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3日 星期二

《中文筆記》第二冊(大本八)

 



大本(八)[1]


 


《鴻苞節錄》[2]


卷六:「元美盛言古今詩人文士之遭遇人主,以為美談,無亦垂涎乎。然元美名重官達,差可無憾矣。」以下即自敘平生「生平為詩文,懸書自鬻,未嘗得人斗粟寸帛,良由詩文不工故。然見世亦有不工而更出余下者,聲價百倍,何故?或曰:『燕石為玉,敝帚千金。丐請文字者,稍晚成難出,以示稀貴乃可。君降色平氣,見人挹損,請乞詩文者,或道上席間,閒談偶索,宵而見購,朝已脫草。君既自賤,人安能貴之?』」


「秦、漢、六朝、唐文近雜而令人愛,宋文近醇而令人不愛。秦、漢、六朝、唐文有瑕之玉,宋文無瑕之石。」


「文章至韓、蘇而不古,至唐、宋而萎弱。今欲返之,亦求其古勁耳。六經而外,《汲冢》、《竹書》、《山海》、《爾雅》、《穆天子傳》、《老》、《莊》、《管》、《韓》、《左》、《國》、《越絕》、《淮南》、劉向、揚雄,並不相沿襲,而皆謂之古文,何必《史》、《漢》也?余少時亦尺寸《史》、《漢》,今每臨文,欲用史公字句,不勝羞縮。不為《史》、《漢》,亦不為韓、蘇,而古法蒼然,而神采煜然,是所望於今之操觚者。」


「古人博收而約取,今人狹陋而鋪張。」


「淵明詩曰:『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可謂達生矣,未及乎尊生也。達生而不尊生,則不知命有可延之理,徒為曠達之詞,姑云:『聽其來去。』古人云:『塵勞中隨處下手,是尊生者也;生死上不須用心,是達生者也。』兼此二者,乃謂之道。」


「人心惟無一物者,乃能應萬物;無一事者,乃能理萬事。今夫目,其光能遍大地山河,而其中不容泥沙金屑。故能無者,能有;能空者,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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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尚見佛,今日遂稱我聞[3]。」】


【《晉書》陸機策問:「有溫泉而無寒火,何也?」《抱朴子》:「蕭邱有涼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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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巵林》,周嬰方叔撰[4]


卷一〈辨劉〉:「《世説》:『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間屋。」』劉孝標注曰:『羊舌𦙝也,晉大夫。』辨曰:《世説賞譽》止於魏、晉兩朝,因曹蜍、李志而及廉、藺,因讀《高士傳》而出井丹、長卿,若尚論古人,羌無義例。所謂叔向者,予以為望之有叔名向,為之題目,如王大將軍稱其兒類耳。」


〈錄崔〉引《太平廣記》卷一百十二載《紀聞》牛思遠事[5]。因自記乙亥遭誣對讞,持此呪,有效。


卷三:〈釋王〉駁《野客叢書》論《禽經》:「鶴以聲交而孕,鵲以意交而孕,鵁鶄以睛交而孕,鸜鵒以趾交而孕。」


〈本朱〉駁《猗覺寮雜記》:「朱謂【又《補遺》】:『「人生如寄」見《高僧傳》【按《高僧傳》謝安〈與支遁書〉曰:「人生如寄耳」】。南齊劉善明曰:「人生如寄,來會幾何?」樂天〈感時〉云:「人生詎幾何?在世猶如寄」;〈秋山〉云:「人生無幾何,如寄天地間。」東坡云:「人生如寄爾,嶺海亦閑遊。」』本之曰:陸佐公〈思田賦〉:『感風燭與石火,嗟民生其如寄。』郭景純〈不死樹贊〉:『萬物暫見,人生如寄。』張茂先〈遊獵篇〉:『人生忽如寄,居世遽能幾?』曹子建〈仙人篇〉:『人生如寄居,潛光養羽翼。』魏武〈善哉行〉:『人生如寄,多憂何為?』古詩曰:『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陶淵明〈榮木詩〉:『人生若寄,顦顇有時。』】《尸子》引《老萊子》曰:『人生天地之間,寄也。寄者固也。』《淮南子》:『禹南濟於江,黃龍負舟。禹曰「:吾受命於天,生寄也,死歸也。」』《北齊書》:『後主於黎陽,臨河築城戍,曰:「人生如寄,惟當行樂。』」


「朱謂:『太白云:「恨不掛長繩於青天,繫此西飛之白日。」長吉云:「長繩繫日」,樂天云:「既無長繩繫白日」,用太白意也。』本之曰:太白風流曠遠,『長繩』一語,不啻自其口出。然江總〈歲暮還宅詩〉云:『長繩豈繫日』,《北史》蕭大圜常言:『人生若浮雲朝露,寜俟長繩繫景』,沈烱〈幽定賦〉:『謡曰:那得長繩繫白日,年年日月但如春』,李鏡遠〈詠日〉曰:『廻戈安得中,長繩不可羈。』傅玄〈九曲歌〉曰:『歲暮景邁羣光絕,安得長繩繫日月?』蓋肇始也。」


卷四〈述洪〉駁《容齋隨筆》、《野客叢談》、《丹鉛錄》論李陵、蘇武詩。


卷五〈議郎〉論《七修類稿》謂諸史記嵇叔夜事不甚可信。


〈論何〉(何孟春《餘冬序錄》)舉五平五仄詩自六朝迄唐。【又同卷〈注王〉駁《藝苑巵言》論七平七仄體[6]。】


〈明楊〉【尤駁《風雅逸篇》】:「『違山十里,蟪蛄之聲,猶尚在耳。』《說苑政理篇》、《孔子家語》皆記以為孔子語,不言作歌。《丹鉛總錄》亦引《説苑》。而《風雅逸篇》乃引《詩含神霧》,以為孔子歌。《詩紀》、《古樂苑》、《詩歸》皆因之。」


〈解馮〉駁馮惟訥《詩紀》采摭之訛。


卷六〈廣陳〉;「青雲」數解。


卷七〈詮鍾〉駁《詩歸》。《名媛詩歸》引《太平御覽郡國志》文明太后〈青臺歌〉曰:「青臺雀,青臺雀,緣山採花額。」伯敬歎為:「『花額』字不經人道,奧勁質練。」按原〈歌〉末句為「緣山採花額頸著」,以「著」與「雀」為韻。


【黃石公《素書》、《申鑒》、劉勰《新論》皆有「足寒傷心,民勞傷國」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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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集》,張鎡功甫,《知不足齋叢書》本[7]


「我生癖耽詩,極力參古意。寥寥千百年,所取僅三四」,「大雅既不作,少陵得深致。楚騷久寂寞,太白重舉似。堂堂豫章伯,與世不嫵媚。峭峭後山老,深靜復古麗」,「儻非四公者,孰畢此能事?」〈俞玉汝以詩編來因次卷首韵〉


「世間有真畫,詩人幹其初。世間有真詩,畫工綴其餘。」〈示馬遠〉


「作詩我恨無新功」,「此尚人力虧天工。請君直道當下語,莫擬世俗紛華蟲。古人規繩亦謝去,豈不自己光圓融」;「到頭只是舊時我,不妨自就聲律籠。」〈陳子西投贈長句次韵〉


「亦猶雕琢用功深,自發詩中平淡意」,「今誰得此微妙法?誠齋四集新板開」,「君不見嚴陵使君斂眉頭,清虛山水吟兩秋?自注:陸丈務觀赴官,陛辭日上曰:『嚴陵清虛之地,卿可多作文。』〈得楊秘監與譚德稱唱和詩次韵呈教〉


【「繁星珠結網,片月玉爲弓[8]。」】


「作者無如八老詩,古今模軌更求誰?淵明次及寒山子,太白還同杜拾遺。白傅東坡俱可法,涪翁無己總堪師。胷中活底仍須悟,若泥陳言却是癡。」〈題尚友軒〉


「筆端有口古來稀,妙悟奚煩用力追」,「後山格律非窮苦,白傅風流造坦夷。」〈書誠齋南海朝天兩集末〉


「詩到香山老,方無斧鑿痕。目前能轉物,筆下盡逢源。學博才兼裕,心平氣自温。隨人稱白俗,真是小兒言。」〈讀樂天詩〉


「賢如文正及文忠,迂叟東坡盡學公」,「酩酊酒𢬵猶欠量,平夷詩效竟無功。」〈榜書軒曰景白事樂天像題詩其上〉


「螿寒蚓叫亦何心,老賊奚堪領活深。」自注:「誠齋嘗戲予云:『子詩中老賊也。』」〈有懷新筠州楊秘監寄贈八絕〉


「今日何曾獨自來,船中相伴有誠齋。須知不局詩編裏,妙用方能處處皆。」「造化精神無盡期,跳騰踔厲即時追。目前言句知多少,罕有先生活法詩。」〈携得秘監詩一編登舟因成二絕〉按約齋詩篇同時最為誠齋所稱,《退休集》中二律,一則曰:「近代風騷四詩將,非君摩壘更何人」,再則曰:「新拜南湖為上將,更差白石作先鋒」,皆欲以之妃尤、蕭、范、陸。而約齋於當代詩老,拳拳服膺亦唯誠齋一人。所謂「功深平淡」、「即時追」、「活法詩」、「筆端有口」等等,均能道出誠齋特長【參觀平園《題跋》】。劉後邨前,一人而已。衣缽之傳,瓣香所在,故誠齋以「詩中老賊」戲之。方虛谷《桐江續集》卷八〈題功父集序〉亦云:「嘉定庚午〈自序〉謂『得活法於誠齋』。」若其於古詩人中最推白傅,亦以其與誠齋波瀾莫二,笙磬相同也。然誠齋胸含造化,語合自然。似之者病,學之者死。約齋之詩,俚俗語較少,而粗率無意,叫囂無味。誠齋之靈慧名隽,香山之和易風流,蓋兩失之。虛谷謂其「妙處不全工」、「不務工」,蓋激於「偶儷嫵媚」之「許丁卯體」而云。以約齋尚有氣勢,不事描頭畫角耳。若誠齋之歎賞,則可以誠齋譏香山之稱微之者,反唇譏之,所謂「半是交情半是私」也。虛谷引嘉定庚午〈自序〉,亦已佚,所謂「前集二十五卷三千餘首」者,今僅存什一。故虛谷所引兩聯,《誠齋詩話》所摘諸句,均不見集中。虛谷又言:「洪景盧謂功父深目,予謂詩亦猶其為人。」按《誠齋集》有〈南湖集序〉,已謂「深目顰蹙,寒肩臞膝」,而「詩之癯又甚於其貌之癯」,何必謗□景盧?又謂:「言官程松嘗論功父,謂將家子強吟小詩。此乃刻薄無忌憚之言。」實則松言未為過也。又約齋五律與誠齋伯仲,兩子唱酬甚多,有「共將奇句了,不與外人分」,謂父子三人皆能吟咏也。惜未得二子篇什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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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9]


「曾聞燒燭照紅粧,守歲情同賞海棠。迎送任人天落落,故新無界夜荒荒。𢬵拋敝屣何容顧,譬思良書若有亡。一歎光陰離亂際,不須珍惜到分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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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詩》[10]


鄭谷:


【都官以〈鷓鴣〉一律得名。今觀全集,有雅鍊之音,少俚纖之語,於晚唐中要為高格。七律佳語上承白傅,下啟放翁。若〈漂泊〉一律下半之「十口漂零猶寄食,兩川消息未休兵。黃花催促重陽近,何處登高望二京」,又幾乎杜老矣。〈讀前集〉第二首云:「愛日滿堦看古集,衹應陶集是吾師」,却不然,集中并無古詩也。第一首云:「殷璠裁鑒英靈集,頗覺同才得旨深。何事後來高仲武,品題間氣未公心。」可知唐人於《間氣集》,已不能無間然矣。至其屢稱薛能,則迫於勢位。〈讀薛尚書詩集〉五律自注,可作讀薛集之參攷[11]。】


「翻令力耕者,半作賣花人[12]。」


「風柳自搖春[13]。」


「落第春相困,無心惜落花。荊山歸不得,歸得亦無家。」〈悶題〉


「亂前看不足,亂後眼偏明。却得蓬蒿力,遮藏見太平。」〈牡丹〉


「曉飯臨孤嶼,春帆入亂流[14]。」


「樹盡雲垂野,檣稀月滿湖[15]。」〈久不得張喬消息〉


「引人鄉淚盡,夜夜竹枝歌[16]。」


「秋風滿關樹,殘月隔河鷄[17]。」


「老吟窮景象,多難損精神[18]。」


「一逕入寒竹,小橋穿野花[19]。」


「春陰妨柳絮,月黑見梨花。」〈旅寓洛南邨舍〉(參觀《起居注》卷十六【論吳穀人詞】,又荊公「李縞夜」之語【誠齋七絕】[20]。)


「妖星沉雨露,和氣滿京關。上將忠勳立,明君法駕還」〈迴鑾〉


「驟雨鬧芭蕉[21]。」


「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風唱鷓鴣[22]。」


「落盡梨花春又了,破籬殘雨晚鶯啼[23]。」


「揚子江頭楊柳春,楊花愁殺渡江人。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淮上與友人別〉


「多謝浣溪人不折,雨中留得蓋鴛鴦。」〈蓮葉〉


「閉門長似在深山[24]。」


「雪滿長安酒價高[25]。」


「春臥甕邊聽酒熟,露吟庭際待花開[26]。」


「睡輕可忍風敲竹,飲散那堪月在花[27]。」


「琴有澗風聲轉澹,詩無僧字格還卑[28]。」


「情多最恨花無語,愁破方知酒有權。」〈中年〉


「未垂白」、「且蹋青」〈自適〉


「酒醒往事多興念,吟苦鄰居必厭聞[29]。」


「亂前別業依稀在,雨裏繁花寂寞開。」〈渼陂〉


「閑得林園栽樹法,喜聞兒姪讀書聲[30]。」


「忍飢多是力耕人。」〈偶書〉


「得句勝於得好官。」〈靜吟〉


「邨逢好處嫌風便,酒到醒來覺夜寒。」〈舟行〉


「孤峰未得深歸去,名畫偏求水墨山。」〈朝直〉


「孤根深有託,微雨正相宜。」〈雨中乞菊栽〉


「淚滴閑階長綠苔。」〈長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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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詩〉[31]


「好待春風唱鷓鴣,江南柳發許藏烏。飛鴻已作雲霄意,羅鳥猶為數澤圖。鵝鴨聒人鄰不管,鶩鷄爭食類相呼。陰晴事慣何勞報,忙煞斑鳩婦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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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舜民浮休《畫墁集》[32]


〈哀王荊公〉四絕之三云:「去來夫子本無情,奇字新經志不成。今日江湖從學者,人人諱道是門生。」參觀《益公題跋跋張芸叟劉滬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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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隨筆》[33]


【作者與沈歸愚好友,書中屢及之。】【《吹網錄》卷五訂正其舛駁不少,如:「云彭祖八字為壬子、癸亥、壬子、癸亥,是未思壬子年必無癸亥月,壬子日必無癸亥時。」】


卷一:「李中丞馥,號鹿山[34]。嗜書,藏本皆有圖記,文曰:『曾在李鹿山處』。較之曰『某氏收藏』,以示莫予奪者,洵達識也。」


【「顧復復生句云:『初暑餘春氣,殘雷變晚晴。』余謂可與『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並傳。」】


【「錢錦城,字鏡先,宗伯孫也。少以詩名,有集一卷,其家副憲為序。之京師,就正新城先生。先生一見其序,即曰:『其家有湘靈在,舍之而求副憲,是從爵位起見也,詩可知矣。』遂擲去不觀。」】


「《詩歸》評周武王〈几銘〉,以為『四口字叠出,妙語』,周亮工、錢陸燦辨其謬。近見宋板《大戴禮》,乃吾邑秦景暘閱本,『口』字竝非方空圈。」


【「作字以險絕為工,去鍾情王態遠矣。」】


【「華亭王文恭公頊齡寬然長者,于物情多所未諳。一日偶至廳事,望見兩犬交媾,意童子戲結其尾,連而不開,即叱曰:『畜生何罪,而使之若此耶!』」】


「馮定遠〈梅花〉詩:『若教帶影和香賞,難得無風有月時。』」


卷二:「利瑪竇以寫照為『第二我』。此與世說『友為我之半』一語,其義正同。比之『喜容』、『玉照』等稱,可謂新而且雅矣。」


「錢一物而具天地之象,外圓而內方也。惟人亦當如是。」【魯元道〈錢神論〉。】


「友人吳嘉樹辨〈同州聖教序〉非河南書,褚公沒在顯慶三年,而此碑書『龍朔三年建』,是在褚公沒後五年也。後人因此碑未署姓名,謬添『大唐褚遂良』云云,與碑文筆跡迥異。」


卷三記金聖歎事:「蒙叟〈天台泐法師靈異記〉所謂『陳夫人降於金氏之卟』者,即指聖歎也。」


「江陰女子洪夢梨病中送〔汪〕西京還虞山詩云:『亂頭粗服送君行,分手難為此際情。願向生前𢬵一死,好從死後訂三生。』」


【「王仁裕作詩萬首,人號『詩窖子』。」】


「蒙叟於古人詩推元裕之,今人詩推程孟陽,皆過當。家次山兄云:『推裕之者,因晚節既墜,欲借野史亭以自文耳。若孟陽,乃其師承所自。』」


卷五「義山〈安定城樓〉云:『永憶江湖歸白髮,欲迴天地入扁舟。』次句向來不得其解。李安溪云:『言已長憶江湖以歸老,但志欲斡迴天地,然後散髮扁舟耳。』此意得之。余按:少陵〈寄章十侍御〉詩云:『指麾能事迴天地』,此義山所本。深於杜,信然。安溪又云:『詩以虛涵兩意為妙,如杜「水落魚龍夜,山空鳥鼠秋」,夜則水落魚龍,秋則山空鳥鼠,一說也;魚龍之夜,故聞水落,鳥鼠之秋,故見山空,又一說也。「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繫故園心」,居夔而園菊兩度開花,則羈旅之淚非一日矣,又見一孤舟繫岸而動歸心,一說也;觀花發而傷心,則他日之淚,乃菊所開,見孤舟而思歸,則故鄉之心,為舟所繫,又一說也。二意歸於一意,而著語以虛涵取巧,詩家法也。』此論向來未及。」(Cf. Gilbert Murray, Classical Tradition in Poetry, V. “Poetic Diction,” on Horace.)


【卷六:「作詩者有神來之句,所謂拾得也。若有意作詩,則初得者為第一層,語必淺近,即第二層猶未甚佳,直至第三層,方有妙緒。然第三層意必出之自然,仍如第一層語乃佳。不然,雕琢之過,露斧鑿痕。」】【Cf. Life & Letters of Dean Church, p. 39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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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筆》[36]


卷一:「宋人論文,有『照應』、『波瀾』、『起伏』等語。馮鈍吟謂:『若著一字於胷中,便看不得《史》。』馮已蒼批《才調集》頗斤斤於『起』、『承』、『轉』、『合』之法。何義門謂:『若著四字於胸中,便看不得大歷前詩。』」


【方望溪謂大易有『言有序』、『言有物』二語,古文如歸太僕可謂『有序』矣,以言乎『有物』,則未也。】


卷二:【「僧大涵,吳江人也。嘗耕黃山,忽聞半空樵響,因吟云:『築土登登登,伐木丁丁丁。』人曰:『何乃竊《詩經》語?』大涵實未誦《詩》,笑曰:『彼叠二字,實不如三字肖也!』」】


「《唐詩鼓吹》託名遺山。自吾邑陸敕先、王子澈等服習是書,重為剞劂,遂盛行於世。《才調集》韋縠所選,韋官於蜀,僻處一隅,典籍未備。自馮已蒼兄弟加評點,而亦盛行。後學作詩,以此二詩為始基,汩沒靈台,蔽錮識藏,近俗近腐,大率由此。鍾、譚《詩歸》,寡陋無稽,錯繆雜出,誠所不免。然以此洗滌塵俗,掃除熟爛,實為對症之藥也。」


卷三:「阮亭之詩,以淡遠為宗,頗與右丞、襄陽、左司為近,而某宗伯序之,謂其詩:『文繁理富,銜華佩實。惻愴於少陵,纏綿於義山。』頗與阮亭不似。余按:阮亭為季木從孫。季之詩,宗法王、李,阮亭入手,原不離此一派。林古度所謂『家學門風,淵源有自』也。顧王、李乃宗伯所深疾,恐阮亭墮入,故以李、杜勗之。〈序〉末所謂『用古學相勸勉』是也。」


「何義門謂宗伯為元人拘縛,逐歐、蘇末流。未盡然。宗伯言宋、元,為王、李發藥耳。自為文,亦有上攀《史》、《漢》,平揖韓、柳之作,如〈高陽行狀〉、〈應山墓志〉是。且元文清真雅正,不離本色,宗伯詞華較勝,派別不同。」【《彙刻列朝詩集小傳》錢陸燦〈序〉云:「牧齋公之在當時,親懲北地、濟南、谼中、大函生吞活剝之非,因而論詩則推茶陵,論文則推震川,特以開陳後學,歸之於正;至其所自為文,於班、馬未敢雁行概,下擬蔚宗而極於《三國》、《南北史》、六朝唐宋之作,不名一家,不拘一體。」】


【「黃太沖評汪堯峯文,曰:『無可議,必不傳。』」】


【卷三引馮補之論律詩,謂「有二義」,謂「一如法律之律,一如音律之律」,即《藝概》所竊也。】


卷四:「錢幼光《田間集》云:『虞山不信詩有悟入一路,由其生長華貴,沈溺綺靡,兼以腹笥富而才情贍。因題布詞,隨筆敏捷,生平不知有苦吟之事,故不信有苦吟後之所得耳!苦吟之後,思維路盡,忽爾有觸,自然而成。禪家所謂絕後重甦,庸非悟乎?』錢湘靈敘《撫雲集》,乃全襲幼光語,以詆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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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主〈艷詞〉:「歡牀如天,歡身如雲。登天抱雲,歡墮儂身[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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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陵先生集》[38]


【宋詩之有宛陵,如唐詩之有次山。其古貌朴心,好使虛字,亦頗相類[39]。雖有□□似東野處,而無其深刻險傲。造語平質近拙,而意思能細折,直起直落,全無騰拏作勢取姿之態,唐、宋兩代,絕無僅有。至其字句多累,近體古心厚貌,而不少晦僿不通處,此未可諱也。〈讀邵不疑詩卷〉曰:「作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答蕭淵少府卷〉曰:「大都精意與俗近,筆力驅駕能逶迤」;〈和晏相公〉云:「因吟適情性,稍欲到平淡[40]。」可以見其趣矣。故集中學孟郊諸作,皆不似也。惲子居《大雲山房筆記》謂:「《默記》載歐公為一『目眊瘦弱少年』,而他書則謂其腴,當是少老改觀。」按:「他書」不知何指?聖俞〈永叔內翰見過〉詩固云「豐頰光皎皎」也。】


「委瘞從爾命,孰忍薑桂為。」〈傷白鷄〉


【卷一〈環州通判張殿丞亢〉:「自有從軍樂,應無去國嗟。」】


【卷三〈客鄭遇曇頴自洛中東歸〉:「禪衣本壞色,不化洛陽塵。」】


「貴人居大第,蛟綃圍枕席。嗟爾於其中,寧誇觜如戟。忍哉旁窮困,曾未哀癯瘠」,「薨薨勿久恃,會有東方白。」〈聚蚊〉


【〈自急流口至長蘆江入金陵〉:「風清舟在鑒,日落水浮金。」】


【卷四〈感遇〉:「衆黙瘖莫辨,衆寐盲不知。」】


4「食人既我分,安得為不祥?糜鹿豈非命,其類寧不傷」,「而欲我無殺,奈何飢餒腸。」〈猛虎行〉


「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剛。」〈古意〉


【卷五〈失鷓鴣〉:「鈎輈格磔鳴,𣭷㲞翻翁去。」】


「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當是時,貴不數魚鰕。」〈食河豚魚〉


「明朝儻相及,閑歩河堤柳[41]。」


「壁裏射燈光,籬根分井口。」〈南鄰蕭寺丞夜訪別〉


【卷七〈聞永叔復館〉:「重來金馬門,莫忘黃牛峽。」】


「遙知夜相過,對語冷無火」,「吟成欲寄誰?談極唯思我[42]。」


「雨落入地中,珠沉入海底。赴海可見珠,掘地可見水。唯人歸泉下,萬古知已矣。」〈書哀〉


【卷十一〈同謝師厚宿胥氏書齋聞鼠甚患之〉:「痴兒効貓鳴,此計誠已拙。」】


「漸老情易厭,欲之意先䦨。」〈正月十五夜出廻〉


「男大守詩書,女大逐鷄狗。何時某氏郎,堂上拜媼叟?。」〈戲寄師厚生女〉


「世人作肥字,正如論饅頭。厚皮雖然佳,俗物已可羞。」〈答歐陽內翰〉


「客心如萌芽,忽與春風動。又隨落花飛,去作西江夢。」〈送歐陽秀才遊江西〉


「著樹增葉危,壓叢憂菊折。」〈二十五日雪〉


「春風無行跡,似與草木期。高低新萌芽,閉戶我未知。」〈郭之美忽過〉


「哀哉齊體人,魂氣今何征?曾不苦隕籜,繞樹猶有聲。」〈秋夜感懷〉


「馬行聞虎氣,豎耳鼻息𣣲」,「吾妻常有言,艱勤壯時業。安慕終日閒,笑媚看婦靨。」〈初冬夜坐憶桐城山行〉


「爾書我不答,爾怒從爾罵。天馬新羈時,氣橫未可駕。儻我一日死,爾豈無悲咤?」〈寄宋中道〉


「慣呼猶口誤,似往頗心積。」〈新婚〉


「兹日頗所愜,捫蝨反得蚤。」〈捫蝨得蚤〉


「恕爾避客尤,新還復新婿。」〈裴如晦歸與韓玉汝謁之〉


「我行豈有虧,汝命何不長?雅雛春滿窠,蜂子夏滿房。毒螫與惡噪,所生遂飛揚[43]。」「慈母眼中血,未乾同兩乳。」〈殤小女稱稱〉


「吳鷄鳴隔山,江月半在水[44]。」


【卷三十三〈晚雲〉:「黕黕日腳雲,斷續如破灘。忽舒金翠尾,始識秦女鸞。又改為連牛,綴燧懷齊單。伺黑密不囂,額額城未剜。風吹了無物,猶立船頭看。」】


【卷三十五〈辯疑〉:「一客逢吠狗,無棰制狗狂。一客叱狗吠,一客言狗良。良狗豈妄吠?好言已莫詳。言乃仁之趨,叱乃義所當。」】


【卷三十六〈行路難〉:「途路無不通,行貧足如縛。輕裘誰家子,百金負六博。蜀道不為難,太行不為惡。平地乏一錢,寸步淪溝壑。」】


「霑濡入舟中,幼子喜抱頸。問我適何之,衣濕不太冷?」〈重過瓜步山〉


「有貴即有賤,未若賤常存。」〈效阮步兵〉


「念處天地中,天地猶一車。日月為兩轂,星辰隨徐徐。晝夜轉不已,載之將焉如?冉冉趨死鄉,萬古曾無餘。其間乃有夢,覺實夢何虛。何虛亦何實,及盡皆同墟。」〈夢後得宋中道書〉


「風驅暴雨來,雷聲出雲背[45]。」


【卷四十三〈春陰〉:「雲壓花房冷,風開柳絮遲。幽人宿酲在,靜館晝眠時。欲雨天無雨,將絲鬢未絲。孔融過五十,歲月已堪悲。」】


【〈宣州雜詩二十首〉:「古有琴高者(九)」;「沙水馬蹄鼈,雪天牛尾貍(十六)。」】


「竹色入我酒,變作青瑠璃[46]。」


【卷四十五〈送杜君懿屯田通判宣州〉:「吾鄉素誇紫毫筆,因我又加蒼鼠鬚」,「鼠雖可殺不易得,貓口奪之煩叱驅。」】


【卷四十六〈代書寄王道粹學士〉:「花寒蛺蝶猶相守,水冷鴛鴦不暫分。」】


「但與風相撩,不與風相得。」〈刑部廳海棠〉


【卷五十二〈送甥蔡駰下第〉:「爾持金錯刀,不入鵝眼貫。」】


「百川倒蹙水欲立,不久却迴如鼻吸。老魚無守隨上下,閣向滄洲空怨泣。推鱗伐肉走千艘,骨節專車無大及。幾年養此膏血軀,一旦翻為漁者給。無情之水誰可憑,將作尋常自輕入。」〈青龍海上觀潮〉


「燕馬易畫,吳牛難圖。馬骨隱細牛骨粗,馬毛要密牛毛疏[47]。」〈觀何君寶畫〉


「不知名姓貌人物,二公對弈旁觀俱。黃金錯鏤為投壺,粉障復畫一病夫。後有女子執巾裾,牀前紅毯平圍爐。牀上二姝展氍毹,繞牀屏風山有無。畫中見畫三重鋪,此幅巧甚意思殊[48]。」〈江鄰幾邀觀三館書畫錄其所見〉○按此詩亦見《荊公集》,李璧注謂是〈重屏圖〉,沈小宛《補注》云:「《揮麈三錄》:『周文矩所畫〈重屏圖〉,祐陵親題白樂天詩。』《詩話總龜》云:『如〈重屏圖〉,自唐迄今傳焉。乃白樂天〈醉眠〉詩。』(《長慶後集偶眠》云:『放杯書案上,枕臂火爐前。老愛尋思事,慵多取次眠[49]。妻教卸烏帽,婢與展青氈。便是屏風樣,何勞畫古賢?』)」


「春風不獨開春木,能促浪花高似屋。」〈阻風秦淮〉


「來時露霑屩,歸去月侵鉏[50]。」


「雨脚收不盡,斜陽半古城。」〈夏日晚霽與崔子登周襄故城〉


「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51]。」


「樵深但聞斧,谷暖自留春。臨水何妨坐,看雲忽滯人[52]。」


「何用嗟遲疾,從來有後先。所期皆一至,我到爾應還。」〈並遊〉


「折條違物理,遷艷得花權。美女嫁寒壻,醜株生極妍[53]。」〈接花〉


「蝶寒方歛翅,花冷不開心。」〈春寒〉


「更遠更昏天外山[54]。」


「南嶺禽過北嶺叫,高田水入低田流。」〈春日拜壟經田家〉


「思歸有夢同誰說,强意題詩只自寛[55]。」


「蛙行動萍葉,誤觀作游魚。稍稍引兩股,已變科斗書。」「度水紅蜻蜓,傍人飛款款。但知隨船輕,不知船去遠[56]。」〈雜詩絕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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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57]


「哀樂中年解盪摩,牧之無奈鬢絲何。分均憂患誰能外?恨少歡娛我已多。難寄羲和鞭馬語,行為甯戚扣牛歌。憬然閣筆忘言說,勤苦成書被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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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簾花影》[58]


在淫書中尚有文筆,精緻之作。記南宮吉西門慶身後事,以金人伐宋事穿插之。寫李師師極不堪,收場亦慘。而以佛氏之教點眼,非如通常淫書僅借果報說法而已。其論男人有三種淫(才子淫,相如思凰、子建感甄是;蕩子淫,狹邪是;登徒子淫,不擇色,一味包荒是,《萍洲可談》所謂「濕活居士」),女人有三種妬(情妬、色妬、惡妬),頗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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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邨題跋》[59]


「迂則不俗,不俗則奇[60]。」


【「空院落花深[61]。」】


「今之為詩者,尚語,而徐德夫尚意;尚巧,而德夫尚拙。抑余願有獻焉。世所以寳貴古器物者,非直以其古也。予嘗見人家藏盤、匜、鼎、洗之屬,凡出於周、漢以前者,其質極輕,其範鑄極精,其欵識極高簡,其模擬物象殆類神鬼,所以為貴。苟徒取其風日剝裂、苔蘚模糊者而寳貴,是土鼓瓦釜得與清廟鐘磬並陳也。」〈跋表弟方遇詩〉【此即詩主工,宜為方虛谷口實。】


「趙明翁詩:『巧須出天造,清欲與秋爭』、『鳥殘桃見核,蟲蠹葉留痕』、『墨湧清渠聚科斗。』」


「自歐公有『放子出一頭』之論,二百年無敢以文字敵坡公者。豈真不可敵耶?嚴君盡和坡詩,不少謙下,豈真可敵者耶?孟子曰:『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竊意嚴君才氣亦然。」〈跋嚴某和坡詩〉


【「字字句句,殆類圖象罔而雕虛空[62]。」】


「平園晚作,益自磨礪。然散語終是洗滌詞科氣習不盡。」〈跋益公親書艾軒神道碑後〉


「詩家以少陵為祖,説曰:『語不驚人死不休。』禪家以達摩為祖,説曰:『不立文字。』詩之不可為禪,猶禪之不可為詩也。何君合二為一,予所不曉。恐君之禪進而詩退矣。」〈題何秀才詩禪方丈〉【著眼。】


「今舉世病晚唐詩,猶韓、歐遺意。然徒病之,而無以變之。君其為予訪焉。」〈李公晦詩評〉


「西山先生稱張季文『以清峻之詞,寓幽遠之味』。然文字不可過清也,過清則癯,仁義之人,其言藹如,未嘗癯也。不可過峻也,過峻則獨,德不孤,必有鄰,未嘗獨也。清峻不已,其幽必至於絕物,其遠必至於遁世。季有親,有同產。資季以活者,將持此文安歸乎?西山欲推季入山林,予欲挽季向場屋。」〈跋張季卷〉


「邢和叔有居實,章子厚有致平,皆不能諫乃翁之失。信乎人之勇於為不善者,雖父子之間,不能迴也。致平在當時諸家子弟中尤豪俊,然知愛其父,而不知斯立叔黨之徒各愛其父;知海康風土之惡,而不知嶺南風土猶惡於海康者,又可悲也[63]。」〈跋章援致平與坡公書〉


「予少時有〈落梅〉詩,為李定、舒亶輩箋注,幾陷罪罟。後見梅花輙怕,見畫梅花亦怕,然不能不為補之作跋。小兒觀儺,又愛又怕,予於梅花亦然。」〈跋楊補之墨梅〉【《大全集》卷 99〈楊補之墨梅〉:「予少時有〈落梅〉詩,為李定、舒亶輩箋注,幾陷罪罟。後見梅花輙怕,見畫梅花亦怕,然不能不為補之作跋。小兒觀儺,又愛又怕,予於梅花亦然。」】


「蘇、程二公在朝,不獨為當時小人所忌。蓋攻蘇者,朱公掞、賈明叔也。攻程公者,劉萃老、器之、孔經父也。各尊其師,各私其黨,日有紛紛。不待章、蔡復用,諸賢固已自相攻擊而去矣。」〈跋東坡辭承旨乞郡奏稾


「前世名畫,如顧、陸、道子輩,皆不能不著色,故例以『丹青』目畫家。至龍眠始掃去粉黛。」〈跋李伯時羅漢〉


「謂詩至唐而止則不可。本朝詩自有高手。李、杜,唐之集大成者也。梅、陸,本朝之集大成者也。」〈跋李賈縣尉詩卷〉


「昔人有刻玉為楮葉,三年而成。或笑之曰:『使造化之生物如是,則物之有葉者少矣。』君詩以溫、李為師,故工。惟工,故少。少非詩病也。」〈跋徐寶之貢士詩〉


「昔梅聖俞日課一詩。予為方孚若作行狀,其宗以陸放翁手稾潤筆,題其前云:『七月十一日至九月二十九日,計七十八日,得詩百首。』陸之日課,尤勤於梅。」〈跋仲弟詩〉


【「摶風而上,毋遇風而退;倍道而行,毋中道而止[64]。」】


「一身之通塞,六親之休戚繫焉。使人人學郊、島,則詩人之家,皆當咽於陵之李,而食首陽之薇矣。」〈跋柯豈文詩[65]


「卷中七言云:『十八九常如意少,百千億任化身多。』極妥帖排奡之力。〈演雅〉六言云:『布穀不稼不穡,巧婦無褐無衣。提壺不可挹酒,絡緯匪來貿絲。』又云:『蜾臝堯舜父子,鴻雁魯衛弟兄。鬥蟻滕薛爭長,狎鷗晉鄭尋盟。』誠齋自作也,何擬之有?」〈題汪薦文卷〉


「櫽栝他人之作,當如漢王晨入信耳軍,奪其旗鼓。蓋其作略氣魄,固已陵暴之矣。坡公〈穎師聽琴水調詞〉是也[66]。」


「烏乎!文公之金,伯夷之粟也[67]。」


【卷 101〈跋李敏膚行卷〉:「往年有求小篆於山北陳公者,公曰:『吾老,盍脱籍矣。』嗟夫!余之脱籍久矣,江湖間新詩人甚多。」】


【卷 104〈跋張無盡帖〉:「禪家所謂呵佛罵祖者,猶扶公子之背,以出公子也。」】


106〈庚戌寫真贈徐生〉:「余觀古世所傳古人物,其美晳悦澤者未必然,惟病瘁怪醜者不容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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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詩論》,宋大樽[68]


【自言「摭古言而證之,廣之,反之」,甚有勝義。欲窺見大本,不徒尋章摘句,然亦多空泛文淺者。潘養一、陳石遺皆稱之。】


「頸處險而瘿,齒居晉而黃,化以彼之形質。橘踰淮而為枳,麝食柏而香,化以彼之氣。合歡蠲忿,蘭草忘憂,化以彼之神。泥之在鈞惟甄者之所為,金之在鎔 惟冶者之所鑄,質化以我之形。螟蛉之子能肖蜾臝形,質化以我之氣。聲無哀樂,氣化於我之神。」


「『武帝令他夫人飾,從御者數十人,為邢夫人來前。尹夫人見之,曰:「非邢夫人身也,此不足以當人主矣。」於時帝乃詔邢夫人衣故衣,獨身來前。尹夫人望見之,曰:「此真是也。」乃低頭而泣,自痛其不如也。』誦古人詩,不可懵其故衣獨身來前時,然佳人不同面,美人不同體。」


「同林異條,同苔異岑。君子以同而異,有湍際不可得見,指揮不可勝原者。必曰其源出於某,此詩品之皮相也。曩遊天台歸,人問其勝,答曰:『山不類山,水不類水,人類仙,物類靈。』坐有人曾遊鷄足山者,曰:『竟類鷄足山!』夫天台誠不必不類鷄足山,鷄足山斷不類天台而為鷄足山。其同焉者,則山、水、人、物之性也。其性之不同而歸於同,而亦無害於不同焉者,則天地之大也。荔枝似龍眼,似之似也;似江瑤柱,不似之似也。不靳其似,正不靳其不似也。」


「或問:『詩至靖節,色香味俱無,然乎?』曰:『非也。此色香味之難可盡者,以極淡,不易見耳。』」


「〈七月〉言酒者二,用之於親親尊上而已,此飲之聖乎?靖節曰:『有酒斟酌之』、『君當恕醉人』,昭明所謂『情不在於眾事,據眾事以忘情』者也,飲之中行乎?太白飲之狂乎?猶古之狂也肆。劉、阮則今之狂也蕩乎?抑之戒曰:『三爵不識,矧敢多又』,飲之狷乎?嗣宗所云『委曲周旋儀,姿態愁我腸』,中或有飲之鄉愿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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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滄浪筆談》[69]


「或黑雲堆墨,驟雨翻盆,萬荷競響,跳珠濺玉。霅然而霽,殘霞雌霓起於几席[70]。」


「詩成半染寒烟色,客至同聽老樹聲[71]。」


「浩博之考據易為,精核之考據難。當世學人,類皆始擷華秀,既窮枝葉,終尋根柢者也。」阮元〈晚學集序〉


「下飲黃泉,高吟白雪。」〈蚓歌[72]


            【「頓老箏琶,沙娘簫管[73]。」】


「天高雲盡[74]。」


「座師鐵冶亭先生適來典試山左,戲贈予句云:『門生門下中門生。』」


蔣伯生贈孫淵如詩:「為我追逋真火急,向人延譽見風流。」又〈張子白過訪〉云:「不為東野看花態,得意春風馬未知。」又〈旅病〉云:「那禁作客身猶病,恰喜離家母未知。」又:「酒非醇釅難成醉,夢未沉酣尚易醒。」又:「剩有潸潸知已淚,頻呼負負故人心[75]。」


「桂未谷過鄭柳田土方居,見索畫者多,因題『逋畫軒』三字贈之。」


「黃小松自言:『小心落墨,大膽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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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公題跋》[76]


「此淳熙庚子予記顏也。」〈自題寫真〉


「張浮休〈劉將軍墳廟〉詩指劉滬。」


「韓子蒼〈贈趙伯魚〉詩云[77]:『學詩當如初學禪,未悟且遍參諸方。一朝悟罷正法眼,信手拈出皆成章。』蓋欲以斯道淑諸人也。今時士子,見誠齋大篇短章,七步而成,一字不改,皆掃千軍、倒三峽、穿天心、透月脅之語。至於狀物姿態,寫人情意,則鋪敘纖悉,曲盡其妙。遂謂天生辨才,得大自在。抑未知公由志學至從心,上規賡載之歌,刻意《風》、《雅》、《頌》之什,下逮《左氏》、《莊》、《騷》、秦、漢、魏、南北朝、隋、唐以及本朝,凡名人傑作,無不推求其詞源,擇用其句法。五、六十年之間,歲鍛月鍊,朝思夕惟,然後大悟大徹,筆端有口,句中有眼。予懼夫不善學者,欲以三年刻楮葉之巧,而晞秋花發杜鵑之神,望公將壇,竭蹷趨之,非但失步邯鄲,且將下墜千仞,故歴敘公真積力久。」〈跋楊廷秀石人峯長篇〉【可與《後邨詩話》論誠齋天才參觀。】


「退之稱子厚云:『玉佩瓊琚,大放厥辭。』子瞻〈答王庠書〉云:『辭,至於達而已矣。』誠齋此辭,可謂樂斯二者。」〈跋楊廷秀對月飲酒辭〉


「吾友陸務觀,得李、杜之文章,居嚴、徐之侍從,子孫眾多如王謝,壽考康寧如喬松。『詩能窮人』之謗,一洗萬古而空之!」〈跋陸務觀送其子龍赴吉州司理詩〉


「集中觀詩難為詩,猶羣姝中觀色難為色也。吾友陸務觀,當今詩人之冠冕,數勸予哦蘇黃門詩。退取《欒城集》觀之,未識其旨趣。劉子澄忽寄此卷,快讀數過,溫雅高妙,如佳人獨立,姿態易見。」〈跋蘇子由和劉貢甫省上示座客詩〉


「前輩謂文章當如作家書,今觀景文公家書皆成文章,是固一理也。」〈題宋景文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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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笥詩談》,朱孟鎮[78]


「『公道世間惟白髮,貴人頭上不曾饒。』先祖素齋府君〈挽周氏父子〉曰:『於今白髮無公道,不上周郎父子頭。』」


「長卿家徒四壁立,已為貧矣。韋蘇州〈答李澣〉云:『相如猶有壁,漁父自無家。』」【按《誠齋詩話》引崔道融云:「如今却羨相如富,猶有人間四壁居。」】


「擬議之功,于麟差盡。究其變化,似猶局促在繩墨中。若信意所適,隨物而施,不失往程,不滯舊迹,則弇州之文當為明興獨步。公自云:『吾於詩文,不作專家,亦不雜調。』」


「帝子假臣閒日月,天公助我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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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崑詶唱集》[79]


馮武〈序〉略謂:「唐以詩取士,士以詩為業。法同,義同,所讀書同。所不同者,時世先後,風氣淳薄而已。未有各樹其説,自立墻戶者也。自宋以來,試士易制,詩各一塗,遂將李唐制作四分五裂。江西體祖杜、韓、九僧,四靈體祖韋、高、岑、孟,西崑體祖溫、李,而唐初無是説焉。江西之說,深入肺腑,苟不以是書救正之,文焉而去其野,典焉而去其朴」云云。蓋承其父、叔輩評《才調》、《律髓》二書之旨也。寥寥數語,悠謬不可究詰。以唐詩之盛歸於取士,是未知胡子厚之說也《升厂外集》七十一引。且唐人試帖詩格始終未變,而詩格各異。昌黎排奡,作試帖乃無異沈、宋。豈得謂宋人詩各一體,由於試士易制,故風格不能統一哉?分體之論,亦起於嚴滄浪輩。若宋之大家蘇、黃、王、陸等,當時何嘗自立壇坫乎?不過於古作者,各有偏嗜[80]。亦如杜之愛陶、謝,李之學陰、何而已。唐以前詩體未備,欲效無由;唐以後詩體大完,欲不斟酌古今而不能。初唐四傑為一體,王、孟為一體,元、白為一體,大曆為一體,溫、李為一體。唐人亦自別門戶,特不能依古人藩籬為門戶耳。而謂之「法同義同」耶?黃、陳何嘗學韓?九僧、四靈與韋、孟、高、岑何涉?豈非夢囈哉?柳南論《才調集》之言,更堪與「救正江西」云云針鋒相對,故不復駁。


集中平鈍填砌,對仗多不工。楊大年、劉子儀差多佳作,吾家思公直笨伯耳。丁晉公更滯劣,如「玦帶珊瑚佩解瓊,楚雲無定好傷情」、「微警單棲盤露重,密含幽思畹蘭平」、「明珠百琲將何當,悵望輕軀病欲成」,那復成語?李宗諤尚清新,然時不似義山,如「短亭疎柳臨官道,平野西風更夕陽」,絕不類也。


「自是膠絃無續日,不同珪月有圓時[81]。」


「翼薄乍舒宮女鬢,蛻輕全解羽人尸。」劉筠〈咏蟬〉


「斗迴笑電作嗔霆。」「祇待傾城終未笑,不曾亡國自無言。」楊億〈無題〉


「藻井風高蛛壞網,杏梁春曉燕爭泥。」劉筠〈無題〉


「已有萬絲能結怨,不須千蓋強障羞。」劉筠〈荷〉


「齊諧志」、「越絕書」劉筠〈與客啟明〉


「多才最許飄飄氣,少別還銷黯黯魂。」楊億〈劉校理屬疾〉


「峯奇雲待族,蹊闇李無言。」〈即目〉楊億


「南園蝴蝶飛無限,一一雌隨一一雄。」劉筠〈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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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恭集》,胡宿[82]


尚是宋初詩文格,皆典而不麗,贍而無韵。《四庫提要》謂出楊、劉之上,未見其然。特腹笥頗富,取材尚廣,以此亦時欠醒豁。好割截故實成語,是其大病,如「來從珠水潯」、「數刻盡牛香」、「清篇託畔牢」、「昆灰多妙辨」、「破恨憑湘酎」、「葛華與參宿」、「一丸曾誤隗」、「雌堂夕宴沈賓轄」、「永埒何曾有剩金」、「簫賦落王宮」、「詔下武泥馨」,皆不詞也。


卷四〈謝惠詩〉云:「君詩來貺我難當,語带誠齋句妙香。鮫室垂垂新下泣,蚌珠顆顆爛生光。魂飛錦里花爭巧,夢到池塘草又芳。早晚交遊逢大手,急將名姓爲傳揚。」此詩獷直,絕不類文恭體。館臣案云:「誠齋乃楊萬里號,疑南宋人詩誤入集中者。然或當時別有其人,亦未可定,姑存之。」按卷五〈謝叔子楊丈惠詩〉云:「老子詩名久廢閒,喜君步驟少陵壇。句敲金玉聲名遠,韵險車斜心胆寒。傾出囊中和月露,皎如盤底走珠丸。苦藏難沒詩家事,會看塵冠早一彈。」〈又和前人〉云:「作者傍邊好見聞,速來就汝作比鄰。詩中活法無多子,眼裏知音有幾人?爾許精奇花燦筆,豈容塵俗海翻銀。老夫幸有千機錦,尚欠江頭一浣新。」此尚非為南宋誠齋體?叔子亦必誠齋郎,《張南湖集》中有與楊伯子、仲子唱和詩也。【按《攻媿集》卷七十〈跋楊伯子詩卷〉謂:「知為誠齋子,筆力駸駸,真逼人哉!」】「詩中活法」云云,純是誠齋體,館臣獨未知乎?


【「書鉗紙尾丞真負,易在床頭叔自癡[83]。」】


【「叔夜之不堪滋甚,原生之將落可憂[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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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鏡》,陳繼儒[85]


「顏之推云:『人足所履,不過數寸,然而咫尺之途,必顛蹶於崖岸,拱把之梁,每沉溺於川淵者,何哉?為其傍無餘地故。君子立己,抑亦如之。』或問呂居仁:『天下歸仁如何?』居仁答之,曰:『面前徑路無令窄,窄時無過客。無過客時徑益荒,眼前滿地生荊棘。』黃山谷云:『面前徑路常須令寬,窄則無著身處,況能使人行也?』」


【「公孫弘歎曰:『寧逢惡賓,莫逢故人。』」】


「王梅溪見人禮塔,呼之曰:『汝有在家佛,何不供養?』大本圓照禪師告飯僧者,曰:『汝先養父母,次辦官租。如欲供僧,以有餘及之。』乃知通佛法未有不通世法,犯王法未有不犯佛法。」


「朱溫扑殺賓客言大柳樹可作車頭者。楊愿與秦檜善,動作悉效之。檜嘗食,噴嚏失笑,愿亦陽噴飲而笑。」


「謝上蔡謂:『今之士夫,直是能言鸚鵡。』雖然,鸚鵡可也。讒言煩興,交亂四國,嘵嘵為百舌鳥,則不可也。」


「徐偃為齊相。至齊,偏召昆弟賓客,散五百金予之,曰:『吾始貧時,昆弟不我衣食,賓客不我內門。今吾相,諸君迎我或千里,吾與諸君絕矣。』何叔度子尚之為吏部郎,告定省,傾朝送之。叔度聞,笑曰:『此是送吏部,非送何彥德也。』」【如桓宣武似劉司空,不無所恨。】


「蘇易簡性躁進,罷參政,知鄧州,不勝閒冷,贈老僧詩曰:『憔悴二郎三十六,與師氣味不爭多。』又移書親舊,曰:『退位菩薩難做。』」


「胡端敏云:『信而未孚者,多言也;正而未諒者,多戲也。』」


「東谷曰:『造物於人,不靳於功名富貴,而獨靳於閑。天地幾發輪轉,且無一息停。』中峯曰:『入世盡義,不可不忙;出世盡道,又不可不忙。』」【齊姜謂重耳曰:「懷與安,實敗名。」】


「世廟朝通州虜急,怒大司馬丁汝夔,置之辟。當時縉紳見而嘆曰:『仕途之險如此,有何宦情?』一士笑曰:『若使兵部尚書一日殺一個,我只索拋却。若使一月殺一個,我還須做他。』」


「楊用脩云:『人君之愚暗柔弱,不足亡國。亡國者,必剛愎明察之君也。人臣之亂國者,非真小人而偽君子也。』或曰:『子何以恕真小人?』余曰:『不觀樂天詩乎?「狐假女妖害猶淺,女為狐媚害即深。」樂天豈恕狐哉!』」


「朱良矩云:『天之風月,地之花柳,與人之歌舞,無此不成三才。』」


「王文成過錢塘,方太古處士出脫粟享之。明日,報如處士,處士正色曰:『野人為野具,固當。公徹侯也,而野具,得無非人情?』文成禮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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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航雜錄》,馮時可[86]


「吳幼清贊朱文公曰:『義理玄微,蠶絲牛毛;心胸開豁,海闊天高。』」


「宋人之於文也,嗜易而樂淺;於人也,喜核而務深。」


「較二王詩,次公為長。」


「吳下三厭:山人詩卷、士夫干請書、僧徒募緣冊。亦可曰三黨:山人之口譽於四方,謂之外黨;士夫之口譽於中朝,謂之內黨;佛力為陰助,謂之上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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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鴻詔伯敷《有恆心齋集》[87]


程歙人,出曾文正、祁文端之門,與曾、李皆親善,於俞理初為表姪行,故尊之不容口,曰「子俞子」。為學雜駁而不精,為文蕪穢而無法。俗吏酸丁之氣,亦未盡除。


〈黟兩先生傳俞正燮、汪文臺〉於二人之言西洋事,尤詳載之(俞論天主教及《人身圖說》,皆謂:「天主教言知識在腦,是其人窮工極巧,而心竅不開。蓋西洋人生源已異,稟賦不與中國同,故三教不同。不知中國人自有臟腑經絡,其能信天主教者,必中國藏府不全之人。得此等千百,於洋教何益?洋人倘知此,亦當殷然自惜,決然舍去)云云)。


「燭到痛心空落淚,水常皺面豈知愁。


「曾湘鄉〈挽湯海秋〉云:『著書近二十萬言,才未盡也;得謗滿九州四海,名亦隨之。』」


〈釋非無鬼〉:「阮瞻作〈無鬼論〉,子俞子非之,曰《非無鬼》,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然作〈無鬼論〉也,不止阮瞻。《搜神記》:『吳興施續,門生常秉〈無鬼論〉,與鬼論鬼,鬼詞屈。』《唐雜語》:『宗岱著〈無鬼論〉,有鬼苦雖之。』《元怪錄》:『開元時,崔尚著〈無鬼論〉。』《新唐書林蘊傳》:『蘊父披著〈無鬼論〉。』」【參觀 Defoe, Glanvill 論有無鬼,見 Walter Raleigh, English Novel, V 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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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志居詩話》[88]


【博明《西齋偶得》卷下補正《明詩綜》載朝鮮詩人爵里四十八人。】


湛若水條下:「屈子之《騷》,至欲詒高辛之鳳皇,留有虞之二姚,捐玦於湘君、湘夫人之下女,其為無禮甚矣。然志出乎正覽者,謂其爭光日月。杜子之詩,比母后於褒、妲,而顯斥其明眸皓齒,目椒房之戚為麗人,而形容及意態肌膚,亦不遜甚矣。然志出乎正論者,謂其一飯不忘君。是說詩者,亦觀其志之所存而已。不必盡出於道德之言也。元豐而後,理學、風雅,截然為二。如『傍花隨柳』,何害於道?程伯淳緊接曰:『時人不識予心樂。』醉擁如花,何害於情?黃才伯亟注曰:『欲盡理還之喻。』古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者,今之所謂發乎情必戾乎理學者也。」【其言亦似是而非。少陵之斥母后,為愛國故,謂之僭可也。屈子則班固已議之矣,原心以諒之可也。「爭光日月」豈指此等處乎?言以足志,若風懷之作,豈得謂為志正乎?文章中自有理學,竹垞之言,實未足折道學者之口耳。】


王子衡評嚴嵩詩,曰:「與孟襄陽伯仲。」唐虞佐云:「空同子評介谿詩曰淡,石潭翁評介谿詩曰達,和平之音。」錢牧齋云:「直廬應制之作,篇章庸猥。王元美為郎時,譏評其詩,謂不能復唱渭城者也。」【按此即漁洋絕句論詩所本[89]。】竹垞云:「分宜能知暮年詩格之壞,而不知立身之敗裂。生日詩猶云:『晚節氷霜恆自保。』」【按遺山論潘安仁時未及者[90]。】


顧華玉云:「空同言詩至於杜,如至員不能加規,至方不能加矩。此空同之過言。夫規矩,方員之至,杜亦在規矩中耳。」


王百穀云:「空同矯枉太過,和平不及,猶戰國、嬴秦之後,繼以炎劉。方其持鍔斬蛇,除煩章、削苛政,功非不快也。然問其詩書則陸生已耳,禮樂則叔孫通已耳。李君之詩,撥亂反正之功多,粉飾太平之事少。」


江進之云:「詩人所引之物,皆在目前,如三百篇用螽斯、蟋蟀、夭桃、葛藟、桑扈、芣苢之類,〈離騷〉則用芷蕙、荃蘭、龍鳳、虯螭,唐詩則用江梅、岸柳、乳燕、鳴鳩。目到意隨,意到筆隨。凡已往之事,與我意思互相發明者,皆可引用,不分今古,不論久近。」


曹潔躬云:「獻吉雖產於秦,其父正教授封丘遂徙家大梁,故登科錄直書河南扶溝人。居於康王城,葬大陽山麓。然則李、何皆中州人矣。」


楊用修云:「仲默枕籍杜詩,不觀餘家。與予言及六朝、初唐,始恍然自失。」【是則〈明月篇〉等,皆受升厂影響。】


曹潔躬云:「唐人稱輞川為詩天子,浣花為詩宰相。王諸體精緻,若是乎盡善盡美也。杜頽唐潦倒,若似乎未盡善,而王聲價反讓杜數倍。解人會於心也。何醇而寡疵,李生呑活剥。不知李正藉短以擊長,而何即長反見短。明鏡無塵,不若月中有物。」(按斯言最允,即王元美所謂「才秀而不能諱其孱」,又所謂「有弱調而無累句」者也。竹垞中歲以前,詩篇遠承前、後七子,近接幾、復兩社,特伐材廣,取資富,不如諸君之墨守。論詩宗旨,稍沿陳臥子。臥子尊何抑李,故竹垞於空同,如錢牧齋之不假借,而於大復,則如牧齋之引王渼陂、薛西原語,以代申其意[91]。【《何義門家書》評《詩綜》所謂「七子聲價乃須幾、復社評定」者是矣。】【徐昌穀條下,更明言:「人所應有盡有,人所應無盡無,大復也。應有盡有,應無不盡無,空同也。應有不盡有,應無盡無,迪功也。」蓋竹垞秀逸之才,實近何、徐也。】王柳南謂牧齋之倡宋、元,所以非七子,非真好宋、元。竹垞之非七子,所以尊唐詩,非贊宋、元也。)


有題詩於張江陵故宅者云:「恩怨盡時方論定,封疆危日見才難。」


弇州〈袁江流鈐山岡〉非不奇瑋,然其學為古朴處,皆不免木強,良由斯人有才氣而無情韵耳。又明人於小學不甚講究,弇州博采而彌不精,故用字亦多欠妥者。


「朱蛇戢其冠,光彩爛縱橫。孔雀雖有毒,不能掩文章」;「司空辭相公,再拜泣且絮:今當長相別,兒不負阿父」;「相公心自言:阿父寧負汝。不識一丁字,束髮辟三府」;「重懇監刑客,少入別諸姬:歸者吾而配,不歸而鬼妻。諸姬心自言:司空何太癡。歸者吾而配,不歸人人妻」;「汝云不負國,國負汝老奴。」


「一暑生百慵,一慵百事簡[92]。」


明人近體好以人名、地名作對,以增氣勢,《柳亭詩話》已略舉其名聯。此風至七子尤甚。然一聯如此可也,而七子每一詩用四、五人、地名,亦可厭矣。昌穀尤甚。兹略舉李、何、徐三家為例:空同〈秋懷〉:「慶陽亦是先王地,東山城對不窟墳。白豹寨前惟皎月,野狐川北盡黃雲。天清障塞收禾黍,日落溪山散馬群。回首可憐鼙鼓急,幾時重起郭將軍?」「大同宣府羽書同,莫道居庸設險功。安得昔時白馬將,橫行早破黑山戎。書生誤國空談裏,祿食驚心旅病中。女直外連憂不細,急將兵馬備遼東。」大復〈得獻吉江西書〉:「近得潯陽江上書,遙思李白更愁予。天邊魑魅窺人過。日暮黿鼉傍客居。鼓柁襄江應未得,買田陽羨定何如?他年淮水能相訪。桐柏山中穩結廬。」昌穀〈彭蠡〉:「茫茫彭蠡口,隱隱鄱陽岑。地湧三辰動,江連九派深。揚舲武昌客,發興豫章吟。不見垂綸叟,烟波空我心。」〈在武昌作〉:「洞庭葉未下,瀟湘秋欲生。高齋今夜雨,獨臥武昌城。重以桑梓念,淒其江漢情。不知天外雁,何事樂南征?」〈嘉禾道中〉:「槜李城何在?蕭條草樹存。未醒苑酒,已動鄉魂。問水來天目,看桑過石門。愁聞鶺鴒語,寧聽山猨。」〈別獻吉〉:「爾放金鷄別帝鄉,何如李白潯陽。日暮經過市客,解裘同醉酒爐傍。徘徊桂樹涼飆發,仰視明河秋夜長。此去梁園逢雨雪,知予遙度赤城梁。」〈送盛期徵〉:「昔愁隽千峰仄,轉入巴渝萬里賒。豈料聖恩憐賈誼,猶煩佐郡出長沙。蠻中瘴遠三湘水,江畔春逢十月花。遙聽岳陽樓上笛,可能回首憶京華。」《李越縵日記》評迪功〈在武昌〉一律,謂地名太複,安知迪功律詩大半如此乎?此即 Hugo: Science des noms。近日 La Poesie pure 亦有此說。


【「題詩鬼神泣」、「吹笛蛟龍聽」[93]。】


【「二陸辭藻獨秀於平原,三謝聲華莫先於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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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齋集》[94]


【誠齋古文暢達放肆,有議論,富機趣,而欠剪裁。故糾繞拈弄,蕪率鋪衍,非當行也。虛字太多。】


〈再答李天麟秀才〉:「自今年來,有三守焉:一曰貌,二曰口,三曰筆。平居無事,使吾召鬧者,非斯三者歟」;「畏足音如畏於菟,聞論文如聞父母之名。」


〈再答學者書〉:「若『饑寒』二字,天不輕以與人。有以與之,必有以當之也。」以上卷六十四


〈答盧誼伯書〉:「如『成敗蕭何』等語,此不應收用。詩固有以俗為雅,然亦須曾經前輩取鎔,乃可因承爾。如李之『耐可』、杜之『遮莫』、唐人之『裏許』、『若箇』之類是也。昔唐人寒食詩有不敢用『餳』字,重九詩有不能用『糕』字,半山不敢作鄭花詩。以俗為雅,彼固未肯引里母田婦,而坐之於平王之子、衛侯之妻之列也。」卷六十六


〈答張子儀尚書〉:「執事評某答徐達書,謂酷似柳子。又云:『雖不能作文,見他人所作,亦粗能識之。』昔曹孟德、袁本初同為游俠,嘗刼人新婚。本初失道墜枳棘中,孟德大呼曰:『偷兒在此。』本初一擲而得出。是時主人知棘中為偷兒,而不知呼偷兒者亦偷兒也。」


〈答徐達書〉:「詩之作也,興上也,賦次也,賡和不得已也。初無意於作是詩,而是物是事適然觸乎我,我之意亦適然感乎是物是事。觸先焉,感隨焉,而是詩出焉。我何與哉?天也,斯之謂興。或屬意一花,或分題一草,指物課詠,立題徵篇。是已非天矣,然猶專乎我也,斯之謂賦。至於賡和,則孰觸之?感之?題之哉?人而已矣。牽乎人,尚能有一銖之天,一黍之我乎?詩至和韵,而詩大壞,故韓子蒼以和韵為大戒。」


〈答陸務觀〉:「頃蒙遺『詩可以妬』之帖,又發書推僕以主盟文墨,為之司命,則抵掌大笑。其一人曰:「譎哉!放翁既妬之,又推之,一何反也,是可笑也。」其一人曰:「謙哉!放翁何可笑也。古者文人相輕,今不相輕而妬焉、推焉。」曰「妬」云者,戲詞也。妬者推之至」以上卷六十七


〈答盧誼伯書〉極耐尋味。豈誠齋自作詩中用僧語,如「無多子」、「些子」、「箇般」、「只麼」、之類,皆「經前輩取鎔」乎?抑不過僅著於禪門語錄乎?何作詩之勇,而持論之怯也?然則執此一〈書〉,遂可以關譏誠齋為俚俗者之口乎?蓋誠齋此〈書〉為初學示範,故繩墨甚嚴。其《詩話》持論,亦正如此【如與林謙之論七律,又論摘「古人好語,或兩字,或三字」】。可以知誠齋之俚俗,非不能雅正之謂;誠齋之粗率,非不善琢鍊之謂。故卷七十九〈黃御史集序〉曰:「詩非文比也,必詩人為之。如攻玉者,必得玉工焉。使攻金之工伐之,琢則窳矣。而或者挾其深博之學,雄儁之文,隱括其偉辭以為詩,五七其句讀,而平上其音節,夫豈非詩哉?至於晩唐之詩,則寱而誹之,曰:『鍛鍊之工,不如流出之自然也』」云云。而詩集中,亦屢推半山、晚唐皆字烹句鑄之詩也。其漫興放筆,正為雅正琢鍊之工極而化。周益公〈誠齋石人峯詩跋〉真為知言矣。他人未經此關,而村言市語,自託於誠齋,此如聞老氏說真人專氣致柔類於嬰兒,而遂以乳臭稚騃齊之也。有誠齋之志則可,無誠齋之志則僭而已。


〈答徐達書〉深道出自己作詩妙處。誠齋精究性天(觀其《易傳》及〈庸言〉二十篇可知),蓋以理學家之心胷,兼詩人之手眼,故無往而不自得,無語而不盡物。為真詩人故無理障,為真理學故無我障,其隱承康節《擊壤》而昌大之者。用俗語,亦正是理學家詩之故技耳。論「興」字可與〈荊溪集自序〉「萬象獻詩材,麾之不去,渙然未覺作詩難」云云參觀。


〈答盧誼伯書〉有云:「程帥來覓〈江西宗派詩序〉。此一鉅題,初得程之書,頗有楚莊王不德而貪以遇大敵之歎。」此〈序〉見七十九:「詩江西,人非皆江西。繫之以味,不以形。蘇似李,黃似杜。李、蘇之詩,列子之御風也;杜、黃之詩,靈均之乘桂舟、玉車也[95]。無待者,神於詩者歟?有待而未嘗有待者,聖於詩者歟?」皆造微之論。《陸象山全集》卷七亦有〈與程帥〉一書,有謝貺此集者,略敘聲詩演變之迹,以杜陵為中興,至豫章而大肆。盡人所知,略無勝義,而象山〈與沈宰書二〉卷十七自誇此文。【《年譜》淳熙十四年下】包敏道跋答程叔達劄子墨跡亦稱歎精鑑,不容於口,且謂:「當程君送詩至,僕在席下,先生顧諸生曰:『誰能代答?』呈稾者數人,先生嘆曰:『將紙來。』一筆寫就云。」頭巾老生輩不知好壞,少見多怪如此。


《詩話》:


「有嘲巧宦而事反拙者:『當初只謂將勤補,到底翻爲弄巧成。』」


「范至能云:『月從雪後皆奇夜,天到梅邊有別春。』」


「李師中云:『夜如何其斗欲落,歲云暮矣天無情[96]。』『詩成白也知無敵,花落虞兮可奈何。』」


「張欽夫〈答一教官〉云:『識其大者,豈誦說云乎哉;何以告之,曰仁義而已矣。』」【予代人監試,覩一女學生頸背甚佳。及交卷,面相不稱。時適閱此書,因作四六云:「低頭向壁,想容作迴臉之咍;背度寒宵,減色在回眸之笑。張生多事,白傅虛言。」】


「洪景伯賀金人歸河南地云:『宣王復文武之土,可謂中興;齊人歸鄆讙之田,不失舊物。』」


「王履道青詞云:『萬里丘坟,草木牛羊之踐履;百年鄉社,室家風雨之漂搖。』」


「張邦昌遭謫,其黨顏博文代作謝表,云:『孔子從佛肸之召,蓋欲興周;紀信乘漢王之車,固將誑楚。』」


「歐陽叔向為妻病作青詞云:『大小二便,半月未通於水火;晨昏兩膳,一粒不過於咽喉。』又近有代丞相作遺表者,云:『身獨立於上台,未踰三月;瘡忽生於下體,幾及半年。』」


「范文正〈虀賦〉云:『陶家甕內,淹成碧綠青黃;措大口中,嚼出宮商徵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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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曝書亭集》[97]


魏禧〈序〉:「世之博學,其文不工,何也?《老子》曰:『當其無,有室之用。』天下之理,以實為體,以虛為用。故風觸虛而聲作,水激虛而瀾生。博學者思用其實,故窒抑煩懣,而無以運之。且夫鯤鵬之神也,水不從南溟,風不摶扶搖九萬里,則不能自運。何者?水狹風卑,則其虛也無幾何地,而何以運為?」


查慎行〈序〉:「竊謂唐之文奇,宋之文雅;唐文之句短,宋文之句長;唐以詭卓頓挫為工,宋以文從字順為主。」【宋人句長,以虛字填故,實不長也。唐人文之沿六朝者,則句較短。】


〈放言五首〉:「長門賣賦司馬,秦市懸書呂韋。吾生恨不能早,手載其金以歸。」「步兵真成老卒,德祖亦是小兒。功名豎子先遂,詩賦壯夫不為。」「為文思以冢葬,對客寧將硯焚。當年必無鍾子,後世定有揚雲。」「種南山一頃豆,瞻西疇三徑松。耕桑若得數畝,吾豈不如老農。」


「同來大道朱樓上,竝坐佳人錦瑟旁[98]。」


〈讀曲歌〉:「素藕生池中,紅荷浮水面。與汝同一身,本自不相見。」


「不知桑葉城南路,五馬寧能共載不[99]?」「莫須遠結千絲網,且緩平量十斛珠。大婦亦憐中婦豔,新人定與故人殊[100]。」


〈無題六首〉:「織女牽牛匹,姮娥后羿妻。神人猶薄命,嫁娶不須啼。」


「更為後會知何地,自斷此生休問天[101]。」


「一自鼎湖龍去後,難期華表鶴歸年[102]。」


〈度大庾嶺〉:「自來北至無鴻雁,從此南飛有鷓鴣。」


「但有青蠅弔,虛傳白鶴歸[103]。」


〈喜屈五過訪〉:「若非綠玉杖,定跨黃麒麟。不然出入京雒一萬里,何為布素無緇塵?」(徐善〈寄屈五〉云:「傳說靈均裔,經秋尚未還。卜居那有地?緤馬定何山?」)


〈夢寐〉:「夢寐㸔兒女,沉吟泣數行。他時嘗獨立,永日見相將。去動憐渠小,歸應共我長。雲山千萬里,誰道不思鄉?」


〈輓龔尚書〉:「墨自臨池妙,詩先過嶺工。」


〈鴛鴦湖櫂歌〉:「自從湖有鴛鴦目,水鳥飛來定自雙。」


「萬籟入門寂,群花繞屋開[104]。」


〈題王嗣槐西山遊記〉:「讀罷高文但西笑,開簾試隔女牆看。」


「漆鬢添初星,丹顏損舊渥[105]。」


「不煩走馬衝泥苦,便可乘船入市回[106]。」


〈曝書亭偶然作〉:「垞南宜得翠筠看,上番移來近百竿。昨夜疾風吹拔木,老夫差喜竹平安。」「雨裡芭蕉風外楊,水中菡萏岸篔簹。衰翁愛植易生物,不願七年栽豫章[107]。」「平泉花木遠爭移,金谷繁華盛詠詩。淪落栖遲杜陵叟,何人尚寄草堂貲?


〈醧舫即事〉:「秋老梧桐葉葉黃,夜來風雨太顚狂。分明了鳥牕深閉,一片何緣墮筆牀?」


「比似永和應更勝,坐無一客不成詩[108]。」


「禿筆堪成塚,遺書尚滿床。[109]。」


〈送窮日作〉:「吾家五窮鬼,四世推不去。今晨縛車船,送往河堤住。水萍風中絮,散作千百身。勿使天壤間,乃有石季倫。」


〈春日南垞雜詩〉:「移種盆松六尺強,欲當車蓋蔽斜陽。不知黛色成陰日,此地何人結草堂?」


「白頭再過僧廬坐,共話中山獵後狼[110]。」


【「鄭梁〈曉行〉云:『野水無橋牽馬渡,曉星如月照人行[111]。』」】


【「元結自號猗玕子,以不飲酒者為惡客[112]。」】


〈紀夢〉:「北山叟卜南山宅,言歸北山人不識。山家黑犬兩耳黃,獨木橋邊吠行客。柴門之下水淙淙,枳籬以外花茸茸。偶然鞭犬失青竹,化作羊鬚一白龍。」


〈醉太平題姜開先贈李郎秦樓月詞〉自注云:「鄭清之〈送新薑〉詩《公羊》、《榖梁》出一人之手,其姓則姜。蓋四字反切皆『姜』字。」


「臨行指我相尋路。鏡湖一曲西去,繞遍湖塘烏桕樹,知他門掩何處[113]。」


「問伊故里。可有個,延年女弟?」〈贈吳僮時來有有令〉


〈殢人嬌贈女郎細細〉:「絕少脣朱,無多眉翠,算舞腰楚宮有幾」;「一分難減,千絲得繫。待社日歸來,與伊相對用東方生細君語。」


〈柳梢青馬上望瑯琊山〉:「遵海南耶,我行山路,朝儛非耶。遙望秦臺,東觀出日,即此山耶。崖光一綫雲耶,青未了,松耶柏耶。獨鳥來時,連峰斷處雙髻人耶[114]。」


「山雲漠漠。漸作弄,春陰如幄[115]。」


〈百字令自題畫像〉:「四十無聞,一邱欲臥」;「草屩撈蝦,短衣射虎。」


「不應草草放他歸,去便如期,來便空言[116]。」


「三分明月,二分偏照頭白[117]。」


「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老去填詞,一半是、空中傳恨。幾曽圍、燕釵蟬鬢[118]?」


「全身都被月華窺,天上影,波厎映,卻似曉妝前後鏡[119]。」


「綠陰猶未滿,庭院已深深 [120]


【「匀面了,掃眉未[121]?」】


「日暝澄烟吹不去,夜涼滴作髙梧露[122]。」


「齊心耦意,下九同游戲」;「一十二三年紀」;「走近薔薇架底,生擒蝴蝶花間[123]。」


「小小春情先漏泄,愛綰同心結」;「纔學避人簾半揭,也解秋波瞥[124]。」


【「鎮日簾櫳一片垂,燕語人無語。《静志居琴趣卜算子


「贏得渡頭人說,秋娘合配冬郎[125]。」


「已拋人遠,忽近人前[126]。」


「簸錢鬥草已都輸,問持底,今宵償我[127]?」


「別離偏比相逢易,眾裏休迴避。喚坐回身,料是秋波,難制盈盈淚[128]。」


「新來窺宋玉,不用登牆,近在蛛絲畫屏角。見了乍驚回,點屐聲頻,分明睹、翠帷低擢。旋手揭、流蘇近前看,又何處迷藏,者般難捉[129]?」


「雲鬢掠、小唇徐染。偏走向、儂前道勝常,渾不似西窗,夜來曾見[130]。」


【「口中生石闋,腹內轉車輪[131]。」】


【「『圓姿替月,潤臉呈花。』唐人志銘中語也[132]。」】


【《琴趣》一卷,乃朱十韵語之最工。古今言情之詞,無此之熨貼深穩,麗而不誂,艷而盡雅者。工於敘事,尤為難能。】


「密比花繁,輕嫌絮重[133]


「愛他金小小,曾近玉纖纖[134]金指環


「縱遣絲垂縷綰。穿不起,南珠盈串[135]別淚


「却似遊蹤不定,謂當南反北,旋又東西[136]落葉


【《茶烟閣體物詞》有咏龍蝨詞。】


【竹垞題顏修來遊歷二十四圖〈一半兒〉,集中存其半,全見盛百二《柚堂續筆談》卷一。】


〈與李武曾論文書〉:「文章之壞,至唐始反其正,至宋而始醇。宋人之文,猶唐人之詩,舍是不能得師也。北宋蘇明允,雜出乎縱橫之說,故其文在諸家中為最下。南宋朱元晦,以窮理盡性之學出之,故其文在諸家中最醇。」


〈與高念祖論詩書〉:「子美詩無不關乎綱常倫紀,而寫時狀景之妙,不期而工。然則善學詩者,舍子美誰師?明詩之盛,無過正德。而李獻吉、鄭繼之深得杜旨,或詆其時非天寶,強效憂時。嗟乎!武宗之時,何時哉?」【其師承七子,顯然即取牧齋論善夫語,而推及於空同耳。】【漁洋〈論詩絕句〉亦云:「鄭公變雅非關杜。」】


〈報李天生書〉:「少時為文,好規仿字句,類于麟體。既而大悔,以為文章之作,期盡我所欲言而已。深契夫韓、歐陽、曾氏之文者,以其折衷六藝,多近道之言。」


〈寄譚左羽書〉:「兄以賢主人好音樂,延吳下歌板師,所進食單,恆倍主客之奉,思辭之歸,弟以為不足介意。昔孔子以燔肉不至行,穆生以醴酒不設去,則以先至後不至,先設後不設,是謂禮貌衰,則去之,去之宜已。在《易同人》之象曰:「君子以類族辨物。」蓋物各有族,在人類而辨之。不觀夫昏者乎?娶妻納采、儷皮、純帛可也。至於買妾,有費百金者,若欲落營妓之籍,非千金不可。其流愈下,其值益高。《禮》固有以少為貴者。」


〈答胡司臬書〉:「恆自笑曰:平生無大過人處,惟詩詞不入名家,文不入大家,庶可傳於後耳」;「六經者,文之源也。」


【「泰山孤生之竹,嶧陽半死之桐,一遇賞音,妄思千古[137]。」】


〈寄查德尹書〉:「聞李天生論少陵五、七律,謂於一、三、五、七句,用仄字上、去、入三聲,必隔別用之,莫有疊出者,他人不爾也。退與李武曾互誦少陵七律,惟八首與天生言不符。久而睹宋元舊雕本及《文苑英華》,合之天生所云,無一犯者。」


〈日下舊聞序〉:「衛正叔纂《禮記集說》,其言病世儒取前人之說,以為己出,而曰:『他人著書,惟恐不出於己,予此編惟恐不出於人。』」


〈朱文公文鈔序〉(皆取其「感奮激烈」有關時事者,以明陳同甫所謂「今世儒士皆風痹不知痛癢之人」云云,非為朱子發):「夫子之文,原本乎道。不得已而為文,斯天下之至文。孔子筮得〈賁〉,愀然有不平之色。而曰:『賁,非君子之所樂也。丹漆不文,白玉不雕,質有餘者,不受飾也。』其夫子之文之謂與?」【〈王文成公文鈔序〉則云:「禪之學能發於事業,又何病乎禪也邪?」】


〈感舊集序〉:「年二十餘,識海內知名士,叩其學年齒均者,恆不若父事兄事之人。今年且半百,歷遊燕、晉、齊、魯、吳、楚、粵、閩之交,覺後生可畏而不足畏。」


〈清風集序〉:「五常之目: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四者,皆命之自天,一定而不可強。獨朋友之交,取之在我。蓋自少壯以至頹老,山林朝市,恣其所求。」


〈遜志齋文鈔序〉:「公之門人故友,輯公文以傳,當日皆不及於難。是以知十族之說,傳者過也。」


【「三君子者,其詩必皆傳。吾因是憾張仲之無文,而笑吉甫之寡和也[138]。」】


〈秋水集序〉:「予謂蓀友曰:『子之以秋水名集也,何所取諸?取諸有源也與?源之見於地也,下則湧而為濫,上則懸而為沃,仄者汍,旋者過辨,順道而行,空明而不滯,小波淪,大波瀾,石激之而鳴,風蕩之而怒,雷霆車馬,神物恍忽,豈有意為奇變哉?決之不得不趨,鼓之不得不作,亦隨所遇而已。』譬諸水,近乎海則鹹,近乎鹵則苦,甘者為醴,濁者為膠,火可以然,而湯可以浴,夫人能辨之。至投以茗荈,別其上下,析及苗髮之微,則必山林寂寞之士若陸羽者,而後知之。蓀友無取乎公卿薦紳之言,獨命予為序,其有意也夫。」


〈成周卜詩集序〉:「鷄澤殷伯子岳之論曰:『詩,言夫志也。自唐人以之取士,而格而律,抽黃儷白,專以比偶為工,言志之旨微矣。』故伯子於詩,不作近體。予近錄明詩,集中凡古風多者,其詩必工。開卷即七言律者,其詩必下。」


〈騰笑集序〉:「取〈北山移文〉之語也。項平父有言:『世之人,無貴賤皆畏人笑,獨滑稽者,非獨不畏,且甚欲之。』」


【「黃山谷曰:『硯得一,可以一生。墨得一,可以一歲。故惟筆工為難[139]。』」】


〈讀豳詩書後〉:「〈東山〉四章,以美周公,何難鋪揚其出師之盛。奏凱之容,顧慺慺及於室家兒女之思何與?蓋師不以律,往往恣其淫掠,室家之思反緩。若〈東山〉之歸士,獨宿甘在車下,則師行之秋毫無犯可知也。」


〈正德重修金山寺志跋〉:「世傳郭景純墓在金山足。沈啓南詩:『氣散風衝豈可居,先生埋骨理何如。日中數莫逃兵解,世上人猶信葬書。』日本中心叟『墓前無地拜兒孫』,亦足發笑。詩載此〈志〉胡經用甫所修。」


【〈平定州唐李諲妒神頌跋〉:「異哉!妒神之有頌也。」】


〈唐太宗晉祠御製碑銘跋〉:「予嘗五至祠,集少陵句『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書於亭柱[140]。富平李因竺子德見而賞其工,因遺書與予定交。」


〈太原縣惠明寺碑跋〉:「呂惠卿,憸人也。當時君子,視若鬼蜮,而王安石獨任之不疑。今觀〈惠明寺舍利塔碑〉,雖能文善書之士,無以過之。」


〈金京兆劉處士墓碣銘跋〉(劉字希文,撰者楊英):「銘曰:『士之遇也,為龍為虎。其不遇也,如魚如鼠。既魚其龍,又鼠其虎,生必違其所好,死則從其所惡。」


〈書玉台新詠後〉(論〈古詩十九首〉,信《新詠》而反疑《文選》,好奇牽強之至)。


〈格齋四六跋〉:「宋人駢語,其初率仿楊億、劉筠體,無逸出四字、六字者,歐陽永叔厭薄之,一變而尚真率。蘇子瞻尤以流麗見長。於是汪彥章擅此名家,熔鑄經史,以成對偶。」


〈書姜編修手書帖子後〉:「吾友西溟老而不遇。予嘗勸其罷試鄉闈,怒不答也。平生不食豕,兼惡人食豕。予戲語之曰:『假有人注鄉貢進士榜,蒸豕一柈,曰:「食之,則以淡墨書子名。」子其食之乎?』西溟笑曰:『非馬肝也。』年七十,果以第三人及第。」


 




[1]《手稿集中文筆記》第二冊 415-64 頁。415 頁下脚註:「原本尺寸:170 × 273mm」。據范旭侖〈錢鍾書著作考異〉,大本(八)為「《魚眼鼠鬚錄》第四册,〔民國〕三十年上半年」。

[2]《中文筆記》第二冊 417-8 頁。

[3]《中文筆記》第二冊 417 頁眉。

[4]《中文筆記》第二冊 418-20 頁。

[5] 卷二。

[6]「注王」原作「正王」。

[7]《中文筆記》第二冊 420-3 頁。

[8] 卷四〈夜半浴〉。

[9]《中文筆記》第二冊 423 頁。《槐聚詩存》繫此詩於 1941 年,題作〈庚辰除夕〉,「任」作「由」,「落落」作「夢夢」,「無」作「泯」,「荒荒」作「茫茫」,「𢬵拋」作「污巵」,「何容顧」作「行將棄」,「譬思良書若有亡」作「殘曆寒爐黯自傷」,「不須」作「毋庸」。又劉聰〈續談《社會日報》上的錢鍾書詩〉(《東方早報上海書評》2014 3 30 日)錄《社會日報》1941 2 16 日所刊〈除夕〉版本,與此相近,「顧」誤作「顏」,「譬思」作「瞽畢」,「惜」作「重」。

[10]《中文筆記》第二冊 424-5 頁。

[11]「五律」當作「五排」。

[12]〈感興〉。

[13]〈望湘亭〉。

[14]〈送人之九江謁郡侯苗員外紳〉。

[15]「樹盡」原作「無樹」。

[16]〈渠江旅思〉。

[17]〈潼關道中〉。

[18]〈梓潼歲暮〉。

[19]〈張谷田舍〉。

[20] 王安石〈寄蔡氏女子〉,楊萬里〈讀退之李花詩〉

[21]〈蜀中寓止夏日自貽〉。

[22]〈席上貽歌者〉。

[23]〈下第退居二首之一〉。

[24]〈次韵和秀上人長安寺居言懷寄渚宮禪者〉。

[25]〈輦下冬暮咏懷〉。

[26]〈寄贈楊夔處士〉。

[27]〈多情〉。

[28]〈自貽〉。「風聲」原作「聲風」。

[29]〈結綬鄠郊縻攝府署偶有自咏〉。

[30]〈敷溪高士〉。

[31]《中文筆記》第二冊 425 頁。《槐聚詩存》未收。

[32]《中文筆記》第二冊 426 頁。

[33]《中文筆記》第二冊 426-7 頁。

[34]「號」原作「字」。

[35] “First thoughts, fresh thoughts; second thoughts, corrected, often stiff & formal ones; third thoughts, shy, homely thoughts, lurking about half ashamed & unconscious in corners of one’s mind, exceptions hardly worth making, qualifications one only just glances at or passes over, details seemingly not of due dignity, points which seem too troublesome to make out & state, or too cumbrous, often generalisations, at first sight commonplace, but with the real gist of the matter in them. These third thoughts worth keeping a close eye upon.”

[36]《中文筆記》第二冊 427-9 頁。

[37]《中文筆記》第二冊 429 頁眉。「艷詞」原作「艷歌」,「儂身」原作「我身」,見許奉恩《里乘》卷一。

[38]《中文筆記》第二冊 429-32 頁。

[39] 原文無「類」字。

[40]「吟」原作「令」。

[41]〈馬秘書始約同行久而未至因以寄〉。

[42]〈依韵和永叔子履冬夕小齋聯句見寄〉。

[43]「何」原作「遂」,「夏」原作「長」。

[44]〈早發〉。

[45]〈咏懷四首之四〉。

[46]〈五月十日雨中飲〉。

[47]「無情」原作「無水」。

[48]「事」原作「睡」。

[49]「無情」原作「無水」。

[50]〈觀理稼〉。

[51]〈鲁山山行〉。

[52]〈依韵和師直晚步遍覽五壠川〉。「聞」原作「留」。

[53]「美」原作「姜」,「株」原作「枝」。《談藝錄四九》引文亦誤(香港中華書局 1986 年補訂本 67 頁;北京三聯書局 2001 年補訂重排版 510 頁)。

[54]〈寄酬發運許主客〉。

[55]〈和永叔内翰〉。

[56]「紅蜻蜓」原作「變蜻蜓」。

[57]《中文筆記》第二冊 430 頁。《槐聚詩存》未收。425 頁有此詩草稿,雖已塗去,尚可辨識:「春風無奈鬢絲何,哀樂中年解盪摩。憂患至公誰得外?歡娛本少我還多。離人歲月遲寧速,衰世文章哭當歌。說似大蘇□□□,衹將好罵學東坡。」

[58]《中文筆記》第二冊 432 頁眉。

[59]《中文筆記》第二冊 432-6 頁。

[60]〈跋傅自得文卷〉。

[61]〈跋林去華省題詩〉。

[62]〈跋陳教授杜詩補注〉:「若字字引出處,句句箋意義,殆類圖象罔而雕虛空矣。」

[63]「知海康」原作「知知海康」,「猶惡於」原作「有惡於」。

[64]〈跋方蒙仲詩〉。

[65]「柯豈文」原作「柯豈仲」。

[66]〈跋東坡穎師聽琴水調〉。

[67]〈跋南軒與方耕道帖〉。

[68]《中文筆記》第二冊 436-7 頁。

[69]《中文筆記》第二冊 437-8 頁。

[70]〈儀徵阮元記〉。

[71]〈題王秋史二十四泉草堂詩集後〉。

[72] 陸王任〈齊天樂庭中歌蚓次韻〉:「縈泥唱起花間垤,雍門一聲韓女,下飲黃泉,高吟白雪。」

[73] 王初桐〈念奴嬌板橋寓齋話舊院故事〉:「頓老箏琶,沙娘簫管,縹緲歌聲咽。」

[74] 王初桐〈三姝媚澄江門記事〉:「幾日寂寥音信,儘雁斷山空,天高雲盡。」

[75]〈將赴河工留別山中故人四首〉其二、其三。

[76]《中文筆記》第二冊 438-9 頁。

[77]「伯魚」原脫「伯」字。

[78]《中文筆記》第二冊 439-40 頁。

[79]《中文筆記》第二冊 440-2 頁。

[80]「各」字原補於「作」、「者」二字間。

[81] 李宗諤〈代意〉。

[82]《中文筆記》第二冊 442-3 頁。

[83] 卷四〈送莊賢良權之歸舊隱〉。

[84] 卷三十〈上謝學士〉。

[85]《中文筆記》第二冊 443-5 頁。

[86]《中文筆記》第二冊 445-6 頁。

[87]《中文筆記》第二冊 446-7 頁。

[88]《中文筆記》第二冊 447-52 頁。

[89] 王士禎〈戲仿元遺山論詩絕句三十二首之二十〉:「十載鈐山氷雪情,青詞自媚可憐生。彥回不作中書死,更遣匆匆唱渭城。」

[90] 元好問〈論詩絕句三十首之六〉:「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仍復見為人。高情千古閒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

[91]「渼」原作「𨺰」。

[92] 王世貞〈暑懶之一〉。

[93] 朱應登〈登岳陽樓〉:「題詩直防鬼神泣,吹笛恐有蛟龍聽。」

[94]《中文筆記》第二冊 452-6 頁。

[95]「李、蘇」原作「蘇、李」。

[96]「情」原作「晴」。

[97]《中文筆記》第二冊 457- 頁。

[98]〈贈諸葛丈〉。

[99]〈閒情八首之六〉。

[100]〈之七〉。

[101]〈得譚七表兄吉璁西陵書集杜〉。

[102]〈再過倪尚書宅題池上壁〉。

[103]〈舟次彭澤悼萬孝廉泰〉。

[104]〈題湯上舍潛籟軒〉。

[105]〈畢上舍大生止酒經年冬夜枉過勸之復飲賦三十韵〉。「丹顏」原作「顏丹」。

[106]〈倪博士讀書城西雨中寄之二首之二〉。

[107]「雨裡」原作「雨外」。

[108]〈題讓竹亭修禊圖卷〉。

[109]〈除日二首之一〉。

[110]〈同曹叟話舊三首之三〉。

[111]〈武林逢鄭高州梁〉「七言三復曉行詩」自注。

[112]〈過李上舍村居〉「猗玕子無惡客」自注。

[113]〈思越人〉。

[114]「連峰」原作「變峰」。

[115]〈角招裂帛湖春游作〉。

[116]〈一翦梅〉。

[117]〈百字令元夕和陳山農韻〉。

[118]〈解珮令自題詞集〉。

[119]〈天仙子〉。

[120]〈臨江仙〉。

[121]〈金縷曲憶靜憐〉。

[122]〈蝶戀花同繆天自再過柯翰周園亭〉。

[123]〈清平樂〉。

[124]〈四和香〉。

[125]〈朝中措〉。

[126]〈眼兒媚〉。

[127]〈鵲橋仙〉。

[128]〈城頭月〉。

[129]〈洞仙歌〉。「蛛絲」原作「珠絲」。

[130]〈洞仙歌〉。「曾見」原作「相見」。

[131]〈臨江仙〉。

[132]〈洞仙歌〉自注。

[133]〈聒龍謠〉。

[134]〈臨江仙〉。

[135]〈雙雙燕〉。

[136]〈瀟瀟雨〉。

[137]〈寄禮部韓尚書書〉。

[138]〈程職方詩集序〉。

[139]〈贈筆工錢叟序〉。

[140] 本冊末「……書於亭柱」之後,當接大本(七)末標「續下冊」之 413 頁「富平李因竺子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