈馬廷鸞挽詞〉之跋是也,《續集》二十三〈三月二十日飲紫霞道院得酒字〉尤無故牽入木棉厂事[73]】,若有餘快,每痛詆似道,反復不休是也。又虛谷知嚴州,元兵將至,倡為死封疆之說。而集卷五有〈嚴州歸附表〉等等,是更在供官詩之下矣。《癸辛雜識》謂:『老吏見其跪起於北妓之前,口稱小人,食妓餘食,遂疏為方回十一可斬之說。』又謂有『市井小人求詩序者,酬以五金,必欲得錢入懷,然後漫書數字。寓杭之三橋旅舍,與婢宣淫,撼落壁土,為鄰訟於官。因歷舉其貪、淫、吝、鄙諸事說,似道有知,將大笑於地下』】。辨〈碧雲騢〉事為非聖俞作,此非私於鄉先生,乃公論也。竹坡紹興元年避地山中,不能盡挈羣書,唯有柳州、夢得、牧之、山谷、少陵、張文潛、後山、簡齋八家詩抄為『詩八珍』以謂,皆適有之,非擇而取【按《老學厂筆記》:『東坡在嶺海間,最喜陶淵明、柳子厚,謂之「南遷二友」。』可與『詩八珍』作對】。予謂此豈『適』然,學詩不可不會。取柳、黃、杜,不取韓、蘇、李,有深意也。聖俞、居仁、誠齋、放翁四大家,亦不可遺云【按著眼處江西詩派人選,亦見此矣。後來虛谷以老杜為祖,配之以一黃二陳,皆竹坡『八珍』中人也】。」

〈讀陳同甫文集〉三〈跋〉痛詆同甫,其末〈跋〉且謂:「同甫魁天下而歸,虐使桶匠,欲佔其女,俾為方桶。桶可圓不可方,同甫百端怒詈。匠恨甚,以桶刀殺之。水心諱不書,曰:『病,一夕卒。』非也。為侂冑盡力者,水心不免使同甫無恙,出處向背,蓋未可知。」殊異聞。

【二:「時文之雄也。拾《戰國策》、《史記》之語,而傳以蘇文之體,乾、淳間場屋所尚。書簡肆俗語而少雅言。同甫得一狀元,足以蓋平生之非。何所見之陋!」】

〈讀盤谷序跋〉謂李愿「以荒侈敗」,未足當昌黎〈序〉。

【「李密時民謠『匙貴於杓,塩貴於藥』、《成實論》『兔角龜毛』、〈李陵傳〉注『眼語』、《漢上題衿》『眉語』、《史記毛遂》『目笑』、《金鑾密記》『鼻笑』。[74]」】

【包宏翁《敝帚集》謂象山「聞鼓聲而悟」(按見《象山年譜》紹興十六年八歲下梭山語也),與朱子南屏鐘聲相反[75]。】

〈跋遂初尤先生尚書詩〉:「宋中興以來,言治必曰乾、淳,言詩必曰尤、楊、范、陸。其先或曰尤、蕭,然千巖蚤世不顯,詩刻湘中,傳者極少。誠齋時出奇峭,放翁善為悲壯,然無一語不天成。公與石湖,冠冕佩玉,度騷媲雅,蓋皆胸中貯萬卷書,今古流動,是惟無出,出則自然。」【參觀《續集》卷八〈讀張功父南湖集〉。】

【「其合也,如水之月與天之月,無少異處。[76]」】

〈跋吳古梅詩〉:「或問:昌黎門人詩孰優?賀春圃之麗日也;□□濤怒之風也;籍秋場之豐年也;島黃花寂歷,秋則晚矣;郊氷厓霜壑,生意不露者也。然則孟優矣,視韓何如?曰:月口星心,猶有斧鑿。昌黎〈南溪始泛〉諸篇,西山真公選以入正宗者,惟韋、柳可近之。十〈琴操〉亦詩耳,雖韋、柳不能近也,而況於諸人乎!故曰昌黎備四時之氣。以文章大體言,天地同流,萬物皆備。以詩一端言,舒之不如翕也,腴之不如瘠也,麗之不如質也。」【仍是壓低昌黎之意,可與「八珍」云云參觀。】

卷三〈跋趙章泉詩〉:「趙蕃字昌甫,詩尚瘦勁,不為晚唐,亦不為江西,隱然以後山為宗。趙汝騰〈序〉所引虛字用功等語,却未盡詩家變化之理。詩不欲肥,則必於助辭上著力,自是至難,然亦須渾成不露乃可。近人學之,乃至偏枯樵悴。全用之、乎、者、也作對,殆刻鵠不成類鶩也。」【章泉《淳熙稿》余見之,乾老平直,了無滋味。雖多無可取,力尊山谷、東萊,亦大不相似。較虛谷詩稍有矩彠,其流易固相似,而五言古詩之朴老反不如也。】【參觀前〈送胡植芸北行序〉。《續集》卷二十〈雜書五首之五〉至云:「欲詣彭城陳正字,須參南獄趙章泉。」推之至矣。】【按可參觀《輟耕錄》卷九趙子昂語[77],又下〈劉元暉詩評〉、〈問田夫詩評〉。按《老學厂筆記》卷三[78]:「張文潛言:『王中父詩喜用助語,自成一體。』予按,韓持國亦喜用之,如『酒成豈見甘而壞,花在須知色即空』;『居仁由義吾之素,處順安時理則然』等等。」《焦氏筆乘》卷四:「王昌齡〈灞池〉詩:『開門望長川,薄暮見漁者。借問白頭翁,垂綸幾年也。』孟襄陽詩:『所居最幽絕,所住皆靜者。依止此山門,誰能效某也。』助語皆瀟灑可喜。他若『山如仁者壽,風似聖之清』,大類學究口吻。」又參觀《公是集》。】

〈跋阮梅峯詩〉:「游賈似道門最久,號『阮怪』。平生用似道錢無數,而詆似道不值一錢。得予詩大喜。」【虛谷之於似道,亦近此。】

〈跋戴石屏詩〉:「早年讀書少,故詩無事料。清健輕快,自成一家。在晚唐間,而無晚唐之纖陋。」【韋安居《梅磵詩話》卷上有三數則論石屏詩句襲古。】

〈跋宋廣平梅花賦〉:「於舊國子監得此〈賦〉,寫本附於後,失傳久矣。文誠如日休所謂,有徐庾之風。引傅粉何郎等十二事以況之,而繳之曰:『口吻雌黃,擬議殆偏。』意謂世人道梅花不皆中的也。然後斷以己見,謂草木無歲寒之操,而此花全君子之節,『措迹隱深,寓形幽絕。』終之以『永保貞固』,剛勁之氣,見乎詞矣。」【《學齋佔畢》卷二謂:「平生訪尋此〈賦〉,終不得見,是可惜也」云云。】【按《升厂全集》卷一亦載此〈賦〉,云得自石刻。勞季言《讀書雜識》卷八讀全唐文札記云:「卷 207 宋璟〈梅花賦〉,見《隱居通議》卷五。《通議》凡載二〈賦〉,此乃前一首。李綱《梁谿集》有〈補宋璟梅花賦〉,自序謂璟賦已佚。《提要》云:『據此則《通議》所載,俱屬偽本。《留青日札》云:『得元鮮于樞手書璟〈賦〉,急傳錄之。』核其文句,與綱〈賦〉十同七八。」】【《梁谿全集》卷二〈梅花賦〉。】【後一〈賦〉有「分姑山之逸游,遣回仙於吟龐」,《通議》已云指洞賓、和靖,決非唐人語氣矣。】

〈跋胡直內詩〉:「欲君一掃慶元以來八十年之弊,力追乾、淳。乾、淳還,則元祐、慶歷上至千古,皆可坐而致也。無徒曰:『吾不為宋詩。』黃、陳其宋詩乎?歐、蘇、周、程其宋之文,宋之學乎?」

〈跋許萬松詩〉:「晚唐者,特老杜之一端。賈島、姚合以下,得杜一體。水心獎四靈,宋初九僧及寇萊公體耳,即晚唐體也。近世學者不求其源,以四靈為祖,曰:『倡唐風,自我始。』豈其然乎!山谷詩本老杜骨法,有庾開府,有李玉谿,有元次山諸人,未嘗攷也。」【同卷〈跋孫後近詩〉亦云:「近世之詩,莫盛於慶曆、元祐,南渡猶有乾、淳。水心忽取四靈晚唐體,五言姚合、七言許渾,江湖間無人能為古選體,而盛唐之風衰。」即《風月堂詩話》及曾文正「太息涪翁去」之說[79]。】【《續集》卷 31〈孟衡湖詩集序〉云:「學禁息而時好乖,七許渾,五姚合,哆然自謂晩唐。」】【《續集》卷三十二〈送羅壽可詩序〉謂:「詩學晩唐,不自四靈始。二宋張乖崖、錢僖公、丁崖州皆是晩唐體,九僧最逼真。」】

【〈跋曹之才詩詞三摘〉云:「以至寶丹之事料,生姜臼之文法。」即海藏贈琴南詩也[80]。】

〈跋仇仁近詩集〉:「九僧以前,四靈而後,專尚晚唐。許渾『水』、鄭谷『僧』、林逋『梅』、魏野『鶴』、雪、月、風、花、烟、雲、竹、樹,無此不成四十字。」【《元詩紀事》卷七載仇七律,較虛谷為刻鍊。有〈讀陳去非集〉,亦推為「吾師」。自跋詩卷後云:「近世習唐詩者,以不用事為第一格。少陵無一字無來處,眾人固不識也。若不用事云者,正以文不讀書之過耳。」據周密《癸辛雜識》,仇與虛谷幾成仇隙。】【「高荷不受雨,傾瀉與低荷。低荷强自持,聚雨傾入波。」】【「螢火惟知夜,燈花不待春。」】

〈又跋馮庸居詩〉:「予悲夫近日之詩,組麗浮華祖李玉溪,偶比淺近尚許郢州。詩果如是而已乎?」【集中攻玉溪,僅此及《續集》卷二〈秋晚雜書〉所謂「亦焉用玉溪,纂組失天趣」而已。】

〈跋鄭子封詩〉:「〈和陶〉時有白樂天體,則不若專效韓、柳以逼之,而後無不近乎陶也。」

卷五〈吳尚賢詩評〉(推敲斟酌,極見詩律之細)。

〈劉元暉詩評〉【虛谷自言「序其詩屢矣」,而集中皆不見】。元暉詩云:「惟餘陶杜知其道,便只蘇黃駁未純。」虛谷評云:「未可如此輕易立論。東坡謫黃州以前詩誠好罵,黃州以後入朝過海,詩漸深詣,但格律寬耳。如〈和陶〉豈不佳?今人若不宗之,自是一說,未可輕詆之也。山谷詩,宋第一人。黃、陳二老,各成一家,未有能及之者。江西派中,呂居仁、陳簡齋其尤也。南渡初有劉屏山,後有范、楊、尤、陸、蕭,至朱文公選體卓絕,近世趙昌父善用虛字。不可謂世無人。」【「尤也」下有注云:「簡齋不在派中。虛翁豈非亦以其詩骨格風味可入此派耶[81]」云云,不知出何人手?同卷有〈與曹弘齋論詩柬〉附弘齋跋云:「抄畢謾書所見。」疑此注亦曹所為也。弘齋所作,見程篁墩《新安文獻志甲集》者甚多。卷 46 陳定宇〈祭曹弘齋先生文〉云:「吾郡鉅儒方公萬里疇其亞之曰『曹夫子』。」曹名涇,陳名櫟。】【卷七〈周子無極辯〉、〈老子無極辯〉、〈莊子無極辯〉後上有曹弘齋批語。】【《續集》卷二〈秋晚雜書〉所謂:「堂堂陳去非,中興以詩鳴。呂曽兩從槖,殘月配長庚。尤蕭范陸楊,復振乾淳聲。爾後頓寂寥,草蟲何薨薨。永嘉有四靈,詞工格乃平。上饒有二泉,旨淡骨獨清。」又云:「鄭圃趙昌父,潁川韓仲止。二泉豈不高?顧必四靈美。」】

元暉〈讀東坡詩〉云:「詩不宗風雅,其詩未足多」;「為言同道者,未許學東坡。」虛谷評曰:「詩律寬而用事博,自不可學。」【按此即遺山蘇詩正雅之意。】

〈問田夫〉詩評曰:「學前人文章而效其體,形似之,而精神胸腑不相似,未可也。江淹〈雜擬〉於淵明,云『開逕望三益』,全不似。柳子厚學陶刻峭束縛之意,形似神非。韋應物學陶語意瀟淡,然本富貴宦達之人,豈真陶乎!黃、陳皆宗老杜,然然未嘗依本畫葫蘆。黃專用經史雅言、晉宋清談、《世説》中不要緊字,融液為詩,而格極天下之高。【參觀《曲洧舊聞》論黃魯直尺牘[82]。】陳又與黃不同。許渾詩到後山面前,一句說不行,故曰:『後世無高學,舉俗愛許渾。』【按此後山〈次韵蘇公西湖觀月聽琴〉詩末句。】【此虛谷所以亦攻丁卯不已也,參觀《升厂外集》七十七。】〈挽南豐〉、〈別三子〉無一字俗,一語長。〈除正字〉詩中四句下『端能』、『敢恨』、『肯著』、『寧辭』八虛字,近世趙章泉頗得此法。」

【卷六〈乙亥前上書本末〉、〈乙亥後上書本末〉紀其攻賈似道及似道死事。】

卷七〈詩人玉屑攷〉:「如朱文公、楊誠齊、趙章泉語,吾無間然。嚴滄浪、姜白石評詩雖辨,所自為詩不甚佳。凡為詩不甚佳而好評詩者,率是非相半,晚學不可不知也。」(《玉屑》有玉林黃昇叔暘〈序〉,書中卷十九引《王林中興詩話補遺》,想即出其手也。○《玉屑》卷四摘「風騷句法」,標舉五、七言聯,強分門類,如「碧海求珠」類採摭故實、「華林擷芳」類搜捕事跡、「天仙搖珮」類上句有聲、「阿香挽車」類下句有聲等等,可笑之至。)

按此《集》不見《四庫》著錄,所收《桐江續集》為入元休官後作。據卷一〈謝胡秘監惠生日詩〉第一首自註,及卷廿八〈詩思十首〉,蓋《續集》編自五十七歲起,而至八十歲止也。顧《集》中文多成於元貞至元大德間,往往在《續集》所存之後,如卷一〈孫次臯詩序〉自言「六十九歲」,卷四〈宋廣平梅花賦跋〉自言「八十歲」,所附此賦〈贊〉七古一首,《續集》亦未見,而逕題為《桐江集》,一若《續集》以前文者,不知出何人手也?其入元以前所為《虛谷集》者,今已不可得見,僅於此《集》中〈送俞唯道序〉、〈跋阮梅峯詩〉二文,存七律斷句兩聯而已。【《元詩紀事》卷五本《新安文獻志》收之略備。「醉若山頹無舊侶,坐如泥塑有新功。」(「如泥塑」乃謝顯道稱明道語,見《程氏外書》。)卷一〈送俞唯道序〉、卷四〈跋阮梅峯詩〉皆引此聯,〈跋阮詩〉復引「坐久守宮緣素壁,眠遲促織韵空階」,謂阮亦加圈。】【韋安居《梅磵詩話》卷下有一則引虛谷「何許中原惟雁見,不多吾輩只鷗知」,歎為「寄興甚遠」。】虛谷致力於詩,古文非所措意。〈跋江石卿詩文〉自言文學曾子固、陳無己。《續集》卷二〈秋晚雜書三十首〉亦謂后山詩文兼擅,取以為師。今觀所作,安暢不為間架修飾,論詩時有善言,而氣骨懈散,詞句冗蕪,時類批尾。至其好講道學,則又於談藝家中別開生面者也。

【按虛谷之不遜甚矣,反唇相譏,正復易事。《麓堂詩話》謂宋人論詩,「高者捕風捉影,卑者粘皮帶骨,至於西江極矣」,疑即為虛谷《律髓》而發。又謂:「惟嚴滄浪脫離流俗,若真有所得,而自作僅得唐人面目,乏警策超拔。識得十分,做得八九分,其一二分則才力所限。然未有力到而識不到者,故識先於力。」此言得之。論詩心者捕風捉影,論句律者粘皮帶骨。虛谷蓋律苾芻耳。紀文達〈批點瀛奎律髓序〉論虛谷三病,皆是也[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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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江續集》三十六卷[84]

卷一〈仲夏書事之七〉曰:「勁瘦元弘博,悽酸忽壯豪。為詩兼衆體,此事屬吾曹。」

【〈獨遊塘頭之二〉曰:「詩必城之外,胡為不出城?」〈梅雨連日之五〉曰:「豈不苦於雨江昏水廹城」】

【卷一〈梅雨連日之五〉:「螢外無燈影,蛬邉有柝聲。」】

【卷一〈次韵謝李寅之之一〉:「龍沙象徼各行役。」自注:「予極北至松漠,君極南踰桂嶺。」卷二〈秋晚雜書之十六〉曰[85]:「三歲出瘴嶺,弱冠歷吳楚。晚涉大漠寒,遠弔長城古。」卷九〈得老〉:「萬馬昔從行漠北,一蓑今得老江南。」蓋宋亡後曾走燕也。卷二十五〈送男存心如燕〉五古記平生事最詳。《新安文獻志乙集》卷 95 洪焱祖〈方總管回傳〉後附虛谷〈先君行狀〉後〈降後書〉述生平甚詳,尤斤斤於「譁士或以不死責回」[86]。】

【〈次韵康慶之題余桐江詩卷〉:「每愧詩無古風調,背山樓閣曬花褌。」】

卷二〈秋晚雜書三十首〉見前《元詩選》摘,兹補所缺[87]:「思詩夜無寐,佳句招不來。不思忽有得,清晨視空階。昨日所未有,紅葉初可枚。小雨過庭菊,一夕粲然開。」

「吾年志學初,故已嗜為詩。三霜當六十,無復一黑髭。生事置墮甑,世故愕敗棋。獨喜五柳作,時時一哦之。」【此下一首,即「賦詩學淵明」也。虛谷自言學陶,此三十首頗有似處。惟議論多,筆力老悍,固是宋詩耳。】

【「賦詩學淵明,詩固未易及。飲酒慕淵明,酒復罕所得。」「極玄雖有集,豈得如淵明!」「世稱陶謝詩,陶豈謝可比!」】【卷四〈李寅之招飲同登九江城〉自跋云:「蘇、李體至陶、謝而極,陶勁謝婉」云云,蓋虛谷之於陶,所得如是。其學陶之作,老勁固宜。】

〈每旦聞鐘皷諸聲〉:「鳥雀次第起,皷鐘更迭鳴。祇應廹人老,豈是報天明!」

【卷三〈馬惜蹄〉:「踏土不踏石,馬亦惜其蹄。」】

【〈廢宅歎〉:「自古有避地,兵來尚可避。惟有避役難,追逮窮所至。昔住大宅人今為忍凍民」】

卷三〈雖然吟五首〉序曰:「機織聲、舂碓聲、鷄鳴聲、犬吠聲,非異聲也,予行四百里無所聞。沽酒店、牧牛兒,畫家之常筆也,無所見。向來店家迓客,一弛担即湯茶瓶盞捷出,今則無之。婦人淘洗採掇,田里之常,閴不一遇。晝則屋屋有烟,夜則家家有燈,井具汲器,聽人自飲,亦常理也,而又不然。」

【「寒於春不便,晴以晩為佳。」酸極矣。又如卷五〈陪楊明府飲〉自注:「學杜、黃以矯許渾體」,而第一句云:「閴其禪老居西堂。」虛字如此用法,直村學究耳。又如卷十八〈九日汪元卿送酒〉一聯云:「何忽於斯須煮藥?不然夫豈怯銜盃。」又如二十五〈夜坐示子姪〉云:「無人共唱尋尋覓,有子聊教仄仄平。」】【卷十七□□。】

卷四〈四月一日早聞鶯〉[88]:「客裏花都盡,初聞曉樹鶯。鶯聲雖已老,畢竟是鶯聲。」

【卷四〈店紿歎〉:「大澤陷項王,亡楚固天意。奈何效田父,動以紿為智?軍旅比騷動,所至盡遷避。有屋空無人,有人門亦閉。隔籬謬云云,前有佳店肆,荒榛狼虎間。日暮竟無詣,嘻其孰使然?險薄乃至是!」】

卷五〈西齋秋日雜書〉:「苦桃何纍纍,秋顆壓枝密。桃苦不可食,熟爛未忍摘。時聞落地聲,詩思若有得。」

「對奕不如觀,觀不如聽聲。獨坐無來客,小軒秋雨晴。思之有百憂,不思了無情。」

【「一江貫千山[89]。」】

【卷六〈春晚雜興之六〉:「櫻桃豌豆分兒女,草草春風又一年。」】

卷六〈計桐江續藁九卷卷百首書其末〉:「詩律中年悟,嫌工更恐肥。」【此所以卷二十五〈老矣〉云「自喜新詩漸不工」也。】【與《桐江集》卷一〈程斗山吟稿序〉參觀。又下卷十二〈題郭熙雪晴松石平遠圖〉云:「書貴瘦硬少陵語,豈止評書端為詩。」又同卷〈次韵鄧善之論詩〉云:「未極皮毛落,端難頰舌傳。」卷十四〈述將歸〉云:「寧作郊島之寒瘦,不屑元輕而白俗。」】

【〈先天易吟三十首〉。】

卷八〈讀張功父南湖集并序〉序曰:「詩至於老杜而集大成。㳂而下之,麗之極莫如玉溪以至西崑,工之極莫如唐季以至九僧。三百五篇有麗者有工,非有意也,風賦比興情緣事起云耳。而麗之極,工之極,非所以言詩也。如老杜七律『魚吹細浪搖歌扇』、『自去自來堂上燕』、『林花著雨臙脂濕』、『風含翠篠娟娟靜』等聯,未足為雄。若〈撲棗〉、〈憶梅〉、〈送僧〉等詩,不麗不工,瘦硬枯勁,一斡萬鈞,惟山谷、後山、簡齋得此活法。又各以其數萬卷之心胸氣力,鼓舞跳盪。初學晚生乃獨喜許丁卯體,作偶儷嫵媚態,予平生不然之。乾、淳以來,尤、楊、范、陸,而蕭千岩東夫、姜梅山邦傑、張南湖功父亦相伯仲。尤之槁淡細潤,楊之飛動馳擲,范之典雅標致,陸之豪蕩豐腴,蕭格高意苦,姜律熟語新,南湖得活法於誠齋,生長於富貴之門,輦轂之下,而詩不尚麗,亦不務工。洪景盧謂功父深目而癯,予謂其詩亦猶其人也。」【卷十四〈過李景安論詩〉。】

跋云:「南湖盡交一世名彥,然南渡以來精於四六而顯者,詩輒凝滯不足觀,駢語橫於胸中,無活法故也。然則紹聖詞科誤天下士多矣!」

詩云:「生長勲門富貴中,粃糠將相以詩雄。端能活法參誠叟,更覺豪才類放翁。舉似今人誰肯信?元來妙處不全工。鏤金組繡同時客,合向南湖立下風。」

卷八〈悔少作〉云:「崛強輪囷謂絕奇,刮摩剔抉更多疑。彭門峻步勤除道,栗里高風晚得師。乃後容賖十年死,定應全廢一生詩。根柯直待如銅石,始是參天溜雨時。」

【卷九〈東山廟〉:「鐘皷鄰僧新院宇,桑麻平世舊田疇」,自注云:「新舊一聯極平平,而意味似遠」云云。批尾結習至於此哉!又卷十七〈梅〉詩自注。】【卷二十三〈雜興十二首之七〉、〈八〉、〈十一〉皆自注:「韵難押。」】

卷九〈覽古五首之三、四〉痛詆王荊公,至謂:「眾鬼宗魔師」,「遺禍殃蒸黎」,「荊舒底姦鬼,廟食丘軻同。」【卷十一〈西齋秋懷之七〉亦有「臨川一老翁,文高學本僻」、「祐符不坐黨,粘斡焉來攻;朽骨諒巳盡,遺禍猶無窮」等語。又卷二十四〈讀清波雜志〉。】

【卷九〈聞笛歎〉:「鄰翁吹笛意本樂,聞笛如我心何哀。」】

【卷十〈湧金門城望之二〉:「君子頗聞梁上有,麗人何至水邊無?」】

【卷十一〈富陽田家〉:「霅霅割稻聲,自與割草異。」「兒臥牛自行,客熟犬不吠。螃蟹出籬間,茅茨臨水際。使吾劣有此,亦足活老稚。」「扶犁手尚可,奈無可犁地。」】

卷十一〈西齋秋懷二十首〉十七:「齊梁陳隋詩,真可以不作。至如晉宋間,淵明可無學?盲統集文選,似以刖報璞」;「筆勢所到處,足與二雅角。」十九:「吾所學詩伯,近世惟二陳。稍換後山骨,復寫簡□□【齋真】。□□【茶山】足活法,亦復窺天珍。妙年張文潛,晩節呂居仁。」

【卷十一〈餘生〉:「餘生如涸魚,斗水足可活。父子自相濡,不望江湖濶。」】

【卷十二〈寓杭久無詩長至後偶賦懷歸五首之四〉:「酒巳半消詩未就,雪應欲下雨微鳴。」】

【卷十二〈送趙子昻〉五律。名字屢見集中,稱其文采、風流、翰墨,未道其詩,宗法絕不同也。】【卷十四〈題仇仁近白駒詩圖趙子昻畫及書〉。】【卷二十四〈次韵高子明投贈〉有「詩律規隨元好問」,遺山名字一見而已。】

【〈正月初四後十餘日病嗽不能出雜書之七〉云:「縱不當君子,終當非小人。」】

【〈閏二月十六日清明〉:「逆料未來猶有幾,懸知所過即成空。」】

【卷十三〈次韵仇仁近暑中之一〉:「晴堦近喜收簷滴,暑屋殊嫌乏樹陰。」】

【〈木綿怨并序〉(「故亡國權臣南竄,猶携王生、沈生自隨,二生天下絕色也。木綿厂既殂,二生入烏衣樞使家。丙子十月,天台破,清河萬户得之,挾以俱北。庚辰張卒,乃南還」)。】

【〈聽航𦨣之八〉:「南姚村打北姚村,鬼哭誰憐枉死魂。爭似梢工留口吃,秀州城外鴨餛飩。」參觀卷十四〈留杭近三年得去賦不可不出城〉:「爾曹居城中,小屋如敗甑。臭穢之所蒸,面面環厠圊」;「婦女狐媚繁,商賈狙詐競。天下不皆然,杭城為特甚。」】

卷十四〈過李景安論詩為作長句〉云[90]:「三百年來工五七,追雅嫓騷誰第一?獨聞彭城陳正字,向來得法金華伯」;「善學少陵而不為,殆如孟子不言易」;「俗流無骨但有肉,蝦蟆敢競驪龍先。姚合許渾精儷偶,青必對紅花對柳。兒童効之易不難,形則肖矣神何有」;「由陳入黃據杜壇,當知掬水月在手」;「梯危磴絕不可近,尚有簡齋橫一枝。」【卷十九〈贈程以忠楊泰之併序〉云:「予初學宛丘,晩慕後山。」卷二十八〈思家〉第首自注:「初學張,晚參黃、陳。」】

【卷十五〈舟行青谿道中入歙十二首之五〉:「晚風微勁喜新晴,夜半船窗漏月明。臥看孤蓬搖水影,悠然枕上一詩成。」】

【卷十五〈再次韵謝吳遯翁〉自注:「有句:『燕頷英姿宜食肉,羊腸險韵且煎茶。』」】

【「一身北去南來雁,萬事朝開暮落花[91]。」】

【卷十五〈遯翁賜詩不已復次韵〉:「未斷周妻及何肉,巳忘党酒與陶茶。」】

【卷十六〈贈程山人〉:「周洛秦函倐興廢,豈虞山水喚之今。」自注:「風水家之字水,今字山。」】

【十六〈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賦十首〉:「兒女較唇舌,我豈爾能凂。」「采菊忽見山,不辨南與東。」「今日見此山,明日見此山。有時或不見,乃在雲霧間。」】

【卷十七〈十九日斬賊十二人〉:「汝既甘從賊,官非樂殺人。」】

卷十七〈四月二十九日早起行園〉云:「白髪蕭蕭一秃翁」,自注:「『白髮蕭蕭』言老,『一禿翁』言無版位。」【卷二十七〈六言〉云:「讀萬卷行萬里,酌一杯題一詩。頽齡如此如此,豪氣已而已而。」「傳燈錄第一卷,我佛世尊如來。自謂寂滅樂已,誰不嗚呼哀哉?」】

【「細嚼紫陽山色飽[92]。」】

〈送王俊甫如武林五首之一〉云:「乾淳以後學無師,嘉紹厭厭士氣衰。何等淫辭南嶽藳,不祥妖讖晚唐詩」,自注:「乾淳以後,水心倡率『四靈』,為晩唐詩,劉後村亦為之。宋此時未為晚,在今日觀之,乃晚宋詩也。此詩讖之大不祥者,其〈老妓〉、〈尋風水僧〉詩大鄙俗。」【此殆如蒙叟之責竟陵矣。劉後村學放翁,《桐江集》卷一〈滄浪會稽十詠〉謂放翁亦學丁卯,其免於譏訶者幾希。又卷廿二[93]。】【《桐江集》卷四〈跋胡直內詩〉:「劉潛夫始亦染指『四靈』,後宗放翁,卒自名家。」《續集》卷三十四〈汪虞卿鳴求小集序〉謂潛夫:「潛夫以晩唐詩自鳴,誘壞江湖小生。」】

【卷十八〈寒熱不調病一月餘〉:「膈痰鼻涕更頭瘍」(七律)。卷十九〈春寒紀異〉 :「鼻壅背肩縮,咯唾滿廊廡。」卷二十五〈臘八日未雪不寒〉:「朝壺溢唾痰」(五律)。卷二十六〈張都目益題爪哇王后將相圖〉。】

【卷十九〈松江使君張周卿致蟹〉:「得公宰相三斗鼻吸之醋,剉我坡仙一年好景之橙。」】

卷十九〈治圃雜書〉第十八首:「世間何不有?巢賊亦齋僧。」自注云:「過昭慶寺,見碑文一軸,乃乾符七年〈率土大將軍黃巢齋僧疏〉,曰:『捨銀六定,齋一千僧。』大可發笑。」

【卷二十〈雜書〉:「鼻涕垂頤銀竹凍,腦脂遮眼黑花飛。」】

【卷二十一〈老而健貧而詩自志其喜〉:「寡言為暖藥,微醉當寒衣。」】

【卷二十一〈今春苦雨初有春半曾無十日晴之句足成五詩〉:「老眼看花如隔霧,只消臥聽賣花聲。」】

【卷二十二〈七十翁五言之二〉:「愁與憂全異,歡於樂尚遙。」】

卷二十二〈七十翁五言十首之九〉云:「詩家自有律,高處在平中。能使生為熟,何愁拙不工?嚴祠七里瀬,漢鼎一絲風。敢謂方虛叟,還如陸放翁。」自注:「放翁六十二歲知嚴州後,八十五卒,平生詩萬首。予四十九領此郡七年,今七十。」

〈七十翁吟五古十首之五〉云:「詩人而壽者,近有數老仙。後有陸放翁,前有曾茶山。亦復有二趙,南塘與章泉。」【按虛谷以居桐江,遂屢引放翁自比。其好談道學,蓋亦放翁結習而加之厲者。】【卷二十三〈丁酉元日年七十一〉云:「萬詩堪繼陸嚴州。」卷二十六〈客况六言〉云:「一瓣香陳無已,萬首詩陸放翁。借問老夫年紀,五屈指姜太公。」〈學詩吟〉云[94]:「我如陸務觀,平生詩萬首。」】「南嶽五稾出,豈無劉後村?老妓風水僧,兩詩太不然。三生感容堂,晩節尤可憐。」【按參觀《桐江集》卷四〈跋劉後村晚年詩〉。】

〈七〉云:「晦厂感興詩,本非得意作。近人輒效尤,以詩言理學」;「歐公不論文,孟子不言易。平生守所見,弱冠至七十。」【按何以作〈先天易〉詩等耶?何以好論詩耶?】【按虛谷託朱子以自重,衛道云勇,師法之嚴,雖理學家無以過。《四庫提要》謂:「學問議論,一尊朱子,崇正辟邪,不遺餘力。」是誠然矣。然意所不可,未嘗假借。如卷二十二之譏朱子〈感興〉詩,卷二十三〈次均全君玉和高士馬虛中道院并序〉力非朱子注《參同契》謂不惜後生以背朱見罵,亦諍臣矣哉!】

【「世短心徒長,日暮道更遠[95]。」】

〈七十翁吟七絕之二〉:「頓爾繆為象山學,雕吾痛絕水心文。潛夫詩格溫夫字,掩耳平生不願聞。」自注:「後村詩非不工,但格卑。」

〈送繆鳴陽六言〉云:「象山之學超詣,水心之學刻畫。後村之詩卑陋,樗寮之字怪僻。舉世隨聲雷同,衆啞啞我愬愬。此四者皆不可,尤不可第一癖。」

【「才到黃花有酒傾,今人動欲作淵明。缾無儲粟夜無被,此事知君學未成[96]。」〈雜興〉

【卷廿三〈雜興十二首之五〉自注:「朱文公墓被賊發,憤無所得,所不忍言。」】

【卷二十三〈記正月二十五日西湖之遊〉:「業已通名敢退無,小為性命忍須臾。十年朝士知何限,不許遊湖許見湖(壽星多寶瑪瑙寺皆候謁舊台客次)。」】

【〈清湖春早〉[97]:「雨宜不驟風宜細,閒倚䦨干看水紋。」】

【「寜從散人盟狎鷗,勿作功臣烹走狗[98]。」】

卷二十四〈題趙子昂大字蘭亭〉:「寫真但要寫得似,小纎大濃皆可喜。小如眼中見瞳人,大如鏡中見全身。」【同卷〈小本蘭亭二種〉七絕自注亦自道此二語。】

〈問西湖〉云:「誰將西子比西湖?舊日繁華漸欲無。始信坡仙詩是䜟,捧心國色解亡吳。」〈西湖答〉云:「濃粧淡抹比蛾眉,多謝蘇仙內翰詩。若使朝廷無宰嚭,未妨宮掖有西施。」【卷十〈晚登湧金門城望湖〉:「淡抹濃粧有餘態,西施終是老西施。」】【卷二十三〈三月二十日張君輗約飲紫霞道院〉:「西湖孰謂西子老?雖老絕勝登徒醜。」】〈八月十二日過湖〉曰:「荷已無花柳欲陳,秋風颯颯水粼粼。湖山慘淡西施老,細看終於勝醜人。」

【卷二十四〈自覺〉:「平生我亦輕餘子,此日君當恕醉人。」】

【「忽明詩眼一螢飛夜[99]。」】

【卷二十七〈六言〉:「傳燈錄第一卷,我佛世尊如來。自謂寂滅樂已,誰不嗚呼哀哉。」】

卷二十八〈學詩吟〉(凡十首,議論皆已見前,兹摘其稍完篇者)〈五〉曰:「曹劉與陶謝,五柳擅正音。李杜與韓柳,一字直萬金。歐蘇與黃陳,孰淺而孰深?尤蕭楊陸范,乾淳鶴在陰。二澗可繼之【韓南澗、澗泉父子】,章泉亦駸駸。奈何近百載,種火灰中深。」自注:「水心奬提四靈,詩格卑矣。『種火』句,回不敢謂世無人如灰中種火,窮而在下不見知當世耳。」

〈六〉曰:「宋詩孰第一?吾賞梅聖俞。綽有盛唐風,晩唐其劣諸」;「真言冩實事,組刻全屏除。黃陳吟格高,此事分兩途。」

〈詩思十首二〉曰:「老子持公論,評詩眾勿驚。更無雙子美,祇有一淵明。響接東坡和,肩隨太白名。吾嘗圖畫像,釋菜四先生。」

〈三〉曰:「萬古陶兼杜,誰堪配饗之?赦還儋耳海,謫死瘴城宜。無己玉堂凍,去非榕嶺馳。更添韓與柳,欲築八賢祠。」

【〈詩思〉四曰:「滿眼詩無數,斯須忽失之。精深元要熟,妙不因思。黙契如神助,冥搜有鬼知。平生天相我,得句非人為。」】

〈六〉曰:「楊劉崑體變,誰實擅元功?萬古推梅老,三辰仰醉翁。穆修先漢筆,魏野盛唐風。今日何人悟?江湖慟阮窮。」

【《續集》中古文論詩可與以上所錄參證者:卷三十〈贈邵山甫學説〉、卷三十一〈曉山烏衣圻南集序〉、〈孟衡湖詩集序〉、卷三十二〈送羅壽可詩序〉(即《元詩選》、《石遺詩話》所引者【石遺知為〈送羅壽可詩序〉者,蓋本《隱居通議》,俠君則引而未出其篇名也】)、卷三十三〈唐長孺藝圃小集序〉、〈恢大山西山小稿序〉。】

卷三十〈天下夕陽佳詩說〉:「予行天下多矣。每登臨髙勝之處,惟向西為尤佳。而佳景如錢塘湧金門、豐樂樓、金陵賞心亭、武昌南樓、漢陽秋興亭、巴邱岳陽樓、江陵仲宣樓、長沙定王臺、鍾陵滕王閣,無不西向。其所以勝絕,在夕陽欲落未落之際。故杜牧詩曰:『夕陽無限好』【義山詩也】,樂天〈岳陽樓〉詩曰:『夕波紅處近長安。』予於嚴陵寓居得舊扁『西齋』二隸字,因其名賦詩曰:『偶得西齋字,向西開此齋。人間詩眼少,天下夕陽佳。』蓋謂天下之佳,無過於夕陽。但恨俗人不具詩眼,故不識景耳。或謂詩中不合用『天下』字,近乎時文。夫杜、黃、陳等等云云,餘不能詳錄。」【筆舌拖沓糾繞,不成文字,直是自作詩注之長者耳。】

【卷三十一〈送柯山山長黃正之序〉、〈送家自昭晉孫自厂慈湖山長序〉、〈應子翺經傳蒙求序〉皆痛《葵園集》作者曾守「臨汀」者,不知何人(不舉其名)?〈送家自昭序〉并記:「王尚書伯厚語予曰:『朱文公之學行於天下,而不行於四明;陸象山之學行於四明,而不行於天下。』】

【卷三十二〈瀛奎律髓序〉(按卷三十一〈孟衡湖詩集序〉亦云:「聚奎以來,崑體盛行,而歐、梅革之」)。】

【「千生萬命魚為槨[100]。」】

【陳著《本堂文集》卷十〈次韵虛谷和長兒奉別〉五律,恐非方也。卷十九有〈次韵黃虛谷〉,卷二十〈因閒坐偶成韵謝黃虛谷〉(卷三十七〈錢塘白珽詩序〉、四十四〈跋徐子蒼徽池行程歷〉皆言其人與方虛谷交)。】

【《硯北雜志》下:「方萬里〈挽委順子王防禦詩〉云:『溫飽消搖八十餘,稗官元自漢虞初。世間怪事皆能說,天下鴻儒有弗如。聳動九重三寸舌,貫穿千古五車書。哀江南賦箋成傳,從此韋編鎖蠹魚。』」】

此集中,文蕪沓草率,更甚於《桐江集》。所謂「苟而已矣」者,似未嘗拋心力為之。詩二十八卷,即顧氏《元詩選》所謂《桐江集》也。稍可諷詠之作,都被俠君選盡。五古最為朴勁有致,七古少而無可看。近體庸俗淺易,詞粗調滑。陳腐之典,套熟之語,半類打油、釘鉸之作。所謂「悟后山拜山谷」者,果如是乎?挾此以譏白石、滄浪之能論詩而不善作詩,白石、滄浪其受之耶?老手頹唐,與年俱甚。《續集》卷廿二〈七十翁吟七言十首〉自稱為「平生詩力秋尤健,萬里霜天擊怒鷹」,何言之不怍也?卷三十二〈桐江續集序〉云:「客詰之曰:『子之詩,初學張宛邱,次學蘇滄浪、梅都官,而出入於楊誠齋、陸放翁。後乃悔其腴而不癯也,惡其弱而不勁也。束之以黃、陳之深嚴,而參之以簡齋之開弘。古體詩其始慕韓昌黎而懼乎博之過,慕柳州而懼乎褊之過,慕元道州而懼乎短澀之過,慕韋蘇州而懼乎諄譫之過。既而於子朱子有得,追謝尾陶,亦頗近矣。』予復其説曰:『此皆予少年之狂論,中年之癖習也。去歲適六十一矣,始悟六十年之非,所作滯碍排比,有臨帖之病。翻然棄舊從新,信筆肆口,得則書之,亦不苦思而力索也。」其六十前詩,不可得見。然六十以後,遽敗壞至此,則早年擬議臨摹之未有真得,可知爾已。卷二十七〈贈葉宗貴一山〉自負近詩「頗通大道合自然,拙朴有餘巧不足。」吾覩其拙而滑矣,未覩其朴也。與隨園、石遺晚歲詩殊相近。其斤斤說詩,修身不檢亦略似,惟袁、陳不講道學陳《詩話續編》欲改夏吷厂贈詩「程門為「蘇門」,謂「余不講道學」[101],虛谷則居然朱子忠臣,斯其異耳。

方虛谷痛詆劉後村以晚唐詩自鳴,染指四靈,敗壞詩教。余按之《後村詩話》,則大謬不然。後村特不主西江,不好山谷耳,於許渾、四靈皆有微詞,謂詩不當工巧,且極推陳簡齋,隱為有宋第一。此外稱道放翁、誠齋、蕭千岩、梅聖俞,以及荊公而後無人解賞之王逢原【《題跋》卷二〈跋方蒙仲詩〉云:「邢居實詞勝,王令理勝,品在秦、晁之上」】。并知孟東野佳處,標曾子固好句【又姚石甫〈論詩絕句〉,又《養一齋詩話》。楊升厂亦稱曾子固詩,如《外集》七十八。謂曾子固不能詩,乃秦少游,見前《示兒編》「自相反」節,非《墨客揮犀》始也[102]】【《圍爐詩話》卷五引賀黃公《載酒詩話》亦引子固「凭闌到處臨清泚」等三聯,謂其能詩】。宗尚所在,與虛谷未嘗無合轍處,而卓識過之矣。若謂陶祇許蘇和「如海東青一瞬千里」,與虛谷之言何異?虛谷所稱二泉父子詩,亦見書中。虛谷信口雌黃之不可信如此!後村博極羣書,讀漢、唐諸家集皆徵實得間,議論平正,筆語雅潔。虛谷以偏心私見詆之,而世人見《後村大全集》卷帙之多,亦無取而細讀之者,可歎也。余於後村詩有評見《注》十八,暇將舉其《全集》詳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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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103]。」

王簡卿〈贈劉改之〉云[104]:「罵座有人皆辟易,處窮無鬼敢揶揄。」

「金作印」、「鐵為衣」[105]

「交態雲翻手」、「無言石點頭」[106]

柯夢得〈夢蝶絕句〉云[107]:「一覺千年一轉機,覺來還是夢還非。當時夢裏知為蝶,便好穿花傍水飛。」

放翁出婦二絕句,其弟子曾溫伯自為後村言之[108]。曾茶山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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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作〉[109]

「高眠銷永晝,驚起尚忪惺。角定聲猶在,夢成睡忽醒。」

「庭竹驕陽下,清風偶過之。此時合眼聽,瑟瑟足秋思。」

「日落沒平地,天垂裹小邨。祇供行坐臥,又度一朝昏。」

「開窗不見月,夜景失摹描。一片鳴蛙世,數星螢火宵。」

「難覓安心法,全憑遮眼書。意原言以外,夜是晝之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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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補之《鷄肋集》詩凝鍊斬絕,而不艱澀,略乏姿致。七律尤似東坡硬直之作[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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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村詩話》引艾軒論西江詩派語[111]。余按後村與艾軒皆閩人,又通家子,甚欽敬之。《大全集》中,為艾軒作文字甚多。其不好山谷,亦艾軒之素論然也。《艾軒集》卷一〈直甫見示次雲乞豫章集數詩偶成二小絕因以自喻〉其二云:「莫怪騷人太頡頏,曾聞阿母語劉郎。神仙本自無言說,尸解由來最下方。」即後村所引也。卷五〈讀韓柳蘇黃集〉云:「蘇、黃之别,猶丈夫、女子之應接:丈夫見賓客,信步出將去;如女子則非塗澤不可。韓、柳之别,則猶作室:子厚則先量自家四至所到,不敢略侵别人田地;退之則惟意之所指,横斜曲直,只要自家屋子飽滿,不問田地四至或在我與别人也。」首數語即隨園所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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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叔《師友談記》[112]

「邢和叔嘗謂少遊曰:『子之文,銖兩不差,非秤上秤來,乃等子上等來也。』」

「蘇叔黨言其堂姐夫蒲澈有大洗面、小洗面、大濯足、小濯足、大澡浴、小澡浴。蓋一日兩洗面、兩濯足,間日則浴焉。小洗面,一易湯,用二人,颒其面而已。大洗面,三易湯,用五人,肩頸及焉。小濯足,一易湯,用二人,踵踝而已。大濯足,三易湯,用四人,膝股及焉。小澡浴,則湯用三斛,人用五六。大澡浴,則湯用三斛,人用八九。口脂、面藥次第用之。」

「張文潛曰:『先皇尚經術,新說大起。說《詩》『贈之芍藥』謂:『芍藥善墮胎行血,故為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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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士銓《忠雅堂詩集》[113]

「不關天地非奇困,能動風雷亦異才。」〈薦福寺〉

「合到瓊樓高處去,此中秋月讓人看。」〈題號舍壁〉

〈書宏濟寺壁〉《隨園詩》載二首,《集》中存一首,《補遺》亦未收。

〈泰西畫〉卷二、〈自鳴鐘〉卷四

「已成鸞鳳猶飄泊,自古風雲有晦冥[114]。」

〈京師樂府詞十六首〉卷八

【世傳《品花寶鑑》中之史蝦米即心餘。按心餘持身律己有宋儒之風,且竺於伉儷,老相莊,不置姬侍。秦宮花底如《寶鑑》所云,諒無其事。充其量,不過置酒徵歌而已。其〈京師樂府唱檔子〉[115](「作使童男變童女,窄袖宮腰態容與。……童心未解夢為雲,客恨無端淚成雨。……」)、〈戲旦〉二首,痛孤寒之淪落,斥士夫之荒淫,有「蛣蜣轉丸」、「江河日下」之語。故知俗說之不根也。】

【「已葬釵頭鳳」、「猶思鏡裏鸞」[116]。】

「叢篁未肯折腰肢,難免風前鬢若絲。如對當時杜陵叟,白頭吟望苦低垂。」〈喜雪〉[117]

「延為孺子師,三雛羽毛短。君歛摩天翼,習飛相急緩[118]。」

【「晨鐘聲(渾)未起,夜氣渺無涯[119]。」】

「百事都隨婚嫁畢,一樓真對水雲空[120]。」

「虛無不礙天原闊,依傍全空客自尊[121]

「主本忘其是客,秋亦何曾有聲[122]

「食案夫妻共,書鐙父子同[123]

【藏園亦有兩當軒,見卷二十三。】

〈論詩雜詠三十首〉卷二十六自明迄於同時,獨無趙雲崧,議論亦平常。於明人甚推楊鐵崖、李東陽。以高青邱為「尚少真人氣」,何大復勝李空同,公安、竟陵、程松圓皆遭鄙薄。論阮亭云:「唐賢臨晉書,真意苦不足」[124];秋谷云:「談龍語誠妙,氣象當過之。鼷鼠入牛角,邊幅窘可嗤」【卷十八〈說詩示朱緗〉云:「同時王新城,俗士羣相推,聲色豈不佳,但襲毛與皮。秋谷撰談龍,謾罵頗有宜。及觀飴山集,邊幅亦可嗤。鼷鼠入牛角,束縛泯設施。空浮與窘迫,其失堪等夷」,可參觀】;陳元孝云:「玉齒發金聲」,「仙才出嶺海」;施愚山云:「亦非蓋世英」,「絮絮而喁喁」;吳天章云:「崑崙桃花魚,二語於以傳。輟管視全豹,亦是尋常斑」;查初白云:「惜非貴重人,枉現優施態」【《甌北詩話》則劇推初白,三家嗜好不同如此】【按《小倉山房尺牘》卷八〈答李少鶴書〉謂:「心餘痛詆阮亭,專主初白。」而心餘此詩初不尊初白也。隨園〈倣元遺山論詩〉云:「他山書史腹便便,每到吟詩盡棄捐。一味白描神活現,畫中誰似李龍眠?」與甌北之說大似,是三家皆尊查也。《隨園續同人集》卷二有程魚門書謂心餘不喜厲太鴻詩,猶辛楣不喜方望溪文】;朱竹垞云:「早修皮陸詞,晚入昌黎派」,「五律師杜陵,老成亦堪愛」;厲太鴻云:「餖飣織古錦,方幅特板重。鈍根學神仙,天馬終難控。逐節寫修篁,焉能集鸞鳳」;袁子才云:「隨園法香山,善道意中語」,「麻姑弄狡獪,旁有方平覩。」【心餘痛詆竟陵,謂俗不可醫[125]。而論倪鴻寶云:「自寫輪囷心,遂等鈎輈語。創調別唐宋,格律焉能圉」,何其恕耶?蓋心餘集中為倪作傳序集,敬其氣節,故不苛論耳。】

【《補遺燭花二首之一》云:「孤根自結何須地,長夜能開不待春。」心餘集中渾巧如此者蓋尟。可與元黃庚《月屋漫燈花》云:「自喜結根依小草,不愁飛片落蒼苔」同傳。】

余嚮持論謂江左三家,藏園與袁、趙祈嚮大不相類,宜以船山代之。潘養一論詩絕句謂清容較有風骨,非袁、趙「風花」之比[126]。陸祁孫《合肥學舍札記》據清容《文集》中〈邊隨園詩集序〉引半山「詩上通乎道德,下止乎禮義」等語,謂不同隨園之專講性靈。按心餘《詩集》卷四〈題中州愍烈記〉第四首亦謂:「斯文如女有正色,此語前賢已道之。安肯輕提南董筆,替人兒女說相思。」詞嚴義正,與隨園之佻㒓廣大,區以別矣。蓋「三家」之說,乃子才一人搗鬼。甌北尚將計就計,以為標榜之資。心餘《集》中無隻字言此,論時人詩并不及甌北【《甌北集》中,於心餘之人之詩屢稱道之,其悅服過於隨園。為隨園作詩,舍《小倉詩集》所載三首外,皆有微詞也】。其於儕輩中,最服膺稱道者,皆聲名寥寂之士。《文集》卷二〈學詩記〉,作於五十以後,曰:「友則楊垕、汪軔。汪今之賈島,廣昌何在田不減孟襄陽。惜皆不壽,所謂詩人必為天困者耳」云云。同時詩壇祭酒,北之蘇齋,南之隨園,雖《集》中不乏酬答,趙雲崧詩并為作〈序〉見卷一,而未嘗稱引也。卷一〈何鶴年遺詩序〉則曰:「西江詩廢墜日久,既生一楊子載,又生一何鶴年。」趙雲崧見于《詩集》卷二十五〈懷人詩四十八首〉,不見于卷二十六〈論詩雜詠三十首〉,而汪、楊、何三子者,乃兩見焉。重言永歎,其指可參也。心餘雖標宗旨而樹風骨,所作心思才藻,平直粗獷,不耐咀咏,實遠在袁、楊之下。王述厂《蒲褐山房詩話》謂古體勝近體,七古尤勝五古。七古確有豪雄之勢,然放筆使氣,不挫之,以至於枉,以至於怒。一瀉無餘,一注無折。鋪比曼衍,其〈論詩雜詠〉評李于鱗所謂「暴雨非商霖」者,頗堪自道。〈題歐陽可堂觀濤圖〉第二首云:「此境何能到,全收向筆端。苦心為蓄洩,奇勢接風湍。泛濫吾滋懼,翻騰興易闌。低佪古人作,字字一平安」,蓋亦得失寸心知也。近體呆鈍滯重,用典修詞,無一而可,不特尠完善之作,并難得妥貼之句,以視隨園、甌北靈心妙舌,瞠乎更後。其所持與抗衡者,曰端凝不流於佻滑耳。《復堂日記》論詩多皮相語,以「心餘沈雄,仲則俊逸」鼎足,頗難其人。「仲則俊逸」尚是,「心餘」云云,真失言也。王述厂謂心餘學山谷,心餘師金檜門亦學山谷者,故瓣香山谷之曾文正〈憩紅詩課戲作〉云:「鉛山不作桐城逝,海內騷壇委寒灰。」【《文集》卷一〈金檜門先生遺詩後序〉謂:「出入韓、杜、蘇、黃間。」】今觀心餘《集》中,丙子以前純乎時調,丙子以後,自卷五起,模倣山谷之迹顯然,尤以七律抝調為甚。〈十八夜露坐柬穀原〉所謂:「詩好近耽黃魯直」是也。蓋遠在丙寅見知檜門之後矣。癸未卷十〈陳仲牧員外新刻山谷詩集拈韻示蓀圃四首〉,贊歎涪翁詩境若不容口,曰:「空山古寺曉鐘定,斷礀老木寒烟深」;曰:「一聲梵唱落諸天,不許宗門野狐賞」;曰:「飛仙劍俠帶嬝娜」,「書家誰解綿裹針。」及甲申南歸,與隨園始相遇。自卷十二以下,漸復故態,雖仍有宋調,而於涪翁不復亦步亦趨矣。其刻意放山谷諸作,蠻做硬拉,按之枵然[127]。所謂「綿裹針」者,實亦未辦。然於乾、嘉間,要為巨眼。卷十三〈辯詩〉云:「唐宋皆偉人,各成一代詩。變出不得已,運會實迫之」;「宋人生唐後,開闢真難為。元明不能變,非僅氣力衰。能事有止境,極詣難角奇。奈何愚賤子,唐宋分藩籬。哆口崇唐音,羊質冒虎皮。習為廓落語,死氣蒸伏屍」;「使為蘇黃僕,終日當鞭笞。七子推王李,不免貽笑嗤」;「李杜若生晚,亦自易矩規。寄言善學者,唐宋皆其師。」識力蓋超歸愚、簡齋而上,自吳孟舉以來所未有。蘇齋、惜抱雖知宋詩,一則止倡蘇、杜一源,一則以七子面目,掩山谷本色,皆無此直截也。其〈學詩記〉自言:「予十五齡學詩,讀義山愛之。十九改讀杜、韓,四十【按丙子實三十二歲】始兼取蘇、黃而學之,五十棄去。惟直抒所見,不依傍古人,而為我之詩矣。」《甌北詩話自序》則謂少時不耐讀古人詩,至老去心平,始知愛賞,欲以準繩己作,而恨無及。其塗轍與心餘適相反,奈何論者尚以三家併為一談耶?

心餘文雖亦稍欠裁剪,而酣放雅健,稍減詩之板重,格在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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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魚堂日記》[128]

顧寧人殺僕事戊午八月廿七

魏氷叔、顧寧人、汪苕文不從程、朱入,故不免偏傲同年九月二十[129]

「苕文攻歸文恭、錢牧齋,乃因其望重,有傾而下之之意同年十月二十[130]

「黃梨州居鄉,不滿眾口,為呂晚村買書,多以善本自與」;「聽信其子,因修志,欲以〈孫月峯行狀〉出首,燈籠上寫『內召翰林』,干瀆府縣己巳正月初六、辛未三月初四[131]。」

丙寅五月廿三[132]:「數日來看得人之喜怒各有氣象。程子欲人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愚更欲人忘其怒,而觀怒之氣象。儘有怒得是,而氣象不好者。」

「魏氷叔曰:『善學者,日進不已。然詣有所極,無進境時,則有變境。天之雨,非有進於晴也。今日晴而明日雨,則人樂其日新而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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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子》記元世祖問孔子何如人,左右答曰:「天的『怯里馬赤』」,謂「象胥」也[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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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得新褌且避囂劉伶以室為褌[134]。」

「山肩霜聳」、「河面風吹」[135]

「藏山」、「沉陸」。

「扶搖上」、「汗漫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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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鳳苞《使德日記》光緒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136]:「送美國公使美耶台勒之殯。以詩名,箋注詩伯果次詩集。」按 Bayard Taylor 是也。Goethe 之名見吾國書中,此為最早。并略載歌德履歷,有曰:「二十七歲遊羅馬,而學益粹」,即 Italienische Reise 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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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燈覓句過除夕,九等論才到古人[137]。」

「寒燈有穗」、「凍筆無花」。

「飲啄共乎羣鷄,肥瘦爭乎三蝨。」

「牧猪奴」、「捉蝨媼」[138]

「花荒,月荒,甚於酒色;竹請,石請,無辨主賓。」

「昔迎桃葉」、「今放楊枝」。

「聚六州鐵鑄大錯,量一斛珠買殘春。」

「公擇書纔學鸚鵡,庭堅詩恐類蝤蛑[139]。」

「書成總似匆匆寫,不識荊公有底忙[140]。」

「蝨宦」、「蟻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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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自言不如人者三:飲酒、著棋、唱曲[141]

俞曲園〈竹箸銘〉:「不可無竹,亦不可無肉。吾以竹食肉。」

《賓萌外集》卷二〈與友人謝不飲酒書〉。

《雜文》續三〈金眉生六幸圖序〉:「客問予何以著書之多,余曰:「得力於三:一無錢,二無官,三無能。」按《元詩》癸集唐朝字大用有〈五無吟〉,參觀《錄》三《元詩紀事》[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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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兆溎《花箋錄》[143]

卷十二:「武林龔定厂舍人好古學博,然恃才睨傲,目空一世。僑寓崑山,晤於李葆黁座間,出示趙飛燕玉印,云以七百金易得,誠千古雅物也。聞著作甚富,時正赴公車,行色匆匆,不及索觀。其婦何擷芸能詩並佳,見其〈留別清黁女史〉五律云云。」按作者一游幕措大,宜其見定厂而不知所以位置之。此書亦不箸名,故是則稱引者少。

卷九舉吾邑程韵篁開泰集唐詩數十聯,工巧可媲《香屑集》。程與孫為同社吟侶。

卷十八「韓承烈《說鼓》」一則論「男女交合,女樂於男」云:「美食在盤,嗜之甘者口耳,於匕箸何與焉!」亦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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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琦琢崖《李昌谷詩注》[144]

《文獻通考》記《麈史》卷中:「慶歷間,宋景文諸公在館。嘗評唐人之詩,云太白仙才,長吉鬼才。有〈雁門太守詩〉云云,王安石曰:『是兒言不相副也。方黑雲如此,安得向日之甲光乎?』」《蔡寬夫詩話》辨此,以為此不知詩者之言,必非荊公所有。《鮚埼亭集外編》26〈史雪汀注李長吉詩序〉云:「《臨川集古風集句送吳顯道》:『滕王高閣臨江渚,東邊日出西邊雨。』荊公有取於此,則世所傳,真老頭巾之附會耳。」嚴滄浪云:「仙詩、鬼詩皆不堪多見,多見則仙亦使人不敬,鬼亦使人不驚。」

《唐詩紀事》:「張碧自序其詩云:『讀李太白篇,視長吉若陟嵩之巔,下視諸阜[145]。』」

(卷首蒐羅古今論昌谷詩語略備,皆斤斤於「鬼才」一語,然即力為長吉辯護者,亦不能不以「詭譎」目之。姚文爕〈注昌谷集凡例〉謂:「世間安得有奇,即有奇亦安得有不可解者。余謂昌谷無奇處,原無不可解處。世人耳食無定識,遂如夢中說夢」云云。而自作〈序〉又云:「元和之朝,內憂外患。賀懷才兀處,慮世道而憂人心。孤忠沉鬱,命詞、命意、命題,皆深刺世弊而中時隱。倘不深自弢晦,則必至焚身。斯愈推愈遠,愈入愈曲,愈微愈減,言者無罪,聞者不審」云云[146]。是將刻意為詩之長吉,作為寄意於詩之屈平矣。皆自牧之「奴僕命〈騷〉」語穿鑿而出,不知苟聞者不審,何用於刺?同時元、白刺時樂府具在,未見其「焚身」也。牧之身及長吉,聞見親切,明言〈騷〉「及君臣理亂」,「有感怨刺懟」,賀則無是。姚氏乃欲於數千年後翻案,真夢中說夢矣!長吉自是刻意詞句之人,謀篇命意,皆落第二義,故忽起忽結,忽轉忽斷,複出旁生,有明珠錯落之歎,豈如屈平連犿荒幻,而通篇情調貫注者乎?自唐以來,學長吉而僅不藻繪撏撦,能鍊意者,惟謝皐羽,詞句新麗固不如,而勁氣直達,往往出藍。皐羽亡國孤臣,忠愛之懷,望而可見。長吉倘果有感怨刺懟,亦豈能以詞盡自掩哉?蓋長吉振衣千仞,遠塵氛而超世網,其心目間離奇俶詭,皆非人間事。古人以太白與齊稱,良為有以。若其偶或諷世之篇,則又明白曉暢,少陵、香山典模未遠。如〈馬詩〉二十三絕,借題抒意,比興皎然。又如〈感諷〉五首之第一首,寫縣吏誅求,朴老生動,真少陵〈三吏〉之遺。姚氏云云,誠為傎矣;牧之無理之說,亦為皮相,皆詳見下。)

長吉好用代字,不肯直說物名。如劍曰「玉龍」,酒曰「琥珀」,天曰「圓蒼」,秋花曰「冷紅」,春草曰「寒綠」。「團紅」、「小綠」之類,偶一用之,未嘗不冷豔可愛,而長吉專好此種。其〈詠竹〉五律,粘著呆滯,不必論矣。若〈春坊正字劍子歌〉、〈猛虎行〉皆警鍊佳篇,而亦如博士書券,通篇不見「驢」字。《夕堂永日緒論》譏楊文公〈漢武〉詩直是打一「漢武謎」,長吉此等詩,亦直是虎謎、劍謎耳。小家子相,此其一端,畢竟非大方。其〈瑤華樂〉云:「鉛華之水洗君骨,與君相對作真質。」願持此語,移評其詩。蓋酷好奇麗,以為尋常事物,皆庸陋不堪入詩。力避不得,遂從粉飾之。其牛鬼蛇神,所以避俗也;其代詞新澀,所以文淺也。故有鋪陳追琢,而無微意深情,時一作侘傺牢騷語而已。若杜、韓大家,化腐為奇,畫俗能雅,錦囊中固無此等句[147]。其所以為奇才,亦其所以非大才歟。

長吉又好用「啼」、「泣」字,以詠草木蟲鳥者,則有如〈李憑箜篌引〉云:「芙蓉泣露香蘭笑」,〈蘇小小墓〉云:「幽蘭露,如啼眼」,〈湘妃〉云:「九峯靜綠淚花紅」,〈黃頭郎〉云:「竹啼山露月」,〈南山田中行〉云:「冷紅泣露嬌啼色」,〈新筍〉云:「露壓烟啼千萬枝」,〈五粒小松歌〉之「月明白露秋淚滴」,〈春歸昌谷〉云:「細綠及團紅(〈石城曉日〉:『細露濕團紅』),當路雜啼笑」,〈昌谷詩〉曰:「草髮垂恨鬢,光露泣幽淚」。雖自劉晝《新論》「秋葉泫露如泣,春葩含日似笑」,而屢用亦可厭[148]。【〈秋來〉曰:「衰燈絡緯啼寒素」,〈帝子歌〉曰:「涼風雁啼天在水」,〈李夫人〉曰:「孤鸞驚啼商絲發」[149],〈屏風曲〉曰:「城上烏啼楚女眠」,〈宮娃歌〉曰:「啼蛄弔月鈎闌下」,〈追賦畫江潭苑〉曰:「𦦷𦦷啼深竹」,〈潞州張大宅寄十四兄〉曰:「莎老沙鷄泣」,〈房中思〉曰:「臥聽莎鷄泣」,〈巫山高〉曰:「丁香筇竹啼老猿」,〈將進酒〉之「烹龍炮鳳玉脂泣。」其他用「死」字、「哭」字亦多。】【錢起詩:「月弔啼烏寒鴉起。」】

〈秋來〉有「秋坟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鮑家詩」古今注家不知所指。竊嘗肊斷,以為當指鮑明遠〈代挽歌〉等。明遠詩,所謂「發唱驚挺,操調險激」,余指十六已言為長吉所祖構。【《養一齋詩話》病長吉詩多說鬼,余謂長吉鬼趣,陰淒而兼淫艷,幻想奇彩與 Beddoes 最相似。如〈蘇小小墓〉,〈南山田中行〉云:「荒畦九月稻叉牙,蟄螢低飛隴徑斜。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感諷〉第三首云:「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低迷黃昏徑,褭褭青櫟道。月午樹無影,一山唯白曉。漆炬迎新人,幽壙螢擾擾」,〈神絃曲〉之「西山日沒東山昏,旋風吹馬馬踏雲。桂葉刷風桂墜子,青狸哭血寒狐死。古壁彩虯金貼尾,雨工騎入秋潭水。百年老鴞成木魅,笑聲碧火巢中起」,〈神絃〉之「紙錢窸窣鳴旋風」,「山魅食時人森寒。」】

𢈪堂謂長吉〈南園〉十三絕有律詩,余按六、七一律也,八、九一律也,十一、十二一律也。

〈馬詩〉第二十三「厩中皆肉馬,不解上青天」,即少陵「幹惟畫肉不畫骨」之意。

〈申胡子觱篥歌序〉記朔客言:「李長吉,爾徒能長調,不能作五字歌詩,直強迴筆端,與陶、謝詩勢相遠幾里」云[150]。其評頗當,長吉五言有堆垛沉悶之病。

〈酒罷張大徹索詩〉云:「隴西長吉摧頽客,酒䦨感覺中區窄。葛衣斷碎趙城秋,吟詩一夜東方白。」即《詩》「我瞻四方,蹙蹙靡騁」之意,東野「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元詩選》元岑安卿〈會資敬厂〉:「我窮不出門,頗覺天地窄。」】

〈羅浮山人與葛篇〉之「千載石牀啼鬼工」,即杜詩「上泣真宰」之意,雖鬼所不能為,故曰「啼」。

〈惱公〉五言排律琢句甚佳,而布置凌雜拉亂,一味排比。長吉五排多氣體破碎,蓋心思專在字句,不講布局謀篇也。此首乃狹邪遊戲之作,而自「移燈想夢熊」以下,至「宜男生楚巷」,皆詠女子懷孕之狀,如「腸攢非束竹,胘急似張弓」、「晚樹迷新蝶,殘蜺憶斷虹」、「古時填渤澥,今日鑿崆峒」、「心搖如舞鶴,骨出似飛龍」,奇而褻。【「月分蛾黛破,花合靨朱融。」】

〈謝秀才妾〉第三首:「好作鴛鴦夢,南城罷擣碪。」注謂:「即『打起黃鶯兒』之意。」大是。

長吉詩亦有朴直不雕繪者,如〈仁和里雜敍皇甫湜〉(「橫庭鼠徑空土澀,出籬大棗垂珠殘」,「歸來骨薄面無膏,疫氣衝頭鬢莖少」)、〈感諷五首〉之第一首、〈贈陳商〉(「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祇今道已塞,何必須白首」,「太華五千仞,劈地抽森秀。旁古無寸尋,一上戛牛斗」,「李生師太華,大坐看白晝。逢霜作樸𣙙,得氣為春柳」)。其尤老健本色者,直逼杜、韓。〈開愁歌〉亦為𤕟爽之作(「臨歧擊劍生銅吼」即前〈陳商〉詩之「古劍庸一吼」也)。〈苦晝短〉奇而不澀,幾合太白、玉川為一手。〈春歸昌谷〉、〈昌谷詩〉二首,劇似昌黎五古整鍊之作,尤近韓、孟聯句。昌谷出韓門,宜引此等篇為證。世人舉〈高軒過〉,目論甚矣。〈相勸酒〉雅似太白,然而異者,太白飄逸,此突兀也。〈北中寒〉奇警之至,韓、孟〈苦寒〉不足道耳(「揮刀不入迷濛天」,「山瀑無聲玉虹懸」)。

余嘗謂長吉好用硬性字,近法國 Parnassians,又 Lawrence: Studies in Classic American Literature 中所論 PoeMurry: Discoveries 中所論 Baudelaire。如〈李憑箜篌引〉之「崑山玉碎鳳凰叫」,「石破天驚逗秋雨」;〈殘絲曲〉之「縹粉壺中沉琥珀」;〈夢天〉之「玉輪軋露濕團光」;〈唐兒歌〉之「頭玉磽磽眉刷翠」;〈十二月樂詞〉之「香汗沾寶粟,夜天如玉砌」;〈秦王飲酒〉之「羲和敲日玻瓈聲」;〈馬詩〉之「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勉愛行〉之「荒溝古水光如刀」;〈春歸昌谷〉之「誰揭頳玉盤,東方發紅照」;〈江南弄〉之「酒中倒臥南山綠,江上團團貼寒玉」;〈北中寒〉之「山瀑無聲玉虹懸」[151];〈谿晚涼〉之「玉烟青濕白如幢」;〈將進酒〉之「琥珀濃,小槽酒滴珍珠紅。」動詞之硬性者,如〈李憑箜篌引〉之「空山雲頹不流」;〈劍子歌〉之「隙月斜明露寒」;〈雁門太守行〉之「胭脂夜紫」;〈唐兒歌〉之「瞳人秋水」;〈十二月樂詞〉之「缸花夜笑幽明」,「戰卻寒作君壽」;〈浩歌〉之「神血未身問誰」;「畫欄桂樹秋香」;〈馬詩〉之「夜來霜棧,駿骨西風」;〈申胡子觱篥歌〉之「直開花風」;〈傷心行〉之「古壁生塵,羈魂夢中語」;〈羅浮山人與葛篇〉之「欲湘中一尺天」;〈潞州張丈宅病酒〉之「軍吹蘆烟」;〈自昌谷到洛後門〉之「淡色晝天」;〈硯歌〉之「踏天磨刀紫雲」;〈梁臺古意〉之「芙蓉紅得秋色」;〈神絃曲〉之「桂風葉桂墜子」;〈蘭香神女廟〉之「膩頰花勻」;〈洛陽城外別皇甫湜〉之「晚紫華天。」變輕清者為凝重,使流易者具鋒鋩。長吉之好用「,蓋可與表聖之好用「同堪注意矣。

長吉賦物也,使之堅,使之銳。然其比喻之法,尚須曲折者。夫二物相似,故可比擬。然其相似乃在一端,必非全體。苟全體相似,則二而一矣。長吉往往以一端相似,推之於不相似之他端。如〈天上謠〉之「銀浦流雲學水聲」,雲可比水,以皆流動也,此外無相類者;而一入長吉筆下,則雲既如水之流,則亦如水之流而有聲矣。又如〈秦王飲酒〉之「敲日玻瓈聲」,日似玻瓈,皆發光也;而一入長吉筆下,則日既似玻瓈之光,亦必似玻瓈之聲矣。此外如〈詠懷〉之「春風吹鬢影」,〈自昌谷到洛後門〉之「石澗凍波聲」,〈銅仙辭漢歌〉之「清淚如鉛水」,皆類推而出。又如〈秦王飲酒〉之「刼灰飛盡古今平」(參觀〈古悠悠行〉之「今古何處盡,千歲隨風飄」),刼乃時間中事,平乃空間中事;然刼既有灰,則時間亦如空間之掃平、填平矣。

長吉之慨歎不已者,為光陰之速,年命之短,世變無窮,人生有盡,每歔欷低徊,哀感欲絕。如〈天上謠〉之「東指羲和能走馬,海塵新生石山下」;〈浩歌〉之「南風吹山作平地,帝遣天吳移海水。王母桃花千徧紅,彭祖巫咸幾回死」;〈秦王飲酒〉之「刼灰飛盡古今平」;〈古悠悠行〉之「白景歸西山,碧華上迢迢。今古何處盡,千歲隨風飄」;〈三月過行宮〉之「垂簾幾度青春老,堪鎖千年白日長」;〈日出行〉之「白日下崑崙,發光如舒絲。奈爾鑠石,胡為銷人。羿彎弓屬矢,那不中足,令久不得奔,詎教晨光夕昏」;〈拂舞歌詞〉之「東方日不破,天光無老時」;〈相勸酒〉之「羲和騁六轡,晝夕不曾閑。彈烏崦嵫竹,抶馬蟠桃鞭」;〈夢天〉之「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又曰:「長繩繫日樂當年。」參觀《錄》四《巵林本朱》[152]。】皆深有感於日月逾邁,滄桑改換,純從天運著眼,不致慨於人事。所謂「世短意常多」者非耶。而出之於短命夭折之長吉,尤可悲矣。

【「買絲繡作平原君,有酒惟澆趙州土。」】

【《柳亭詩話》18:「韋蘇州詩『微雨夜來過,不知春草生』,李昌谷衍為七言曰:『但知微雨夜來過,不覺池塘春草長。』」】

【「殘絲欲斷黃蜂歸」,「花臺欲暮春辭去,落花起作迴風舞。」】

【「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烟,一泓海水杯中瀉。」】

【「休令恨骨填蒿里。」】

【「老景沉重無驚飛,墮紅殘萼暗參差。」】

【「長眉對月鬥彎環。」】

【「衛娘髪薄不勝梳。」】

【「酒酣喝月使倒行。」】

【「思牽今夜腸應直。」】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鷄一聲天下白。少年心事當拏雲,誰念幽寒坐嗚呃。」】

【「憂來何所似?」】

【「舞裙香不暖,酒色上來遲謂天寒,醉色不易上面也。」】

【「楊花撲帳春雲熱。」】

【「帳前輕絮鵝毛起,欲説春心無所似。」】

【「心事填空雲。」】

【「長思劇循環,亂憂抵覃葛。」】

【「風吹沙作雲」,「城月猶殘半。」】

【「桃花亂落如紅雨」,「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酒酣喝月使倒行。」】

【「風長日短星蕭蕭。」】

【馮浩《孟亭居士詩稿》卷三〈閏七夕〉七律自注云:「昌谷〈七夕〉,余定為適逢無月,難見渡河而作。『別浦今朝暗』,點清無月也;『羅幃午夜愁』,夜深未晴也;『鵲辭穿線月,花入曝衣樓』,無月而花自在也;『天上分金鏡』,分則未能圓,正七日時也;『人間望玉鈎』,望而不得慰也。『錢塘蘇小小,更值一年秋』,專取『何處結同心』之意,又虛負此宵也[153]。」】

【吳衡照《蓮子居詞話》卷二:「嘗疑長吉〈美人梳頭歌〉『玉釵落處無聲膩』,『釵』當作『梳』,於義為順,且與下『釵』字不複。苦無從校勘,後閱苕溪漁隱〈水龍吟〉櫽括〈美人梳頭歌〉,詞云:『纖手犀梳落處,膩無聲,重盤鴉翠。』乃信今本長吉詩之訛,賴此詞為證。」】

【〈仁和里雜敍皇甫湜〉:「那知堅都相草草。」王注引曾益:「孟堅〈兩都〉。」李詳《媿生叢錄》卷一云:「《國語楚語》:『使富都那豎贊焉』,韋昭注:『那,美也;豎,未冠者也。』長吉本此,『豎』誤為『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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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154]

「月光穿漏飛檐角,照見莓苔半壁青。」

狐女詩:「深院滿枝花,只應蝴蝶采,喓喓草下蟲,爾有蓬蒿在。」

「男女之事,權在於男,男求女女不願,尚可以強暴得,女求男男不願,雖強暴亦無所用之(卷十二紀生對狐女語)。」

「宋党進聞平話說韓信,即行斥逐,曰:『對我說韓信,必對韓信亦說我。』」

「明人《駢語雕龍》以《漢書賈誼傳》有太守吳公愛幸之之語,遂列長沙於孌童類中,曰[155]:『大儒為龍陽。』」

卓禮圖悟厂詩云:「野水平沙落日遙,半山紅樹影蕭條。酒樓人倚孤樽坐,看我騎驢過板橋。』卷二十四」按與樊榭〈燕子磯〉詩機杼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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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檀河〈七夕漫興〉云[156]:「世路艱難寒一水,人生離合悟雙星。」

林文忠臨死所誦「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即自作〈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詩,見《雲左山房詩鈔》中[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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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下》卷一[158]:「後山『俗子推不去』氣象淺露,絕無含蓄之意。陳簡齋又模而衍之,曰:『俗子令我病,紛然來座隅。賢士費懷思,不受折簡呼。』可謂短於識而拙於才。」

卷二[159]:「水心先生汲引後進,如飢渴。晚得篔窗,即傾倒付囑之。士論猶未厭,水心舉〈太息〉一篇為證,且謂他日之論當定[160]。」

「龍川才高而學未粹,氣豪而心未平。水心作〈抱膝軒〉詩,鎸誚規責。龍川雖不樂,亦不怒,垂死猶託銘於水心曰:『銘或不信, 吾當虛空中與子辨。』故祭文云云。水心為銘,而病耗失之。後諸子再求銘,則遂合為一銘,蓋用太史公、老、韓。」

「水心於歐公四六,暗誦如流,而所作亦甚似之,簡淡朴素。」

四:「水心詩與少陵爭衡,而義理尤過。『因上岧嶤』一聯,襟度、境界、想像無窮極,則惟子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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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鴉啼接亂鷄鳴,驚起朦朦夢裏身。多事曙天勤報我,焉知長日解銷人。忍而終古將何世?憂與俱來又此晨。莫問拄頤延爽氣,荒山風過祇生塵[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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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中郎曰[162]:「好好色不真者,其惡惡臭必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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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二事[163]:一、《紅樓夢》中止痛藥曰「烏咈依」,疑即阿芙蓉(opium)之轉[164]。二、王荊公《字說》以六書之道盡歸會意,實拆字法,與宋時拆字盛行有關。

又《紅樓夢》載黛玉房中聯云:「綠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按此乃崔顥〈題沈隱侯八詠樓〉詩頸聯,見《全唐詩》第二函第九冊。《西青散記》卷四記轉華夫人程瓊「口熟楊升厂《廿一史彈詞》,綠窗紅燭之下,輒按拍歌之。自書名句為窗聯云:『綠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紅樓夢》一聯無此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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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升厂外集》,焦竑編[165]

【卷八十三:「宋儒云:『禪家有為絕欲之說者,欲之所以愈熾也。道家有為忘情之說者,情之所以愈蕩也。聖賢但云寡欲養心,約情合中而已。』」】

卷八十二:「自吳宮有獺髓補痕之事。唐韋固妻少時為盜刃所刺,以翠掩之,女粧遂有靨飾。《花間詞》:『膩粉半粘金靨子[166]。』」

○「鞋韈稱兩」:「《詩》『葛屨五兩』是也。」

【張于湖〈醉落魄〉詞云:「秋波,閒裏覷人毒。」「曲盡回身去,層波猶注人[167]。」】

卷八十一【《全集》61】:「俗謂柔言索物曰『泥』,所謂『軟纏』也。杜詩『忽忽窮愁泥煞人』,元微之詩『泥他沽酒拔金釵』。」

卷八十【《古今諺》】:「余嘗集古人詩詞中所引諺語,今附於此:『山川而能語,葬師食無所;肺腑而能語,醫師色如土』梁元帝引;『屠者飰藿羹,造車者步行。梓匠處狹廬,陶者用缺甖。鬻扇翁手障暑,畜妓之夫恆獨處。為者不得用,用者不肯為』《新論》引【鄭谷〈偶書〉云:「忍飢多是力耕人」】;『褒彈是買主,喝采是閒人』淮南亦云:『刺我行者,欲與我交;訾我貨者,欲與我市』。」

卷七十八【《全集》卷五十五】:「濂溪〈和費令游山〉詩云:『是處塵勞皆可息,時清終未忍辭官。』有道之言。唐僧曇秀云:『住山人少說山多。』牧之云:『盡道青山歸去好,青山曾有幾人歸?』」

【《全集》卷五十五】「王維詩『輕陰閣小雨,深院晝慵開。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此詩不見集中。】洪覺範《天廚禁臠》謂半山有詩相類。按半山云:『山中十日雨,雨晴門始開。坐看蒼苔文,欲上人衣來。』」

【謂曾子固能詩,引〈享祀軍山廟歌〉為證。】【姚石甫〈論詩絕句〉亦尊子固詩。】

【《全集》卷 57】「何仲默嘗言宋人書不必收,宋人詩不必觀,余一日書張文潛〈蓮花〉、劉美中〈夜度娘歌〉四詩,訊之曰:『此何人詩 ?』答曰:『唐詩。』余笑曰:『此子所不觀之宋詩也。』仲默沉吟久之, 曰:『細看亦不佳。』」】【可與吳之振〈宋詩鈔序〉參觀[168]

「文與可《丹淵集》五律有蘇州、襄陽之風。曰宋無詩,豈然!」【同卷有「謝臯羽《晞髮集》詩精緻奇峭,有唐人風,未可例於宋視之」。】

        「梅聖俞『南隴鳥過北隴叫』一聯,自杜詩『桃花細逐楊花落』一聯來。」

【《全集》58】「山谷『蕨牙初長【已作】小兒拳』,以為奇句,然太白詩已有『不知行徑下,初拳幾枝蕨』之句,已落第二義矣。【按此山谷〈觀化〉七絕十五首之十一,見《外集補》,亦見《精華錄》。太白詩見〈憶秋浦桃花舊游〉[169]。山谷〈次韵感春〉云:「茶如鷹爪拳」;〈戲贈曹子方家鳳兒〉云:「東芽入湯獅子吼,荔子新剝女兒頰」,亦是班乎?】

【「韋蘇州〈對殘燈〉詩云:『幽人將遽眠,解帶翻成結。』」】

【「江淹詩:『屬我嵫景半,賞爾若光初。』一喻老,一喻少。」】

卷七十七:「夏侯審為大歷十才子之一,而詩集不傳,僅〈詠被中繡鞋〉及〈織錦圖歌〉。劉潤之在蜀刻十子詩,無審,余以二詩訊之,潤之笑曰:『兩枚棗子如何泡茶?』余笑:『子誠晉人也。』」

「李義山〈景陽井〉、皮日休〈館娃宮懷古〉兩七絕,皆足證《墨子》所謂『西施之沉,以其美也。』」

【《全集》卷五十七】「詩者動輒言唐,不思唐人有極惡劣者。如羅隱、杜荀鶴,晚唐之下者;李山甫、盧延遜,又其下下者。如稱燕趙多佳人,其間有跛者、眇者、羝氳者、疥且痔者,乃專房寵之曰:『是亦燕趙佳人之一也。』可乎?」【又七十(《全集》60)引《張洎集序項斯詩》「晚唐二詩派」云云。】

「黃鄮山評翁靈舒、戴式之詩云:『近世江湖詩,曲心苦思,朝推暮敲,又未有以溉其本根,而詩始卑。』予以為宋初九僧已為許洞所困,上泝於唐,則大歷以下,如許渾輩,空吟不學,平生鏤心嘔血,不過五、七言短律。其自狀云:『吟安一個字,撚斷數行鬚。』不知李、杜長篇數千首,安得許多鬍鬚撏扯也。苦哉!然猶是形月露而狀風雲,詠山水而寫花木。今之作贗詩者異此,用語錄禪和子語,朗誦之有矜色,疾書之無怍顏,而詩也掃地矣。」【又七十六云:「唐詩至許渾,淺陋極矣,而俗喜傳之。高棅《唐詩品彙》、楊仲弘《唐音》皆取之甚多。高無目矣。楊之賞鑒,亦羊質虎皮。陳后山云:『近世無高學,末俗愛許渾。』斯卓識矣。孫光憲云:『許渾詩、李遠賦,不如不做。』當時已有公論矣」云云。惜方虛谷不見此。惡許渾者,豈僅江西派哉!】

卷七十六【《全集》57】:「東野詩:『花嬋娟,泛春泉。竹嬋娟,籠曉煙。雪一作妓,非嬋娟,不長妍。月嬋娟,真可憐。』風華秀艷。雪嬋娟,余令人繪此為〈四時嬋娟圖〉。」

卷七十五:「退之〈贈張曙〉云:『久欽江總文才妙,自歎虞翻骨相屯。』以忠直自比,而以奸佞待人。若曰以文才論,何不舉鮑照、何遜?此乃韓公平生病處,而宋人多學之,謂之『占地步』。」

昌谷〈北園新筍〉、陸魯望〈白蓮》皆曰『無情有恨何人見』,而魯望為妙。

卷七十四:「杜詩:『不嫁惜娉婷。』后山衍之云:『當年不嫁惜娉婷,傅粉施硃學後生。不惜捲簾通一顧,怕君著眼未分明。』深得其解。蓋士之仕也,猶女之嫁也,士不可輕於從仕,女不可輕於許人也。著眼未分明,相知之不深也。」【《愛日齋叢鈔》卷三亦云然。】【參觀《養一詩話》。】

卷七十三【《全集》57】:「劉須溪元不知詩,其批《選》詩首云:『詩至《文選》為一厄。五言盛於建安,而勃窣為甚。』此言大本已迷矣。須溪尊李、杜,而不知《選》詩又李、杜之所自出。予嘗謂須溪乃開剪截羅緞鋪客人,元不曾到蘇、杭、南京機坊也[170]。」

卷七十一:「陳陶『無定河邊骨』一詩,本於李華〈弔古戰場文〉,本於賈捐之〈議罷珠厓疏〉中『父戰死於前』一節。」

卷七十【《全集》卷 60】:「宋人以杜子美能以韵語記時事,謂之『詩史』。鄙哉宋人之見也!夫六經各有體,後世之所謂史者,古之《尚書》、《春秋》也。若《詩》者,其體其旨,與《易》、《書》、《春秋》判然。如詩可兼史,則《尚書》、《春秋》可以併省。又如今俗卦氣歌、納甲歌,謂之『詩《易》』可乎?胡應麟曰:『「詩史」其說,出孟棨〈本事〉[171]。』」【《全集》47「詩史相表裏」條云:「余嘗欲以漢、唐以下事之奇奧罕傳彙之,而以蘇、 李、曹、劉、李、杜、韓、孟詩證之,名曰『詩史演說』。」」】

【《全集》五十四】:「胡唐子厚與余論詩曰:『人有恆言:唐以詩取士,故詩盛;今代以經義選舉,故詩衰。此論非也。詩之盛衰,係於人之才與學,不因上之所取也。漢以射策取士,而蘇、李之詩、班、馬之賦出焉,此豈係於上乎?況唐人所取五言八韻之律,今所傳省題詩,多不工。今傳世者,非省題詩也。』余深服其言。」

「近有士人熟讀杜詩,余聞之曰:『此人詩必不佳,所記是棊勢殘著,元無金鵬變起手局也。』因記章子厚日臨〈蘭亭〉一本,東坡曰:『章七終不高,從門入者非寶也 。』」

【論庾信詩清新至於老成,見六十九。】

卷六十六:「蔣之翰稱〈離騷〉『如驚瀾奮湍,鬱閉而不得流;若長鯨蒼虬,偃蹇而不得伸;若渾金璞玉,泥沙掩匿而不得用;若明星皓月,雲漢蒙蔽而不得出[172]。』」

【「崔雍〈弔蕭至忠文〉曰[173]:『上蔡之犬堪嗟,人生到此;華亭之鶴徒唳,天命如何!』」】

【《易林》[174]:「三夫共妻,莫適為雌。子無姓氏,父不可知。」】

【卷六十三《俗言》:「俗語云:『惺惺枕頭,鶻突面盆。』此《孟子》『夜氣清明,旦晝牿亡』之說也。」】

【「《方言》:『殗殜,病半卧半起。』」】

卷六十二【《全集》卷 65】《瑣語》連珠之類【或以格言作對】,惜多太長:「聖人為天口,賢人為聖譯。」

「面上夾竹桃花,肚裏侵天荊棘(引禪書)。」

卷六十一:「近日士子稍知務博,而不究本原。五經、諸子則割取其碎語而誦之,謂之蠡測;歷代諸史則抄節其碎事而綴之,謂之策套。」

「近時舉子之文,冗贅至千有餘言者。破題謂之『馬籠頭』,處處可用也。又謂『舞單槍鬼』,一跳而上也。起語百餘言,謂之『壽星頭』,長而虛空也。其中例用『存乎』、『存乎』,『謂之』、『謂之』,『此之謂』、『此之謂』,『有見乎』、『無見乎』,名曰『救命索』。」

卷六十,升厂雖尊朱子【其尊朱子,亦以其雖言道學,而博通能文,見卷五十二,即《丹鉛雜錄》一節】,而力非宋儒,謂「安得先、後鄭,與之論經術」【卷三十七:「鄭玄解經有不通處」】。尤非心學,蓋博聞強記之人,宜不喜陸、王也。【故同卷曰:「曲阜之多才多藝,闕里之多見多聞,聖不廢學也。近日厭窮理之煩,貪居敬之約者,謂六經為註腳,謂訓詁為蛆蟲,不惟明排程、朱,蓋已陰叛周、孔矣。」】

「朱子作《近思錄》,黃勉齋謂:『此書首言太極,非近思,乃遠思也。』」

「陸象山不好讀書,〈與胥必先書〉至謂:『乾沒文義,為蛆蟲識見。』近傳有人讀書成疾者,或教之書象山號為符,吞之,疾遂癒。」

「萬漚起而復破,水之性未嘗亡也;萬燈明而復滅,火之性未嘗亡也。漚、燈情而水、火性也。」

「秦、漢人論性,如莊子、賈生、王弼、趙臺卿,皆先於伊、洛。其理無異,而詞旨尤淵。宋人乃謂漢、唐人說道理如說夢,誣矣。」

【「朱子〈答黃勉齋書〉曰:『前此學徒真偽難辨,今得此鍛鍊一番,夾雜者無所逃矣。』此蓋韓侂胄禁偽學之後,朱子云云也,可謂君子不黨。由此觀之,宋之道學,夾雜者多,朱子亦厭之。」】

卷五十四、五十五《謝華啟秀》:「寸陰競尺璧《淮南子》,俄晷劇兼金《魯連子》。」

「春秋無義戰,定哀多微詞。」

「擊電無停光《公孫龍》,迅雷不掩耳《淮南子》。」

「如可贖兮百身,猶將宥之十世。」

「血三年而藏碧駱賓王,魂一變而成虹。」

「心竅九百六十佛書,毛孔八萬四千醫書。」

【「施肩吾〈閨情〉詩云[175]:『三更風作切夢刀,萬轉愁成繫腸線。』」】

卷五十三【《全集》卷 46】:「『君子獨立不慙於影,獨寢不慙於魂。』此晏子語,今例知為宋人語。」

【「《世說新語》謂王羲之作〈蘭亭記〉,人以方〈金谷序〉[176]。〈金谷序〉久不傳。余得宋人石刻一本,錄於此。」】

「『舟有溺,騎有墜,寢有魘,飲有醉,食有饐,行有蹷。其甚則皆可以致斃,無非危機,其可如土偶木寓耶?』此權德輿文中奇語也。」

「世儒者失之專,今世學者失之陋。失之專者,一騁意見,掃滅前賢;失之陋者,惟從宋人,不知有漢、唐前說也。」

「文之古者,《左氏》、《國語》,宋人以為衰世之文,今之科舉以為禁約。詩之高者,漢、魏、六朝,而宋人謂詩至《選》為一厄,而學詩者但知李、杜而已。」【按五十二乃云:「《書》曰:『詞尚體要。』揚子所云『說鈴』、『書肆』,正謂其無體要也。文弊於宋,奏疏至萬餘言,人主一日萬幾,豈能閲之?終乎行狀、墓銘,皆數萬字。歐、蘇、曾、王皆有此病,不及韓、柳。韓、柳不及班、馬,班、馬不及三傳,三傳不及《春秋》。《左氏書》趙朔、趙同、趙括事,似謎語誑兒童者,讀《春秋》之經則如天開日朗矣。《公》、《穀》明白,其亞也。《左氏》浮誇繁冗,乃聖門之荆棘,文弊之始也。愛忘其醜,可乎?」按《柳南隨筆》卷四謂:「近日姜西溟為古文,學大蘇,以縱橫恣肆為主,遂以《左氏內外傳》為衰世之文,而病其委靡繁絮。其妄正與何大復之詆韓、謝同。而阮亭先生稱許其說,何歟?」】

【「荀卿有言[177]:『亂世之徵,文章匿采。』」】

「《焦氏易林》『憂思約帶』,即古詩『去家日以遠,衣帶日以緩』也,而以四字盡之。如『簪短帶長』,尤為奧妙。『簪短』即《毛詩》『首如飛蓬』也,『帶長』即『衣帶緩』也,『解我胸舂』即《毛詩》『憂心如擣』也。古文人用其詞者,聊舉一二。」【極稱《焦氏易林》之文有其妙處。】

最稱老泉之文,謂:「若求其侶在孟、荀之間,《史》、《漢》之上,不可以文人論也。」

卷四十九【《全集》卷 46】:「『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見《淮南子主術訓》。」

「『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圓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鮮。』亦出《淮》。孫思邈改『志』為『胆』,又不引第三句,失之矣。」【《文子》,參觀《養新錄》卷十八。】

【「《韓非子》:『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諾諾。』」】

卷四十八【《全集》46】:「宋人譏荀卿,以其為李斯師也。然則吳起亦可以累曽子矣。」

【《全集》46】:「《文中子》書格言至論甚多,若其中拆洗《論語》之文,描畫孔門之像。若吳楚僭王號,兒童學長者,皆門人之罪。如陳叔達靜居三月,盗賊出境

一則,明是粧㸃。使盗賊三月入境,餔資餼牽亦竭矣,不出何待?」

【〈玩鷗亭記〉云:「使吾心有以勝物,則李廣之石可使為虎;使吾為物所勝,則樂令之弓亦能為蛇。」】

【《野獲編》卷二十五「太和記」條[178]:「升厂填詞甚工,今所傳俱小令,而大套則失之矣。曾見楊親筆改定祝枝山詠月『玉盤金餅』一套,竄易甚多,如『西廂待月,斷送鶯鶯』,改為『成就鶯鶯』。」】


[1]《中文筆記》第二冊 151-5 頁。

[2]「兮」原作「矣」。

[3]〈中國固有的文學批評的一個特點〉(《文學襍志》第一卷第四期,1937)。

[4] 此處及以下書名原文皆無下劃線。

[5]「履齋」原作「奕齋」。

[6]《中文筆記》第二冊 151-2 頁眉。

[7]《中文筆記》第二冊 153 頁眉。

[8] 同上。

[9]《中文筆記》第二冊 154 頁眉。

[10] 同上。

[11]《中文筆記》第二冊 154-5 頁。

[12]《中文筆記》第二冊 155-6 頁。

[13]《中文筆記》第二冊 156 頁眉。

[14] 同上。

[15]《中文筆記》第二冊 156-7 頁。

[16]《魚眼鼠鬚錄》第三冊,《中文筆記》第二冊大本六 313 頁。

[17]《中文筆記》第二冊 157 頁眉。《野客叢談》。

[18]《中文筆記》第二冊 157-60 頁。

[19] 原脫「浩氣展虹蜺」五字。

[20] 此處雙圈。

[21] 兩處「仁卿」原皆作「冶卿」。

[22]《中文筆記》第二冊 158 頁眉。

[23]《中文筆記》第二冊 159 頁眉。

[24]《中文筆記》第二冊 161-2 頁。

[25]〈陶然亭題壁〉。

[26]〈題手帕〉。

[27]〈自遣〉。

[28]《中文筆記》第二冊 162 頁眉。

[29] 同上。

[30]《中文筆記》第二冊 162-3 頁。

[31] 此處雙圈。

[32]《中文筆記》第二冊 163 頁眉。

[33]《中文筆記》第二冊 164 頁。

[34]《中文筆記》第二冊 165 頁。

[35]《中文筆記》第二冊 165-7 頁。

[36]《中文筆記》第二冊 166 頁眉。

[37] 同上。

[38]《中文筆記》第二冊 167 頁。

[39]《中文筆記》第二冊 167 頁眉。

[40] 同上。

[41] 同上。曹植〈與吳季重書〉。

[42] 同上。《晉書陸雲傳》。

[43]《中文筆記》第二冊 167 頁。《鴻苞節錄》卷六〈三長〉。

[44]「干將也」原脫「也」字。

[45]《中文筆記》第二冊 168 頁眉。

[46]《中文筆記》第二冊 168 頁。

[47]「歌哭」原作「哀歌」。

[48]《中文筆記》第二冊 168-9 頁。

[49]《中文筆記》第二冊 169 頁眉。

[50]《中文筆記》第二冊 170 頁。

[51]《中文筆記》第二冊 171 頁。

[52]「勝流」原作「深流」。

[53]《中文筆記》第二冊 171 頁。

[54] 同上。

[55]《中文筆記》第二冊 171-2 頁。

[56]《中文筆記》第二冊 171 頁眉。

[57] 同上。

[58] 同上。

[59] 同上。「春渚紀聞」原誤作「雲溪友議」,參觀下《宋人軼事彙編》一則 256 頁行間。又所謂「非東坡詩」者,亦非「關作」,而係其兄子容詩句。

[60]《中文筆記》第二冊 172-3 頁。

[61]《中文筆記》第二冊 171 頁眉。〈丁少明挽詩〉:「吟成絕妙驚人句,散盡麤浮使鬼錢。」

[62]《中文筆記》第二冊 173 頁眉。此二首《槐聚詩存》未收。

[63]《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四十七引張耒云:「以聲律作詩,其末流也,而唐至今詩人謹守之。獨魯直一掃古今,出胸臆,破棄聲律,作五七言,如金石未作,鐘磬聲和,渾然有律呂外意。近來作詩者,頗有此體,然自吾魯直始也。」杜甫〈戲為六絕句之一〉:「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今人嗤點流傳賦,不覺前賢畏後生。」

[64]《中文筆記》第二冊 173 頁。

[65]《中文筆記》第二冊 174-86 頁。

[66]「王木叔」原作「王木夫」。

[67] 吳子良《荊溪林下偶談》。

[68] 原文脫落「巷陌」兩字。

[69]〈婺源黃山中吟卷序〉。

[70] 此處雙圈。

[71]「用字」原作「用事」。「鍛一字者」原脫「者」字。

[72]「畏之」原脫「之」字。

[73]「三月二十日」原脫「十」字。

[74] 卷三〈讀續釋常談跋〉。

[75] 卷三〈讀包宏翁敝帚集跋〉。

[76] 卷三〈跋樓楚材詩〉。

[77]「趙魏公云:『作詩用虛字,殊不佳。中兩聯填滿方好。出處才使唐已下事,便不古。』」

[78]「卷三」原作「卷二」。

[79] 曾國藩〈讀李義山詩集〉:「渺綿出聲響,奧緩生光瑩。太息涪翁去,無人會此情。」

[80] 鄭孝胥〈贈林琴南同年〉:「文如至寶丹,筆若生畺臼。」

[81]「其詩骨格風味可入此派」原作「其詩格風味有入此派」。

[82]《曲洧舊聞》卷九:「至黃魯直始專集取古人才語以敘事,雖造次間必期於工,遂以名家。」

[83]「虛谷乃以生硬為高格,以枯槁為老境,以鄙俚粗率為雅音。」

[84]《中文筆記》第二冊 186-97 頁。

[85]「雜書」原作「雜詩」。

[86]「洪焱祖」原脫「祖」字。

[87] 此處雙圈。

[88]「早聞鶯」原作「聞鶯聲」。

[89] 卷五〈次韵賓暘桂枝塘〉。

[90]「為作長句」原脫「作」字。

[91] 卷十五〈復次韵吳遯翁〉。

[92] 卷十七〈送黟縣學官江浩歸上饒石湖精舍〉。

[93] 即下文所摘〈七十翁吟七言十絕之二〉。

[94] 卷二十八。

[95] 卷二十二〈七十翁吟五言古體十首之十〉。

[96] 卷二十二。

[97] 卷二十三。

[98] 卷二十三〈記遊自次前韵〉。

[99] 卷二十六〈偶書〉。

[100] 卷三十二〈孔端卿東征集序〉摘其〈至日本高麗覆舟〉句。

[101] 原文:「余非理學先生。」。

[102]「自相反」原作「人相反」。

[103]《中文筆記》第二冊 194196 頁眉。劉克莊《後村詩話前集》卷一:「夢得……〈答樂天〉云云,亦足見其精華老而不竭。」

[104]《後村詩話後集》卷一:「王簡卿侍郎嘗自誦其贈劉改之一聯云云,道得他著。」

[105]《後村詩話續集》卷一摘陶弼商翁七言:「將老未聞金作印,師寒猶用鐵為衣。」

[106]《後村詩話續集》卷一摘李壁雁湖七言:「向來交態雲翻手,靜裏無言石點頭。」

[107]《後村詩話續集》卷一。

[108]《後村詩話續集》卷二。

[109]《中文筆記》第二冊 195 頁眉。目錄標「錢鍾書詩一首」。《槐聚詩存》此五首題作〈小詩五首〉(1940 )。第一首「高眠銷永晝」作「日長供小睡」,「定」作「止」,「在」作「裊」,「成睡忽」作「餘眠已」。第三首「沒平地」作「銜遙岫」,「供「作「資」,「度一朝」作「了晝晨」。第四首「開窗不見」作「庭虛宜受」,「夜景失摹描」作「無月吾亦罷」,三、四句作「閣閣蛙成市,點點螢專夜」。第五首「全」作「聊」,「原」作「傳」,「是」作「惜」。

[110]《中文筆記》第二冊 196 頁眉。

[111]《中文筆記》第二冊 197 頁。

[112]《中文筆記》第二冊 197 頁眉。

[113]《中文筆記》第二冊 197-203 頁。

[114] 卷四〈一經齋小集送王琴德昶之山左同金檜門錢籜石二先生汪康古孝廉限經字齋字二首之一〉。

[115] 卷八。

[116] 卷十六〈沈氏園弔放翁〉:「故劍猶思鏡裏鸞,新墳已葬釵頭鳳。」

[117] 卷十七〈立春前一日喜雪八首之三〉。

[118] 卷十七〈將赴山左李中丞之招留別鍾介伯錫圭秀才〉。

[119] 卷十八〈天鏡樓午夜起坐二首之二〉。

[120] 卷十九〈挽任處泉應烈前輩三首〉。

[121] 卷二十〈同魯白墀侍御白澄山司馬宴金山江天閣題壁二首之一〉。

[122] 卷二十〈秋聲館題壁十首之九〉

[123] 卷二十三〈消遣〉。

[124]「書」原作「帖」。

[125]「無藥能醫俗。」

[126]《養一齋集》卷五〈夏日塵定軒中取近人詩集縱觀之戲為絕句之二〉:「蔣袁王趙一成家,六義頹然付狹邪。稍喜清容有詩骨,飄流不盡作風花。」

[127]「枵」原作「㮙」。

[128]《中文筆記》第二冊 200-1 頁眉。

[129]「九月二十」原作「九月初一」。

[130]「十月十九」原作「十月二十」。

[131]「己巳正月初六、辛未三月初四」原作「己巳正月初二、三月初四」。

[132]「廿九」原作「廿三」。

[133]《中文筆記》第二冊 201 頁眉。

[134]《中文筆記》第二冊 202 頁眉。

[135] 袁昶《漸西村人初集》詩八〈戲書壁〉:「山肩霜聳疑寒,河面風吹未皺。」

[136]《中文筆記》第二冊 203 頁眉。

[137]《中文筆記》第二冊 204 頁眉。俞樾《春在堂隨筆》卷四。

[138] 俞鴻漸《印雪軒隨筆》汪儉佐〈序〉:「凌襍米鹽,可共牧豬奴讀;掎摭糞壤,如和捉蝨媼談。」

[139] 俞樾《春在堂詩編》卷二〈閉戶〉。

[140]〈蓮叔將余所致書札裝成兩冊聞之甚愧〉。

[141]《中文筆記》第二冊 204 頁。

[142]《魚眼鼠鬚錄》第三冊,《中文筆記》第二冊大本六 293 頁。

[143] 同上。

[144]《中文筆記》第二冊 205 頁。

[145]「諸阜」原作「詩阜」。

[146]「愈微愈減」原脫「減」字。

[147]《談藝錄一二》「畫俗」誤作「盡俗」(香港中華書局 1986 年補訂本 58 頁;北京三聯書局 2001 年補訂重排版 177 頁)。

[148]「劉晝」原作「劉勰」。

[149]「商絲」原作「商思」,《談藝錄一一》更誤作「秋思」(香港中華書局 1986 年補訂本 52 頁;北京三聯書局 2001 年補訂重排版 162 頁)。

[150]「相遠」原作「相去」。

[151]《談藝錄九》「懸」誤作「寒」(香港中華書局 1986 年補訂本 49 頁;北京三聯書局 2001 年補訂重排版 151 頁)。

[152]《魚眼鼠鬚錄》第四冊,《中文筆記》第二冊大本八 419-20 頁。

[153]「更」原作「又」。

[154]《中文筆記》第二冊 210-11 頁眉。

[155]「傳」原作「轉」。

[156]《中文筆記》第二冊 212 頁眉。二條出陳衍《石遺室詩話》卷二一、卷二二。

[157]「詩鈔」原作「山鈔」。

[158]《中文筆記》第二冊 214-15 頁眉、216 頁。五條皆出吳子良《荊溪林下偶談》。

[159]「卷」字原置此條末尾。

[160] 原文:「他日之論,終當定於今日。」

[161]《中文筆記》第二冊 216 頁。此首《槐聚詩存》未收,目錄亦未標出。

[162] 同上。

[163]《中文筆記》第二冊 216-17 頁眉。

[164]「烏咈依」係錢先生誤憶。《紅樓夢》第五十二回:「西洋貼頭疼的膏子,叫作『依弗哪』。」

[165]《中文筆記》第二冊 217 頁。

[166]「膩粉」原脫「粉」字。

[167] 劉禹錫〈觀柘枝舞二首之二〉,「回身」原作「抽身」。

[168] 此處雙圈。

[169] 同上。

[170]「自出」原作「自在」。

[171]「棨」原作「𠶶」。

[172]「蒙蔽」原脫「蔽」字。

[173]《外集》卷五十六《文事四六》,《全集》卷五十二。

[174]《外集》卷六十五《古音略例》,《全集》卷五十三。

[175]《外集》卷五十四《謝華啟秀三字》,《全集》卷五十六。

[176]「金谷序」原脫「谷」字。

[177]《外集》卷五十二〈論文辭尚簡要〉又卷五十三〈論文文弊〉,《全集》卷五十二。

[178]「野獲編」原作「野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