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6日 星期六

《中文筆記》第四冊(大本二十)

 

大本(二十)[1]

 


《花隨人聖盦摭憶》[2]

「某太史嘗曰:『居官要訣,惟「穩」、「冷」、「很」三字。』」

「趙撝叔《章安雜記》抄本未刻一節云:『官場如戲場,然相似而不同。若令終日演戲盡取丑,丑為之主,而生、旦、淨類皆附丑戲。丑戲不唱曲,惟取諢。丑之諢,常也,淨亦能諢者,乃並生、旦而亦使諢,合千百人屬目之地,窮日窮年為之不已,則從古無此戲也。』」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唐人之咏北方高原之斜陽也。『休去倚危闌,斜陽在,烟柳斷腸處』,宋人之咏南方江關之斜陽也。」

「鶴亭言:『況夔笙自命與彩雲甚暱,願載筆為傳。一夕造粧閣,首詢身世,已十問答二。又據《孽海花》,叩以阿福事,則色然報以白眼曰:「瞎說八道!」夫欲從老妓口中徵其往事,而又期為信史,誠癡人矣[3]。』」【《詞學季刊》第二卷第二號插圖有夔笙為賽金花擬致鶴亭書影印(「甌隱足下:……近狀乏淑,塗窮多難。……蠶絲未盡,鮒轍滋甚。……空谷足音,益復岑寂。有帖乞米,無人賣珠。……蹙蹙末路,高高債臺。百憂相煎,半籌莫展。……不揣葑菲,輒呼鞠藭。寧忘非分,所恃過愛。……歇浦甌江,程不五日。孱軀粗適,甚願趨侍。」趙尊嶽跋:「微聞甌隱饋以皕金」)。】【又言:「民國二年癸丑八月,予南游,下榻濤園先生家,一夕就酒樓燕飲,朋輩飛箋為召賽寓來,逼視之,粉光黣暗,問年三十餘,實已四十一、二,予有一絕句紀之。後六、七年,識魏復漚,黧面偉岸,挾賽徘徊茗座間,已垂五十之鳩盤荼矣。」〔吳鎮《松花厂全集》卷二〈老妓〉:「情人尚比紅兒貌,弟子爭傳素女方」(可以移咏)。〕按魏名斯靈,娶賽後二載,疝氣大作,用賽言,延針炙者治之,遽卒。魏家人大怒鬨,賽不安於室,遂別居天橋居仁里,以至於死。原名趙靈飛,籍徽州,父為蘇州一典鋪執事,故為吳人。】【葉德輝《郋園北遊文存》附〈題箕仙畫賜魏阜甌司長夫人傅彩雲夫人墨牡丹立幅絕句四首〉,亦見《郋園詩鈔北征集》,題作〈為魏阜甌孝廉題其夫人傅彩雲墨牡丹畫軸畫為箕神作筆墨頗奇恣夫人即賽金花〉[4]。】

            「林畏廬晚年自署『踐卓翁』,踐卓之義,眾皆莫解。久乃知先生民國初元以北大教席事,與教育次長董鴻禕迕,大怒。踐卓者,踐董卓也[5]。徐仲可署所居為『天蘇閣』,夏吷厂言徐以為女子以蘇州而天足者為美,故云,尤想入非非。」

「嘉善既失閣揆,鬱鬱不自聊,乃與江宇澄共創『悟善社』[6]。香花坫壇之外,益以師弟受傳,又益以君臣封爵,又益以司員銓選,儼然一內閣也。所謂孚佑帝君,為呂洞賓。達官貴人,各頒法號。江號惠濟,錢號與魚玄機同。日將昃,嘉善則到壇。其奔走左右治事,有參議、司長、科長之名,文移簽判,雜遝幽明。降壇者有亞理斯多德,稱亞仙,則與張效坤妾同名矣。陸宗輿亦社員,擁金最多。嘉善已歾,社之主者涎之,於是刺取陸陰事若干,伺其匍伏時,乩忽震怒,大詬責之,言須責手心若干。眾皆跪請,乃言須納金若干萬。陸大怒躍起,疾曰:『假的假的!』一時踉蹌而散。」

「南皮詩中之屢非荊公,蓋因曾保康、梁,梁著《大政治家王安石》也。〈讀史絕句〉『芙蕖霧夕樂新知』一首,聞為詬梁節厂之作,譏梁與端陶齋相結納,為運動湖廣總督也。晚清有言:『李合肥開目而臥』,言一切瞭然,但辦不動;『張南皮閉目而奔』,言心知當維新,而一切懵然也。」

            「梁節厂與南皮手札,一云:『比聞公傷悼不已,敬念無既。憂能傷人,況涕泣乎?今思一排 遣之法:長素健談,可以終日相對,計每日午後案牘少清,早飯共食,使之發揮中西之學。』又一云:『長素於世俗應酬,全不理會,不必招飲。或欲聞禪理,兼約禮卿,使之各樹一義,粲花妙論,人人解頤。兩賓相對,可以釋憂。比仲弢病苦,鼎芬忙苦,此舉可支五日。五日之後,仲弢可愈,鼎芬卷可少清,便能接續矣』云云。此節厂居間,南皮延康之鐵證。南皮喪其長孫也。」【又引許溯伊《張文襄公年譜初稿》卷五光緒二十一年乙未(時督兩江):「十月,康祖詒來。祖詒在京師倡立強學會,朝士集者百數十人。是月十五日來見,旋赴上海,設分會,請公列名。公覆電云:『羣才薈集,不煩我,請除名。捐費必寄[7]。』乃助會款五百兩,撥公款一千兩。」又記南海入京,實由張蔭桓結納為謀主,翁常熟尸名而已。】【惜未引《人境廬詩草》卷九〈己亥懷人詩〉第 76 [8]。】

「郭筠仙自英倫歸,習體育,湘人誚以為打洋拳。筠仙〈復姚彥嘉書〉謂:『士大夫語及洋人,則大憾。見洋人機器所以致富強,則益憾。獨於洋烟,甘心吸嗜。』」

「吳柳堂於劾成祿前,尚有一疏,請免外國使臣之跪拜,畧謂:『相持不決,近半年矣。孟子曰:「君子於禽獸何難[9]!」彼本不知君臣、父子為何事,而我必欲其強行五倫之禮,是猶聚犬、馬、羊、豕於一堂,而令其舞蹈揚塵也』云云。至庚子之役,醇王載灃赴德謝罪,德皇威廉第二要其行跪拜禮,再三哀求,得免。灃即後之攝政王。」

「汪精衛居北京獄中,可二年。有獄卒劉一鳴,戊戌時曾看守譚嗣同等,為言譚在獄中,意氣自若,終日繞行室中,拾取媒屑,就牆作書。問何為?曰:『作詩耳。』林旭時時微笑,康廣仁則以頭撞壁,哭曰:『哥子的事,要兄弟來承當!』」【《晚晴簃詩滙》177 唐烜〈戊戌紀事八十韵〉。】【《十朝詩乘》卷二十二載唐烜〈紀事〉詩,有云:「林君年最少,含笑口微吷。譚子氣未降,餘怒衝冠髮。二楊默無言,俯仰但蹙額。劉子木訥人,忽發大聲詰」云云,與此同,唯不及康。唐時官刑部也。】

「光緒二年九月初三日,郭筠仙在英致沈文肅書手稿,謂劉錫鴻之攻訐傾軋,蓋受命於李蘭生。」

「《茗柯集書山東河工事》一文,有舒鐵雲〈和尚太守歌〉本事。」【按《春草堂詩話》卷十一記與此大異。】

「湘人以賦嘲王之春,有云:『帖包門第,繩匠胡同;帽子戴綠,頂子飛紅。』『帖包門第』者,王自謂為船山後人,船山遺訓子孫不許仕清,但許為胥吏,如執帖包奔走之輩。」

「魏季渚主馬江船政工程處,與畏廬狎,一日告以法國小說甚佳,欲使譯之。畏廬謝不能,再三強,乃曰:『須請我游石鼓山,乃可。』季渚慨諾,買舟載王子仁同往,強使口授《茶花女》。譯成,林署冷紅生,王署王曉齋。書出而眾譁悅,林亦欣欣,更譯《黑奴籲天錄》矣。事在光緒丙寅、丁酉間。林之《新樂府》即季渚出資印行者,為之作〈序〉【p. 238】。」【又記魏為船政第一期學生,與嚴幾道同赴西洋,王子仁即其高足。】【張慧劍編《夜譚拔萃》118 頁記梁鴻志在譯學館習法文,每斥林琴南所譯《茶花女》未能曲盡其妙,謂彼若譯之,必遠勝琴南。《辰子說林》7 頁:「上海某教會擬聘琴南試譯《聖經》,論價二萬元而未定。」】

「易實甫〈和樊山禳天韵自述〉一首,長短錯落,四、五句一押韵。」

「朱疆邨言《唐詩三百首》中集句有云:『雲峯古木無人徑,風岸危檣獨夜舟。』蓋取二五言句,截去上三字,遂成佳聯。」

【元遺山〈癸巳五月三日北渡詩〉:「虜掠幾何君莫問,大船渾載汴京來。」】

【方地山聯:「出必車,食必魚,當世孟嘗誰識我;金未盡,裘未敝,今年蘇秦不還家。」】

【「蓮池大師道已成,或問曰:『大師亦動心否?』應曰:『惟聞放榜不自持耳。』」】

【林歐齋、史繩之二人集中,記左文襄西陲事,皆痛詆之。郭筠仙集與彭雪琴、曾沅浦二書亦然。】

【石濂至安南,榜其門曰:「出賣風雲雷雨。」〈即大汕。〉】

【曾劼剛以英文作〈中國先睡後醒論〉,有顏詠經與袁竹一譯文[10]。】

【曾文正所謂《挺經》,側見其孫婿吳永所著《庚子西狩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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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綺樓日記》[11]

【日記作用:光緒三年十一月十六日:「佐卿招飲,以為必有佳設[12]。夜飯甚陳腐,雖意在聚談,亦殊無部署。佐卿欲學闊派,而無闊境。未敢面勸之,亦不忍腹誹之,故記於此以俟傳播【參觀同治十年九月三日李少荃】。」又七年二月十八日:「題四詩寄夢緹,並柬皥臣,為刺彌之作也[13]。詩錄集中,故不書。記此。使他日觀者知警焉。」民國二年十二月四日:「陽曆明日除夕。外間不行,唯王莽行之。袁世凱不知為此,乃倭生所教。不值記載,記之艸紙簿,所謂『孔子先簿』也。」】【徐珂《夢湘囈語》(《康居筆記彙函》)皆讀此書作。】【《緣督廬日記》卷五光緒十四年七月初八日:「沈子封云:『王壬秋實有霸才。」】

 

【汪兆鏞《椶窗雜記》卷二:「《湘綺樓詞選》於古人多所改纂,如歐詞『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鈎垂下簾旌』,改『窺』作『歸』,謂垂簾矣,何得始窺。不知垂簾燕子正不得歸,『簟紋』、『雙枕』皆從『窺』字寫出。」(選家每如此,歸愚《別裁》即然。丁紹儀《國朝詞綜補例言》即有云:「前人選詞,遇有白璧微瑕,輒為點竄,俾臻完善。如蘭泉司寇所錄彭羨門〈生查子〉,易『枕席』為『鴛枕』;李笠翁〈浪淘沙〉詞後闋,竟易其半。……僕自揣無能為役,曾以初本就正陳叔安大令,如董基誠〈金縷曲〉前結云云、柴源〈百字令〉後結云云、吳會〈青玉案〉後段云云、孫麟趾〈西子粧〉前段云云,似此較善原本處,不勝僂計,皆大令筆也。」)沈歸愚《唐詩別裁》司空圖〈光啟四年春戊申〉:「覽鏡空憐待鶴疏」,改「覽鏡」為「缺粒」;《國朝詩別裁》徐蘭〈出關〉:「將軍此去必封侯,士卒何心更逗留」,易為「憑山俯海古邊州, 旆影風翻見戍樓」(《魚計軒詩話》);孔傳鐸〈弔五人墓〉:「由來誅亂賊,焉用讀書人」改「由來殉義客,何必讀書人」(《晚晴簃詩滙》卷 50);《國朝詩裁》卷四王士禎〈謁文忠烈公祠〉:「姓名留重黨人碑」,歸愚評:「原本『留冠』,擬易『重』字,諒漁洋亦不為妄也」;卷六崔華〈滸墅舟中別相送諸子〉:「白萍江冷人初去,黃葉聲多酒不辭」,歸愚評:「原本『丹楓』、『黃葉』不無合掌,擬易『白萍』,崔黃葉以為何如」;卷八魏際瑞〈金山〉「不信山從水底出,却疑〔原作『忘』,歸愚改而未嚴〕身在畫中看」;卷二十五徐蘭〈出關〉(暗改之,未注明見《江蘇詩徵》者)。陳臥子等《皇明詩選》高啓〈憶昨行寄吳中諸故人〉七古節刪;郭登〈送岳季方還京〉以歌行刪為七絕;邊貢〈謁文山祠〉七律頸聯全改;胡應麟〈送人入蜀〉七律結句全改;蘇祐〈李牧祠上眺望作〉七律頸聯全改。《曝書亭集》卷五十二〈書玉臺新詠後〉云:「《文選》所錄〈古詩十九首〉,以《玉臺新詠》勘之,其第十五首則〈西門行〉古詞也[14]。古詞〈夫為樂〉:『為樂當及時。何能坐愁怫鬱,當復來兹』,而《文選》更之曰:『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兹。』古詞『貪財愛惜費』,《文選》更之曰:『愚者愛惜費。』古詞『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文選》更之曰:『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裁剪長短句作五言,移易其前後,皆出文選樓中學士之手。徐陵不敢明言其非,別著一書。」尚鎔《聚星堂札記》謂竹垞誤,〈西門行〉不見《新詠》,見《宋書樂志》(《樂府詩集》卷三十七)。《敬孚類稿》卷二〈劉海峯先生歷朝詩約選後序〉:「於升厂『律祖』之外,鱉為取齊、梁以後近律句之作,一概截為八句[15]。又於唐、宋人以下五、七言古詩,亦時有刪節,李、杜、韓、蘇不免。國朝人詩字句間有未安,或直為改訂[16]Cf. PMLA, Dec. 1965, pp. 474-5[17].清詩紀事初編》卷一薛瓊條[18]。《拜經樓詩話》卷4 引張誠之《蟲獲軒筆記》論《明詩綜》「喜刪改前人句,如亭林〈禹陵十二韵〉刪去中間十六句,大失本旨」。】【蔡立甫《紅蕉詩話》卷二:「薛瑄〈題紅白梅花落〉排律六韵,李于鱗《古今詩刪》截前後二韵作二絕句。劉基〈薤露歌〉轉韵三十二句,于鱗刪湊四句曰:『人生無百歲,百歲復如何?古來英雄士,俱已歸山河。』」】

同治八年:

正月初六日:「《論語》聖人所無可如何者有四:一、飽食終日;二、群居終日;三、不曰『如之何』;四、法語不從,巽語不繹。此數者,皆無顯過可摘,然足以困聖人者,此數人也。易笏山每作日記,輒記過自責。日日有過,日日自責,亦近頑矣。」

十三日:「揚雄為文,艱深屈奇自喜耳,猶在王褒之下。而世以好奇,竟久得名,至今傳之。朱熹尚以為儒宗,而攻擊焉。何作偽之易讎也!」

十七日:「船山論史,徒欲好人所惡,惡人所好。自詭特識,而蔽於宋、元、明來鄙陋之學。適足為時文中巨手,而非著述之才。」

十八日:「王莽捕翟義黨王孫慶,使太醫、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度量五藏,導其脈,知所終始,云可以治。此英吉利剖視人之法。」【張樵野《三洲日記》光緒十五年八月初九日[19]。】

二月初一日:「點《魏》、《蜀志》。陳氏敘次,誠非佳史。若以鄙人秉筆為之,當不在范、班之下。」

初五日:「船山學在毛西河伯仲之間,尚不及閻伯詩、顧亭林也,於湖南為得風氣之先耳。」【參觀九年十月十三日、光緒四年三月二日,又三十一年六月三日、宣統三年四月十一日。】

三月七日:「與夢緹論其母家事,不合,夢緹亦為我之累也。余不能諧世人,至使妻有儲胥之憎,誠有過矣。而夢緹處家庭,而不能使余受屋烏之愛,獨奈之何哉!」

八月十六日:「觀余少時所作及今年諸詩,少時專力致工,今不及也。凡謂文章老成者,格局或老,才思定減。杜子美則不然,子美本無才思故也。學問則老定勝少,少時可笑處殊多。」

九月二十三日:「余初學為文,力戒不作壽序。及至衡州,此風遂開。明人陋習,流毒無疆。然其本自退之諛墓來,故曰:八家不滅,壽文不絕。然由於名未高耳,若作,尚待年九十庶可以免。」【同治十一年九月朔:「俊臣信來,催周叟壽文。甚嬾作,而不得辭,惟恨明人之作俑耳。」】

十二月二十六日:「歐、宋尤不善作本紀,均為春秋書法所誤,真千古不寤之愚也。」

同治九年:

二月十四日:「雪琴贈余遠物八種及梅花四幅,作詩謝之:『逋仙未了梅花債,猶欠江南兩玉人。』自注:『雪琴始下軍時,予屬以克江南時,為我致如張、孔者兩人。』」

三月十日:「近十餘年,士人多相呼以『尊兄』,初起於曾武英為侍郎時。余謂之曰:『法孝直稱諸葛,高儼呼高緯為尊兄,皆至敬之詞。今何為尊之?』侍郎云:『猶尊駕、尊姓耳。』」

十九日:「夢緹言家花有規矩,野者不堪玩。余因戲:『卿夫人宜為此論耳,彭雪琴必不為此言。孫月坡〈詠野花〉云:『折歸持鏡照,不及道旁看。』余論野花正以橫斜疎放為貴,家花正以羞澀嬌貴為美,必不可植家於野也。家、野皆宜,惟梅、桂,皆非麗種。若牡丹臨澗,桃樹當窗,非不芳鮮,殊乖物性。」

四月廿三日:「六雲拘帉女於房,命放出,不肯,語侵我,怒而箠之卄。凡女子性柔,其發也至很,有非刑所可服、德所可拊者。孔子慨女子之難養,而出其妻。惟嚴乃可治家,近日殊無威儀耳。當振厲以莊蒞之,名士風流一豪用不得。」【光緒三年十月廿二日:「六雲有違言,諭之不止,威之愈怒,家人咸集勸,猶不可柔。此女性直強,余馭之殊不得法,蓋苛細之過當縱之[20]。」又十二月廿六日:「昨夜訓飭六雲,幾千百言。」又六年正月十二日:「夜訓飭六雲。六雲摭拾閒言,意怨女君。法語、巽語均不能入,反復數千言,僅面輸服,方知周公告殷頑,未為繁也。」】

八月朔:「問兩兒;『姑姊何人?』兩兒皆不知姑為父姊妹。淵明兒子不識『六』、『七』,比此,真神童也。各撻二、三十。」

十月十三日:「筠仙言:『船山書精華,在讀《性理大全》。』吾驚其一語道破,然《性理大全》,兔園冊也。觀書名,知其淺陋。船山生陋時,宜服膺《大全》。筠仙生今世,親見通人,而猶曰《大全》、《大全》,不重可哀耶?」

十五日:丁心齋:「十年一對。」

「彼婦之走,可以出口〔京師一婦潛逃古北口〕。」

「一字之袞,榮於華褒〔左宗棠斥余生〕。」

十一月廿八日:「夜坐無事,欲六雲陪余蒲博,六雲云:『女君唯好讀書、刺繡,不喜戲也。』余感其言,入室讀《唐書》一本[21]。」

十二月廿七日:「《宋史》以范仲淹『以天下為己任』開朋黨之風,此至言也。作秀才以天下為己任,必輕宰相。至已坐宰相時,仍秀才見識耳。秀才好名喜事,宰相則之,必亂國矣。宰相倡此風,則天下秀才皆以天下為己任,而紛紛攻宰相,此時獎之不可,拒之不可,故相道乃窮。」

同治十年:

正月朔:「夢緹以嚴怒待兒女,節候當嬉戲,皆凜凜然。然亦背之盜弄淘氣,無所不至。余欲助之威,則下無以為生;欲禁之,則下益玩法。漢宣帝言:『亂我家者太子也。』慕為賢明母而未得其術,其患甚大。故談宋儒主敬整嚴之學者,其子弟率蕩佚,敗家聲。」

三日:「大雪。竹樹低垂,草葉森挺。氷雪能摧剛為柔,化柔為剛,前人〈雪賦〉未及此。」

【「足以駐景延年,化公為童[22]。」】

四月十二日:「至便宜坊天聚樓吃燒鴨,殊不美。憶往歲脆嫩,殆有百倍之劣[23]。」宋嫂魚羹,因時美惡,豈獨士大夫一蟹不如一蟹而已!」

五月三日:「繙董延樵詩四本,專以避熟為主,詞意生苦。笙谷云其命薄,殆不虛也。」

十五日:「鈔《禹貢箋》,說鯀障水,其識高明,特太早違時耳[24]。鯀公數千年乃有知己,自詫何其通了如此,時有賞音,豈非許、鄭!」

廿六日:「余近說經、史,有左右逢原之樂,殆將通矣。」

六月朔:「荇農問『刑賞忠厚之至』出何書,未能指證也。」十四日:「問伯寅『刑賞忠厚』語所出,復云:『龐葆生擬題,即從《古文淵鑑》中尋撦,不知出典也。』南書房侍臣議論如此,使後生何述?」十五日:「送詩伯寅,并詢疏題,云:『東坡已不知出典,寧□散為三百東坡也。』伯寅復書云:『為之失笑。』事正如此,他日問『信近於義』,則以辛未會墨為數典之祖矣。」廿五日:「遇陸廣旉編修,詢知『刑賞忠厚』語出偽《孔書傳》,云故友楊汀鷺所說。」

八日:〈食瓜〉詩結句云:「生綃最芳澤,拭粉莫辭勞。」自注:「凡食瓜,瓜香必透膚出,衣生綃乃傳其香,羅紈不能也。」

十五日:「今年三吉士皆下問於余,益知余不可以再求試矣。」

七月十一日:「研樵以其嫡妾不相能而問於余,蓋意料余善處耶?亦知余家亦不相能耶?余告以當自屈以尊夫人,以慰妾,則得之矣。近世爭以家事為諱,而不謀之朋友,若研樵可謂賢。余雖言之,仍當還問夫人,以決是非,故特記之應以嫡妻得度者,即現嫡妻身而為說法,婦人之性,非余所能盡知也。」【廿九日:「告研樵以和妻、妾之道,大抵主於謹顰笑,使妾有畏而已。」又光緒廿一年二月三日。】

「撝叔贈余名印,同仁以為奇遇,不易得也。然刀法殊不在行。」【《草堂之靈》卷九云:「石為青田,高不及寸,右刻長『王』字,左刻『闓運』二字,平日常用。宣統元年來省,携置案頭。譚瓶齋正學趙刻,逕取之去。乃兄以為不可,始送還。」】

十四日:「香濤泛談及余前詠翎管、水烟帒云:『雙貂翠珥雲南玉,二馬黃磨漢口銅。』二馬車,水烟帒之名,以漢口為佳。一時無聊,流播京師。又談『蒹葭蒼蒼』為老而可用。余年四十,香濤云:『正蒼年也。』伯澄云:『五十曰艾。』余因廣之云:『一歲曰赤,十歲黃,廿朱,卅青,卌蒼,五十艾,六十耆。耆,黎也。』」

八月四日:「偶念家中待余久不歸,未知夢緹以主持家事,而倍振作耶?抑怨望耶?近歲,余兩人頗不相知。健婦持門戶,必化柔為剛,其弊也可不失而獨處。余鮮兄弟,而惟恃內助,乃使家事悉仰成焉,非獨過勞,又慣其性。未知古人何以處此,豈當託於友耶?」

九月二日:「昨聞滌丈至此,急往尋之。而巡捕以例,依班傳帖,久不余達,待二時許。若十年前,必直入大呼。今老不可怒,遂待至三時許,而後刺通,相見甚歡。左右以為,未嘗見客談笑如此。甚矣權貴之不可居也!所見客皆不能歡,則其苦可知。」

「請和季高,曾色甚愉,但云:『彼方居百尺樓,余何從攀談?』」

三日:「薛叔畇云李少荃云:『自鴻章出,而幕府廢。』人之無恥有如是耶?少荃首壞幕府之風,以媚福濟者媚曾公,而幕府壞,軍務壞,天下壞,曾公亦壞,乃為此言!故余不得不記之。君子表微,恐誤後世也。夫記此言於草紙簿中,何能示後世?然一記則少荃已服上刑,此《春秋》之義也。」

十日:「有恨於季,重視季也。季名望遠不及滌,惟當優容之。故余為季言甚力,正所以為滌也。此隙起於李次青、劉霞仙,而李、劉晚俱背曾,可為慨然。」

十五日:「連日為魚翅所熏,雖未一嘗,而甚厭見之。若連啖之,不知作何狀也。」十六日:「食粉蒸魚翅,甚佳。」

廿一日:「飲風神廟樓,金安清來訪劼剛,同坐至席散乃去,未相問訊也[25]。時時橫肱坐,余肘之。金出問曾:『彼何人斯?』曾告之,乃曰:『我固疑是此人。』」

【多詳記其夢與陸放翁之好咏夢。】

十月三日:「閱《指月錄》,大似白日見鬼。當時諸僧亦復錯送身命,雖然勘破,竟不知『露柱』是何物!」

十三日:「泊滕王閣故址下。余廿歲游南昌,初不自意能成立如此。及余卅歲重游,又不自意不富貴如此。今年卌歲三游,蓋不自意老大如此。」

十四日:「王鵬運,年廿餘,知慕余莊子之學。」【參觀光緒二十年六月廿一日。】

「看《蕩寇志》,說部而有其子跋語,云:『先君子所為。』亦天下奇聞也。」

十九日:「憶壬子冬過此遇雪,坐一破蓬船,携一蠢僕,吃羊肉麵一大碗,吟白雪之曲,意興甚高。今坐官舫,具廚傳,行裝甚富,圖史左右,不唯詩興不似往時,即羊肉麵亦不欲吃。」

廿六日:「宿珠亭山,道上頗有土倡留客。余初詫之,既而思宋玉賦云:『逆旅主人之女,為臣炊雕胡之飯。』則此風最古,余自少所見耳,因和顏接之。」

廿七日:「宿萍鄉,逆旅婦泥余不去,與之四百錢乃免,兼再三謝之,彼婦甚歡也。柳下坐懷,未為難事。所難者,如阮籍眠鄰婦側,而人不疑耳。余素不逆人之意,尤懼逆奔女之意,頗以自喜。」廿八日:「〈萍鄉贈逆旅主人女〉:『嬋娟主人女,留客初昏時。袜香長護乳,綿柔穩著肌。思多長夜短,室暗曉聲疑。』『思多夜短』未經人道,可謂百煉之句,與『山青若雲』,只是工轉換耳,惜不令伯元見之。」十一月朔:「古艷詩唯言眉目、脂粉、衣裝,至唐而後及乳胸、腿足,至宋、明乃及陰私,亦可知世風之日下也。余作諸詩,唯昨一首言及乳,故記其言於此。」【同治十二年四月八日:「過萍鄉,飯後始得前年舊寓。『舊游如夢復如醒,只憶嬌嬈不憶名。』一年之別,老似十餘年,殊有劉、阮白頭之感。」】

十二月十日:「聞夢緹尚留母家,甚不懌。」十七日:「夢緹從雪中還,冷寂孤居,忽逢良會,始知風雨人來之快意也。」

同治十一年:

正月十九日:「羅敷『敷』一作『紂』,聲不相近。《說文》:『紨,布也。』戲作一對曰:『好如秦氏,名是羅紨;嬌人左家,字為紈素。』」

二十六日:「夢緹始移中室,余戲之曰:『四十致仕,不亦早乎?』」【光緒六年四月十三日:「復俊臣書云:『弟婦以老病留籍,頗譏嫂夫人不致仕也。』」】

四月二十四日:「閱《宋史》,甚厭其冗俗,不若與六雲談。」【光緒四年元旦:「夢緹齒痛,促余就側室。」又七月十八日:「久未適寢,嫌太疏闊。月明秋清,將與夢緹清談,而呻吟竟夜(齒疾),殊不顧人。《詩》曰:『獨寐寤歌,永矢勿過。』又曰:『彼美淑姬,可以寤語。』人信有各適其適者乎?」】

七月十九日:「璫女晨見一小兒踰窗入,拍手戲房中,疑是肉芝移榻。候之至曉,無所見。」【光緒六年二月廿六日:「舟泊巫山下,余登岸後,帉女見二女采菽,語之曰:『汝父頃登山矣。』服容雅秀,疑其仙也。」】

十月廿七日:「繙船山《愚鼓詞》,定為神仙金丹家言,非詩詞之類。《柳岸吟》、《遣興詩》亦禪家言。」

同治十二年:

正月十二日:「檢〈節烈表〉始畢。此〈表〉經七、八次矣,若記覽過人,當已熟誦,而余猶懵然,殊足自愧恨。凡為文人,必有過人之姿,蓋非學力所到。余學人耳。」

廿五日:「閱曾侯日記,殊草草不足觀。且當彼卅歲時,靜坐即昏睡,亦何至爾。」

三月十四日:「廖學使課士,詩題有『墮巢乳燕拳新竹』,余戲擬一首,頗似吳穀人、熊雨師。兩公皆以試帖得名,余竟無能詩之目,亦可嗤也。宋明、梁武與臣寮爭書弈之名,故是結習。」

○六月廿一日:「思作一詩,閒寫情韵,麋集竟無所成,信江郎非才盡也,正以才多而更澀耳。」

光緒元年:

六月八日:「閱俞蔭甫《雜著》,說〈般庚上篇〉甚碻,其校諸子亦有可采,然於經學未也。詞章尤小家數。」【十六年五月卅日:「連日看俞蔭甫《雜鈔》,亦有可觀。」】

十四日:「商農來,云人言余向沅浦言,余廝役皆可督撫,語有之乎?余云:『理實有之。然沅浦身為督撫,自視巍巍,必不問誰堪督撫,此語無自發。』因言東方朔事經班氏刊存,他日傳吾語者,有理路則真,無理路即偽也。」

廿日:「子壽與劼剛言,設燭置水,蚊自投死,一以為死於水,一以為死於火。力臣云得之目驗。余固不信,試之,果無一蚊也。」

七月五日:「看元好問詩,大似『十八扯』。其〈赤壁圖〉云:『事殊興及憂思集,天淡雲閒今古同。』絕妙科白也。」

八月九日:「馬失三年,至今猶念其馴駛。若留之,當已早死,不如此有未盡之思也[26]。」

十一月二日:「觀江聲《書集注》,真大笑話也!但欲多寫罕見之字,以惑世人,其鄙氣可掬。」

光緒二年:

二月廿七日:「重閱孟郊詩,殊不知其佳處,觀其諛頌符郎,亦一鄙細人。」

三月三日:「傳罵筠仙一聯云:『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於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筠仙晚出,負此謗名,湖南人至恥與為伍。余云眾好眾惡,聖人不能違。」

六月八日:「外間傳余不入賈祠,以題匾不雅也。世人多以疎傲事附之於我,他日必得班作朔傳,壽載孔書,乃足以明耳[27]。」

七月八日:「胡蔭生死,妻將殉夫。余云宋學之為害,使人凶禍不可當,方知『毀不滅性』之義精也。」

廿一日:「戴子高五年前寄書,沈滯始達,已成遺筆,百年轉瞚,亦不必多傷也。」

八月廿一日:「駢文非紗帽所能為,余今已不能矣。六朝人罕有老者,故駢文最妙。」

廿九日:「看吳嘉紀詩一卷,字野人,詩在玉川、東野之間。諸人序之,未有一言及者,但稱好好而已。然則野人終無知音也。」

十一月十四日:「程虎谿來辭行,索詩,云:『王阮亭有重名,趙執信攻之,遂侘傺失志,前輩不可不慎。』意欲感余也。余固不敢比文簡,程亦未必為談龍,姑示弱。」

光緒三年:

四月廿八日:「筠仙日記已中洋毒,無可采者。」

五月十五日:「麓山重修萬壽寺,閻季蓉為碑文,不可用。季蓉新得名甚盛,然實不能文。吾欲直言之,則近於毀忌;不言之,則無是非。」

七月廿七日:「松生約食蛙,余受祖母戒,牛、蛙不上竈,然尤嗜蛙,故私食之。」

「重閱《儒林外史》。吳文木名敬梓,自命不凡,而其名字未達於外。」【四年七月十七日:「遇大雨,入力臣宅少避,門者必欲請余入坐,與黎生久談。大似《儒林外史》王舉人避雨情事,但無瓜子殼耳。」十八年七月十八日:「雅南忽來,如牛玉浦遇油襟人[28]」】

廿九日:「袁守愚曾言吾道廣,果道矣,何患廣?」

九月三日:「王生伯戎溘逝。伯戎讀書近十年,未能大通,齎志以歾,誰復知荒山田舍中曾有此一人?然究為余所知所哀,則荒山田舍中人又誰能得此?」【九年九月廿五日:「王一梧母,生平遘廿餘喪,天下之窮民也,乃得余文以不朽於後!余自亦不解其何以致此,信有因緣,非人所主也。」】

八日:「夢緹生日,避余如新婦,一日未交語,廿四年所無也。」

十二日[29]:「始廣東無煼麵,伊墨卿守惠州日始為之,故曰『伊麵』。」

十一月廿二日:「與夢緹閒談,甚怡說,未知其何所樂也。凡人喜怒有因,而哀樂無端,有感有兆,不關情性。」(所謂 Gefühle Stimmung 之別,J. Volkelt, System der Ästhetik, I, S. 206-7。)

光緒四年:

正月十日:「博戲未終局,功兒言煤炭已盡,余愍家人之不能理事,默然不樂,為之罷戲。凡居家者,臘正不買煤,為力錢之加增也。」

【「今夜一燈聽雨臥,牕前剪燭更無人[30]。」】

二月十一日:「繙曾滌丈文集。其少時汲汲皇皇,有俠動之志。」

二十七日:「作《湘軍篇》,因看前所作者,甚為得意,居然似史公矣。不自料能如此,亦未知有賞音否。夜覽滌公奏,其在江西時,實悲苦令人泣下。然其苦乃自尋得,於國事無濟,且與渠亦無濟,反有損,要不能不敬嘆。吾嘗怪其相法當刑死,而竟侯相,亦以此心耿耿,可對君父也。」

三月二日:「閱王夫之《中庸衍》,豎儒淺陋可閔。」

二十六日:「修詞最要。凡言今古無殊者,強詞也。制曰『可』與奉上諭『知道了,欽此』,豈可同讀乎?」

七月十六日:「非女書扇謬誤,反厭人求,甚乖處世之道,且應對不遜,厲責之。因促功兒書,功兒反以白扇繳擲還之,不屑教誨也。吾兒女皆謬妄,念之惘惘。」

十一月十六日:「看杜詩一本。杜以飢驅,有食則喜,無食則才思亦減,乃云:『陶不達道』,何也?關其所作,宜世之輕文人。」【參觀十五年四月十一日[31]。】

十二月四日:「偶談司馬長卿、卓文君事,念司馬良史而載奔女,何可以垂教?此乃史公為古今女子開一奇局,使皆能自拔耳,即傳游俠之意。」【《青鶴》第四卷 22 期陳銳《袌碧齋詩詞話》云:「〈琴歌〉一篇,王湘綺作(『廝養娶才人,天孫嫁河鼓。一配怱怱終百年,粉淚蔫花不能語。……古來志士亦如此,膠鬲遷殷援去囂』)。為余書扇,附記曰:『讀《史》傳,竊疑相如事不可入國史。推司馬意,蓋取其開擇壻一法耳。』目光如炬。侈談自由結婚者,盍亦知所本。」】【李卓吾《藏書》卷二十九云:「使當其時,卓氏如孟光,必請於王孫,吾知王孫必不容也。嗟夫!斗筲小人何足計事!徒失佳耦,空負良緣,不如早自抉擇,忍小恥而就大計。《易》不云乎:『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同明相照,同類相招,雲從龍,風從虎,歸鳳求凰,安可誣也!」】

光緒五年

正月四日:「昔余言胡文忠能求人才,而不知人;曾文正能收人才,而不用人;左季高能訪人才,而不容人。」

六日:「薛季懷,叔澐之弟也,多所通解,敝衣樸貌,較叔澐尤質實有風趣,佳人也。」

閏三月廿七日[32]:「作書與子箴,託其辭館,文筆軒昂,始知莊子『言者風波』之喻。凡意有偏頗者,則文易工,初不知其所以然也。古文家反欲以之載道,難矣!」

五月十一日:「覽《甌北集》廿餘本,可笑人也。」

廿七日:「余行甚端而言不檢,以端故無咎,以不檢故多謗。」

六月十日:「與廖季平論文,言古人文無筆不縮,無接不換,乃有往復之致。」

八月九日:「余前年居喪,僅期年不食肉耳,而外議疾之,與循至告簡堂云私食肉,簡堂以為笑柄[33]。因告之云[34]:『私食肉,愈於對人食肉,此禮意也。推之,私貪淫愈於公貪淫,剃髮愈於迎降。小人之不成人美者,皆以偽君子目之也。』」

十月七日:「與彌之書:『蜀女多如鯽魚,不可為鯿魚,奈何。』」【蜀西樵也《樵說》卷 7:「程曉川《佩蘭室雜著》中有〈七魚歌〉(五古),〈敘〉云:『聞吳人有七魚擬色之謔:妻為乾魚,惟助常膳;妾為鰣魚,有力始購;女僕為鰉魚,過時則棄;妓為河豚魚,雖美而毒;少尼為鱓魚,禿頂可憎;龍陽為團魚,以介混鱗,不食者恒惡其形,好之者非此不饜;子媳為金魚,非不美觀,不能烹以下箸』云云。」《嘻談錄》卷下「人情如魚」條:「太太比鯉魚(最喜醋溜,可惜肉老),姨奶奶比鮑魚,通房丫頭比黃花魚,丫頭比鯽魚,奶媽子比大頭魚(乳香脚氣,愈臭愈鮮),妓比河豚魚,半掩門比蛤蜊。」】

十二月廿二日:「筠仙甚言崇厚之辱國,余以為十八條無關利害也。初以為俄夷有遠略可畏,今視其所求,殊無大志。」

光緒六年:

正月五日:「夜閱少作詩,殊不成格。曾滌生、莫子偲不許余,有以也。然兩君知余未成,而不知有成之必由此。此兩君之所以無成耶?」【七年五月廿四日:「檢舊作三十歲以前詩,甚清秀,殊苦無骨。彼時不覺其羸,若止於此,尚不能為學古,益知成章之不易。」】

【二月二日:「芳畹所逢皆良友,所聞皆古道,故以為忘死友,即天下所不容,而以此挾持,此正吾輩追遠之效。夢緹乃以其無賴而責之,未免視人過高。」】

二月二日:「筠仙以夷國能行其法為不可及,且以為英吉利有程、朱之意,能追三代之治,鋪陳久之。余以為法可行於物,而不可行於人。人者,萬物之靈,其巧敝百出,中國以之,一治一亂。彼夷狄人皆物也,通人氣則詐偽興矣。使臣以目見而面諛之,殊非事實。又程、朱何與三代?此則老生俗談。」【參觀十年八月十三日。】

四日:「夜雨早寢,夢緹似不歡,竟無一言。余未測其意,不敢問也。」

五日:「登舟,夢緹携與兒來送,坐半日,為客所絆,竟未話而去,意似惜別也。」

四月八日:「與穉公談時事,言宜以筠仙當國 [35]。穉公言:『昔妖言筠仙作相則天下亂,豈可試耶!」

七月廿六日:「譚叔玉欲假歸讀書,可謂有志。而欲事陳蘭浦,則未為得師也。」【光緒卅一年八月十八日:「看陳蘭浦水地圖,純乎宋學,在胡、齊脚下盤旋者,不及汪梅村甚遠。」】

十一月十二日:「宋生育仁以書來,并還唐帽頂前贈女繡衣及贐銀,悻悻於彼之不知禮士,何待人之過厚也[36]。」

廿一日:「鄧齋長來言事,語閃爍可怪。隋煬云:『外間大有人圖儂。』豈吾平心坦懷,不足以格物耶?《詩》曰:『雨雪麃麃,見晛日消。』而北方有層氷之國,使人意怠。」

十二月二日:「近人集不可看,學之則壞筆,笑之則傷雅。所以云『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也。」

十九日:「元卿送東洋車來,看似甚顛簸,以奇車不敢乘也[37]。」

光緒七年:

二月二日:「夢中告俊臣以近日友朋之盛,俊臣云:『宴會亦甚為費。』余云:『何須酒食,皆白坐而已。』因為詩,有云:『白坐能銷日,清談不爨烟。』」【即韓公「清坐」。】

廿四日:「皮、陸學元、白,未易優劣,皆以詩為諷諫之作,意非不佳,詩必不佳,以非所職而強與人事耳。」

三月十八日:「蘇以程正叔為奸,可謂縱恣,則其平生悟入語,皆狂慧也。正叔、東坡皆世俗中人,末學膚受,亦何至深詆乃爾?彼尚與章惇遊,豈不能容正叔?吾以此疑其心術矣,蓋求寵於司馬光,而妒生也。古來文士無此披猖,雖家雱亦不至此。」

閏七月十日:「曾滌丈言:『畫像必以鼻端一筆為主,於文亦然。』余文殊不然,成而後見鼻、口位置之美,其先固從頂上說到脚底,不暇問鼻端也。八家文憑空造出,故須從鼻起。余學古人,如鏡取形,故無先後照應。」

十二月十九日:「筠仙論我不宜不尊程、朱,以為啓後生無忌憚之漸。郭從子奇荒唐,而令從黎出洋,此豈程、朱之教耶[38]?」

光緒八年:

正月三日:「曾重伯博涉多聞,校余幼時為知門徑,語亦不放蕩,美材也。惜生華膴,譽之者多,恐因而長驕耳。」【《萇楚齋三筆》卷六:「曾重伯少賦異質,負其才望,高視濶步,吳至甫甚惡之。一日與論古韵,曾繁徵博引,辨駁甚苦。吳詞絀,因言:『當日聞於太傅者如此,非某所杜撰,故不以子言為然。』曾為奪氣。」】【《草堂之靈》卷九:「湘綺謂重伯為神童,實父為仙童。重伯少而多知,湘綺為計時日,讀書若干,無論如何神速,亦不能到,故曰神童。仙人為久居山林者,忽爾下凡,如入山陰道上。實父詩文、字畫、子女、玉帛,無所不好,故曰仙童。」】

八日:「與夢緹言親友貧者,我雖日至,而彼不一報,於心無憾也。若富貴家,則責以報酬。此與趨炎嫌貧者,顛倒其見,同為勢利。」

二月八日:「余今日亦有弱夷強華之策,無由陳於朝廷。用事大臣聞者,尚不及子蘭能大怒,其情悲於屈原,而遇則亨矣。」

【「當年只為春衣薄,錯恨東風二月寒[39]。」】

三月八日:「劉峴莊以庸微而躋大位,余猶淒皇路旁,所謂賢愚倒置,不平之甚也。若峴莊自問,則勞苦功高,雖裂土不足以酬,而身被謗訕。余以儒生,從容風議,評其長短,此峴莊之不平也。」

七月廿四日:「左季高語人:『吾此官,雖擲升官圖亦不易得!』丈夫自致青雲,而乃比於牧猪之戲!左侯之胸襟未嘗自以為人才可知。」【《履園叢話》卷二十一:「師禹門太守兩次落職,余慰之曰:『一官何足介意?亦如擲升官圖,其得失不係乎賢不肖,但卜其遇不遇耳。』」】

八月五日:「與易郎談華才非成道之器,然其先不可少。東坡六十而猶弄聰明,故終無一成。」

十二月四日:「帉誦唐詩,嬉笑相戲,功兒忽自窗外呵之,余不覺甚怒,以其不知人事,酷似其舅。牽連及與循,夢緹亦怒,語無禮又過其弟。余自悔語過而召侮也,閉門不聽。然翻開《大清律》,則母子當受上誅矣。」

十二月廿五日:作〈論詩絕句〉十四首,始元遺山,終緯龍,稱王船山極高[40]

光緒九年:

三月廿日:「至浩園,徘徊久之。郭意城奪我講席,使我不得為園主,負此春陰也。然正得之,則物役紛紜,又不可居,不如留此一段恨緣,使彼為妬害之小人,值一笑耳[41]。」

四月九日:「看前三年日記,今日所與接談者,皆已半死,唯鈔書如恒時,所謂讀書延年者,與光景常新,非文詞無寄。西域浮屠不求行樂者,乃欲不立文字,何也?正飯時,見一船從上游來,揚帆直下,八牕玉朗,望之如仙,俄頃而過,意甚羨之。其中似是候補官浮沈苦海者,取其一時之快,不必問其何人也。」

十九日:「檢行李,見團扇,感孺人為我置篋時以為堅固,今未至而已移動,事豈人所料耶?中心悽然,為之輟食,意甚惡之。」

廿七日:「蜀派初若颯爽坦率,其詐乃不窮。吾數為所誤,今乃識之耳。」【十月七日:「知過而力爭者,真蜀俗耶?」】

五月四日:「作兩絕句:『垢面蓬頭走復來,無懷真趣在嬰孩。垂髫處處桃源景,生向陶家便不才。』『野艾園蒲節物新,小枝紅燭賽諸神。靈均枉自傷心死,欲與閒人作令辰。』」【“Tutti i salmi finiscono in ‘gloria’ e tutte le feste in pappatoria.”

六月廿日:「和合來,所言無章,大要以為湖南人無施不可,與筠仙見同。」

廿七日:「穉公衣冠來,為書院堅留我,可謂誠而近愚。余亦不能不感也,為旁皇半日。諺云[42]:『烈女怕纏夫』,又自笑矣。雖有《莊子》,無所用之。」【李葆恂《舊學厂筆記》載丁冒功勤王易名,當字「文詐」。】

七月廿五日:「楊大使來書,恭維得體,有似閻王升玉皇者。」【光緒二十年五月廿日:「請丁逸臣診脈,大加恭維,有似閻王升玉皇之說,頗不逆耳。」二十六年二月三日:「吳糧道望見我,以為仙風道骨。余聞甚喜,大王即升玉皇,不算恭維者也。」卅一年正月廿五:「樊雲門示五詩,則閻王升玉皇,亦不為過分。」】

廿九日:「凡有女遇者,為桃花運。今年門人甚多,可謂之李花運。」

九月八日:「重校《湘軍志》畢,信奇作也。實亦多所傷,有取禍之道,眾人喧嘩宜矣。」

廿日:「作李志銘,文有才氣,不似老筆,所謂齒宿意新者耶?殊自喜也。易笏山日記喜自罵,余日記喜自贊,亦習氣不能改者。」

廿六日:詠紙煤:「看似碧蕉心,不許展,春風一寸。」

十月廿日:「周密甚惡方回,醜語詆之,云其見妓即跪,有似徐壽衡。余以為此無可醜也。彼固不當跪,我又豈宜見其跪,聞其跪乎?」

卅日:「偶憶半山來蜀,尚無消息。口占絕句寄嘲之,吟罷听然,非盛唐前人不能到也[43]。」

十一月三日:「校《胡稚威集》,亦有佳處,視廿時見之轉佳賞之也。少時氣盛,近來眼界寬,曰:『苟如是,亦足矣』,非若彼時苛責之也。至所用典,不知者十之七。然一披尋,了然可知,不足驚嗟。包世臣好大話,而於稚威文自言不解,不敢校讎。余則敢校之,且不屑校之,惜未向慎伯對誇耳。」

九日:「至文殊院弔張怡山。但有蒼蠅,初無青蠅。」

十二月十八日[44]:「作詩一首(〈華陽篇〉)。詩有經史學,自漢以來無此家。自顧眇薄,不意能開此派。賈島所謂『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蓋不自信也。」

「夜欲取一婢自侍,俄然而止,又因顧生印伯感我親養而得佳詩,自喜有二善念。」

廿二日:「半山竟不來,忍人哉!」

廿五日:「《宋史》實不若京報之可樂,誰云開卷有益者?」

光緒十年:

正月十八日:「出城送張月翁,從人叢中徑入,見諸達官,一揖便去。誦袁子才詩云:『金貂滿堂,狗來必笑』,殆謂此也。袁未嘗游金貂之中,何以知狗之見笑?余自居於狗,來去倏忽,乃有神龍之勢。」」

三月十六日:「與妻、妾論家事,各有怨望,不從余言。大要多煦嚅之思,非富貴不能滿其志,而又高言隱淪,非我所及也。夜雨,兩起,親為妾疊被,大為妻嗤也。」

閏五月十二日:「赴笏山飲,酒間多談己公忠之美,而嘆無良友。對和尚罵禿驢,初不自覺,亦可閔也,誠孝達之不如。金剛詩云:『衹將北海千鍾酒,換得中山一篋書。』酒肉朋友亦有悔時。」

廿三日:「朱次民言鮑超傳容成術,欲拔宅升天,方知高駢尚是俊物。」

廿七日:「家報平安,半山忽言有喜,豈一宿之緣耶?且喜且慚。」

六月廿六日:「欲作〈雜憶〉詩:閻丹初同游鄂,今當國;李少泉同游徽,今衛京師;彭雪琴同起湘,同居衡陽,今防海;張孝達同游京師,今督越。四人皆以輕材贗重任,不求我助,我亦不能助之。然往還有恩紀,雲不憶泥,泥不能不憶雲也,欲仿〈四愁〉體賦之。」

八月十日:「笏山云本欲遣子就學,其妻云從我則習放蕩,故不可也。彌之議論亦復如此,所謂『東家丘』者耶?諸君皆可謂有義方者,故其子無惡不作,習聞此等論故也。聞左季高復出浙、閩,瞿爍哉是翁!將以魚皮裹屍耶?」

十三日:「中國士大夫好誇張夷人,不知其無人材,尚不足何璟、張佩綸,無足深慮也。」

九月廿九日:「得申夫書,以《湘軍志》頗怨我。此書誠負心,使人慙愧,復書引咎。」

光緒十三年:

五月七日:「文廷式約會談陳寓,往則已出游矣。與長者期約不信,未必自知其非也。」【二十年四月十八日:「大攷單第一名即『閭』也,實為可笑。此人必革,第一,例不終也。」二十一年六月十九日[45]:「『但』是平聲,令諸生檢得之,殊以自愧,老年愈無記性,宜文閭面之白眼也。」】【《萇楚齋續筆》卷十:「蒯禮卿甚不平,語人曰:『某年玉皇大帝考十二屬,兔子取了第一,大眾莫測究竟,那知月裡嫦娥在玉皇大帝處遞了條子。』聞者噴飯。」】【宋育仁却言文甚賞論才,見《問琴閣文錄》卷首〈紀事〉,又《哀怨集感舊詩第二十四首》。】

光緒十四年:

三月廿日:「得重伯片,言文道溪無禮,眾皆不然之,未知何故。書生聚會,意氣相陵,若是則余戲謔之過也。余意初非謔之,談中其隱故也。」

四月十一日[46]:「理《志》稾,前稾已為功兒送入鼠穴矣。思桂陽怒雲之事,判若兩人,今則默然而已。此乃老頑,非和平也。然愛子不如妾,故亦不怒,非強制也。」

光緒十五年:

二月十七日:「曾滌丈日記云:『又作一大無禮事。』未知何等無禮,若不可書,何為日記?余昨忌日,而使嫗梳髮,此則大無禮之可書者。」

十八日:「泊金利馬頭,上岸坐小車飛行洋街,亦可自樂。」

十九日[47]:「搢階來,言請買辦之非,云[48]:『士、商不可為朋,況買辦夷奴!而學士與周旋,甚乖於禮。』此言與余合,然與時局不合。」

廿一日:「」久聞《野叟曝言》之佳,買視之,即王弢友人所作,不足觀覽,亟退去。」【九月十九日:「小說看畢,即《野叟曝言》也。竟有大版,斷爛不全,尚及百萬言,可笑已極。談宋學於婬場,無一字是矣。」廿一日:「槃仲[49]:『《曝言》出乾隆時一老儒。南巡時欲進呈,門人知其不可,以素紙如式裝之,當呈,開視無一字,大哭而止。今原本藏潘氏,內有殘脫,皆其女所撕去。』」】

廿五日:「詣叔耘,比徐州別時,風骨頓異,相隨時改,信居養之能移也。至聚豐園,馬名建忠,黃通正所謂『漢姦』者,曾為郭、曾隨員,美秀而文,自言奔走之才,未見凶惡之狀。」【四月廿八日[50]:「馬漢姦來,談論甚歡。云尚有兄欲相見,豈一門之多才乎?其人一之為甚,兄弟並進,則未可也。」(許起《珊瑚舌雕談初筆》卷八引蔡鶴齡〈海上三奇士〉詩,以馬眉叔與王紫詮、蔣劍人並舉。紫詮《弢園尺牘》中,與眉叔書頗多,皆干乞者。《蘅華館詩錄》卷六有〈贈馬相伯〉二詩。吳廣霈《南行日記》推置紫詮,光緒七年七月初九日謂眉叔亦服紫詮高見。)許鑾《叢桂山房新樂府》(阿英《中法戰爭文學集》28 頁、29 頁)。】

三月七日:「督府館我於吳楚公所,聞之甚喜。湘、淮齗齗廿年矣,非少荃不能設吳楚公所,非闓運不能居吳楚公所。曠然大同,郭筠仙輩已覺小眉小眼,況沅浦以下耶?」

四月四日:「天津魚翅甚佳,蓋曾侯所由出,餘菜不可噉。」

十一日:「〈宿贊公房〉是罷官後作,仇《注》編之陷賊,其憒憒如此!〈雨過蘇端〉則未授官時殘杯冷炙之慨也。杜好吃而多怪,殊無名士風流。」

十二日:「崔國恩出使米利根,為土匪翰林別開捷徑。」

十八日:「與筠仙書云:『吳摯甫先已篡立矣〔問津書院也[51]〕。闓運不喜言洋,以此無職業餌。』」

五月五日:「熊嫗發怪不食,以佳節未敢詰問,吞聲而已。」

六日:「始聞熊怪事,則云小姐不合呼令出拜節,為倚勢凌人,因數吾驕蹇事不一,聽之無一中肯者,笑謝不敏。大似曾沅浦談《湘軍志》,孟子所謂『與禽獸奚擇』者。」

十四日:「始見火車,則板屋數十相連,前一鍋鑪牽引以行。」

八月十二日:「署蘇州臬朱竹石之榛來,碧湄弟子也[52]。有細人名,而貌豐頎,不似浙中鼠目人。」十六日:「朱飲饌有名,惟抓碟無廚派耳。」

廿二日:「文小坡屬題李建中墨跡臨顏書。」廿三日:「訪拙政園,石皆黃赤可厭。始憶李冊未收,尋之不得,心緒甚惡。」廿四日:「竟日懊惱,以失人傳寶,非長者行。」

九月二日:「遇河南董判、安徽胡令,皆知我姓字,蓋與其長官往來,故名字彰徹,非文名彰徹也。李次青云海外有人知,誤矣。」

五日:「小坡拉往子壽處相見,亦如曲園不多言,蓋包周身之防,以余為凶惡棍徒也,知疑謗重矣。」

十月廿八日[53]:「賞湯金珠花粉,女甚感荷,更送泥孩一床,大有所費。無錫妓輕財,猶有承平舊風。」

十二月三日[54]:「夢緹還,更老瘦如枯樹矣。相見如賓,殊無可語,各有猜虞故也。彌之前乖,孺人後離,皆吾境界過高,不合時宜之故。」

廿六日:「看兒女移房,污薉狼藉,不覺悲憤。思吾身後,無復雅致,諸兒皆豚犬耳。」

光緒十六年:

閏二月廿九日:「看惠棟《漢書注》,『今此誰賊』文理不通,信元和生員之陋也。生員、翰林,本朝無通人,積習移之使然。亦猶進士官少能吏,彼拘墟之見重也。然則舉人乃人材之藪,宜克齋、季高偏貴之。」

五月卅日:「日記之用,專防人每日無事也,無事而必記,則有事矣。」

七月廿六日:「尋墨不得,知已失之。兒女多頑,一物不得著身,可嘆也!」

九月廿一日:「妻病未加,心始寬。妻家使來,云妻父病亟,又增懊惱。余生平無伐檀絕糧之事,唯以人病厄死喪為我禍罰。每聞一人病,如補役、欠戶之逢比受杖,如是者亦數十比期矣,覺刀鋸不足畏也。」【光緒十年閏五月七日:「帉忽又病,蓋十日一比,知余之孽重也。雖欲不憂,殊無所逃。」】

廿二日:「輿兒至,云母病革矣。往視,已絕。比期從此斷,終夜皇繞以報之。」

十二月四日:「再虞,見安來執禮,嫌主人拜太多,以為妻不可拜也。六十年辛苦,得九拜而猶靳之,宋學之流傳如此!」

光緒十七年:

正月十二日:「異哉,吾兒無教乃至此〔輿不肯補字〕!皆亂世填刼之人,以夭為幸!」

十三日:「家事多不關白,大非前此規矩。舅沒則姑老,今姑沒舅亦老耶?可為鰥寡無告作一注脚。」

十六日:「檢〈國風〉不得,云輿假與人矣。小兒不知寶其父書,既失《論語》,復欲亡此,固不如兌穀之為愈。」

二月十三日:「功兒不許顧船,以價貴也。曾元曰無酒肉,尚是孝子,此則無酒肉以養,又專為養志者[55]。」

四月十八日:「熊嫗哭訴其誣,詢其子所自來,堅不肯對,譬曉百方,亦卒不能誣我,但必不認蓮奸耳。」

六月十二日:「『狐』嫗復來,大有坐臯比梳髮之意,貌不逮耳[56]。使為妖冶,則眾議沸騰矣。於此知人之妒美不妒惡也。」

八月十七日:「自九日以來,小便甚痛,未知痳耶?楊梅耶?故不健旺。」廿五日:「乃精管中生一小癰耳。」

九月廿日:「大雨,至辰乃稍止,猶點滴朦溟,真詞料也。」

十一月廿七日:「看季高新祠,工作頗盛,子雖不材,固賢於曾劼剛,猶有不忘親之心也。惜其不臨水,則塵俗使然,又貽謀之無雅致耳。」

光緒十八年:

正月三日:「三女鬥牌,紛爭啼號,未能料理,父子異宮,不宜問也。」

【正月十二日:「於彼法亦可謂應酬周到者。蘭闍蘭闍,自不可少。」】

十四日:「余諸女皆傲很,容之則不可,責之則傷恩。未知近代人皆然耶?抑獨余家有此也?前七人皆未至此,誠十年內失教之過。」

二月廿三日:「保之來,留談一日[57]。清言娓娓,亦復可聽,但不容他人說一句,又非小時爭閒事之比。凡人老大學成,即有此敝。我自謂不好奉承,又未知比馬士英何如?」

二月廿八日:「張聯桂得桂撫,唐硯農黔臬矣。政府拔俊彥於外臺,殊不知其索取,蓋以正途未便索錢耳。」】

四月十四日:「聞花香甚甜,未辨何薰,有類崇禎所聞者,豈客氏復生耶[58]?人心甚不易持,方悟六賊之說,大有體會。急收攝,靜念以正之。」

【○五月廿四日:「重看吳梅村詩,專以用故事為長,是當時風氣。」(廿一年四月十四日:「看玉谿詩,始知吳梅村古體所自。然李無醜態,又非吳比。」)】

閏六月四日:「食炒羊甚美,已而煩悶不可支,佛氏冤親之說,疑有之耶?何一箸之能為疾如此?」

九日:「偶作〈苦熱〉詩。苦熱、苦寒皆述征役之勞,知閒居不得言寒熱,更無所謂苦也,詩不可作。」

廿二日:「看《船山詩話》,甚詆子建,可云有膽,然知其詩境不能高也。不離乎空靈妙寂而已,又何以賞『遠猶辰告』之句?」

【閏六月二十二日:嘲李雨蒼詩:「胷中自鬱匡時略,病後能吟出韵詩。」】

七月七日:「歲作金、銀錠,用紙萬張,所未聞也。蓋孺人興之,宜長婦之避事。」

十二日:「小時笑高旭堂囈語不忘張石卿,今乃頻夢孝達,其交情未能至此,蓋亦督楚之力耶?凡人平等觀極難,余用功卅年,未能去其種子。挑水夫與總督大有分別,何怪俗人之顛倒?然外面排場已做成矣,近世殆無能及。」

十八日:「方樂閒靜,雅南忽來,如牛玉浦遇油襟人,通身不自在。」

廿五日:「周生來問古文,告以近日所得。周云吾論甚奇,蓋彼日聞奇論而不悟,乃以平者為奇耳。言治不已,而言交鄰、言戰、言陣、言器械,至於言砲火,奇已極矣,乃以言自治者為大奇也。言學不已,而言道、言讀書、言文、言佳惡、言駢儷、言單思湊微,至於八家門徑、桐城派,奇不可究矣,乃以言時習者為大奇也。言仕不已,而言科舉、言書院正附課、言膏火多少、言學規,至於冒名領卷、請人住齋,奇不可方物矣,乃以言閉戶用功者為目所未見、耳所未聞也,豈非惑之甚哉!由此推之,則父子路人,而以孝慈為奇;朋友市道,而以然諾為奇。舉古昔之所謂布帛菽粟,皆以為景星慶雲,此又宋儒傳《中庸》後之別境。」

【八月十二日:「元曲亦自頓挫,無詞章習氣,宜其獨步。」】

八月廿九日:「得孝達書,筆迹不似早年,蓋幕客所為。不然則紅頂必學顏書也。亦不似楊銳之作。」

九月十六[59]:「寄禪來,神色消沮,云上封寺無賴群起為難,已被熟打。余告以迦葉、阿難均被打,當委心聽之,萬不可求勝。蓋出家尤忌名。寄公唯唯否否,殆不可救。」

十月十六日:「看易中碩詩,如與對面。易與曾重伯皆仙童也,余生平所僅見。而不能安頓,有儳焉之勢。託契於余,無以規之,頗稱負負。大鑼大鼓之後,出一對和合,俄成蚌蛤精,戲亦散矣,奈何奈何!」【岡千仞《觀光紀游》明治十七年 12 22 日:「三訪不在,心訝之。往見紫詮,曰:『重伯紈袴,或悔前約。』余怫然曰:『彼名家子弟,不知約諾為何事乎?』」】

十一月七日:「先孺人忌日,素食深居,一無所作,而未能哀敬。雖時自反,習氣好戲,竟不自齋,病此卅年矣。少時猶有至情,何學成而更退,《莊子》齊物之過耶?」

【十一月十一日:「寫屏對數幅,筆不成筆,字不成字,可惱者。『者』讀為『蔗』,衡陽語。陳孝廉借《宣德爐譜》,向所未見,檢《圖書集成》乃無之,又讀破一萬卷也。」】

廿八日:「向不喜躲生〔日〕,今乃知生不如死也,死而客來,吾但偃臥待之,何所畏哉?」

【十二月廿一日:「以皮而忙耳,『皮』者,廢弛之名。」】

光緒十九年:

正月三日:「煮茶,有銀魚羹味,可謂奇也。餛飩注硯,亦何足異。」

十七日:「《封神演義》宜有校本,非攷據不知也。內用『狼筅』字,知在明世宗以後。」廿日有攷,雖悠謬,謂[60]:「意在譏明太祖殺方正學諸君」,「大致以財、色為戒,故獨重趙公明兄妹,財為兄,而色為妹,未有無財而能眈色者也。」

廿日:「雨。年初寂靜,別有情味,詩家所未言。」

廿一日:「夫死不嫁,不合禮制。《儀禮》為亂世之書。怕戴綠帽人,三代前亦有。」

廿三日:「偶得《續經世文》看之,則《申報》、邸鈔并列,卒無我名[61]。」

【正月廿七日:「蓋淫人不畏死而畏貧,即善人亦不願賞生,而願賞富也。」】

【二月九日:「看本朝文,皆小說家數。」】

二月廿二日:「周生言有賊來,遂大蠢動。諸葛孔明有計可以盡禽刼賊,而部下無人,不能附耳低言如此如此,可為一笑。」

【廿四日:「外間譌言俄人將生事,與書翁叔平問之,交蓀石去,約危急時乃通,否則燒之[62]。乘危出奇,子貢之義,然今日必不用也。」】

三月六日:「至麻家,作蒼蠅。門庭岑靜,僅有至者。」

【三月朔:「女客來,諸女不知送,笞小女以恥之。」○十日:「蓋所謂諛墓者,大人先生不能與女子爭隽永逋峭之文,雖有交情,無如何。」】

十七日:「院生請刻詩文集,力辭之,告以不可刻集之意,刻則損名矣。」

四月廿八日:「事煩食不少,司馬懿無如我何。」

【六月十二日:「洞泄,擬以八十次,未能滿數也。三十餘次耳,然已氣微目凹。」】

七月八日:「陳伯弢來,談余詩,所賞俱幽怨者,背時人也。」

廿四日:「看張生等刊《詩經》,籤題『先生著』,可謂陋也,蜀中必無此事。張孝達先導之力,湖南蠻子,風氣淳古,未足通於上國。」

八月五日:「大雨。新來傭婦衣袴盡濕,撫問之,如香菱對寶玉也。」

廿五日:「聞報彌之之喪,前在彌家宴,聞儀安喪而罷,今不能也[63]。老而無情,其皆然耶?抑余獨耶?」二十六日:「去死路近,自此聞人死,皆以為當然,不知者以我為薄恩甚矣。」

【十月朔:「招諸生十二人,告之曰:『書院之敝,在於師欲束脩,弟貪膏火。』」○廿日:「周嫗弟、夫來(余正寫字,揮筆對之,彼乃揮涕如雨,自此定復召矣),勒令還家,勸之善去。其弟無狀,蓋欲學武二者[64]。」】

十二月廿四日:「與書逸梧借錢,云錢樹子倒矣。歲暮借錢,自是一樂,無飢寒之苦,觀貪吝之情,所謂『我靜如鏡,民動如烟』。」

光緒二十年:

正月九日:「撫臺大會紳幕將弁,客憚主勞,相約夙退,未終席也。可惜無數燒豬冤死,不見人。」

十日:「莊觀察來,云:『李小泉作生日,得七珠蟒,並有送翠釧者。巡撫〔吳大澂〕此生(生日也)不及百分之一。』余因作一聯,云:『八日謝客,愧孝達之專精;七蟒排珠,欣小泉之富麗。』金聖歎所謂此一聯『堪絕倒』者。」

【正月廿四日:「與諸女鬥牌,滋不依法,怒責之。飲人狂藥,責人正禮,遂罷戲。」】

廿五日:「鄭三少耶來,云其父約飲改明早。言次復欲摸脚,又請定工課,余擬以不摸為第一條。」【廿一年正月三日:「鄭少爺至,幸未摸脚。」】

廿九日:「寄禪來,問:『「僧敲月下門」勝「推」字易知,何必推敲?』余云:『實是「推」門,以聲調不美,改用「敲」耳。「敲」則內有人,又寺門高大不可「敲」,月下而「敲」門,是人民家矣。「敲」字必不可用,韓未思也。』」【闌莊《駒陰冗記》載宗吉作〈尼嫁士人〉詩:「于今嫁與張生去,贏得僧敲月下門。」沈起鳳《才人福》第十折詩祖〈咏月下聽姣妻僧房閒話〉云:「娘子焚香禮世尊,談談說說又黃昏。今宵禪榻同高臥,省得僧敲月下門。」張習孔《雲谷臥餘》卷六:「僧守戒律,月下之門自是當敲,推則近曖昧。島何必用『僧』字,何不曰『人』歸?」】

【二月廿八日:「細語還愁隔座聞,……睡靨多應夢作雲。」】

【四月廿四日:「說『酌玄酒』、『棄餘水』,乃知當年若夢。使年不滿六十,遂糊塗死耶?老將知而耄及之,古人所以致歎。」】

【五月十八日:「〈寄易碩甫〉:『百年離別尋常事,咫尺相思最損人。』」】

五月廿一日:「起視橫陳,方知佛經之味。」

廿七日:「梁星海名了不能憶,大盜之貌,而有穿窬之行。」

六月朔:「戲作〈消暑詩〉:『除熱不過尋扇席,誰知扇席熱烘烘。』」

八日:「僧來復有求,與八指同為討厭。」【廿一年十二月十日:「八指暮來,棒喝犍椎,悲淚而去。」】

廿一日:「有王鵬運者,初不知何人,云不見二十四年。徐乃知為霞軒之子,亦自命不凡人也。」【同治十年十月十四日。】

七月廿五日:「層陰鬱隆,萬木無風,夜坐階檐,殊不快意[65]。晝可度,昏難逃也。」

【七月廿七日:「喫佛爬牆、攤黃菜、蜜火腿。」】

【八月六日:「見雙燕,頓憶少時與龍、鄧衡山之游,光景如昨,而彌之〈燕詩〉殊不合時,秋飛者多雛燕,不得開口便賦辛苦也。因作一首正之(『翔嬉方得意,詩客誤言愁』)。如我所作,便來不得杜詩。乃知考據有妨詞章,故是此等處。」】

八月七日:「夜眠月下,遂睡去,四更乃起,竟不知蟁齧,乃知帷帳為不寐人設也,又增一見解。」

十五日:「看《紅樓夢》,正見凹晶聯句,因思妖精打架,不知哀樂之何從生,少年之何以一往傷心也。」

【廿一日:「夜雨甚壯,水暴漲三尺,大水也。而陸游云:『才添三尺,未知體物。』」】

九月十一日:「熊嫗子來尋娘,所謂『天要落雨』也。」

十一月十日:「還舟,眾雛瀾漫睡,房嫗鬢蓬鬆,又一佳景也此何人也?金嫗也。」

十二月五日[66]:「至漢口,遊後湖急欲便,覓厠不得,幾大困,如冠九溲大成殿,有由也。」

「船曰德興,有官艙,無大艙,甚穢雜,有華風。」

七日:「孝達請予休一夜,非禮也。《禮》:『主人曰:「既拚以俟矣。」賓曰:「俟閒。」』夜月,聞隔牆釵釧聲。」

八日:「孝達身材似稍高,豈與官俱長耶?」

「告以:『今日不能來,亦不必回拜。曾文正不回拜,則不赴食,君不回拜,招食必來。平輩不嫌簡,前輩不可傲也。』」

十日:「孝達延客,云不能多談多飲食,已而絮絮源源,殊無止期,上菜極遲。」

【十九日、廿一日:〈游仙詩〉五首(「湘瑟秋清更嬾彈」云云)[67]。】

光緒廿一年:

正月九日:「葉麻子來,躁妄殊甚,湘潭派無此村野,童生派也。」

十七日:「招周嫗侍行,別經年矣,不可復戴,乃詭云夫死可來,是以起用。」

【正月廿五日:「王明山長孫來,年十二矣,長脚似秦相,貴骨也。留點心待之。」】

二月三日:「看前廿年日記,大要為妻妾所擾,妄用道術,全無效驗,不如與之鬼混。近年則為賓客所擾,又不可鬼混。一言蔽之曰:『傷哉貧也!』」

三月朔:「茂修來,余責數其盜物,抗顏盛氣,欲坐我為誣良,遂與吳僮鬥喧。吳僮正宜人打,余但坐觀欣慰,所謂夷狄相攻,中國之利也。」

二日:「勸諭唐醫,唐云:『吾以公為名士,今乃知理學也。使早知理學,則布拉來矣。』余云:『名士愛錢,子何不以錢來?』」

【三月五日:「今日方知州縣之擾民也,『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十二日:〈魚子〉:「碧湘新雨漲鵝黃〔誤用〕,憶凭闌干看錦鴦。蓋白滿川魚散子,落紅隨地蝶尋香。碧〔字複〕桃暗合文窗綠,玉鏡明開翠黛長[68]。往日依依今日夢,五年消遣好時光。」○廿四日:「莽莽撞撞,猶似陳涉故人。」】

五月二日:「岸上明鐙,來者十數,大似宋江遇白跳。」

十五日:「看《近思錄》,當日所不肯挂眼者。大要皆發明心性,而以為實無心性。二程、張私相談禪,後數百年有一姓朱人大說之,與呂姓同編此書,專裂其說經諸條,殊為詫事。」

十八日:「《紅樓夢》雖爛熟,而意不欲輟,頻頻看之,亦曠日功。」

閏五月六日:「看同時人奏議,無可取者。大要皆自欺欺人,始知才難。昔與周旋,亦服其英隽,考其所見,乃無異庸人,然後知叔季無足觀也,況不如彼者乎?使我當事,未知何若,要之議論必可觀。」

十六日:「看《燕子箋》,學玉茗,宜其名重。然以妓先配,固知其無名節,言為心聲,況情發於聲音乎?至其關目全仿《牡丹亭》,則固曲子當家,勝李、蔣多多,亦雅於孔文,固不以意勝。且孔仍重妓,妓而,尤強顏。」

六月六日:「閒看朱詩。朱但摘一、二稀見字,遂成一詩,不顧文理,與王愛好,皆極蠢人也。」【〈圓明園詞〉之「山石參差盡亞風」何如?三月十二日〈魚子〉詩「鵝黃」何如?】

十一日:「買《後紅樓》而還,亦少年未讀,當時怕,今不怕醜。然亦須五十年閱歷。」

【六月十九[69]:「閱劼剛詩,偶感花梨之作,輒為易之:『憶接芳鄰移枉死』(網師園音易譌如『枉死』,余極惡之)。」】

十月十三日:「為孫許氏五十節旌作詩一篇,此等真打油腔。四十年來,始辦此本領。回思少時矜慎,又一笑也。」

廿三日:「金嫗燒火腿,不減勞六少爺。周嫗與同牀,而來去自如,又一奇也。」

廿六日:「陳又老言我不可無館[70]。彼自不可無官,而云我必不可無館,忠恕而已矣。」

十一月十一日:「祭酒催客,往則大集文人,皆我所不悅者,殊為『費而不惠』,可對羅順循『欲彰彌蓋』。」

光緒廿二年:

正月廿四日:「晨起,雪猶雰雰未已。還睡待人起,幾二時,猶無足音。惜不能滅亡,使眾無覓我處,孤冷至此,善哉善哉。」

三月廿七日:「看小說〔《太平廣記》〕,見『楊媛徵驗』記『羅漢』字『維』上無『四』,乃知紀昀『羅』上加『网』之說。李若農詢余出處,經廿年未能答。鄰婦青脣,博徵不易,然亦可見有則識之也。」

五月十二日:「看徐光啓《歷書》,惜其不遇,在今日大用。」

十五日:「為仙童評閱〈南嶽詩〉,便復書勸其莫哭[71]。」

【五月廿二日:「詠『日暮碧雲合』之句,疑暮無碧雲,蓋寫春景耳,見碧則不暮矣。」】

六月廿八日:「覓洋表,乃無自隨者,向向生假之,又久未開。西學不行,大異四十年前。」

【七月五日:「房嫗口角,稍申飭之。長婦云震驚家人,因未深究。蓋饞人在側能生事,唯智者能照之,則亦無所能為,不若佞人移人不覺,雖聖王宜先遠之。」】

九月四日:「入廚見僕、嫗狎坐。」五日:「責數女傭,涕泣不服,恐其張也,自為掩之。方知男女之事,無日不有,佛言善哉,誠為善教。」

十六日:「看《中日戰紀》,全無心肝人所作也。」

十一月廿四日:「吾女皆薄命,然非才貌累之。」

光緒廿四年:

三月朔:「黃參贊《日本志》搜輯雖勤,竟無所用,不知彼國亦喜之否?若作小說,反有可觀。顧忌既多,詞又雅正,便成無用也。」

四月五日:「葉煥彬聲名甚盛,以能折梁啓超也。梁之來此,乃為葉增價耳。人事倚伏可玩。」【廿五年正月廿日:「看《經世新編》,梁啓超之作也。以余為不談洋務,蓋拾筠仙唾餘而稍變者。康、梁師弟私淑郭、王,不意及身而流敝至此。」按楊鈞《草堂之靈》卷十六:「梁卓如見湘綺稱『太太老師』,初見即問《春秋》書『日食』義。」】

九日:「仙童〔易[72]〕服洋藥矣。」

十日:「得呂生書,詞甚諂阿,有似梁啓超。」

十八日:「雷電雨風交至,雨淋汗蒸,氣出如炊。聞機器人言,頭足濕則致電氣。霹靂雖遠,電光閃爍,自念或同李元霸耶?」

五月廿九日:「唯周嫗來迎,始知接父不及接差,名不敵利也。周亦屬員類,故關心耳。」

六月十七日:「熱。宗兄睡門外,可以守盜,亦可以招盜也。」

九月廿三日:「洋餅羶,不可食,似又改製矣。大要即鷄卵和麵為之,遠不及中土之製。」

十二月十九日:「自蒸鵝,器物皆不備潔,方知無媵御之不足自養。彭雪琴能役丁壯,余不能也。」

光緒廿五年:

【一月廿日:「看《經世新編》,梁啓超之作也。以余為不談洋務,蓋拾筠仙唾餘而稍變者。康、梁師弟私淑郭、王,不意及身而流敝至此。看齊木匠刻印字畫[73]。」○二月六日:「求僕從不得,更勞於尋蝨。」】

二月十一日:「朱德成屢勝,錢尋財主,不虛也。」

十三日:「木居士見鷄、豚,雖不能,必降之。」

三月廿六日:「得易仙童書,純乎寶玉議論。」

四月廿一日:「夏子青來,索舊債。窮思爛帳,不虛也。必當還之,以勸借者。」

五月八日:「房嫗嘈雜閒言,責之,乃怒擲鐙於溝,憤然而去。幸方僮不怒,煮魚烹茗,酣然而寢。」

九日:「晨起,視廚中,無人焉。問僮奴,則皆入城。怒嫗氣沖沖入廚而炊,不待呼喚。得人死力之効,乃驗於此。然不能使不怒也。」

六月廿五日:「看《西泠五布衣詩》。吳、魏初不聞知,丁、金、奚則先知之,皆斗方名士,亦有可覽。又附邵蕙西詩,則不倫矣。」

【七月十四日:「叔文云[74]:『近復喜伊藤,欲令佩中國相印。伊藤不屑,欲以領事自代,可謂大辱國也。青衣行酒,臣妾僉名,不是過矣。』」○七月廿一日:「覺餓,未敢多食,真老矣,何其自珍衛!」】

八月廿日:「孝達以『中丞』為不典,昨看《晉書職官志》,乃知甚典,孝達不學故也。」

十月九日:「挑夫傾跌,並曲園書而盡濡之。何文字之無靈!」

十八日:「齊璜拜門,以文詩為贄。文尚成章,詩則似薛蟠體。」【即齊白石也。】【宣統二年十一月廿四日:「齊木匠、王、顏兩生、二周生來。」】

光緒二十六年:

【正月四日:「金縣丞來,始知康孽均聚於浙,詭秘昌狂,蕩無法紀,時文習氣掃地盡矣。」○二月十日:「方僮遺溲鄰船,為船人所執,放爆仗面解,大辱國。」○二月晦日:「作詩示張孝達,以醫吾狷,消彼俗。」】

【三月十六日:「序楊奏稿,搭天橋罵人,亦宋派也。」】【廿八年二月二日:「『楚南』字從來少用,此亦搭天橋扯來者。」四月五日。宣統三年八月廿五日:「為楊盜子題『美不老室』,搭天橋罵倭學[75]。」】

【四月四日:「與皙子談詩,論學曹、陸當用實字成句,不可露意。皙子以章法意匠求陸,故不似也。」】

四月十二日:「遇日本商學生,喜其中國衣冠,略與接談。」十三日:「招日本生同席。云年十八,不知國中政事,但能華言耳。然聞余言,似欣解,疑陽愚者。」

五月朔:「昨吃時魚,左知縣訝云:『此已過時,且不合江南製。』今復吃時魚,不登頭尾,則江南製也。江南經尹、袁講究,乃用刀截時魚,可為一嘆。」

廿九日:「過淮關,余前無八騶,甚厭盤詰,得此如唐三藏過通天河也。」

六月朔:「柯遜厂、陳六舟議論皆有官話,知夷患可無慮,以天下官尚多也。」

十八日:「鄒刻字來,求見安撫,何藐視疆臣如此,豈亦西人耶?」

八月廿六日:「鄧生來,言劉永福即康有為,且盛言哥弟會之可用[76]。說大話者但不送頭,皆宜一用。」

晦日:「歐陽生談西人毒礮火龍,似讀《封神傳》。然余未見,仍不信也。火攻固宜極凶,欲盡一城之人民,則無此理。姜子牙已不能行,又何患耶?吾自有龍吉公主灑水救之。」

閏八月廿六日[77]:「盛〔壽巖〕詩人來,聲如洪鐘,屋瓦皆飛,劉知幾所未見。」

十月六日:「端王圈禁,和議可成。以數十賈人,居然抗行中國帝、后,自羲、黃已來未有之辱也,又不如劉、石、烏珠,為其俘囚。」

十一月二日:「夷船已還鄂,夷使來謝張督者十餘兵船,大宴黃鶴樓,書生之榮極矣。」【八月六日:「孝達晚出,乃貽笑柄。」九月廿五日:「孝達遂至於此,宜世人之不用名士。」】

十二月五日:「余專於教女,而諸女多丹朱囂訩之材。」

十日:「略誨鄧婿以涉世之道,心粗語多,未能領會,宜非女之傭之也。無宜拯濟,反失叉鷄米而去。」

光緒廿七年:

【正月十五日:「皙子論詩入微,論時局則未確。蓋為俗染,頗以為東、西夷為能為害。」】

二月廿九日:「看晚唐詩,即不成語,擲去不復看。」

三月六日:「見天水狂獸仇家弟子夾帶書[78]。」

四月廿二日:「楊都司求書督撫,余曰:『督撫不若鬼子,我又未開此店[79]。』」

【四月廿四日:「聞璫女全家中毒。邵、衡間喜以藥雜食中毒人,猶有蠻風,亦時有死者,然未聞殺有名字人,正拳勇類也。」】

八月十五日:「中秋興自晚唐,非古節也,為作二句云:『秦隋不解賞,軒唐始可尋。』」【《曲洧舊聞》云:「中秋賞月,不知始何時?賦詩始杜子美,而戎昱〈登樓望月〉、冷朝陽〈與空上人宿華嚴寺對月〉、張南史〈和崔中丞望月〉、武元衡〈錦樓望月〉皆在中秋。」《茶香室三鈔》卷一云:「《唐逸史》羅公遠開元中秋夜侍元宗翫月,《天寶遺事》蘇頲與李乂八月十五禁中直宿翫月。」】

九月朔:「楊生言孝達欲送我行在,殊非美事。余云:『何以待之?豈先逃匿耶?』又言起樓不得地,余云:『此避出貲者之巧說耳。』」呼匠來,令於孺人生辰起工。」

十月九日:「《齊書倖傳》言欺隱云:『軍有千齡之壽』,謂冒死者名領餉也。『室無百年之鬼』則未知何意。」

廿六日:「少荃沒而猶視,蓋電氣使然,非欲事吳如主也,而周馥適為士匃也。」

十一月廿二日:「廖蓀畡送生辰綱。」【二十九年十一月廿八日:「叔文來送生辰綱。」】

廿三日:「魏㦽鐵三來,嶔崎人也。」

十二月十七日:「恐人中飽,所謂人者,即吾親子也。清晝攫金,其胆大眼小,甚於攘羊。」

十八日:「功兒來,面謾云未聞庭訓。既無心肝,不復與言。」

廿八日:「送尹和伯十元,功云十千何所濟!信大言矣,但不知功曾散幾十千?」

廿九日:「不復問家人洒掃事,亦無人洒掃也,純乎官體矣。」

光緒二十八年:

【正月二日:「昔解孟子書『驅飛廉於海隅』是講洋務者[80]又二十九年閏五月十一日〕,今又得『踰垣』、『閉門』正避拜年客,同為善談孟子。孟子正未可廢,詼諧先輩也。」】

【二月五日:「張聲仁來求書,一見糾纏,歸之宿業。」】

二月十日:「至夜,復失王生,以為尋死,甚疑慮也。」十一日:「王生晨還,悟其那話兒去矣,所謂百慮愁眠也。」

十三日:「看夏榜眼律詩,勉以更歷艱難,莫以楊升厂自比[81]。自來才子詩人,誤人不少。使升厂遇我,必有所成。孔子所謂斐然不裁,誠悲憫之聖心也。瞿軍大亦非棄材,被放差開坊,養成亡國之臣矣[82]!」

廿二日:「房嫗怨怒請死,莊子所不能治,乃以孔子門內治法治之。」

三月十二日:「皙子來,言定出洋。余以當恤名止之,意殊不止,其妹亦諫不回。」

廿四日:「陳伯嚴兒遂為繼母所虐,吁矣[83]!」

廿七日:「陳伯屏來,談京中事。……掩目捕雀,未至如此,此自欺之至詣也。楊生來,欣欣治裝,予亦自欺,云各從其志而已。王船山醜詆犬羊,而其子求試焉。三徐不似舅,有何可嘆?」

四月五日:「題曹馴冊,序文小坡詞,皆無聊應酬,而為之有味。搭天橋罵人,故可樂也。」

十九日:「唐詩唯無七言排律,本朝最重大詩體也。自鴻博大攷始用之,非小翰林所敢作,唯湯海翁有七排百韵,亦第一詩人矣。」

【四月廿一日:「康、梁還國,譚、楊賜卹矣。逆案能翻,阮大鋮所不料也。看《唐書》,初無眉目,貪敘事也,固不如斷爛朝報之可喜也。宋、歐一實一空,並成笑柄。」】

五月四日[84]:「韓退之〈三上宰相書〉何以靦顏存稿?實齊人之不若,文集之一奇也。」

九日:「康、譚之徒爭騖收召浮薄,故并心於講報,天主教之宗旨也,然借以整齊學規,未始無益。今書院不如禪堂,禪堂又不如教堂也。」

六月五日:「改孫墓志,援筆成文,自哦自賞。趙燮堂云:『中國數千年只料理得數千字,顛來倒去,極其精能。』此言實得文明之盛,而有文無質之敝亦見矣。」

十一日:「陳幼銘革職,或為聯云:『不自隕滅,禍延顯考。』一若明以來四百年俗套訃文,專為此用,亦絕世佳文也。然比之弇州之『爹居相位,怎說傷風』,風趣減矣。江南、湖南口角如此分。」

廿四日:「借沈近思、章學誠遺書讀之。章書余所熟諳,大要一秋風客耳。」

【七月朔:「皛毳相對,癡坐久之。」】

八月四日:「功兒書來,云省城疫氣,病者必齧銅錢乃能治,名『碧羅沙』,不知誰所名也。」

十一日:「馬先生兒來求書,所謂『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廿七日:「看梁啓超熱血書。」廿八日:「鈔〈酒誥〉,已有梁啓超習氣矣,小發議論。新學之移人如此,無忌憚故也。」

九月廿四日:「樊增祥在行在,私事滋軒〔鹿傳霖〕,同仁呼為『孟浩然』,取『夜歸鹿門』謔之。易實甫乃又欲依樊。」【《國聞備乘》卷四參觀[85]。】【三十三年三月十日〈與端方書〉[86]:「孟浩然以淺率去官。」三十四年十月十六日:「得浩然電報,似又得意,亦非知幾者。」民國三年閏五月十日:「作〈榮文忠故宅〉詩。榮有一孟浩然而不能用。」】

廿五日:「令蒸羊,廚婢云無火,自督蒸之。房嫗大怒,余偽為不知,若少年必亦怒矣。心頭火滅,乃能如此,焉能振家規乎。」

廿九日:「自呵房嫗,發狂奔出,勢甚恟恟,信知有潑婦也。一不敢攖。」

十二月三日:「陳完夫言楊生必得禍,余云今無降禍者,但恐自入網耳。天下有道,乃有文字、語言之禍,今不暇也。」

六日:「懿言出洋,告以母教,以吾與彼無恩,故莫往莫來也。前日楊生言父賣子為奴,公法有禁。今若禁其出洋,則甘心為滿奴,犯公法矣,余又不敢。若聽其去,余又不能也。世事遂至如此,可為痛恨。無他,一『利』字害之[87]。」【三十一年除日、三十二年二月十八日。】

九日:「過年太平盛事。今世人皆不顧年節,是為亂離也。」

光緒二十九年:

二月十日:「吾誤收楊兒,致此奇報,慎無為善,豈謂此耶[88]?」

十三日:「陳海鵬來,武人文論,死期將至之徵,余於賀虎臣驗之矣[89]。」

三月朔:「鄭稚辛來,言及康、梁,有奮發之詞,蓋南海、閩海同氣也。」

十三日:「藩臺來,不敢見;臬臺來,不敢不見。」

十四日:「不見孝達又十年矣,須冉頗美。問其何以連生子女,云今已不能矣。……朝食實夕食矣。」

五月廿一日:「周多心,疑我厭之,反以言挾我,余但笑而已。臧武仲要君,卒以自奔,智計不可過用,此嫗亦殊不自量。然近今大臣殊無此廉耻,余但取其力疾從公而已。」

閏五月十一日:「往與孝達言周公殺飛廉,何以必驅之海隅?以其談洋務也。為日本計,則當折入中國,請臣為藩。為俄計,急還奉天,斂兵觀變。則皆可鞭笞英、德,坐收美、法矣。奇計唯七十老翁能出,信陵不作,項羽不能用也。」

七月十六日:「張生疾甚,唯事服藥,殊非湘綺學派。」

八月朔:「房嫗告親家翁來,余云不見,其意甚慍,遂怨不解。余吹燈竟睡,往來三四,必得溫旨而已,可謂奧援也。

九月七日:「日本僧梅曉文理初通,年廿七,梁啓超之亞也[90]。」

【九月八日:「見葉景葵,卅許人,能幹之至。」】

十二月八日:「作小詞甚佳,以太褻,不能存稿,可謂枉拋心力,亦背人吃肉之類。」

光緒三十年:

二月八日:「看倭人冊頁,書法殊勝宋、明人,有六朝筆勢。」

十一日:「中田榮言有友欲從余學,方言有教無類,又疑忘仇,仇者無時可通,婉詞謝之[91]。」【宣統二年十一月十二日:「小平總治欲治《元史》,余茫然於蒙古言,告以宜訪曾重伯[92]。」】

光緒三十一年

正月廿二日:「賡大耶來求信,索價百金,乃欲賒帳,奇聞也。」【三十二年二月十四日:「詹炳光求信與樊藩臺,告以一函百金之例。」三十三年五月十八日:「陳婿甥欲求余書,不肯守百金之例。」九月十六日:「韓元瑞以百金求書干江督。」】【三十四年七月十二日:「彭孫為人求書,例送百金。」】

廿八日:「房嫗讀《周官經》,奇聞也。」【參觀《洞靈小志》卷六。】

四月十二日:「功兒報四婦出洋,三兒護送,以為我必怒,殊不然也[93]。此皆不齒之人,何必問其所往?」

十四日:「張生來,告出洋,湘綺黨稍零落矣。」

五月十二日:「譚兒來,云求提愛」十四日:「胡子靖追來,求提愛,諾諾連聲。」【又六月四日:「名言來求——」、五日、七月十三日、八月廿九日、】【三十二年二月廿七:「衹得延見,大要不離提愛者近是。」四月廿九日、六月廿二日:「前傭婦湛來求提愛,老不可愛矣。」】

【五月廿五日:「一貞女來,訴兄妾,自云年五十三未嫁,談次數攬衣探乳,辭令出宿。」○五月廿六日:「張僮、璜孫均外宿,家規太不整,乃悉攆之。……所謂老、莊流為申、韓,自然之勢也。」】

廿九日:「宜孫讀詩八句,不能上口,坐臥一日,以新法未嘗督之,或成國民耳。」

六月三日:「看船山講義,村塾師可憐,吾知勉矣[94]。王、顧並稱,湖南定不及江南也。」

七日:「愚懦自入網羅,吾不能剔開紅燄。」

七月六日:「外舍七、八人皆寐未醒,真老大帝國也。」

十月十日:「作李碑銘,亦係本色,無古法,所謂『宋版《康熙字典》』,其價宜在宋版上也。」【宣統二年十月廿三日:「譚祖同云有劉姓收袁枚墨迹,書我〈元宵詞〉並跋,真佳話也。宋版《康熙字典》同此前後。」參觀《露書》卷五陸機評〈赤壁賦〉;《在園雜誌》卷一賈人持米元章書申鳧盟〈銅雀懷古〉詩;汪鈍翁《說鈴》顧寧人被酒與客談經,客誤以《唐石經》為《十三經》,顧曰:「此與宋版《大明律》何異」;《官場現形記》42 回顏魯公書〈赤壁賦〉。】【《柳南隨筆》[95]:「博士毛公善説《詩》,王號之曰《毛詩》,見《漢書》。《文選》於〈詩序〉一篇,既定為卜子夏作,而文目仍稱〈毛詩序〉。此與宋書生解《大明律》,何以異也!」】

十一月二日:「至雁塔,登兩級,鴿糞滿塔,唐僧不掃。」

十二月除日:「『倭奴』(懿也)則已勘破紅塵,視骨肉如土苴矣。三孫亦無團意。」

光緒三十二年:

正月二日:「梅曉欲於碧湖亭傍造寺,亦假余名。佛本外夷,無中外也。」

廿一日:「晨雷似擂鼓,前罕聞此聲。雷殊不同,何以云『雷同』?若云同聽,又何以處聾者?」

廿三日:「看樊山艷詩,大要為小旦作,故無情致,衺思亦有品限。」

廿五日:「作游記,隨筆寫去,謂之『游帳』則可。看諸道人作〈石門記〉,不覺自失。」

廿七日:「鈔游記畢,不葷不飄,不成文也。然愈於陶密菴。」

二月十八日:「得湘孫書,云洋人尚無著落,鬼葸亦入學堂矣。未死已見披昌,所謂永絕書香者耶?抑船山、王敔之類耶?芝蘭生於階庭,荆棘叢於臥榻,有何欣戚,不獨韓湘子看破紅塵,韓文公亦了悟矣。」

【閏四月廿三日[96]:「飯後欲便船仄,遂落水。三舟子下水抱上,已再浮沉矣。老不穩重,幾成話柄。」】

五月十四日:「周生急欲上岸,又言再來。余云再來則不必去,周生甚窘。余好以理窮人,亦宋學也。送被人與以五十文,皆不可用之錢,則又一廖平矣。」

廿七日:「看官報,皆言外事,無內政矣。內政止要錢、怕鬼二事。」

六月十日:「看滬報橫議半年,不能救法人一語,團體之效可覩亦可喜也[97]。喜我順夷,真如驕子;喜夷懼我,不敢橫行。氣殺青年國民。」

十一日:「與書功、輿,略加訓飭。諸子不肖,賢者早夭,生見披昌。不甘聾癡,早同夢緹死,不至見此也。然其根全由妻家,笛仙所謂稟母性者[98]。作偽徑情,皆成夷獸,但能援堯、朱以自解。」【沃邱仲子《新官場家庭繁華史》謂:「湘綺長公子俗甚,第嗜財。其子婦楊獨開通,自歸王氏,以所學輸之諸姑姊妹,幾相率而維新,老人忿欲死。自是家庭分新、舊兩黨,從之京師者多新黨。新黨恐觸老人怒,侍坐或問視寢膳,仍循舊禮。凡門生納贄,官吏饋遺,皆致京師,或以多報少,或匿不以聞,故新黨尤利之。又老人素戒奢,惟飲饌稍豐,而子婦皆喜衣飾。聞其女適丁者曰:『布綿衣與緞綿衣等暖。』眾皆笑其迂。」】

十二日:「檢王昶《萃編》所錄淡山題石,誤以嘉祐詩入淳祐,全不尋文理。」

十九日:「喻教員亦作生日,秀才之侈也[99]。」

九月廿八日:「馬生出詩見示,新學好舊,誠不知其何,又不如衣冠禽獸。」

十月朔:「四兒送婦回國,見之甚喜,舐犢之愛,未能忘也。」

廿六日:「至枏木廳向子振新宅會飲,有李德齋、胡子靖,更一美學生,李姓,能帶洋眼鏡。主人亦甚自矜。」【延清〈庚子都門紀事詩〉:「橫鼻鏡誇新樣小,稱身袍厭舊時寬。」高樹《金鑾鎖記》:「深憎眼鏡用西洋,蜚語浮言巧中傷。」】

光緒卅三年:

正月十八日:「登樓遲客,乃無來者。每日必有朽人,今傾心待之,又闃其無人。吾知所以待人矣。避客則苦其囂,好客乃嫌其少,非客能擾人,吾自擾也。攖而後寧,所以消搖。」

二月三日:「偶諭房嫗,遽發潑不認。君無戲言,吾之過矣。但戲不言,乃可養威。」

廿四日:「清明當作『菁萌』,草初生萌也。洪秀全本作『菁』,是也。」

廿九日:「得俞樾辭行片、臨終詩。撰述五百卷,值一死也。」

【六月廿日:「楊生來,索書〈游仙詞〉,余云此已上古事矣。花木長新,日有可樂,魚躍鳶飛,活潑潑地。槍傷皖撫,疏劾慶王,皆吾詩料也。」】

八月八日:「看《小五義》,有伯寅題語。前《七俠》,蔭甫題籤。其時猶以翰林為重。」

廿七日:「復女擇對已久,雖非楊華,已過桃實時矣。」

【「郭筠仙所謂四方上書,一切報罷[100]。」】

十一月十六日:「王祭酒貪居議長,不以讓余,令人怏怏[101]。」

十二月朔:「〈與端陶齋〉:『孟浩然聞已入長安。闓運百金賣一函,七年無過問者。昨乃有韓元瑞,叉鷄去米,聞者笑其徒勞。』」

九日:「周庶長又言官事,戀戀不去,將以我為搖錢樹也。與其蚍蜉,不若胡孫。」

十三日:「千奇百怪事,皆出我家。特賞進士,宜哉。」

十四日:「遣人船迎房嫗,居然有客太太聲勢[102]。」

光緒三十四年:

正月晦日:「周佃求薦書,依而與之。房嫗甚喜,謝我以酒。蓋求之甚力,不知其易得。宦寺之擅威福,大抵如此。」

【二月朔:「山櫻盛開。唐人云『欲然』者,蓋別一種。山櫻皆淡紅,不『欲然』者。」】

二月十八日:「德律風催之。」

三月三日:「昨夜『聞猛雨』,今早不能『戀重衾』,方知詩人屬對非事實也。春有猛雨,必不能寒;春寒重衾,雨必不猛。二句相隔數十日。」

廿日:「雖不敢如羲之誓墓,亦差同梁鴻變名。同學諸君營營輦轂,不知欲居我何地?用我何為?豈小叫天、汪大頭之外,尚有名角耶?天亦憐才,於本月十二日因失足傷腰,不能移步,免至如吳摯甫騙一京銜,為世口實[103]。」

四月七日:「陳秋生來賀喜。幸有此門婿,不然孤負天恩矣。」

五月六日:「房嫗呼余,見堯衢。堯衢乃言其招權納賄,聲名狼藉,信為善之無報也[104]。」

六月二日:「笠雲病死,周旋卅餘年矣。近以逐日本僧,遂至與絕。如瞿軍大一語失旨,慈眷頓衰,由前本未結主知也。」

九日:「〈與廖笙畡〉:『〈劉克厂碑〉,本店自造之文,非漢非唐,似傳似論。後世有闓運其人者,毀譽正未可料,願公無遽灌米湯耳。』」

七月十九日:「《說文》點畢。看桂《疏證》,亦未子細,由學不及段、嚴,功不及苗,但徵典耳。要之本朝只是字書世,亦足雄視百[105]。」

【八月十二日:「看去年日記,亦似異書。」(民國五年三月十一日。)】

十月晦日:「左頦作痛,耳根腫起,似欲作惡,塗如意油而愈。」

宣統元年:

正月四日:「譚道台詩以『壓祟錢』為『壓歲』,隨而正之。」

廿一日:「看梅,真如雪海,乃知梅以繁密為勝。枝橫花繞,體物甚精。」

【二月十四日:「房嫗私發多人往鬧倡。……怪事發,已不能約束矣。趙高望夷積威之漸,不意網漏吞舟,亦復有此。女、小難養,敝在養之。」十五日:「房嫗洶洶,勢不可止,余默坐而已。」】

閏二月十二日:「交條之風自毅皇始,醇妃、珍嬪至於赫德,請託徧五洲矣,奈何奈何[106]。余則因以為利。」

三月十四日:「看雜書,始知何、李尚不及王阮亭,又增一識見。」民國四年三月十七日。

廿二日:「金殿臣書來,呈近作,貫通經論,深入佛海,近今無此學業[107]。」【二年七月廿一日:「得金殿臣書。金詆良知,殊為多事,云我不知佛則信然。」】

廿七日:「看《後聊齋》。『聊齋』,蒲氏齋名,以異姓後之,法曹代劉也。與《姑蘇志》無異。」

【七月十五日:「說『巧言令色』為今外部,頗足砭專心外交者。」】

八月晦日:「龍郎來,言孝達死狀,因婢推傷脅,遂患咯血[108]。疑誣之也。」

九月九日:「蓬洲、蓀畡來,問何處登高,俱云高人宅即登高矣。」

宣統二年:

【二月朔:「蜀客來見,純乎鼠派。」】

四月廿六日:「〈感事〉云:『莊嶽岑樓一瞬間,芳洲鸚鵡又藏船。葉家仁與王家義,並入當年翼教編。」【三年三月朔:「朱家設廿一席,所不能致者,仁、義二家耳。」】

七月十六日[109]:「看何貞翁文集,乃甚自信其詩,亦如曾侯自信其書,不足為外人道也。」

宣統三年:

【正月八日:「〈和吳提學詩〉:『每笑桐城吳汝綸,老年渡海學維新。如今侍講多前輩,還與京卿接後塵。』」○十三日:「『匆匆駒隙影,滾滾馬頭塵』,甚催人也。」】

正月廿五日:「周生滑跌街砌,幾至折肱。此可為奔走之戒。黃生乘舁而亦傷跌,又為好輿輦之戒也。」

三月六日:「劉氏母女來,求衣、書。為寫對一幅,周嫗藏去,遂至猜妒,余一不敢問也。作萬變,圖先生一笑,亦正有樂趣。」

【三月十一日:「過芝畇,值摸雀,真所謂門可羅雀也[110]。」】

四月十一日:「王夫之《史論》似甚可厭,不知近人何以賞之。」

【四月廿九日:「美人遺我茉莉花,何以報之一馬撾,手無斧柯奈龜何。」】

六月十四日:「為朗貝勒、肅王作字,更有不知姓字三人,想亦要人也。字行於京,所謂自北而南,亦天津聞杜鵑之兆[111]。」

【閏六月一日:「寫對子一幅,揮汗成之。摸牌不熱,亦可異也。我視寫字、摸牌無異,而實有異。此關(誤作『開』)境不開心,宋儒言誠正者,未體貼到此。」】

七月廿五日:「得張生急難書,可憐亦可厭。大概樊方伯、端午帥、陳小帥為我害不小[112]。」

【八月十二日:「寫《四嶽詩》一卷,跋云:『獅子搏象用全力,必異於搏兔子力。凡登嶽望海詩,必氣足蓋之,以不用力為力也。杜子美語必驚人,即其不及古人處。」】

【八月十五日:「蕭地師求序,不遠千里。孔子所謂可樂,今日則可笑也。笑亦樂也,或孔子亦笑之乎?」】

八月廿六日:「周嫗酣臥不起,自往喚之,亦不醒。如慈禧遇李蓮英,無可如何也。」

【八月晦日:「康、梁保皇以革命,其計甚狡,惜乎不自量也。狐媚可取天下,鼠竊豈可取耶?」】

九月廿日:「甘思禽欲余與書譚會元,告以不與賊通,猶未悟也。科名中人如此,殊太可惜。出獨立表示之。」

【十一月十一日:「功已剪髮。近報在長子,此多行無禮之咎。」】

十二月廿六日:「聞易仙童仍在嶺南求效用,不談忠孝矣。」

【廿四日:「至湖隄,遇危石車翻,身落糞坑,如唐伯虎。」】

民國元年:

正月二日:「清廷遂以兒戲自亡,殊為可駭。蕭鶴祥來,極頌袁公,亦船山《史論》外別有見解者。」

四日:「『並無豎子能成事,坐見羣兒妄自尊。』又改云:『豎子無成更堪歎,羣兒自貴有誰尊?』」

八日:「伯元送詩來,詩自忠節,行自叛逆[113]。詩言涕淚,而方慶賀新國,乃知讀書人之偽,由文與行分二事也。」

十三日:「叛軍將來看屋,而仍用手本求見,可憐也。整軍興學,遂令人不知順逆,惜不令孟子拒之。余方溺於周婆,亦未暇喻之。」

【二月朔[114]:「偶思『廚人語夜闌』之語,未得其意。取杜詩觀之,以『語夜』對『吹燈』,知『夜』、『闌』字不相連。『語夜』已『闌』,夜深意也。廚人懈於供應,故不寐,而已聞語闌。」】

三月廿一日:「欲求洋人保護,何息惡木陰者之多!」

四月十日:「行齋院,晝長人靜,頗有林黛玉之感。」【光緒廿二年九月廿五日:「入府署,游螺園,滿地燕支,大有柳夢梅之感。」】

六月廿三日:「余逸士來,要我作賊,謝未見。」

【七月朔:「偶思世間閒事,宜有紀錄,試書一紙,將成一小說,名曰《所見錄》,自道光始。」】

七月十八日:「看金殿臣詩,亦自感人,作詩寄之,不古不唐不清,適成為自由詩耳。」「《隋唐演義》以不成反王者為烟塵,其名甚當,作〈烟塵表〉。」

十二月三日:「有人投詩,以莽大夫相規,誠為愛我。」【民國四年十一月廿六日:「陳仲馴為我作符命,證成莽大夫也。幸不遇朱紫陽,不至爭稻桶耳。(無名白頭帖云:『此去真成莽大夫。』)」】

廿一日:「夏伏雛來,言洋人〔李佳白〕歡迎。丁子彬甚懼,海觀亦勸勿應,不知外交者也。」

民國二年:

【民國二年正月六日:「老去偷閒乞病身,暫將閒處作閒人。客無可語忘酬酢,老幸相逢得主賓。斗室偶為親戚話,天涯同看歲華新[115]。羈游足勝羈簪紱,誰識津橋去國臣。」(〈和陳小石〉)】

正月十日:「外報有紅頂朝珠客來,即梁風子也。云昨自焦山歸,因聞前年我頂珠待客,客皆無頂珠,特來補一客。」「得孔孟會證書,推我品行,告以不端。」「林開謩學台來送詩,認真大做,亦殊可敬。」

五月十七日:(錄東坡〈常州除夜〉詩)。

民國三年:

正月廿五日:「劉少田女不知亡國恨,猶以我為有聲氣。」

【「澗阿尚念念碩人[116]。」】

二月廿七日:「帥生取像片寄美國,欲余題字,前云美總統生辰綱者,謬傳也。」

【楊鈞《草堂之靈》卷二謂湘綺過湖北,段芝貴為將軍,迓入署,周嫗隨,湘綺曰:「汝欲看段大少爺,即此人也,有何異處?」卷四:「湘綺云:『一生出處,決於齊河道中。』《夜雪集齊河道中》詩序已詳言之。袁世凱聘國史館館長,邑人祖餞,孫蔚林曰:『「大雪五尺,人馬瑟縮」,先生其憶齊河道上耶?』『大雪』二句,湘綺序中語也。湘綺笑曰:『乃應年姪之招,非遊宦可比。非就總統之聘。』」】

三月十一日:「至大智門,登臥車,容四十人,云費千金,電請總統飭交通部發來者,可謂勞動大神也。」

【十四日:「用名片謁袁世兄[117]。」民國四年七月廿七日:「袁世兄生日,衹得遙祝萬壽。」五年二月廿三日:「廣西起兵,袁世兄甚惶懼。」】

【沃邱仲子《民國十年官僚腐敗史》謂:「袁慰庭雖不學,獨嗜《湘軍志》。湘綺到館年餘,人叩以纂至何處,答曰:『方纂〈孫文本紀〉,猶未就也。』某協修草〈開國史〉,全歸功項城,於武昌起義者有微詞,他民黨則醜詆。湘綺雖不賞其文,而嘉其義正,擢為纂修。」】

十五日:「皙子談云:『南北禪代,已有其功。』蓋與黃興密約。」

十九日:「看〈紅杏青松〉長卷,翁覃谿八十四歲題字。余八十三,欣然繼之,字更小於覃谿,亦雅於覃谿也。」「中華飯店夜飯,八十老人跋涉登樓,彼費錢而我費日,足為戒也。」

四月朔:「又一人云黃秋岳,未之前聞。」

廿九日:「孫同康送書,詩人也,有《同光詩史》之選。詩人無我名,亦足異矣[118]。」

五月廿二日:「午睡身如火,所謂全體熱也。」

廿七日:「入參議院,蔭午樓紅綠纏身,頗為標致。」

六月七日:「看報,言周媽事,殊有意味[119]。王特生亦求周媽,則無影響。」【九月三日:「懿云周兒得賄,誤之甚也。流言往往無根,不及報館有影響。」十二月十九日:「報館誣周媽受賄。周媽屢致人言,理亦宜如王賡虞之請去,惜無御史彈之。朝廷則無以飛語去人之禮,故遂不問。」】

七月八日:「周嫗呻吟,為蟲鳥音,入主人心。」

廿四日:「外國小說一箱看完,無所取處,尚不及黃淳耀看《殘唐》也。」【宣統二年二月九日:「看袁爽秋詩、《茶花女遺事》。」民國三年六月廿九日:「看西洋小說竟日。」】

八月朔:「至清史館聽講。嚴又陵言修史要精神,蓋外國有無精神之事。精神與機器相對,他日文明,當有機器史也。」【九月九日:「嚴又陵繼上臺演說精神。」】

【九月四日:「參政院開會,語久不能辦。」】【九日:「參政院急追乃去,至則靜坐,及宣布不知何事。」十二日:「參政院又傳往,坐二時而出,不知議何事,頗有裏手,非余所能也。」】

十六日:「程穆厂送顧印愚相片求題,顧乃後輩中最小者,眾皆『翁』之,蓋又小於顧,此亦革命也。」

十月廿一日:「看《楞嚴》一日,殊不知其用意,但文思不窮耳。若此何名為經?」

廿七日:「曾觀察送一品鍋,意在二品官,無風送上青天,但學王鳳姐,落得吃喝而已。」

十一月十二日:「開車,洋人必欲用公被,余必不肯,亦可笑也。」

民國四年:

【正月十二日:「夜飭房嫗,不聽話,甚怒,叱之。不意老年猶有此怒,心頭火未滅也。」】

二月四日:「小門生劉人倬來,所謂冤魂不散趕上燄摩者。」

十七日:「作〈陳志〉,一筆滔滔,不古不今,亦消得百金也。」

十八日:「夜夢食點心,兆有口舌。」

十九日:「房嫗大鬧,洶洶似有拚命意,急出避之。宜孫云宜遣一人往雲峰燒香,自不爭矣。余謂不如唐六少耶跪庭中之法,惜順天報館不知此趣史,聊書於此,以貽好事[120]。」

【三月四日:「求富貴皆不可言者,與外婬同。孟子以鑽穴踰墻為仕不由道,蓋知此矣。」】

三月十六日:「日、俄、英、德、法大鬧中華,中華殊不鬧,惟報館鬧耳。」

十七日:「看明七子詩,殊不成語,大似驢鳴犬吠。膽大如此,比清人尤可笑也。」

六月十日:「每日摸雀消夏。孔子取博奕用心,今則取不用心,又一義也。」

【九月廿四日:「終日悶睡,大有林黛玉意思。」】

九月廿五日:「看唐詩『蛾眉鶴髮』云云,不覺有感。女寵而論年,是不知寵嬖者也。唐玄之於楊妃,庶幾非好少者;武氏之控鶴,亦庶幾自忘其年者。余有句云:『安得長見垂髫,如君百歲不祧。』登徒子其賢於宋玉乎?昨日日記,八十老翁自比林黛玉,殆亦善言情者。長爪生云:『天若有情天亦老』,彼不知情、老不相干也。」【參觀《甌北詩鈔五古一題許松堂亡姬小像》[121]、《天真閣集》卷十一〈牂柯悼玉歌〉[122]、卷十二〈招魂篇〉[123]。】

十一月七日:〈與楊皙子書〉:「既不便民國,何民意之足貴?若勸進,則不可。總統係民立公僕,不可使僕為帝也。」「大總統鈞座:但有其實,不必其名[124]。」

【十二月廿九日:「即除日,肴饌不備,欲罷又不可,亦如民國厭倦共和,猶存議院立憲之名而已。」】

民國五年:

三月十一日:「看日記,亦似異書,頗足遣日〔光緒卅四年八月十二日〕。胡子靖來,為錢店求壽文。余言吾文有價,胡言已得彼萬金,可作十文也,笑而許焉。」

四月二日:「看魚元機詩,不似能殺人者,但以其被人殺而眾憐之耳,不如李易安。」

廿一日:「看報,所謂『諸侯放恣,處士橫議』,亦可樂也。」

五月七日:「看舊作狀志,頗能動人。吾文定在『起衰』公之上,以其不敢起衰,故反不衰。」

廿五日:「曹元弼來,皇皇欲有求,所謂不知世事,余亦樂得吃洞庭枇杷、山東杏子耳。怱怱去。」

六月十八日:「黎宋卿送紗未至,因思杜子美『宮衣有名』詩,忘其結句,取視之,奴隸性質,云『終身荷聖情』,有此事耶?瞿子玖必不言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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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海崑崙錄》,景福伯謙[125]

一:

「光緒癸卯閏五月,兩廣總督岑制軍蒞任。七月,制軍急密電奏:『天下貪吏莫多於廣東,而南海縣知縣裴某尤為貪吏之首,又熟習洋務,挾外交以自重。』」

光緒三十一年七月二十日:「住商邱客店。店主王敬堂負販三至上海,頗聞新學。余初下車,來謁,升自阼階,草笠卓如,布衫長素,坐而梁言,起而康趨。力主腦能印物之說,謂心無用。」「許仙屏中丞工書,深於柳誠懸,撫粵時,告予曰:『曾文正嘗言作書要似少婦謀殺親夫既毒且狠。』」

二十一日:「時論因西人制造攻守之法,與墨子近,遂謂出於墨子,非也。墨子之書俱在,曲瑣繁重,用之攻守必敗。」【八月初六日:「泰西謂雷擊人乃觸電氣。文子曰『倚於不祥之木,為雷所擊』者,皆偶觸其氣。凡西人格致哲理,多中國諸子所已言,要亦西人理想所及,非沿緣中說也。」】

二十二日:「李文忠與各國議約,每因一、二字竭十數人之心力,窮日與夜,推敲磋磨。幸而得之,公喜見於色。」

二十八日:「編選至《古文辭類纂》,可謂網羅千古,精深博大。乃以劉才甫入選,是導天下學者,入於支離淺滑,何以為文?且愈暴其短。」

二十九日:「費屺懷喜讀龔定厂詩文,余曰:『才士也。初讀愛其奇警豪邁,再讀之,則奇警者盡側媚,豪邁者或逸而馳矣。」【十一月初八日:「王晉老言梅郎中文過於刻劃,間有沈滯不能自了處;龔定厂詩文求新奇,無範圍,可謂文妖。」】

十月十二日:「《中庸》善言天地,其切要處,只『不息』、『不貳』四字。天地最勞最信。」

光緒三十三年二月二十八日:「產金玉之地必粗惡,產佳人才子必山水秀麗。」

三月初六日:「『戈壁』二字,本蒙古譯音。人多不解,以義論『戈』者斜欹,『壁』者赤立,言其不宿一物也。西域為用兵之地,金戈鐵馬,壁壘常新,古今一大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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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郋園詩鈔》,葉德輝[126]

《觀古堂詩錄》:

《南遊集》:「官梅玉不如,奴橘金可當[127]。」

《朱亭集》:「計拙魚緣木」、「爻逢豕負塗」[128]

「獻賦十年成畫虎,載書千里借明駝[129]。」

《歲寒集》、《書空集》、《漢上集》、《于京集》。

《古泉雜詠》。

《消夏百一詩》:

「孫退谷有《庚子消夏記》,高詹事之《江村消夏錄》、吳荷屋之《辛丑消夏記》,皆賞書畫之作。此作專論摺扇畫。」

《觀畫百詠》:

「析骸易子傷心甚,偏是丹青歷刼多或真蹟而換以偽跋,或贗本而綴以真跋等等。」

「樹根石脚覓題款,姓字或就皴擦成(古人作畫,多不書名,何暇鈐印。宋人則書名不鈐印,鈐印不書名。倪雲林亦然。《西湖志餘》謂宋蕭照『書名於樹石間』。《珊瑚網》云:『劉松年〈絲綸圖〉款曰「松年」,蠅頭小楷,雜鱗紋墨漬間,不復可辨,稱為「暗門劉」。』《西清劄記》云:『范寬雪景山水卷,「范寬」二字,即於幅尾皴法中帶出。驟觀之,殊不見其字迹。蓋古人作畫,各有本來面目,又風氣淳朴,不至有依託模仿之事』)。」

「古今託足權門,以善鑑書畫、骨董傳者,如宋賈似道之廖瑩中、明嚴世蕃之趙文華、鄢懋卿,以及國初陳定為吳三桂婿王永寧及季滄葦作耳目。」

「阮文達《石渠隨筆》云:『倪雲林寓清腴於枯淡。他人畫山水,使真有其地,皆可遊玩。倪則枯樹一、二株,矮屋一、二楹,殘山賸水,寫入紙幅,固極蕭疏淡遠之致,設身入其境,則索然意盡矣。」【「郭熙山水訓」(《佩文齋書畫譜》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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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詩話輯佚》,郭紹虞[130]

《王直方詩話》

秦少游和王仲至詩云:『簾幕千家錦繡垂。』仲至笑曰:『此語又待入小石調也《苕溪》前 51、《玉屑》18。』」

「元豐中,晁無咎時文有聲,無己以詩戲之曰:『聞道新文能入樣,相州紅纈鄂州花。』蓋是時方尚相州纈、鄂州花也《總龜》前 39。」

「陳無已〈除官〉云:『扶老趨嚴詔,徐行及聖時。』饒推守云:『此詩不作可也。才得一正字,亦未須云「趨嚴詔」《總龜》前 7、《苕溪》前 51。』」【《總龜》前八、《叢話》前五十引少游出左掖門詩云云,「識者以為少遊作一黃本校勘,而炫耀如此,必不遠到。」】【《韵語陽秋》卷十一:「杜子美一檢校工部爾,而詩中數及之,衒詫不已,如〈贈蘇傒〉、〈寄薛據〉、〈復怨〉、〈入六弟宅〉云云。」又:「歐陽永叔詩文好說『金帶』,如〈初寒〉詩、〈寄江十〉詩、〈答王禹玉〉詩、〈謝表〉云云,或謂未免矜服衒寵。然杜子美、白樂天器識皆不凡,得一緋衫何足道,而詩句及之不一,何耶?」】

「王逢原見知於荊公,附麗之徒,日滿其門,逢原厭之,署門云:『紛紛閭巷士,看我復何為?來則令我煩,去則我不思《總龜》前 37、《苕溪》前 37。』」

「郭祥正之徒,但知有韻,底是詩《玉屑》十八!」

「荊公和人詩,存一句,云:『夕陽到處花偏暖《總龜》前 14。』」

【「子由〈寄東坡〉云:『莫把文章動蠻,恐妨談笑臥江。』」】

「熙寧初,荊公用事,一時字多以『甫』,押字多以圈。時詩云:『表德皆連甫,花書盡帶圈曾慥《類說》。』」

「東坡〈橄欖詩〉:『待得微甘回齒頰,已輸崖蜜十分甜曾慥《類說》又《野客叢書》卷十七。』南人誇棗子云:『比至你回味時,我已甜訖同上。』」

【「山谷〈贈秦少儀〉曰[131]:『乃能持一鏃,與我箭鋒直。』」】

「梁簡文云:『早知半路應相失,不若從來本獨飛。』李義山(按非也,乃庾信):『無事教渠更相失,不及從來莫作雙。』近時樂府亦云:『早知今日長相憶,不及從來莫作雙《總龜》前 8。』」【司馬溫公〈西江月〉:「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龔定厂:「遇而不合。」】

「劉咸臨醉作《詩話》,醒書其後曰:坐井而觀天,遂亦作天論。客問天方圓,低頭慙客問同上。』」

「洪龜父詩云:『胡生畫山水,烟雨山更好潘邠老愛此句。鴻雁書遠空余愛此句,馬牛風雨草山谷愛此句,師川愛三、四句。』余曰:『向上一句,何眾人皆不好也《總龜》前 8,詩依《宋紀》33?』」

【「王荊公〈歲晚詩〉:『小立佇幽香。』」】

《古今詩話》:

「徐仲稚謂李九皋曰:『公乃鬻冥器者,但垛疊死人耳曾慥《類說》。』」

67【夏竦詩云:「明珠自有千金價,莫為游人作彈丸。」】

《西清詩話》:

「葉濤致遠詩極不工,有〈試茶詩〉云:『碾成天上龍兼鳳,煮出人間蟹與蝦《類說》又《苕溪》前 46。』」

《潘子真詩話》:

「寇萊公詩云:『杜鵑啼處血成花,梅子黃時雨如霧。』賀方回本此。」

【「阮籍〈大人先生歌〉曰:『海凍不流綿絮折。』『折棉』始見此,山谷引庾肩吾未是《復齋漫錄》、《芥隱筆記》。」】

《蔡寬夫詩話》:

「子美〈題道林岳麓寺詩〉云:『宋公之問放逐登臨後,物色分留與老夫。』其後唐扶題詩復云:『兩祠物色收拾盡,壁間杜甫真少恩。』」

《竹莊詩話》卷二十四引《詩事》云:「張文潛極喜王平甫詩,摘句誦云:『人得交游是風月,天開圖畫即江山。』又云:『山圍燕坐畫圖出,水作夜風雨來。』」(按黃魯直詩「醉鄉閒處日月,鳥語花間管絃」;唐崔湜「庭際花飛錦繡合,枝間鳥囀管絃同。」)

《草堂詩話》卷二引《藝苑雌黃》舉古詩重用韵條。

【「韓子蒼云:『窮如老鼠穿牛角,拙似鯰魚上竹竿《苕溪》後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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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朝詩乘》,龍顧山人郭則澐[132]

一:「全謝山通籍不仕,或疑其菲薄本朝,觀集中〈三后聖德詩〉、〈聖清戎樂詞〉,足知其妄。且其繼室為春臺學士錫祺女,滿漢締昏,當時尤罕。」

二:「明崇禎末,有人書狀云:『謹具大明江山一座、崇禎夫婦二口,奉申贄敬。晚生文八股頓首拜。』呂晚村衍其語,作〈真進士歌贈黃九烟〉,有云:『謹具江山再拜上,崇禎夫婦伴緘貺』,『其徒所憎有數事,第一最憎孔孟儒』,『其次大部綫裝書』,『其三同年及寮曹,一見便須飭中廚。』」

三:「高陽李文勤〈擬宮詞〉:『七寶臺高終怯步,六銖衣薄詎勝寒。』」

「福王所聘徐后,經錢牧齋作合,歸洪文襄,丁闇公嘗攷證其事[133]。樊山詠之,有云:『女戎早召傾城衅,男色今思療妬方』,自注:『文襄初決死,太宗為致所眷伶,乃降。』可破齊東謬說。」【樊山詩為「徐氏、阮氏、祁氏各一首」,附見《闇公詩存》卷四〈和樊山師〉詩後。】

四:「漁洋以詩受知。故事鄉、會闈試律,皆以唐、宋詩命題。獨漁洋詩曾經欽命。」

「秦留仙〈紀世祖遺事〉詩有云:『親摹文敏書千幅,小璽朱鈐掌內人。』」

八:「吳孟舉〈紙牌〉詩注謂賓客相邀,諱其名,代以『手談』。」

六:「聖祖與廷臣議儲位,揆愷功與馬齊等倡舉允禩,以是不見容於世宗。追譴甚酷,至以『不忠不孝』題阡。早歲從初白學詩[134]。初白晚入翰林,適愷功以協揆掌院,稱為『院長』,詩中且以『老門生』自居。」

九:「趙損之〈詠史〉:『誰遣六州成大錯,莫言萬里壞長。』」

十:「李衛督浙時,自塑其像,雜花神中。後樓別塑小像,並列夫人像。高宗幸花神廟,詢嵇文恭曰:『花王何麤俗乃爾?』文恭以實對。上曰:『衛本賈人,何狂悖至此!』命毀其像而重塑。王述厂詩云:『雲作衣裳月作鈿,蕙幃春暖更清妍。如何瑤島如花女,却伴傖奴五十年?』」

十一:「莊本淳眷方俊官,有『狀元夫人』之目。在畢秋帆之李桂官以前。」【《金臺殘淚記》一謂陳長春亦有「狀元夫人」之目。】

十四:「人詠魏長生云:『媚態綏綏別有姿,何郎朱粉總宜施。自來海上人爭逐,笑爾翻成一世雌。』魏有『野狐教主』之稱也。」

「太清春姓顧,吳人,以侍貝勒奕繪,人遂以曼珠目之。陳士可所刊《天游閣詩》有〈紀事〉云:『含沙小技太玲瓏,野鶩安知澡雪鴻。綺語永沉黑闇獄,庸夫空望上清宮。碧城行列羞添我,人海從來鄙此公。任爾狂言成一笑,浮雲不礙曙暾紅。』〈序〉稱:『陳叟雲伯以仙人自居,著《碧城詞》,多綺語。有碧城女弟子多人,為之延譽。曾浼雲林以蓮花筏一卷、墨一笏見貽,拒不受。其寄雲林書中乃有「西林太清題其〈春明新詠〉一律,並自和一律,荒唐可笑」云云。今《頤道堂集》無〈春明新詠〉及和太清詩。太清曾託許雲林索汪允莊題其〈聽雪小象〉八絕句,汪即雲伯子婦也。」【按見《心史叢刻》三集,并辯正其私通龔定厂之誣(因《己亥雜詩》中「憶宣武門內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而附會太平湖邸即貝勒奕繪第,太清春夫也)。】【「太清所蓄犬病,拈一字,得福字,曰:『不祥。是示一口田耳。〈金縷曲〉云:「示一口田埋薄命[135]。」』」《丁闇公詩存》卷四〈題顧太春詩扇〉:「才名絕代齊容若,口業無端謗易安。」】

十八:「王壬秋詩『一言拔管婧,七貴笑咸胡』,注謂:『曾文正以取妾,為丁果臣所譏。』楊彝珍有〈簡求闕〉五言排律,亦詠此事。」

二十四:「京師初無吳妓,有之,自賽金花始。繼之者為謝珊珊。袁瞿園有〈珊珊〉絕句,汪述祖有〈珊珊曲〉,陳彥通所謂『早把東南金粉氣,移來北地奪胭脂』。」【《金臺殘淚記》二〈閲燕蘭小譜綴以絕句〉有云:「北地臙脂黯奈何」,自注:「其時旦色多北人,今自張全保外,惟王四喜。」】

「宣統辛亥八月,典禮院進國歌云:『天高高,海滔滔。』汪袞甫〈聞歌〉曰:『可惜管弦猶未被,中原真見海橫流。』歌詞為嚴又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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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登避債之台,日日續送窮之句[136]。」

「寄言松菊」、「託想蓴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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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臺殘淚記》[137]

一:「余友△大令謂余曰:君才識誠異矣,然度未勝,日習楊生韻香論議,其有進焉?」

「丁春喜態常如倦睡,語言呢呢,常如少女。」

「病若有餘、怨若無端。」

〈王小慶傳〉:「人得於天而可愛者,才也,色也。二者自相為愛,又深於衆人。衆人愛之而已,自相為愛則相憐焉,相悲焉,而至於相殉焉。」

二:「翠鈿金縷好風標,星點紅綾貼鬢嬌。記向玉人眉畔見,三年水閣淚通潮。」(吾鄉會城諸姬小病,有鬢邊貼紅綾膏者。)

「瓜時已覺減嬌憨,都是盈盈十四三。開到桃花春色盡,東風二月斷江南。」(當時因王慶官,傷世風不古。然彼已成童。今自南方來者,年十三、四而已,然成童後非殊色,門前鞍馬稀矣。)【三又云:「《燕蘭小譜》所記諸伶,太半西北。有齒垂三十、推為名色者,餘者弱冠上下,童子少矣。今皆蘇、揚、安慶産,八九歲至京師」云云。】

三:「近日勢要轉曰『濶人』,反是曰『糜』腐義,煤聲。」

「王如好色,請毋好貨。」

「《燕蘭小譜》據元院本色目云:『旦之命名,義取於狚,狐之淫者。』余憶唐樂部稱天子為『崖公蜆斗』,殆豪客稱『斗』之濫觴。」

「小郄嘗坐而嘆息,余偶問:『何嘆?』即應曰:『彼此同。』」

【《賭棋山莊集詩六浦秋波錄題後》第五首注云:「雪娘見亨甫〈襄城曲〉,此姬以亨甫故,名大噪,初事亨甫甚謹,後忽與某公密,從之去。」】

「當場意態,都無一定,隨所感觸,如風水相遭,自然成文[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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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白菴詩話》,張載華輯[139]

卷上:

陶靖節〈神釋〉(「應盡便須盡」):「摩詰云:『忽呼吾將行,寧俟歲云暮。』正得此意。」

李青蓮〈蜀道難〉(「問君西遊何時還」):「此句與後『錦城雖云樂』二句緊相呼應,其為明皇而作無疑。」

杜少陵〈喜晴〉(「既雨晴亦佳」):「『佳』字通『嘉』。」李天生云:「『佳』字不與『麻』韵通,公此詩及『泛舟登瀼西』篇皆出韵。〈柴門〉。」(又〈柴門〉。)

【〈北征〉[140]:「『日』字重叶。」】

【〈幽人〉:「先生好仙術。〈憶昔行〉是入山求到,此首是浮海。」】

〈別贊上人〉:「全首『職』韵,惟『熟』字『屋』韵。」

〈謁文公上方〉:「自古能文之士,未有不精於釋理者,唯昌黎稍崛強耳。看先生此詩,何等歸向!」

〈山寺〉(「吾知多羅樹」云云):「此老深於禪悅,道著便是。」【少陵〈偶題〉云:「法自儒家有,心從弱歲疲。」〈秋日夔府詠懷〉云:「身許雙峰寺,門求七祖禪。落帆追宿昔,衣褐向真詮」;「本自依迦葉,何曾藉偓佺。晚聞多妙教,卒踐塞前愆」;「眾香深黯黯,幾地肅芊芊。勇猛為心極,清羸任體孱。金篦空刮眼,鏡象未離銓。」參觀包恢宏父《敝帚稿略》卷二〈答曾子華論詩〉謂杜「未免雜乎異端」。】

〈南池〉:「『色』、『直』、『食』三韵與『屋』通用,不可解。

〈園人送瓜〉:「『草』字重押[141]。」

〈八哀詩〉:「『厲』字兩用,義各不同。『境』字重叶。」

〈壯游〉:「『揚』字重叶,『浪』字重叶。

〈遣懷〉:「『呼』字重叶。」

〈狄明府〉:「『濟』韵重叶,而義不同[142]。」

〈對雨書懷〉(「震雷翻幕燕,驟雨落河魚」):「查晚晴云:『「驟雨」句當與「細雨魚兒出」對看。』」

韓昌黎〈此日足可惜〉:「『光』、『城』、『江』、『鳴』、『更』、『狂』六字皆重叶。」【〈秋雨〉:「『沛』韵重叶。」】

〈送文暢師北遊〉(「何路補剠刖」):「自此以上乃文暢自述求詩文語。」

〈送桂州嚴大夫〉(「飛鸞不假驂」):「范石湖《驂鸞錄》義本此。(吾以方云:『江文通〈別賦〉有「驂鸞騰天」。』)」

卷中:

王半山〈旅思〉:「五、六似襲杜詩『片雲心共遠』一聯。」

〈春日〉:「『室有』二句又犯杜詩。」

〈淨相寺〉:「末二句直錄香山成語。」

卷下:

《瀛奎律髓》:「王右丞〈漢江臨眺〉一、三句兩用『江』字,又篇中說水處太多。」

趙章泉〈早立寺門作〉:「『表見』、『增添』四字淺而俗,此吾所以不喜江西派也。」

陳后山〈除夜〉:「虛谷評中『競辰』二字出《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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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精》,徐𤊹[143]

一:

「冶容誨淫」:「楊氏曰:『冶,銷也。艷媚令人銷神流志。』」

「張氏曰:『潤之以風雨,風未嘗潤也;煊之以日月,月未嘗煊也。』楊用修曰:『古人之文,有因此而援彼者,有從此而省彼者。如「沽酒市脯不食」,酒非可食也;「大夫不得造車馬」,馬不可言造也。』」【參看孔平仲《珩璜新論》,又《易繫詞》「吉凶與民同患」(孔氏《正義》不解其理)[144]。】

【「朱注引《列女傳》關雎『未嘗見其乘居而匹處』,『乘』字當作『乖』,見《淮南子》。」】

二:「江淹〈別賦〉『暫遊萬里,少別千年』本鮑照〈升天行〉『暫遊越萬里,近別數千齡』。」

「陶詩云:『雖無紀歷志,四時自成歲。』唐詩云:『山巾無歷日,寒盡不知年。』又云:『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王百谷云:『此地人家無玉歷,梅花開處是新年。』」

「《詩》云:『憂心如酲。』徐幹」〈情詩〉云:『憂思連相屬,中心如宿酲。』唐人〈下第〉詩云:『氣味如中酒,情懷似別人。』」

「晉羊球〈西樓賦〉:『畫棟浮細細之輕雲,朱耕濕濛濛之飛雨。』王勃〈滕王閣〉襲為『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捲西山雨。』杜甫〈陽城郡王新樓〉又襲為『碧窗宿霧濛濛濕,朱栱浮雲細細輕。』」

「王中〈頭陀寺碑〉云:『層軒延袤,上出雲霓。飛閣逶迤,下臨無地。』〈滕王閣〉襲為『層臺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不特『落霞』、『秋水』也。」

「王勃〈臨高臺〉云:『錦衣夜不,羅帷晝未空』,謂衣夜當襞而不襞,帷晝當空而不空,其淫樂反易晝夜也。今本作『畫不襞』、『夜不空』,澹然無味。」【《柳亭詩話》卷七引田藝蘅說此云:「『樂而失晝夜也。庾丹〈秋閨有望〉曰:「羅襦曉長襞,翠被夜徒薰」,愁而失晝夜也。』按此即〈唐風〉『角枕』、『錦衾』之意。」《升厂全集》58 亦謂:「形容恣情極樂,反晝為夜。」】

「郭璞詩『閶闔西南來,潛波渙鱗起』,言免為閶闔風,水波渙然,如魚鱗之起也。若認鱗為魚,則索然無昧矣。」

「劒屢殺人曰『勞劒』【猶勞薪】。鮑溶詩【〈苦哉遠征人〉】云:『閒弓失月影,勞劒無龍光。』」

【「今人有單相思、雙相思之語。梁宮人包明月〈前溪歌〉早云:『單情何時雙?』」】

《杜律虞注》楊文貞作〈序〉。疑不出伯生手。謝司農公言使琉球時,見彼國讀書無經,而以此當之。其誤陋如云云。實京口張性伯成《杜律演義》,後人稍增益之,託名伯生。余家有張刻古本。性亦元進士,吳伯慶有〈挽張〉詩云:『箋疏空令傳杜律,誌銘誰與緯唐碑?』」

「張維誠《西園詩麈》云[145]:『世謂作詩勿入唐以後事。自五代入明,事物、人群之變,不知幾許,而謂盡不堪入詩!實藝林之積蠹。」

三:「少陵喜用『乾坤』字,皆鄙俗可厭,唯『乾坤日夜浮』一句頗佳。」

「任華詩三篇,信口狂叫,不遵紀律,亦是怪體[146]。盧仝〈飲茶〉、〈月食〉詩效之耳。」

「〈贈鄰詩〉,如錢起云:『鷄聲共林巷,燭影隔茅茨』,于鵠云云,高季迪云云,梅堯臣云云。」

「賈誼〈鵩鳥賦〉云:『庚子日斜』,『主人將去。』劉長卿〈過賈誼宅〉云:『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

「劉禹錫〈玄都〉先後二絕,世人傳誦,而不知任翻〈幘峯寺初遊〉云:『絕頂清秋生夜涼,鶴翻松露滴衣裳。前峯月照半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再遊〉云:『靈江江上幘峯寺,三十年來兩度登。老鶴尚存松露滴,竹房不見舊時僧。』〈三遊〉云:『清秋絕頂竹房開,松鶴何年去不回?惟有前峯明月在,夜深猶過半江來。』」

【「長吉詩:『鬈髮胡兒眼晴綠,高樓夜靜吹橫竹。』」】

【四:「肅藩恭靖王〈塞上曲〉云:『遠出漁陽北擊胡,將軍談笑挽雕弧。千金底購單于首,贖得沙場戰骨無?』」○「沈從先〈采蓮曲〉:『解道芙蓉勝妾容,故來江上采芙蓉。檀郎何事偏無賴,不看芙蓉却看儂。』」】

【五:「《餘冬序錄》記玉山道者〈還家詩〉:『荷知有熱先擎蓋,柳為無寒漸脫綿。』」】

六:「杜甫二子,熊兒宗文也,驥子宗武也。詩云:『驥子好男兒』,又云『驥子春猶隔』,又云:『驥子最憐渠』,又云:『詩是吾家事』,又云:『汝啼吾手戰。』不及熊兒,何耶?」

「子美〈古柏行〉與段文昌〈武侯廟古柏〉文合。」

「桑民懌〈硯銘〉曰:『不歸於朱,得歸於墨。』」

「『赤族』言盡殺言盡殺無遺類也。古人謂空盡無物曰『赤』,如『赤地千里』、『其家赤貧』;今人言不著衣曰『赤條』。」

七:「姚叔祥有言:『今藏書家秘惜為藏,不知傳布為藏。』」

「養生家云:『目不醫不瞎,耳不挖不聾。』余謂:『書不裝不蛀,帖不裱不蟲。』」

「唐、宋人不甚諱『龜』字,不知始於何代?近世以『龜』命名者,獨費龜年、楊龜年。」

【「秦少游傳眇娼曰:『夫佳目,得一足矣,奚以多為?』」】

「諺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今之豪家,以威勢殺人,貨賄宮府,即脫巨室。以厚息逼人致死,官府亦不之究。是殺人還錢,欠債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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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語林》,吳肅公[147]

三:「李于鱗少不慧,,同學生戲呼為李攀鬼。及長,為制義皆勾棘不可句,每試輒蹶。年三十五,始學為詩。齊人多以入聲為平,謂之轉韵。于鱗刻意正之,間不諧,為座客所姍,即嚼其唇,血濺几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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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圃文說》,田同之[148]

【「順贊一,屋下蓋;逆贊一,樓上安。不能更著一。」】

二:「古文用『之』字甚奇,如《莊子》『厲之人』、『驪之姬』、《呂覽》『丹之姬』、《家語》『江之津』、《樂府》『桂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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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檮杌萃編》[149]

「好色不淫乃欺人之談,不淫無以申其情。男女相悅,若不得肌膚相親,總覺此願未了。所以《毛詩》上說了一句『亦既見止』,還要申上一句『亦既媾止』。」

「增二少爺笑賈端甫:『一個月的束脩,才夠吃一個乾茶缸子。若要住夜,你們下頭的嘴忙一夜,他上頭的嘴要忙一月還不夠呢。』」

「那秦淮河畔,當夏秋之交,紅袖憑軒,畫船近岸,記得有一位先生做的〈竹枝詞〉有兩句道:『郎君來時休太早,晚風齊倚玉欄杆。』」

「賈端甫因受了這番冷落,從此深惡烟花。未曾做得風流名土,却作成了一位理學名儒。」

「他看見他恩師進了軍機,不覺怦然心動,就有個王陽在位貢禹彈冠之意。」

「有時王夢笙也在那蘊藉的談風裏頭,寫著點愛憐的密意,那警文小姐也似解非解、似答非答的說上兩句,機鋒全在若即若離之間。這種含意不申,幽懷難寫的,說他是無情,却有無限的悱惻纏綿,在那語言眉目之外;說他是有情,又有一種的端莊大雅在那起居言動之間,叫人親又不能親,放又放不下[150]。情到極處,亦淫到極處。比那見面就如是,完事就無情者,固屬相去懸殊。就比那必須親沾薌澤,釵挂臣冠,然後動心的,也覺得一個尚須憑實,一個全在摩空了。」

【何絮與章池客書:「妾之婢之,唯君所命。」】

「並非緒太太春心易動,實因緒太守到省數年,未得好差,是以不惜呈身邀寵。昔人詩云:『君如有意應憐妾,奴豈無顏衹為郎。』」【按此即嘲汪某妻諂事梁瑤峯,詩之五、六結即云:『百八牟尼珠一串,歸來猶帶乳花香。』】

「潘五姐的細品玉簫、王六兒的後庭插箭,都心服情願的奉承了。」

「那賈端甫是從未嘗過原封花雕的人,以為是生闢蠶叢,卻不道已有過板橋人跡。」

「羅萬象道:『男子以財易色,女子以色易財。』」

「曹大錯道:『我的錯處在不罵人,我罵的這些全不是人。』」

「我看見一個新戲,是武大郎殺死潘金蓮。」【戲嫂為兄所見,逼嫂自盡。】

「《聊齋》所說的,一頂綠頭巾,豈真能將人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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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鏡樓叢刻》,張祖廉[151]

《十五福堂筆記》,陳元祿:

「柳根魚似江南儵魚,慶公泰以此餉太僕公陳星齋兆崙,且告製法。公以用羊汁為疑,慶曰:『君亦知魚傍加羊為何字耶?』」

「太僕公論王勃〈臨高台〉七古曰:『既有「瑤軒綺構」,復有「紫閣丹樓」、「璧房錦殿」、「疊榭層楹」、「繡戶文窗」。既有「朱輪翠蓋」,復有「銀鞍繡轂」。合沓重複,韓子所謂「雜亂無章」者。』盧照鄰〈長安古意〉才說『青牛白馬七香車』,隨有『玉輦』、『金鞭』,復有『寶馬鐵連錢』,其沒分曉如此!」

「『尺二秀才』見《履齋示兒編》,楊誠齋試士,擯一卷書『盡』字作『尽』者。」

《女世說》,嚴蘅:

「孫子瀟作詩,自稱『老夫』,旁有細書,改為『詩人』,則夫人席佩芬筆也。舒鐵雲為作歌。」

《定厂遺著》,張祖廉校錄:

【張宗泰《交游錄龔定厂》云:「戊戌在都,獲交定厂,學博才雄,不樂與俗子為將迎,長卿慢世,正平善罵,殆兼有之。予嘗一造其室,命其子肅衣冠出敗,曰:『此河南張魯岩先生也。」】【又《夫椒山館詩》卷十八、卷二十一。】

〈跋某帖後〉:「嘉慶甲子,余年十三,嚴江宋先生璠於塾中,日展此帖臨之。余不好學書,不得志於今之宦海,蹉跎一生,可勝負負!壬辰八月望,大醉後題。翌日見之,大哭。」

〈書文衡山小真書諸葛亮出師表後〉:「願為不侵不叛之臣,稽首皈依竟。日課四百字可矣。唐高達夫五十學詩,我今四十學書,亦未晚也。」

〈跋傅徵君書冊〉:「有內閣老茶房,山西人。予癸未夏直內閣,此茶房為予煮粥,說傅青主至今不曾死也,為言其嬸入山為尼,師傅青主雲。俄王供事呼茶甚急,未竟其說。」

〈與吳虹生書〉[152]:「〈圓圓曲〉云:『錯怨狂風颺落花,無邊春色來天地。』以此自祝。」【吳名葆晉,吳程九《笏厂詩》中數及之。《聽秋聲館詞話》卷三謂其「官淮海道,曾權江蘇臬使,後亦殞粵匪難」。潘少白《林阜間集》道之尤多,《文集》即有吳〈跋〉。】

「惠鵝當以蠟丸體臨《黃庭經》為報。」

「向來薄宋士大夫罷官後乞祠官,今之書院講席,又出領祠之下,乃今日躬自蹈之。」

「弟去年出都日,忽破詩戒。每作詩一首,以逆旅鷄毛筆,書於帳簿,投破簏中。往返九千里,得紙團三百十五枚,中有留別京國之詩,有津關乞食之詩,有憶虹生之詩,有過袁浦紀奇遇之詩。記君餞我於時豐齋之夕,言定厂此遊,必有奇遇合。但遇而不合,鏡中徒添數莖華髮,集中徒添數首惆悵詩。」【參觀《宋詩話輯佚》[153]。】

《定厂先生年譜外紀》,張祖廉纂:

上:「嗜鷄子,酒闌肴罄,必煮二枚食之,曰喜其有渾沌之氣。」

「少好讀王介甫〈上宋仁宗皇帝書〉,手錄凡九通。」【又論書中「今士之所宜學者」一段,曰:「自珍讀之二十年,每一讀則浮一大白。」按《己亥雜詩》「霜豪擲罷倚天寒」一首自注:「己丑殿試大指,祖王荊公〈上仁宗皇帝書〉。」】

「劉鍾汶方水即劉三也,送其遠行詩有序云:『方水從吾游久矣,而氣益浮,中益淺,吾慮其出門而悔吝多也。然吾方託以大事,倚仗之如左右手,以其人實質無可疑者,特不學無術耳。爰最以一詩送其行。』」

「羽琌之山,藏庋奇物不可勝記,而三秘、十華、九十供奉為最。」

「選功令文,自明逮國朝數千篇,題曰《玉山溫夢錄》。」

「嘗寫文目一通,自漢迄唐,凡七十四篇,曰:『此家絃戶誦之文也。』(〈進學解〉、〈五箴〉、〈佛骨表〉、〈弔古戰場文〉、〈陋室銘〉、〈春夜宴桃李園序〉、〈報任安書〉、〈前後出師表〉、〈陳情表〉、〈北山移文〉、〈蕪城賦〉、〈蘭亭序〉、〈玉台新詠〉、〈討武氏檄〉、〈封建論〉、〈平淮西碑〉、〈祭十二郎文〉、〈送窮文〉、〈阿房宮賦〉、〈送李愿歸函谷序〉皆在。)」

「〈長恨歌〉『回頭一笑百媚生』乃形容勾欄妓女之詞,豈貴妃風度!白居易真千古惡詩之祖。」

「」

「魏彥槃仲〈識傅青主字冊後〉云:『先生一日問余近讀何書,對曰《詩經》,即取素扇,書絕句見貽,云:「女兒公主各丰華,想見皇都選婿家。三代以來春數點,二南卷裏有桃花。」』」

「先生投王芑孫以詩、文各一冊,文名為《竚泣亭文》。孝廉覆書深戒之,謂:『鄉愿猶足以自存,怪魁將何以自處?』」

下:「論橫渠〈西銘〉,曰:『即以文章論,亦北宋第一篇文字。昔年悔不讀,自今始,願讀三千過。』又曰:『亞於佛經一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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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西廂記偶筆〉,楊澹廬《中華小說界》第二卷第七期[154]

「鶯鶯穿孝,紅娘著素,既見科白中,而下文寫鶯鶯珠翠滿頭,紅娘綾羅裹體,不可解者一。」

「鬧齋時張生花了數千,遞簡時張生許紅娘金帛,老夫人云無『白衣女婿』,臨別時又說『夫榮妻貴』,總離不了錢字、官字。」

「『貴宅』、『敝齋』、『自責』、『憚改』等句,若在《續西廂》中,聖歎不知罵成怎樣?」

「《續西廂》之『寸木』、『馬戶』、『尸巾』,聖歎批云:『寫紅娘識字,愈增紅娘之醜。』而〈拷艷〉中之『苗而不秀』、〈前候〉中之『美玉於斯』、〈鬧齋〉中之『先生饌』,是紅娘且讀過四子書矣,聖歎何不罵?」

「昔有一達官過僧寺,僧厭之。一日自吟曰:『因過竹院逢僧話,浮生偷得半日閒。』意甚自得。僧對曰:『相公祇偷得半日閒,老僧却忙了三日。』一日預備,一日應酬,一日糞除也。」

「〈酬簡〉:『試教天官打算半年愁,端的是太平車敢有十餘載。』〈哭宴〉:『這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顯然重複,聖歎則云:『奇句,妙句』,是謂偏袒。」

「張生明明有琴童,而紅娘於〈前候〉則云『無人服侍』,鶯鶯於〈哭別〉則又云『無人調護』[155]。賈寶玉常謂男子不是人,琴童蓋男子,故不得謂之人也?」【Cf.  Sartre, Being & Nothingness, p. 9-10[156].

「紅娘稱張生為『足下』,煞是奇稱!」

「老夫人拷艷後,一見鶯鶯,便哭曰:『汝被人欺負了。』煞是妙語!此時固無話可說,少一句既不明白,多一句又著痕迹也。」

【「『顛不剌的見了萬千』:王伯良云:『顛,輕狂;不剌,語助詞。元曲尚有「破不剌」、「雜不剌」』」】

【「『撒鹽入火』:亦見《殺狗記》。」】

【「『啞聲兒廝耨』:徐文長云:『耨,即昵也。』按《女真觀》劇有『耨聲悄悄蛾眉縱』;《雍熙樂府》:『不記得低低耨』;卷八:『粉汗濕耨聲悄悄』;卷十五:『芳心不耐東風耨』。」】

【「『厭的早扢皺了黛眉,忽的波低垂了粉頸,氳的呵改變了朱顏』:湯若士曰:『三句遞伺其發怒次第也:皺眉,將欲決撒也;垂頸,又躊躇也;變朱顔,則決撒矣。』」】

【「《雍熙樂府》卷四:『無頭鵝絶了翎,沒脚蟹擠了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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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157]

〈逍遙遊〉:「適莽蒼者三飱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斥鷃笑之曰:『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翺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

〈人間世〉:「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凡溢之類也妄。」

〈大宗師〉:「其名為攖寧。攖寧也者,攖而後成者也。」

〈駢拇〉:「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死利於東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殘生傷性則均也。」

〈田子方〉[158]:「凡未始亡,楚未始存。」

〈山木〉[159] :「逆旅人有妾二人。逆旅小子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徐無鬼〉:「舜有羶行,百姓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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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厂論詞》,馮煦[160]

「耆卿詞,自是北宋巨手,然好為俳體。后山以秦七、黃九並稱,其實黃非秦匹也。若以比柳,差為得之。褻諢之作,所失亦均。」

「陳子龍曰:『其為體也纖弱,明珠翠羽,猶嫌其重。』」

「劉龍川〈水調歌頭〉:『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今應有一個半個恥和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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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閣瑣談》,沈曾植[161]

「弇州云:『飛卿詞曰《金荃》,唐人詞有集曰《蘭畹》,蓋取其香而弱也。然則雄壯者,固次之矣。』此弇州妙語。『香弱』二字,可謂善於侔色揣稱。」

「漁洋《花草蒙拾》述雲間諸公論詞謂『入宋便開元曲』云云,蓋指屯田。而不肯察察言之,遂使隨聲附和者,扣槃捫鑰,生諸眼障。」

【「正恐諸君覿面不識耳。」】

「漁洋稱易安、幼安為濟南二安。」

「《樂章集征部樂》『但願蟲蟲心下,把人看待,長似初相識』,直以『蟲蟲』作人人、卿卿用,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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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齋詞話》,陳廷焯[162]

【吳夢牕:「東風臨夜冷於秋。」】

卷一:「美成〈玉樓春〉結句云:『人如風後入江雲,情似雨餘粘地絮。』上言人不能留,下言情不能已。」

【「錢湘瑟〈憶少年〉云:『小屏殘燭,小窗殘雨,小樓殘夢。』」】

卷五:「賀雙卿〈鳳凰臺上憶吹簫〉『寸寸微雲,絲絲殘照』,『誰還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情哀詞苦。用雙字至二十餘疊,可謂廣大神通矣。易安見之,亦當避席 。」

卷七:「『尋尋覓覓,冷冷清清』云云,易安隽句也。『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四字尤不堪,停停當當人人。』喬夢符效之,醜態百出矣。然如雙卿此闋,疊至四、五十字,而運以變化,不見痕迹。長袖善舞,誰謂今人不逮古人!」【項蓮生〈秋聲水龍吟〉:「泠泠暗起,澌澌漸緊,蕭蕭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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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徵》,張德瀛[163]

卷一:「白太傅〈花非花〉詞:『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此二語歐陽永叔用之,張子野〈御階行〉、毛平仲〈玉樓春〉亦用之[164]。」

「子瞻〈水調歌頭〉前闋云:『我欲乘風歸,又恐瓊樓玉。』後闋云:『月有陰晴圓,人有悲歡離。』均叶短韻。韓無咎賦此調之『仞』、『陣』、『望』、『壯亦韻。蔡伯堅賦此調之『尺』、『息』、『上』、『氅』亦韻。」

「詞有檃括體。賀方回言:『吾筆端驅使李商隱、溫庭筠,奔命不暇。』米友仁〈念奴嬌〉括〈歸去來詞〉,晃无咎有括廬仝詩詞。」(山谷〈瑞鶴仙〉括〈醉翁亭記〉,見《詞林紀事》卷六。劉後村〈哨徧〉括韓公〈盤谷序〉。)【散曲亦然。《詞林摘艷》卷三無名氏〈中呂〉(〈赤壁賦〉)、李致遠〈中呂〉(〈歸去來詞〉)、卷四孫季昌〈仙呂〉(〈赤壁賦〉)、張小山(〈歸去來詞〉)、卷三無名氏〈越調〉(〈秋聲賦〉)。】【林正大最多,如〈滿江紅〉括山谷〈聽摘阮歌〉、盧仝〈有所思〉、東坡〈海棠〉(《歷代詩餘》56)、〈意難忘〉括李白〈蜀道難〉、山谷〈煎茶賦〉54、〈水調歌頭〉括〈聽真上人琴歌〉、〈岳陽樓記〉、〈黃州竹樓記〉、〈廬山高〉(59)、〈念奴嬌〉括〈前、後赤壁賦〉、東坡〈月夜與客飲杏花下)[165]69)、〈木蘭花慢〉括李白〈將進酒〉(72)、〈沁園春〉括〈酒德頌〉、〈廬山草堂記〉、〈嚴子陵祠堂記〉(91)、〈摸魚兒〉括葉清臣〈松江秋泛賦〉(93)、〈賀新郎〉括〈蘭亭記〉、東坡〈書和靖詩後〉(96。劉客莊〈哨徧〉括〈盤古序〉、吳潛〈哨徧〉括〈蘭亭序〉(100[166]〉。】【東坡〈哨徧〉括〈歸去來詞〉,汪莘〈哨徧〉括王維〈與裴迪書〉(卷 100)。】【宋自遜〈賀新郎〉(〈後赤壁賦〉)95、蔣捷〈賀新郎〉(杜甫〈佳人〉)95、曾紆〈念奴嬌〉括東坡〈海棠詩〉(《歷代詩餘》70)。】

卷五:「曾丰謂子瞻長短句,猶有與道德合者,『缺月』、『疏桐』一章,觸興於驚鴻,發乎情性也,收思於冷洲,歸乎禮義也。張茗柯論詞,每宗此義,遂為鯛陽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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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風詞話》,況周頤[167]

卷一:「吾詞中之意,唯恐人不知,於是乎勾勒。曩余於每句下注所用典,半唐曰:『儻注矣,而人仍不知,又將奈何?矧詞固以可解不可解,所謂烟水迷離之致,為無上乘耶?』」

「詞用虛字叶韵最難,非近滑,即近佻[168]。『兒』字尤難用之至(如『船兒』、『葉兒』、『風兒』、『月兒』云云)。此字天然近俚,用之得,如閨人口吻,即亦何當風格?乃至村夫子口吻,不尤不可向邇耶?」

「宋人手高眼低[169]。其自為詞,誠夐乎弗可及;其於它人詞,凡所盛稱,率非其至者,直是口惠,不甚愛惜耳。」

卷二:「詞有穆之一境,靜而兼厚、重、大也。」

「《花間》至不易學。其敝也,襲其貌似,其中空空如也,所謂麒麟楦也。」(卷一亦云:「揭櫫《花間》,自附高格,塗飾金粉,絕無內心,浮烟漲墨」云云。)

「李方叔〈虞美人〉:『好風如扇雨如簾』,絕新。又云:『碧蕪千里思悠悠。唯有霎時涼夢,到南州。』尤極淡遠清疏之致。」

「《清真詞望江南》云[170]:『惺忪言語勝聞歌。』謝希深《夜行船》云:『尊前和笑不成歌。』皆熨帖入微之筆。」

「梅宛陵詩:『不上樓來今幾日,滿城多少柳絲黃。』李易安詞:『幾日不來樓上望,粉紅香白已爭妍。』」

「『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覺新來嬾上樓。』此稼軒〈鷓鴣天〉詞,而《吹劍錄》以為是陳秋塘詩。」

「《東浦詞且坐令》云:『但冤家、何處貪歡樂。引得我心兒惡。』毛子晉跋語譏之。按宋蔣津《葦航紀談》:『作詞者流,多用冤家,初未知何等語,後閱《烟花記》有云[171]:「冤家之說有六:情深意濃,彼此牽繫,甯有死耳,不懷異心,一;兩情相繫,阻隔萬端,心想魂飛,寢食俱廢,二;長亭短亭,臨歧分袂,黯然銷魂,悲泣良苦,三。山遙水遠,魚雁無憑,夢寐相思,柔腸寸斷,四;憐新棄舊,孤恩負義,恨切惆悵,怨深刻骨,五;一生一死,觸景悲傷,抱恨成疾,迨與俱逝,六。」』」

「范石湖〈眼兒媚〉:『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縠紋愁。溶溶洩洩,東風無力,欲皺還休。』」

「洪文惠〈生查子〉:『春色似行人,無意花間住。』」

「羅子遠〈清平樂〉『兩槳能吳語』五字甚新。楊柳渡頭,荷花蕩口,暖風十里,剪水咿啞。」

「馬子嚴〈阮郎歸〉[172]:『翻騰妝束鬧蘇堤。』形容粗釵膩粉,可謂妙於語言[173]。天與娉婷,何有於『翻騰妝束』?適成其為『鬧』而已。」

「《方壺詞點絳脣》[174]云:『曉角霜天,畫簾卻是春天氣。』」

「《履齋詞滿江紅》:『數本菊香能勁。』『勁』字妙。」

「吳樂菴〈水龍吟雪〉昉劉龍洲〈沁園春〉[175]。」

「《龜峰詞沁園春》:『南北戰爭,唯有西湖,長如太平。』」

「翁五峰〈摸魚兒〉云:『沙津少駐。舉目送飛鴻,幅巾老子,樓上正凝佇。』東坡〈送子由〉詩:『時見烏帽出復沒。』是由送客者望見行人。五峰詞乃由行人望見送者。」

「《空同詞行香子》:『十年心事,兩字眉婚。』『眉婚』二字新奇,未詳所本。」

「尹梅津〈眼兒媚詠柳〉云:『一好百般宜。』可作美人評語。王彥泓詩所謂『亂頭粗服總傾城』也。」

「夢牕密處,能令無數麗字,一一生動飛舞。『心事稱吳妝暈紅』七字,兼情意、妝束、容色。」

「《白石詞》:『少年情事老來悲。』朱服詞:『而今樂事他年淚。』周端臣〈木蘭花慢〉:『料今朝別後,它時有夢,應夢今朝。』」(呂居仁〈減字木蘭花〉:「來歲花前,又是今年憶昔年。」)此見《餐櫻廡詞話》

卷三:「趙愚軒〈行香子〉云:『綠陰何處,旋旋移床。』」

「劉文靖〈清平樂〉:『青天仰面,臥看浮雲卷。蒼狗白衣千萬變,都被幽人窺見。』」

「趙青山〈望海潮〉:『舊話不堪長。』『長』字隽。易為『詳』字,便無韵致。」

「劉起潛〈菩薩蠻〉:『胡笳吹漢月,北語南人說。』」

「劉鼎玉〈少年游棊〉;『意重子聲遲。』」

「《蘆川詞浣溪沙范才元萼綠春酒》自序謂:『諺為【謂】「竊嘗」為「吹笙」。』李齊賢〈鷓鴣天〉:『飲中妙訣人如問,會得吹笙便可工。』」

「蕭吟所〈浪淘沙中秋雨〉云:『貧得今年無月看,留滯江城。』『貧』字入詞,未有新於此者。」【參觀《南來堂詩集補編》卷二〈九月初三夜喜姚現聞文初徐元歎過宿〉:「喜得僧猶在,貧無月可留。」】

卷四:「〈前赤壁賦〉:『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余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宋遺民劉將孫尚友《養吾齋詞沁園春》【《養吾齋集》卷七】櫽括此〈賦〉,云:『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泛舟。』『七月』句下自注:『「望」,效公「予懷望」,平讀。』始知宋人於『望』字斷句叶韵。」

卷五:「詞格纖靡,實始於康熙中。《倚聲集》集中,小慧側艷之詞,十居八九。鄒程邨實主選政,而借王阮亭名為重,遂轉移風氣。世知阮亭變明、清間詩格,不知詞格之變,亦自託阮亭之名始。」

「王弇州〈臨江仙〉:『我笑殘花花笑我,此時憔悴休爭。來年春到便分明。五原無限綠,難染鬢千莖。』」

「《靜志居琴趣繡鞵》云:『假饒無意與人看,又何用明金壓繡。』語意深刻,令人無從置辨。羅泌〈詠釣臺詩〉:「一著羊裘便有心。」通於斯恉矣。」

「問『哀感頑艷』,『頑字』云何詮釋?曰:『拙不可及。』」

【晏叔原〈臨江仙〉:「從前虛夢高唐,覺來何處放思量。如今不是夢,真個到伊行。」〈鷓鴣天〉:「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阮郎歸〉:「夢魂縱有也成虛,那堪和夢無。」〈生查子〉:「無處說相思,背面秋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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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秋聲館詞話》[176]

卷二:「楊伯夔丈論蔡京書、嚴嵩詩、馬士英畫皆有才,而甘為小人,云:『此所謂「醉裏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辛稼軒〈西江月〉】使秦人而知自哀,亦不為秦人矣。』」

卷四:「項蓮生〈臨江仙〉結句:『瘦應如我瘦,愁莫向人愁。』較史梅溪『瘦應因此瘦,羞亦為郎羞』,思致尤婉。』」

卷十一:「語云:『管得住身,管不住心。』又云:『丟了青竹杖,忘了弄蛇時。』周保緒衍為〈虞美人〉,後結云:『留住花枝,留不住花魂。』又云:『才得春晴,都不記春寒。』讀之清隽。」

卷十二:「周昀叔詞『月在櫻桃樹底黃』,與吳薗次詞『雪在山查樹上紅』同妙[177]。」

卷十八:「王岱,字山長,一字了厂。蔣氏《瑤華集》錄其〈白門春日滿江紅〉云:『金縷檀槽歌子夜,松茵油壁迎蘇小。看花忙、如蝶苦銷魂,知多少。』江浙妓女每出門侑酒,名盛者一夕十餘處,所謂花忙如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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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靜居畫論》,方薰[178]

上:「人見墨汁淹漬,輒呼氣韵。何異劉實在石家如廁,便謂走入內室!」

「墨法濃淡,精神變化飛動而已。昔人云『墨有五色』者也。」

下:「畫不用墨筆,惟以彩色圖者,謂之沒骨法。山水起於王晉卿,花卉始於徐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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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小齋賦話》,浦銑[179]

上:「東坡〈黠鼠賦〉『人能碎千金之壁,不能無失聲於破釜;能搏猛虎,不能無變色於蜂蠆』二語,乃東坡少年〈夏侯泰初論〉也。」

下:「唐、宋人〈積薪賦〉,皆以『後來居上』為正解,李衛公獨云:『雖後來之高處,亦居上而先焚。使薪為能言之物,豈容入爨而揚芬。』蓋衛公既放,特為此有激之論耳。」

「今所傳廣平〈梅花賦〉為偽作,與李忠定〈梅花賦〉中一節全同。忠定自言:『廣平〈賦〉不傳,補廣平之闕』云云。皮襲美猶見之,故效之為〈桃花賦〉。《學齋呫嗶》、《癸辛雜志》俱云廣平〈賦〉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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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歎逝撫棺」、「論交傾蓋」[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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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181]

【汪之昌《青學齋集》卷 24 皆說《淮南》及輯許、高遺注。《蕙櫋雜記》亦有說《淮南》注十餘事。】【丁晏《頤志齋文集》卷七〈文心雕龍校本跋〉[182]:「『〈國風〉好色而不淫』云云,今人皆知此數語出《史記屈原傳》,而不知其本劉安。微彥和,世無曉者矣。】

〈原道訓〉:「鬼出無踪跡電入,龍興鸞集。」【〈兵略篇〉:「神出而鬼行,星耀而玄運。鸞舉麟振,鳳飛龍騰。」】

「經霜雪而無迹,照日光而無景。」

「臨江而釣,曠日而不能盈羅。何則?以所持之小也。張天下以為籠,因江海以為罛,又何亡魚失鳥之有乎?故矢不若繳,繳不若網,網不若無形之像。」

「鳥排虛而飛,獸蹠實而走。」

「善游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為禍。」

「先唱者,窮之路也;後動者,達之原也。先者難為知,後者易為攻也。先者,則後者之弓矢質的也。猶錞之與刄,刄犯難而錞無患者,何也?以其託於後位也。」

「蓬戶瓮牖,上漏下濕。」

〈俶真訓〉:「罷馬之死也,剝之若槁;狡狗之死也,割之猶濡。傷死者其鬼嬈,時既者其神漠。」

「寂漠虛無。非有為於物也,物以有為於己也。是故舉事而順於道者,非道之所為也,道之所施也。」

「目視鴻鵠之,耳聽琴瑟之,而心在雁門之,一身之中,神之分離剖判,六合之內,一舉而千萬[183]。」

「奚仲不能為逢蒙,造父不能為伯樂者,喻於一曲,而不通於萬方之際也。」

「疾風拔木,而不能拔毛髮。雲台之高,墮者折脊碎腦,而蟁蝱適足以翾。」

「牛蹄之涔,無尺之鯉;塊阜之山,無丈之材。營宇狹小,而不能容巨大也。」【〈氾論訓〉:「牛蹄之涔不能生鱣鮪,而蜂房不容鵠卵。」】

「歷陽之都,一夕反而為湖,勇力聖知與罷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順風縱火,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

〈天文訓〉:「清陽者薄靡而為天,重濁者凝滯而為地。清妙之合專易,重濁之凝竭難,故天先成而地後定。火曰外景,水曰內景。」(《大戴禮曾子天圓篇》云:「火日外景,金水內景[184]。」)

〈地形訓〉:「山氣多男,澤氣多女。」

〈覽冥訓〉:「是謂坐馳陸沈,晝冥宵明,以冬鑠膠,以夏造氷。」

「王孫綽欲倍偏枯之藥,以生殊死之人,可謂失論矣。」

「除轡銜,去鞭棄策,車莫動而自舉,馬莫使而自走。騁若飛,騖若絕,縱矢躡風,追猋歸忽,朝發榑桑,入日落棠。」

「乞火不若取燧,寄汲不若鑿井。」

〈精神訓〉:「吾生也物不以益眾,吾死也土不以加厚。造化者之攫援物也,譬猶陶人之挻埴也,其取之地而已為盆盎也,與其未離於地也無以異,其已成器而破碎漫瀾而復歸其故也,與其為盆盎亦無以異矣。臨江之鄉,居人汲水以浸其園,江水勿憎也;苦洿之家,決洿而注之江,洿水勿樂也。」

「以千生為一化,以萬物為一方類也。」

「黃龍負舟,舟中之人五色無主,禹乃視龍猶蝠蜓,顏色不變,龍弭耳掉尾而逃。」

「聖人食足以接氣,衣足以蓋形,適情不求餘。」

「鹽汗交流,喘息薄衝也喉。得茠蔭也樹如車蓋狀下,脫然而喜。」

「墻之立,不若其偃也,又況不為墻乎[185]!氷之凝,不若其釋也,又況不為氷乎!」【〈說山訓〉:「墻之壞,愈其立也,氷之泮,愈其凝也,以其反宗。」】

「今夫儒者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樂,而閉其所樂。是猶決江河之源,而障之以手也。顏淵夭死,季路菹于衛,子夏失明,冉伯牛為癘。子夏出見富貴之樂而欲之,入見先王之道又說之。兩者心戰,故臞;先王之道勝,故肥。直迫性閉欲,以義自防也。儒者非能使人勿欲,而能止之;非能使人勿樂也,樂而能禁之。夫使天下畏刑而不敢盜,豈若能使無有盜心哉!以湯止沸,沸乃不止,誠知其本,則去火而已矣。」

〈本經訓〉:「晚世風俗敗,被衰戴絰,戲笑其中,雖致之三年,失喪之本。」

〈主術訓〉:「水濁則魚噞,政苛則民亂。」【亦見〈繆稱訓〉。】

「揚堁弭塵,抱薪救火。」

「人主非澹薄無以明德,非寧靜無以致遠。」

「以斧劗毛,以刀抵木,皆失其宜。」【〈說山訓〉:「刀便鬀毛,至伐大木,非斧不剋。」】

「中欲不出謂之扃,外邪不入謂之閉。」

「今使烏獲、藉蕃從後牽牛尾,尾絕而不從者,逆也;若指之桑條,以貫其鼻,則五尺童子牽而周四海者,順也。」

「心欲小而志欲大,知欲圓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鮮。」

「智員者,無不知也;行方者,有不為也。」

〈繆稱訓〉:「聖人之道,猶中衢而致尊邪,過者斟酌多少不同,各得其所宜。」

「擊舟水中,魚沉而鳥揚,同聞而殊事,其情一也。」

「男子樹蘭,美而不芳,繼子得食,肥而不澤,情不相與往來也。」

「文者,所以接物也,情繫於中而欲發外者也。以文滅情,則失情;以情滅文,則失文。」

「春女思,秋士悲。」

「有義者不可欺以利,有勇者不可刼以懼,如飢渴者不可欺以虛器也。」

「魯酒薄而邯鄲圍,羊羹不斟而宋國危。」

〈齊俗訓〉:「吹灰而欲無眯,涉水而欲無濡,不可得也。」

「古者,貌不羨乎情,言不溢乎行。其歌樂而無轉,其哭哀而無聲。」

「詭文繁繡,弱緆羅紈。」

「蝦蟆為鶉,水蠆為蟌,皆生非其類,唯聖人知其化。夫胡人見黂,不知其可以為布也;越人見毳,不知其可以為旃也。故不通於物者,難與言化。」【〈氾論訓〉:「老槐生火,久血為燐。」】

「子路拯溺而受牛謝,孔子曰:『魯國必好救人於患。』子贛贖人而不受金於府,孔子曰:『魯國不復贖人矣。』」【又見〈道應篇〉。】

「柱不可以摘齒,筐不可以持屋。」

「見雨則裘不用,升堂則蓑不御,此代為常者也。」【〈氾論訓〉:「一世之間,文武代為雌雄,有時而用也。」】

「竹之性浮,殘以為牒,束而投之水,則沉。金之性沉,託之於舟上,則浮。」

「從牛非馬,以徵笑羽。」

「夫一儀不可以百發,一衣不可以出歲。」

「今屠牛而烹其肉,或以為酸,或以為甘,煎熬燎炙,齊味萬方,其本一牛之體。伐楩柟豫樟而剖梨之,或為棺槨,或為柱梁,披斷撥遂,所用萬方,然一木之朴也。」

「客有見人於宓子者,賓出,宓子曰[186]:『子之賓獨有三過:望我而笑,是攓也慢也;談語而不稱師,是返也;交淺而言深,是亂也。』客曰:『望君而笑,是公也;談語而不稱師,是通也;交淺而言深,是忠也。』親母為其子治扢禿扢,拭,而血流至耳,見者以為其愛之至也;使在於繼母,則過者以為嫉也。」

「眇者使之准,傴者使之塗,各有所宜,而人性齊矣。」

「趨舍禮俗,猶室宅之居也,東家謂之西家,西家謂之東家,雖臯陶為之理,不能定其處。」

「林中不賣薪,湖上不鬻魚。」

〈氾論訓〉:「今夫畫工好圖鬼魅,而憎圖狗馬者,何也?鬼魅不世出,而狗馬可日見也。」(《韓非子》:「客為齊王畫者,問:『畫孰難?』對曰:『狗馬最難。』『孰易?』曰:『鬼魅最易。』」《後漢書張衡傳》諫習讖疏亦用其語。)【《劉子正賞第五十一》。】

「終身無定趨,譬猶不知音者之歌也,濁之則鬱而無轉,清之則燋而不謳[187]。」

「今夫盲者行於道,人謂之左則左,謂之右則右,遇君子則易道,遇小人則陷溝壑。」

「是非有處,得其處則無非,失其處則無是。」

「東面而望,不見西牆;南面而視,不覩北方。唯無所嚮者,則無所不通。」

而證父直躬,信而死女尾生。雖有直信,孰能貴之?」

「蒼吾繞娶妻而美,以讓其兄,此所謂忠愛而不可行者也。」

「溺則捽父,祝則名君,勢不得不然也。」

「猩猩知往而不知來,乾鵲知來而不知往。」

「很者類知而非知,愚者類仁而非仁,戇者類勇而非勇。使人之相去也,若玉之與石,美之與惡,則論人易矣。」

〈詮言篇〉:「人舉其疵則怨人,鑑見其醜則善[188]。」

「三人同舍,二人相爭,爭者各自以為直,不能相聽。一人雖愚,必從傍而決之,非以智也,以不爭也。兩人相鬥,一羸在側,助一人則勝,救一人則免。鬥者雖強,必制一羸,非以勇也,以不鬥也。」【《劉子去情第三》「三人居室,二人交爭,必取信於不爭者,以辨彼此之得失。夫不爭者未必平,而交爭者未必偏,而信於不爭者,何也?以爭者之心,並挾勝情故也。。】

「猶憂河水之少,泣而益之也。」

〈兵略篇〉:「五指之更彈,不若捲手之一挃;萬人之更進,不如百人之俱至。水勢勝火,章華之台燒,以斗勺沃而救之,雖涸井竭池,無奈之何也;舉壺榼盆盎而以灌之,其滅可立而待也。」【文芸閣《知過軒日鈔》(《青鶴》第三卷第五期)稱此篇「山高尋雲,溪肆無景」造句鍊字似晉、宋人。】

「飛鳥之摯也,俛其首;猛獸之攫也,匿其爪。虎豹不外其牙,噬犬不見其齒。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剛。」【〈人間篇〉:「夫狐之搏雉也,必先卑體弭耳,以待其來也。雉見而信之,故可得而擒也。使狐瞋目植耆背毛,見必殺之勢,雉亦知驚憚遠飛。」】

〈說山訓〉:「幽冥者,所以喻道,而非道也。」

「人無言而神,有言則傷。」

「物莫不因其所有,而用其所無。以為不信,視籟與竽。」

「一淵不兩鮫,一棲不兩雄。一則定,兩則爭。」

「人有嫁其子而教之曰:『爾行矣,慎無為善!』曰:『不為善,將為不善邪?』應之曰:『善且由弗為,況不善乎!』」

「剝牛皮,鞟以為鼓,正三軍之眾,然為牛計者,不若服於軛也。狐白之裘,天子被之而坐廟堂,然為狐計者,不若走於澤也。」

「將軍不敢騎白馬,亡者不敢夜揭炬。」

「范氏之敗,有竊其鐘,負而走者,鎗然有聲,懼人聞之,遽揜其耳。」

「因媒而嫁,而不因媒而成;因人而交,不因人而親。」【《法藏碎金錄》卷二。《韓詩外傳》卷七:「宋玉因其友見楚襄王,襄王待之無以異,乃讓其友。其友曰:『夫薑桂因地而生,不因地而辛。女因媒而嫁,不因媒而親。』」《游仙窟》:「新婦曾聞:線因針而達,不因針而䌥;女因媒而嫁,不因媒而親。」】【《新序雜事五》。】

「寧一月飢,無一旬餓。」

「東家母死,其子哭之不哀。西家子見之,歸謂其母曰:『社何愛速死,吾必悲哭社。』夫欲其母之死者,雖死亦不能悲哭矣。謂學不暇,雖暇亦不能學。」

「畫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說;規孟賁之目,大而不可畏。君形亡焉。」

「狂者東走,逐者亦東走,東走則同,所以東走則異。溺者入水,拯之者亦入水,入水則同,所以入水者則異。」

「天下無粹白狐,而有粹白之裘,掇之眾白者也。善學者,若齊王之食鷄,必食其蹠數十而後足。」

「小馬大目,不可謂大馬;大馬之目眇,可謂之眇馬。」

「走不以手,縛手走不能疾;飛不以尾,屈尾飛不能遠。物之用者,必待不用者。」

「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莫;覩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暑。」

「木葉落而長年悲也。」

「故或吹火而然,或吹火而滅。」

「烹牛以饗其里,而罵其東家母,德不報而身見殆。」

「朱儒問天高於修人,曰:『子雖不知,猶近之於我。』寇難至,躄者告盲者,盲者負而走,兩人皆活。」【Lichtenberg, Greek Anthology[189].

「郢人有鬻其母,為請於買者曰:『此母老矣!幸善食之而勿苦。』此行大不義,而欲為小義者。」

「為孔子之窮於陳、蔡而廢六藝,則惑;為醫之不能自治其病,而病不就藥,則勃矣。」

〈說林訓〉:「以一世之度制治天下,譬猶客之乘舟,中流遺其劍,遽契其舟𣔶,暮薄而求之。」

「毋貽盲者鏡,毋予躄者履,毋賞越人章甫。」

「削足適履,殺削也頭便冠。」

「失火遇雨,禍中有福。」

「躄者見虎而不走,非勇也,勢不便也。」

「以兔之走,使犬如馬,則逮日歸風。及其為馬,則又不能走矣。」

「明月之光可以遠望,而不可以細書[190];甚霧之朝可以細書,而不可以望尋常之外。」

「治鼠穴而壞里閭,潰小皰而發痤疽。」

「湯沐具而蟣蝨相弔,大廈成而燕雀相賀。柳下惠見飴,曰可以養老;盜跖見飴,曰可以粘牡。」

「百梅足以為百人酸,一梅不足以為一人和。有以噎死者而禁天下之食,有以車敗者而禁天下之乘,則悖矣。」

「佐祭者得嘗,救鬥者得傷。」

「頭蝨與空木之瑟,名同實異也。」

「視書,上有酒者,下必有肉,上有年者,下必有月,以類而取之。」

「臨河而羨魚,不如歸家織網。」

〈人間訓〉:「禍福之轉而相生,其變難見也。」舉塞上人失馬一事為例。

〈脩務訓〉:「雖粉白黛黑勿能為美者,嫫母、仳倠也。」【《鹽鐵論國病第 28》:「傅白黛青者眾。」】

「夫亭歷冬生,而人曰冬死,死者眾;薺麥夏生,而人曰夏生,生者眾。胡人有知利者,而人謂之駤;越人有重遲者,而人謂之眇。以多者名之。」

「施芳澤,正娥眉,設笄珥,曳齊紈,粉白黛黑,籠蒙目。」

〈泰族篇〉:「宋人有以象牙也其君為楮葉者,三年而成,莖柯豪芒,鋒殺顏澤,亂之楮葉之中,而不可知也。列子曰:『使天地三年而成一葉,則萬物之有葉者寡矣。』」【亦見《韓非子》。】

「寸而度之,至丈必差;銖而稱之,至石必過。石秤丈量,徑而寡失;簡絲數米,煩而不察。」

「禽獸之性,大者為首,而小者為尾。末大於本則折,尾大於要則不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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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子第二十二說林上[191]:「夫楊,橫樹之則生,倒樹之則生,折而樹之又生。然使十人樹楊,一人拔之,則毋生楊矣。」

〈第二十三說林下〉:「有與悍者鄰,欲賣屋而避之。人曰:『是其貫將滿矣,子姑待之。』答曰:『吾恐其以我滿貫也。』遂去之。」

○「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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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學發微》,江瀚[192]

卷上:「孔子之道未實行。《韓非顯學篇》曰:『儒分為八,墨分為三,皆自謂真孔、墨。孔、墨不復生,誰能定孔、墨之誠乎?』漢武帝用董仲舒言,罷黜百家,表章六藝。然史公〈儒林傳〉曰:『讀功令,未嘗不廢書而嘆。』《漢書儒林傳贊》且謂:『利祿之路然也。』」

「《魯論》記孔子語,有垂訓萬世者,有因一事而發者。問行之答,子路與冉有異詞;言詩之旨,子夏與子游殊科。」

「《孝經》曰:『身體髮膚,不敢毀傷。』而《大戴禮曾子大孝篇》曰:『戰陳無勇,非孝也。』〈大雅蒸民〉之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而《易之六二》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

「孔子之言人倫,大都對待舉之,期於兩方交盡[193]。《論語》顏淵告齊景公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對魯定公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易家人》之《彖》曰:『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春秋》昭二十六年《作傳》曰:『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禮記禮運》亦曰:『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194]。』『三綱』之說,出緯書,見《白虎通義》,其實亦責君、責父、責夫為特重,何則?表端,斯影直;綱舉,斯目張。臣不臣,必先由於君不君也。」【孔安國〈古文訓傳序〉[195]:「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父雖不父,子不可以不子。若君、父不敬其為君、父之道,則臣、子便可以忿之邪?此說不通矣。」】

「《羣書治要尸子》謂:『孔子貴公。』劉向《說苑至公篇》記孔子論楚共王遺弓,亦曰:『人遺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呂氏春秋不二覽》曰:『孔子貴仁。』揚雄《太玄經攡篇》曰:『同愛天下之物,無有偏私,故謂之仁。』」

《白虎通義嫁娶篇》:『妻者,齊也,與夫同體。』《說文解字》亦曰:『妻,婦與夫齊者也。』惟劉熙《釋名》曰:『士、庶人曰妻;妻,齊也。』然《詩小雅十月之交篇》:『艷妻煽方』,《孔疏》釋《傳箋》曰:『《禮》云:「天子之妻曰后。」此言妻,以其敵夫,齊於夫也。』至『婦』,則對姑之稱,故《白虎通義》曰:『婦者,服也』,《說文》曰:『婦,服也。』」

○中[196]:「《論語》:『民可使由,不可使知。』何氏《集解》、朱子《集注》俱不得其說,將孔子說成老子之愚民《道德經》下。孔子欲明明德於天下,《韓詩外傳》卷三載孔子引《詩》曰:『俾民不迷』,而詳申之。豈愚黔首哉!」

[197]:「中國無宗教範世誨人、潛驅默率,惟恃名。《論語》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又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易繫詞》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孝經》曰:『立身行道,揚名後世。』此聖人以名為教之微權也。自道家以好名為病(見《十駕齋養新錄》卷十八引「伯夷死名」與「盜跖死利」、《荀子》「盜名不如盜貨乎」)。名不足為人勸,顧亭林《日知錄》卷十三曰:『漢人以名為治,故人才盛。』范希文〈近名論〉謂:『《春秋》即名教之書。』」又《退厂隨筆》卷十八。)

【《荀子辱篇》:「楚人安楚,越人安越,君子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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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翁山房札記》[198]

二:「〈木瓜〉首章,《傳》曰:『瓊,玉之美者。』《疏》謂『瓊,非玉之名,凡玉色之美為瓊』,其說甚善。《說文》:『瓊,赤玉也。』後人罕遵許義,多用為白。謝惠連〈雪賦〉曰:『庭列瑤階,林挺瓊樹』,故《困學紀聞》卷十七以謝為誤。范雲〈四色詩〉第三首曰:『素鱗揚北渚,白水杜南宛。獻環潤玉塞,歸珠照瓊轅』,六朝皆然[199]。唐人用《說文》,乃改朱崖郡為瓊州。段《說文注》謂:『倘是赤玉,當在璊、瑕二篆間。』極是。然改『赤』為『亦』,則殊未協。王貫山《說文釋例》曰:『「赤」古作「灻」,「美」字脫爛上半,即似之矣。』」【《演繁露》十、《升厂外集》卷二十六謂惠連之誤,升厂并引長吉「白天碎碎墮瓊芳」。】

七:「徐幹《中論治學篇》曰:『凡學者,大義為先,物名為後。大義舉,而物名從之。鄙儒之博學也,務於物名,詳於器械,攷於詁訓。摘其章句,而不能統其大義之所極,以獲先王之心。』《龔定厂文集補編》謂『徐幹《中論》論儒者之蔽,既見要害,擊而中之』者,即稱此。」

八:「奏議尤忌冗長。明洪武八年刑部主事茹太素陳時務,累萬言。帝怒,杖於朝。次夕,復於宮中令人誦之,得其可行者四事,乃慨然曰:『五百餘言可盡耳《明史》本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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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齋夜話》[200]

三:「山谷云:『天下淸景,初不擇賢愚而與之遇,然吾特疑端爲我輩設。」

【《老學厂筆記》卷六:「杜詩『夜闌更秉燭』謂夜已深,宜睡,而復秉燭,以見久客喜歸之意。德洪妄云:『「更」當平聲讀。』烏有是哉!」】

五:「荊公曰:『「風定花猶落」,靜中見動意;「鳥鳴山更幽」,動中見靜意』云云。唐詩『海日生殘夜,江春入暮年』置早意於殘晩中;『驚蟬移別柳,鬥雀墮閑庭』置靜意於喧動中。」

【卷九引沈東陽《野史》:「桓溫玩侮殷浩,曰:『汝愼勿犯我,犯我當以汝詩示人。』」】【郝蘭臯《曬書堂筆錄》卷五引此,云:「此語頗佳,為《世書》所未載。」】【《隋唐嘉話》:「魏收錄其文集,以遺徐陵,令傳之江左。陵遂濟江而沈之,曰:『吾為魏公藏拙。』」二事相映。】

九:「淵才恨五事:時魚多骨,金橘大酸,蓴菜性冷,海棠無香,曾子固不能作詩。」【《湧幢小品》10:「一恨河豚有毒,二恨建蘭難栽,三恨櫻桃性熟,四恨茉莉香濃,五恨謝、李、杜諸公多不能文。」】

「與余過興國寺河上,食素分茶甚美。將畢,問奴楊照取錢,奴曰:『忘持錢來。』淵才色窘,以手捋鬚良久,目予,趨自後門出,若將便旋然[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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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烟堂十種》,紀昀[202]

【陸機〈隴西行〉:「我靜而鏡,民動如烟。」】

【《韵語陽秋》卷三:「省題詩自成一家。首韵拘於見題,則易於牽合;中聯縛於法律,則易於駢對。王昌齡、錢起、孟浩然、李商隱皆有詩名,至於作省題詩,則疎矣[203]。王之〈四時調玉燭〉云云、錢之〈巨魚縱大壑〉云云、孟之〈騏驥長鳴〉云云、李枝〈 桃李無言〉云云,與兒童無異。」】

【元遺山〈沁園春〉:「拈將詩筆,猶有神通」;「看薄批明月,細切清風。」】

【《四庫提要須溪四景詩集》:「晉、宋以前,無以古人詩句為題目者,沈約始有〈江蘺生幽渚〉詩,以陸機〈塘上行〉句為題。唐、宋科舉,始專以古句命題。程試之作,唐莫詳於《文苑英華》,宋莫詳於《萬寳詩山》。」】

《唐人試律說》:

黃滔〈白雲歸帝鄉〉[204]:「《莊子》:『乘彼白雲,至於帝鄉』,郭注曰:『氣散則無不之。』明以登遐為言,殊難措筆。此詩就題論題,直以『帝鄉』為京師。凡題有應顧本旨者,如『風雨鷄鳴』,不可不切君子;有可不拘本旨者,如『春草碧色』,可不必切送別。」

馬戴〈開元皇帝東封圖〉[205]:「劉隨州〈過賈遺故宅詩〉曰:『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用〈鵩賦〉『主人將去,庚子日斜』二語,渾然無迹。」

柴宿〈海上生明月〉[206]:「詩之為道,非惟語不可偷,即偷勢、偷意亦歸窠臼。夫悟生於相引,有觸則通;力迫於相持,勢窮則奮。立古人於前,竭吾力而與之角,如雙鵠並翔,各極所至;如兩鼠鬥穴,不勝不止。」

蔣防〈秋月懸清輝〉[207]:「雖無奇語,不失法度。人必五官四體具足,而後論妍媸;工必規矩準繩不失,而後論工拙。佳句層出,而語脉橫隔,反不如文從字順,平易無奇。李嘉祐『野樹花爭發,春塘水亂流』,宋人以為至佳。然上聯曰:『年華初冠帶,文體舊弓裘』,下聯曰:『使君憐小阮,應念倚門愁』,十字橫亘其中。」

南巨川〈美玉〉[208]:「有瑕寧自掩,匪石幸君知。」

【盧肇〈澄心如水〉[209]:「詩本性情,可以含理趣,而不能作理語,故理題最難。」】

鍾輅〈緱山月夜聞王子晉吹笙〉[210]:「『月』字不免微脫,亦緣得意疾書,風利不得泊也。」

錢起〈湘靈鼓瑟〉:「中六句句法相同,所謂切脚之病。」

陳季〈湘靈鼓瑟〉[211]:「『一彈新月白,數曲暮山青。』略同仲文作,然錢置於篇末,故有遠神。此置於聯中,不過尋常好句。西河『調度入聲』之說,誠至論也。此如『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悵矣秋風時,余臨石頭瀨』,作發端則超妙,設在篇中則凡語。『客髩行如此,滄波坐渺然』、『問我今何適,天台訪石橋』,作頷聯則挺拔,設在結句則索然[212]。」

錢可復〈鸎出谷〉[213]:「『一囀已驚人』,『摶風翻翰疾』[214]。鶯有聲,然『驚人』非鶯之聲也;鶯能飛,然『摶風』非鶯之飛也。皆鍊字不穩。」

濮陽瓘〈出籠鶻〉:「『一點青霜裏,千盤碧落中。』『盤』原作『聲』,秦澗泉前輩改作『盤』,神彩頓增。」

【張喬〈月中桂〉:「根非生下土,葉不墮秋風。」】

【陳至〈芙蓉出水〉[215]:「『劍開寶匣,峯影寫蒲津。』可云劍似芙蓉,不得云芙蓉似劍;可云峯似芙蓉,不得云芙蓉似峯。」】

「摩詰、文昌、昌黎、柳州試律疵累橫生,是皆百里不治,不害其為龐子元者也。」

《刪正二馮評閱才調集》:

上:白居易〈代書一百韵寄微之〉:「短章可擺脫蹊徑,長篇却離不得起、承、轉、合。所謂變化飛動者,正從起、承、轉、合處做出。」

「未為明主識,已被倖臣疑。」鈍吟批:「前敘風流,無此一段剛正,是狎邪所為矣。古人云:『牕前閑詠鴛鴦句,壁上時看獬豸圖。』即此意也。」

【二馮皆痛斥高氏《品彙》「排律」之說,以為「排」字真害人,「今人詩板拙不貫串,皆『排』字入骨」害之。】

耿湋〈秋日〉:「反照入閭巷,憂來與誰語?古道無人行,秋風動禾黍。」紀批:「此種在當日自佳,然後來摹擬虛鋒,已成窠臼。神奇臭腐,轉易何常!虞山痛詆滄浪,要非無見。耳食者自矜妙悟,亦可謂桃花作飯矣。」【陳眉公論李于鱗古樂府云:「刻畫古人,是後生第一病。武陵桃花,惟許漁郎問津一次,再跡之,便成村巷矣。禪家公案亦然。」】

紀批:「溫、李遭逢坎坷,故詞雖華艷,而寄託常深。楊、劉優游館閣,寄興唱酬,徒獵溫、李之字句,故菁華易竭,數見不鮮,為人所厭。」

溫庭筠〈過華清宮二十二韵〉:「艷笑雙飛斷,香魂一哭休。」

元稹〈夢遊春〉:「雖云覺夢殊,同是終難駐」;幸有古如今,何勞縑比素。」

李白〈白頭吟〉:「莫卷龍鬚席,從他生網絲。且留琥珀枕,還有夢來時。」

《刪正瀛奎律髓》:

四:杜工部〈江漢〉方批;「中四句『雲天』、夜月』、『落日』、『秋風』皆景也。」紀批:「『落日』二字乃景迫桑榆之意,借對『秋風』,非實事也。」(按是極。)

《點論李義山詩集》:

上:「〈漫成三首〉:『不妨何范盡詩家,未解當年重物華。遠把龍山千里雪,將來擬並洛陽花。』『未解』句直貫下二句,言花、雪本非同類,不識何以相擬也。美而詰之之詞。」

〈西溪〉:「人間從到海,天上莫為河。」

〈無題〉:「黃金堪作屋,何不作重樓?」

〈春日〉:「蝶銜紅蕊蜂銜粉共助青樓一日忙」

〈過招國李家南園〉:「唯有夢中相近分,臥來無睡欲如何?」

〈曲池〉:「迎憂急鼓疎鐘斷,分隔休燈滅燭時[216]。」

〈偶成轉韵七十二句〉:「沛國東風吹大澤,蒲青柳碧春一色。」

〈題鵝〉 :「羈雌長共故雄分。」

〈十一月中旬至扶風界見梅花〉 紀評:「梅詩固忌刻劃,然烘染傳神,今日又成窠臼。桃源再製,便成村落。」

【〈江上憶嚴五廣休〉:「逢著澄江不敢詠,鎮西留與謝功曹。」】

中:〈別智玄法師〉 :「雲鬢無端怨別離。」紀評:「起句不似別僧詩。」

〈過楚宮〉 :「微生盡戀人間樂,只有襄王憶夢中。」

〈櫻桃花下〉 :「他日未開今日謝,嘉辰長短是參差。」紀評:「集中屢詠櫻桃,必有所為,亦可以意會之。」

〈子初郊墅〉 :「看山對酒君思我,聽鼓離城我訪君。」芥舟曰:「此調用在起句,故只覺脫洒,不嫌油滑,亦以其所襯字雅凈。若吳梅村偷用於頷聯,『青山』、『紅粉』卿卿我我,則俗不可耐矣。」

〈戲題友人壁〉 :「相如解作長門賦,却用文君取酒金譏其藉妻資財。」

〈春遊〉 :「徒倚三層閣,摩挲七寶刀。」

〈涼思〉 :「客去波平檻,蟬休露滿枝。永懷當此節,倚立自移時。」

〈宮中曲〉 :「巴箋兩三幅,滿寫承恩字。」

〈今月二日輒復五言四十韵獻上〉 :「容華雖少健,思緒即悲翁。」

下:〈偶題二首之二 :「春叢定是饒栖鳥,飲罷莫持紅燭行。」

〈寓目〉 :「此生真遠客,幾別即衰翁。」

〈柳枝序〉 :「吹葉嚼蕊,調絲擫管,作天海風濤之曲。」

〈燕台〉 :「雌鳳孤飛女龍寡」

〈海上謠〉 :「上元細字如蠶眠。」

〈贈歌妓〉 第二首:「只知解道春來瘦,不道春來獨自多。」《馮注》卷三云:「爾只解道我春來消瘦,何不解道我春來獨自歟[217]?」

【博明《西齋偶得》卷中謂〈碧城〉三首指貴妃事,竹垞說是。】

【張雲璈《簡松草堂詩集》卷二十〈神傷〉第一首自注云[218]:「前輩解義山〈錦瑟〉,謂瑟本二十五絃,破之則五十矣,以寓斷絃之義。此說最精。」《容齋續筆》卷七引《史紀封禪書》云:「漢公孫卿為武帝言:「太帝使素女鼓五十絃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絃。』於是武帝作二十五絃及空侯。」《前漢郊祀志》亦云。】【汪韓門《詩學纂聞》謂〈錦瑟〉乃義山自況:「無端」者,無謂也。古瑟「五十絃」,不為時尚。自顧老大,已半百矣。「曉夢」喻少年。「春心」者,壯心也。「珠」、「玉」,遺珠埋玉,後世必「追憶」,而當今則淪落。】【《七修類稿》卷 19 謂:「『無端』二字,似乎不通。」】【姚培謙《松桂讀書堂集》卷六謂:「『無端』二字,謂世間姻緣無非幻合,只如既有『錦瑟』,便有『五十絃』,既有『五十絃』,便鼓出許多哀怨來。事過境遷,『無端』而聚者,亦『無端』而散。」】

【《西溪叢語》卷下:「〈定子〉詩:『堪笑吃虛隋煬帝。』《北里志》:『贈劉泰娘詩云:「莫使奔波遂吃虛。」』」(袁子才詩中好用此二字,如卷三十六〈雜書十一絕句之二〉:「我笑如來太吃虛」,卷七〈臨行〉:「吃虛無奈是情何。」)】

【魏錫曾《非見齋碑錄》載咸通四年溫憲撰〈程修己墓志銘〉云:「大中初,詞人李商隱每從公遊,以為清言玄味,可雪緇垢。」(亦見《平津讀碑記再續》、《隋唐石刻拾遺》。)】

【《唐音癸籤》23:「義山〈利州江潭作〉自注『感夢金輪所』:『《蜀志》:「則天父為利州都督,泊舟江潭,后母感龍交,娠后。」』詩云:『自携明月移燈疾,欲赴行雲散錦遙。』言龍啣珠為燈,而散鱗錦以交合見木華〈海賦〉。龍性淫,義山為代寫其淫,工美得未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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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督廬日記鈔》[219]

卷一:光緒二年二月十八日:「雷甘杞先生嘗為余言:『覺阿未出家時,為學官弟子,從江鐵卿先生游,勸先生披剃,同至常州天甯寺受具。既改僧服,即從彼法。覺阿先入道,輩行居首。覺阿初與先生約住堯峰,至是遽曰:「吾輩為佛門弟子,當勤修苦行,豈可自安牖下!」令往參金山。金山寺為江南大剎,戒律嚴,凡來謁者,必任肩柴挑水之役[220]。江皤然七十,自念不能,即獨歸。而家有少妾,未便言歸,寄居城南流水禪院,窮苦數載,受某氏校經之聘。最後,其嗣君某迎養於家,以其僧也,錮之一室,鬱鬱以死。時覺阿築通隱厂,歌詠自得,絕不問先生矣。』」

【「蚊市極盛。」】

卷二:光緒四年四月初五日:「虎邱塔塼有『武邱山』字,當是唐人磚避諱作『武』也。」

六年四月十三日:「王懿榮、汪宗沂、李慈銘、黃紹箕並入珊網,豈將留余一人,為異日榜中生色耶?無聊之極,作此大言,不禁破涕為笑。」

卷三:十年十月初九日:「楊星吾之離奇閃爍,無與比倫。查翼輔以為鮑叔衡、侯念椿之不如。」又十二月廿四日:「翼輔談星吾之詭譎絕頂,目錄之學亦絕頂。所居宜都,城磚甚古,皆刻字,携之東瀛,善價而沽。」

十一年二月廿九日:「高伯足〈城西〉四首,集中遺其二,補錄。」

卷四:十二年四月十五日:「《有學集》文取精用弘,一代鉅手。謝山全從此出,而詆牧翁不忠不孝,逢蒙之殺羿也。」

十一月十一日[221]:「《抱朴子、外篇臣節篇》有云:『儀蕭、曹之指揮,羨張、陳之奇畫。』乃知少陵〈詠懷古跡〉詩『指揮若定失蕭曹』全本此。東澗箋尚未核,他何論焉!」

十二月十九日:「李壬叔在京師,自撰門聯云:『小學畧通書數,大隱不在山林。』」

十三年七月二十六日:「讀《觀古閣叢稿題泉冊》云:『沈韵初舍人收藏書畫、碑版,甲於都下。中年遽逝,其太夫人慟之,即取所藏,悉焚之,人間精本幾絕。』噫,此老為人所咍矣。沈氏物固在,當時拉雜摧燒者,非兔園冊子,即會計簿耳。前年趙撝叔歿,亦即聞人言,云所藏秘帙盡為盜刼,鄭厂為之嗟嘆,而不知亦沈故智也。」

十月廿七日:「羊辛楣言:『今之名臣,皆善於防君子,而不善於防小人。』」

卷五:十四年十一月初四日:「黃再同為言:朱文正得宋拓〈化度寺碑〉,請覃谿審定。覃谿別造一贋本歸之,而留其真本[222]。文正未之覺,覃谿又從而揶揄之,以是文正恨刺骨。覃谿晚年蹭蹬,文正有齮齕之也。」

十五年五月初七日:「錄蔣礪堂與覃谿婿書,述覃谿身後事甚詳。黃再同云:『書中五齡幼孫名穎達,甚不肖,覃谿遺業為其夫婦蕩盡。其婦今尚存,年幾八旬,孤老無依,再同請之常熟翁尚書與同人醵資助之,每月京錢百餘千文,猶不足供揮霍也。聞今尚嗜雅片,無事則覓人為葉子戲。覃谿先生一女孫為其所鬻,幸知其事者為贖歸之。」

【「真有虞世南兒之嘆。」】

【「得君為導,如水母之有蝦也。」】

卷六:十六年八月廿四日:「爽秋來談,背誦杜詩,如瓶瀉水,記問真不可及。」

九月初一日:「掌院接見之期,徐中堂午刻至,談義理二字,刺刺不休。又謂時文五百年不廢,必有大道理,我輩參不透耳。」

十八年八月十八日:「禮卿來,久談,云:『本朝通儒不談掌故,不談經濟。錢竹汀宮詹有觖望,《潛揅堂集》為謗史。』皆可駭也。」

卷七:二十年六月十九日:「鶴巢丈自輓聯云:『無生之樂,視死如歸。』」

二十二年八月十三日:「告煥彬:『公讀《世說》太熟,舉止謦咳皆可入臨川之筆。』不覺大笑。」

廿八日:「夏聞枝春述筱珊因與掌院爭紀慎齋入儒林事,大攷為所中傷。日前接見同署諸君,昌言不諱。」

九月卅日:「補撰〈儒林大奎傳〉,東海相國之意。大奎從邵子《先天》入手,傍涉術數。東海初以屬筱珊,不允,致齟齬。余不能却,即此,媿吾友矣。」

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張適《甘白集》舊抄本有覃溪、澗蘋藏印。顧兩印皆倒用,與覃溪如兩巳之相背,疑以此示微意也。」

二十四年二月初五日:「藝風黎邱之技,相與蹙額。」

五月廿六日:「偽游雲夢,暗度陳倉,至別墅,行納簉禮。不意垂老桑榆,猶留此一重公案,篋中携《有學》、《梅村》兩集,牧齋耄荒,祭酒晚而得子也。」【九月初一日:「挈陳姬進城。姬出自小家,未拓眼界,入門瞻眺,大有沈沈夥頤之象。」】

六月初二日:「昨有旨,允孫燮臣師之請,求校邠師《抗議》,豈知尚有一老弟子,陸沉金馬門乎?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無怪康門之標榜也。」

八月十四日:論六君子,最惜楊叔喬。

卷八:二十六年六月廿五日:「忽悟得中國之亡,亡於學究,亦亡於小說書獃子。又悟得《論語》『六蔽』當有七蔽,蓋佚『好忠不好學,其蔽也妄』二句。」

【「邢、尹之猜,至成鄒、魯之鬨。」】

【「鄙意如敕勒驅邪,速速如律令敕。」】

卷九:二十七年正月初八日:「戊戌所殺者,除楊侍御外,皆南人也,今皆北人。戊戌皆漢人,今除天水尚書外,皆旗人也。戊戌皆少年新進,今則皆老成舊輔。然則今日之禍,黨禍也。蕭墻縱火,以敵人為罏鞲耳。」

二月廿七日:「崑柏師言:『行在諸公,顯分畛域,以扈蹕者為第一等,奔赴者為第二等,留京者為第三等。吾輩効死危城,流離驚恐,不知何負於朝庭。』」

三月廿四日:「諭旨:此次變出非常,去年五月以後告假出京者,一概從寬不究。余告佩鶴云:『此輩次隨扈一等,若留京困守者,既不殉難,即為漢奸,否則亦與洋人聲氣相通者也。』」

五月十五日:「去年鼎沸之年,凡十二辰生肖屬羊者及楊姓,皆殺無赦。無怪都市門聯『洋溢聲名』至改為『詳溢』也。」

十七日:「義和團見南人,必問曰:『爾上海人乎?』若應之曰:『然。』則槍刄交下矣。豈知上海人固與彼一流也哉!」

卷十:二十八年七月一日:「鹻地經炎日蒸晒,皆坼裂如龜兆,皮片片剥落如松鱗,余謂之『地癬』。」

卷十二:三十一年二月廿九日:「京師楊梅、櫻桃諸斜街,號為『香爐灰』、『荷花蕩』。」

三十二年二月廿八日:「日本島田君名翰寄贈《古文舊書攷》、《寒山詩》、《薩天錫逸詩》,校仇目錄之學,辨析毫芒,精謹無與為比。不佞幼耽此學,三十年來,師友彫落殆盡,自謂寂寞草玄,將成絕學,不意海外島國乃有斯人!人謂日本盡變舊法,本不敢信,我今乃愈不信矣。」

七月廿七日:「郋亭師以《孽海花》二冊見示,《碧雲騢》之流也。吾輩書痴,皆在笑罵之列,文卿、鳳石、西蠡、師許最酷。改不佞姓名為易鞠,號緣裳。師曰錢唐卿。雖憑空結撰,亦頗在山色有無中。」

八月十日:「閱《樊山詩》,至〈彩雲曲〉七古一篇,為亡友某侍郎姬作也。哀感頑艷,可歌可泣,亦可鑒戒。惟鄰笛悲深,楹書痛切,為賢者諱,牆茨之章所不忍道。口吻輕薄,亦非吳人所願聞也。」

卷十三:三十四年二月十二日:「朝得一函,求推轂;暮得一函,操量鼓。拒之則責言立至,應之為眾矢之的。與家人言,則曰胡不進京可升官;與友人言,則曰方欲登堂呼將伯。林下清閒,困難至此。始知出山易,還山難。此戀闕者所以必待蓋棺,歸田者所以恆為流寓也。」

【「天地為籬,恐難逃也。」】

卷十五:甲寅十二月一日:「樊山毅然入都供職,兼參議、顧問兩官,又兼清史館,其婦尼之,絕裾而行。寐叟欲填〈鷓鴣天〉一闋嘲之,但得首句云:『從此蕭郎是路人。』」

乙卯十二月初一日:「警廳送〈洪憲紀元告示〉,劉姬請付一炬。是宜撞鐘伐鼓,以告國人。若閉戶而焚之也,真所謂婦人之勇也。」

【「辣豆瓣,吾之昌歜、羊棗也。」】

卷十六:丁巳四月二十日:〔論復辟〕「環顧奘師弟子,孰為『立帝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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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州李氏叢書》,李葆恂[223]

《舊學盦筆記》:

「貴陽景劍泉太守入南書房,意氣甚豪,分寫《文選》,一日謂潘文勤曰:『左太沖詩「著論准過秦」,了不可解,訛舛顯然宋刻。六月吾精思三日,恍然大悟,乃「著論過秦淮」也[224]。已恭繕進呈,一洗向來沿訛之陋矣。』」

「姬傳《今體詩鈔》林和靖〈梅詩〉下,以青邱『雪滿山中』一聯為和靖作。阮文達集以小杜『杜詩韓筆愁來讀』一絕,為遺山〈論詩絕句〉。程午橋牋《李義山詩》上卷,〈過鄭廣文故居〉『可憐留著臨江宅,異代應教庾信居』注中,已引老杜『江山故宅空文藻』句,卷中〈宋玉〉一首又注云:『老杜〈咏懷古跡〉云:「可憐宋玉臨江宅,異代應教庾信居。」』以李為杜,且誤三字。」

「家藏文待詔一札,不肯『為介翁作壽詩』,謂嚴嵩也。大節如此(亦見《三邕翠墨題跋》卷二)!」

「敝藏有唐人〈貢師圖〉,宋牧仲尚書故物。漁洋有詩,改題為〈西旅貢獒圖〉,以與俗傳師形大異也。《精華錄》作〈獒圖為宋牧仲郎中賦〉,當是以『貢獒』為《偽書偽孔傳》不要據為典要,故刪去三字耳。故與詩中云云不切,且閻立本有〈西旅貢獒圖〉(亦見《無益有益齋論畫詩》卷上)。」

「阮文達撫浙時,曾書諷劉文清:當留意北魏人書,毋偏愛南帖。文清復書畧不一及,惟云:『紹興酒、金華火腿最妙,老人深耆。如有便人可多寄(亦見《三邕翠墨題跋》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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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代嘯雜劇》,徐文長[225]

Cf. 馮惟敏《僧尼共犯》。】

楔子:「世界原稱缺陷,人情自古刁鑽。」

第一齣:

張和尚:「我等出家人,父親多在寺裡,母親多在菴裡。」李和尚:「自從披剃入空門,獨擁孤衾直到今。咳!我的佛,你也忒狠心!你若不稍寬些子戒,那裡再有佛子與佛孫?」

張:「當初大和尚為的是小和尚,誰知小和尚轉累了大和尚。」

第二齣:

「丈人牙痛灸女婿左脚跟,丈母牙痛灸右脚跟。情管火息疼止。」

吳氏:「不用你割股,只要請出你那經年不洗的右足來。

王輯迪:「疼的是丈母娘的牙,管女婿腿事?」吳氏:「怎的不管你事?我是從他肚子裡扒出來的,你也有半截子在我肚裡串過,難道氣脈就不和通了[226]?」【《頻羅厂遺集》卷十四〈直語補證〉:「丈母腹痛,灸女婿脚後跟,女膝穴之誤也,見《癸辛雜識續集》『鍼法』條。」】

第四齣:

州衙:「只想上司不過是個老大人,奶奶你現是個老夫人。夫人的夫字,比大人的大字,多了上面一勒。」

李和尚:「小和尚並不好出入這大恭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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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憨齋定本傳奇十種》,龍子猶[227]

《精忠旗》第十三折:「自家喚作箜篌,提督醬、醋、鹽、油。一生會與男兒相面,隔衣裳分出粗細剛柔。今早府門前站立,一雙眼便是皮裡陽秋。」

第三十三折:秦檜病竺,万俟卨延醫為處方。「〔醫〕:『可拏紙來開藥方。』〔万〕:『老先不要說藥字,音與岳字同,丞相不喜!說湯方罷。』〔醫寫白〕〔万〕:『這好,术字與兀术的术字相同,丞相必喜。』〔醫〕:『著些梹榔下氣。』〔万〕:『這不好,丞相嫌這個兵字。』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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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金詩》,郭元釪輯[228]

卷首上:「宇文懋昭《大金國志》:『完顔偉,兀术子,諫世宗曰:「近年多用遼、宋亡國遺臣,以富貴文字壞我土俗。今皇帝一向不說著兵,使說文字人朝夕在側。不知三邊有急,把詩人去當得否?」』」《癸辛雜識》:「金章宗母,乃徽宗某公主之女也。故章宗效宣和字畫。」(《書史會要》:「章宗師徽宗瘦金書。」)【參觀 Montaigne, I, 25 (“Bib. de la Pléiade”, p. 156) 眉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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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記》,王實甫撰,王季思校注[229]

第一本:

楔子:「花落水流紅,閒愁萬種,無語怨東風。」

「外扮老夫人上。」(王靜安《劇攷》:「曰外曰貼,均係一義,謂於正色之外,又加某色,以充之也。」有外旦、外末。)

第一折:「遊了洞房,登了寶塔,將回廊繞遍。數了羅漢,參了菩薩,拜了聖賢。正撞著五百年前風流業冤。」

「儘人調戲,軃著香肩,只將花笑撚。」

第二折:「不做周方。」(亦見《謝天香》第二折、《老生兒》第三折、𧫒范叔》第一折、《西天取經》第十七齣、《娶小喬》第四折、《藍采和》第一折:「與人便,為客全。」)

「著小生心兒裡早、痒。」

「窮秀才人情則是紙半張。」

「若能勾湯他一湯。」(擦著也。《金缐池》第二折:「指甲兒湯着你皮肉」;《陳州糶米》第三折:「蕩他活的少」;《麗春堂》第四折:「手絹兒在你身上盪。」)

「既不沙。」(若不然。見《漢宮秋》第一折、《黃粱夢》第三折。)

「老潔郎。」(元曲稱僧曰「潔郎」。)

「待颺下教人怎颺?」(丟下也。《青衫淚》第三折:「漾在水裏。」)

「我得時節手掌兒奇擎,心坎兒溫存,眼皮兒上供養。」

「夫人怕女孩兒春心蕩,怪黃鶯兒作對,怨粉蝶兒成雙。」

「你撇下半天風韵,我拾得萬種思量。」

「我知他乍相逢記不真嬌模樣,我則索手抵著牙兒慢慢的想。」

第三折:「月色橫空,花陰滿庭;羅袂生寒,芳心自警。側著耳朵兒聽,躡著脚步兒行。悄悄冥冥,潛潛等等。等待那齊齊整整,嬝嬝婷婷,姐姐鶯鶯。」

「錦片也似前程。」(元曲中「前程」多指婚姻。《隔江鬥智》第四折、《金錢記》第四折、《鴛鴦被》第一折、《救風塵》第一折。)

第二本:

第一折:「繫春心情短柳絲長,隔花陰人遠天涯近。」

「坐又不安,睡又不穩,欲待登臨又不快,閑行又悶。每日价情思睡昏昏。」

「往常但見個外人,氳的早嗔;但見個客人,厭的倒褪;從見了那人,兜的便親。」

楔子:「非是我攙,不是我攬,這些時吃菜饅頭委實口淡。」

「我從來斬釘截鐵常居一,不似恁惹草拈花沒掂三。我從來欺硬怕軟,吃苦不甘。」

第二折:「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隔牕兒咳嗽了一聲。」

「據相貌,憑才性,我從來心硬,一見了也留情。」

「『請』字兒不曾出聲,『去』字兒連忙答應。秀才每聞道『請』,恰便似聽將軍嚴令,和他那五臟神願隨鞭鐙。」

「不請街坊,不會親鄰,不受人情。」

「歡天喜地,謹依來命。」

「小生客中無鏡,敢煩小娘子看小生一看。」

「下工夫將額顱十分掙(美),遲和疾擦倒蒼蠅【avoir un skating à mouches】。」

【「自古云:「地生連理木,水出並頭蓮。」按《原本題評〈西廂記〉》眉批云:「此□□出羅浮山,乃男寵所致祥異,世人多不識。」】

「年紀兒後生,恰學害相思病。」

「好煞人也無乾淨!」(《裴度還帶》第四折:「准備洞房花燭夜,則怕今朝好煞人。」蓋男女歡會意。「無乾淨」,無干休意。《紅梨花》第二折[230]、《㑳梅香》第一折、《誠齋樂府黑旋風》可證。)

第三折:「這席面兒暢好是烏合。」

「悶殺沒頭鵝。」(《雍熙樂府》卷四:「無頭鵝絕了翎,無脚蟹擠了黃。」

第三本:

第一折:「我是個散相思的五瘟使。」

「他可敢嗤、嗤的扯做了紙條兒。」

「休為這翠幃錦帳一佳人,誤了你玉堂金馬三學士。」

「憑著我舌尖上說詞,更和這簡帖兒裏心事,管教那人來探你一遭兒。」

「拽扎起面皮。」(翻臉。)

第二折:「日高猶自不明眸,暢好是懶、懶。」

「將簡帖兒拈,把妝盒兒按,開拆封皮孜孜看,顛來倒去,不害心煩。厭的早扢皺了黛眉,忽的波低垂了粉頸,氳的呵改變了朱顏。」(湯若士曰:「三句遞伺其發怒次第也。皺眉,將欲决撒也;垂頸,又躊躇;變朱顔,則决撒矣。」)

「病患、要安,則除是出幾點風流汗。」

「將描筆兒過來,我寫將去回他。」

「小孩兒家口沒遮攔。」

「呆裡撒奸。」

「小姐性兒撮鹽入火。」

第三折:「金蓮蹴損牡丹芽,玉簪抓住荼蘼架。夜涼苔逕滑,露珠兒濕透了凌波襪。」

「我則道你文學海樣深,誰知你色胆有天來大!」

「整備著精皮膚吃頓打。」

第四折:「痴心女子負心漢。」

「詩對會家吟。」

「小生有花銀十兩,有舖蓋賃與小生一付。」(第四本第一折,紅娘云:「張生你接了衾枕者,小姐入來也。」)

「你是必破工夫明夜早些來。」

第四本:

第二折:「女大不中留。」(亦見《瀟湘雨》 、《渭塘奇遇》。《李逵負荊》第一折:「世上有三不留:蠶老不中留,人老不中留,女大不中留。」)

「文章魁首,仕女班頭。」

第三折:「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見安排著車兒、馬兒,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氣;有甚麼心情花兒、靨兒,打扮得嬌嬌滴滴的媚; 准備著被兒、枕兒,則索昏昏沉沉的睡;從今後衫兒、袖兒,都搵做重重疊疊的淚;久已後書兒、信兒,索與我恓恓惶惶的寄。」

「閣淚汪汪不敢垂。」

「將來的酒共食,嘗著似土和泥。假若便是土和泥,也有些土氣息、泥滋味。」【胡瘦唐《退廬詩集》卷三〈江亭話別〉云:「江家豆腐伊家麵,一入離筵便不鮮。」】

第四折:「可憎的別。」(特別可愛。)

第五本:

第一折:「大都來一寸眉峯,怎當他許多顰皺?」

「曾經消瘦,每遍猶閑,這番最陡。」【猶閒,不要緊意。董詞:「白日猶閒,清宵更苦」;《張協》戲文:「查裹猶閒,可惜一條短棒」,「做殿門猶閒,只怕人掇去做東司門」;唐龍明子《葆光錄》卷三:「自死即閒,不忍兒子未見日光。」(按《水滸傳》第五回邱小乙唱云:「你在東時我在西,你無男子我無妻。我無妻時猶閒可,你無夫時好孤淒。」)】

第四折:「油煠猢猻【亦見《霍光鬼諫》第一折】,烟薰貓兒,水浸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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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含《三岡識畧》[231]

【《庚辰叢編》張宸《平圃雜記》謂:「辛丑殿試,董卷本擬為一甲第二,滿中堂巴公故抑之為二甲第二。後以奏銷案除籍,使得鼎甲授詞林,則止以現任降二級,尚京職也。」】

卷一:「《遯園贅語》云:『洪武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五日榜文云:「在京軍民人等,但有學唱的,割了舌頭;下棋、打雙陸的,斷手;蹴圓的,卸脚;吹簫,將上唇連鼻尖割去。」』」

「東海逸民《舊臣姓名錄》云:『滄桑以來,荃化為茅,雀飛成蛤。』」

卷二:「顧正心暴富,酷好梨園。演《牡丹亭》,一年少裝杜麗娘,進曰:『俗語去鬚一莖,償米七石。倘勿吝,乃可從命。』顧曰:『此細事耳。』計去四十三莖,立取白粲三百石送其家。」【《秋雨厂隨筆》載「鬚換銀米」一則。《碧聲吟館談麈》卷一載親見四喜部馬老旦,六旬以外,同業者以三百緡命割鬚。】

「余客瀨水,買乳餅充膳。食頃,同年黃君至,覆于地曰:『土人取朽草布陰溫處,日以穢物漬之,久之生蟲,漸大如蛹,壓其汁以充乳,售與過客,非真牛乳也[232]。』余聞之嘔噦。後見《白獺髓》載韶陽有種乳田者,掘地窖,以米粉鋪之,而蓋以草,壅以糞壤,俟粉化成蛹,作汁,蒸成乳食之。」

「《本草綱目》曰:『男子初婚之夕,痿弱不起,取敗筆頭兔豪者燒灰,酒服二錢,陽道立興。』不意管城子於八法之外,復具此能事。」

【卷四:「江南奏銷之禍。」】

卷四:「李笠翁居西湖,性齷齪,善逢迎,遨遊縉紳間,喜作詞曲及小說,備及淫褻。常挾小妓三四人,遇貴游子弟,便令隔簾度曲,奉觴行酒,並縱談房中術,賺重價。余曾一遇,後遂避之。」

卷六:「沈存中《筆談》記慶歷中,會於玉堂,令庖人烹生蛤蜊,久而不至,檢視,則曰:『煎已焦黑,而尚未爛。』宋玉叔飲余齋,盤中有海螄,宋極力以齒嚙之,顧余曰:『此物不甚佳,半日止碎一枚耳。』」【《鷄肋編》卷上:「余在安定,嘗會客曹黃中庸,食鰕駒不去殼,齒齦皆傷,遂擲去之。都監楊璋見瓊枝皆撥去,曰:『不喜食此脆骨。』」】

「三吳風俗十六則」:「『官無大小,皆稱曰老;人無老幼,皆稱曰翁。』見前朝奏疏。」

卷七:「顧孝廉宸,晉陵人,有聲公車間。評制舉義,盛行於時。嘗會飲,痛貶王弇州詩荒謬,余笑解之,顧大怒,連呼『不通』而起。作詩贈當事,縣尹一百二十韵、郡守二百四十韵、總戎三百六十韵。以官之大小,為韵之多寡。」

「袁于令以音律自負,所著《西樓記》詞品卑下,殊乏雅馴。為人貪污無恥,年逾七旬,強作少年態。喜從談閨閫事,對客淫詞穢語,衝口而發。寓會稽,冒暑干謁,忽染異疾,自嚼其舌而死。」

「建業有胥主政庭清者,好為大言。自詡詩與少陵妣美,刊集曰《胥工部集》贈人。四方士夫爭求之,藏弆篋衍,以為笑資。」【張碧、黃居難、李赤。】

卷八:「《老子中經》曰:『丹田名藏精宮,中有神,姓孔名丘,字仲尼[233]。』讀之不覺失笑。荒唐謬妄,敢於誣聖,昌黎所云「焚其書,火其居」,豈止浮屠氏哉。」

「吳閶蔣進士埴,不操鄉音。閨房燕私,如對北客。偶見一書,陸文裕公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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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齋偶得》,博明希哲[234]

【《交翠軒隨筆》卷一引數則。】

【戴璐《籐陰雜記》卷六稱晰齋:「博聞強識,於京圻掌故、氏族源流,尤能殫洽。老年頹放,布衣草笠,人有叩其姓氏者,答云:『八千里外曾觀察,三十年前是翰林。』又云:『一十五科前進士,八千里外舊監司。』」】

上:「蒙古呼漢人為『契塔特』,蓋蒙古初為忙古部,越在大漠北,至後五代時,始通中夏。惟時燕雲十六州皆屬契丹,故以遼國名稱之。西洋呼中國為『吉代』,蓋亦契丹之訛。」

○「鬱棲乃弃污所積之地,俗所謂糞草也。二字甚雅,出《酉陽雜俎》。」

○「《南史》:『潘妃亡,東昏蔬饍積旬,左右閹豎共營肴饈,曰為天子解菜。』」

○「由古溯今,惟飲食、音樂二者,越數百年,則全不可知。《周禮》、《齊民要術》、唐人食譜,全不知何味。《東京夢華錄》所紀汴城食料,大半不識其名。又見名人刻書,內有蒙古、女真、畏吾兒、回回食物單,思之亦不能入口。至音樂,尤易失傳。今天下盛行三事:紹興酒、崑腔曲、馬弔戲,皆起於明之中葉。紹興酒一出,金華、浙、閩諸酒皆廢;崑腔曲一出,元人南、北調皆廢[235];馬弔戲一出,葉子、鬥虎皆廢。」

○「中國人不可與談邊外之事,中國之書更不可談邊外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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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全先生遺事》【徐有貞】[236]

「公奮志疾惡。湯東谷曰:『公身在殿上,乃可推人下階。今公自立庭下,乃欲挽殿中人出乎?』公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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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清話》[237]

【《柳南隨筆》卷一記眉公臨終,手書影堂一聯,又遺筆囑諸子。】

上:「王辰玉《鬱輪袍》中,裴迪呼『儒童菩薩』者,戲指余耳。」

「寶慶人呼水仙為雅蒜。」

「弇州公之既入道也,王百穀便有夜郎王之意,往往以書為諷,公答云:『僕六時晏坐,澹然無營。足下嘲我未能遽焚筆硯,筆硯故當焚,但世無士衡,以此二物得少延耳。』」

「作傳與墓志、行狀,正如寫照,雖一瘢一痣,皆為摹寫。不然,不類其人。」

【「李吉甫謚議不合,張仲甫駁之云:『諂淚在眼,遇便則流;巧言如簧,應機必發。』每讀此,却笑似平康榜文也!】

【「覺隱有〈莫造屋歌〉,自跋云:『此等言語,只好我說。大似本家不吃牛肉,要吃也無,呵呵!』」】

【「《列仙傳》:『盜道無師,有翅不飛。』」(《子不語》卷十七「採戰之報」條亦用此語。)】【語出《集仙錄》(《太平御覽》668)。】

下:「劉應麒問于鱗韓昌黎文章何似,李故云:『誠不識人間乃有韓昌黎。』劉出,笑曰:『誰謂于鱗才?』」【李夢陽〈袁海叟詩集序〉則云:「韓退之,唐之聞人也,其文至宋歐陽公始暴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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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槎餘錄》,顧𡵚[238]

「海南諺云:『急脫急著,勝如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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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宮遺錄》[239]

上:「上不喜塗澤,每見施粉稍重者,笑曰:『渾似廟中鬼臉。』」

「上與周后月持十齋,嫌膳無味。尙膳因將生鵝退毛,從後穴去腸穢,納蔬菜于中,煮一沸取出,酒洗淨,另用麻油烹煮成饌以進。」

下:「錢守俊初給事承華宫,見陳妃愁坐,曰:『陳娘娘何不快?』陳曰:『人生,天也不見,有何快?』守俊曰:『舉頭便見。』陳笑曰:『騃子。』」

【周同谷《霜猿集》第 33 首:「二冊書成注復刪,莫防燈下鬼神環。西銘夫子酆都主,生死榮枯一筆間(張天如創舉復社,門人七千,稱『西銘夫子』。宜興再召,溥欲盡用其黨人,而殺異己者,乃書二冊,以進延儒)。月墮西江歌舞闌,中原一片血流丹。故人昨夜魂游岱,相國方言好作官(張死,訃至,延儒謂座客曰:『天如死,吾方好作官。』客曰:『庶常吾道干城,公何出此言?』延儒出二冊示客曰:『此皆天如所欲殺者,教我如何殺得盡』)。」第 80 首:「謹具江山百座城,崇禎夫婦列雙名。鮮紅簡子書申敬,獻納通家八股生(吳中子弟作為口號,將鮮紅簡帖一個,上書:『謹具大明江山一坐、崇禎夫婦二口,奉申獻納之敬。通家生文八股頓首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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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東野語》[240]

十三:「張魏公出督師,陛辭,與高宗約曰:『臣當先驅清道,望陛下六龍夙駕約至汴京,作上元。』岳飛聞知,曰:『相公得非睡語乎?』魏公憾之終身。」【參觀《麈史》卷上:「富鄭公嘗為予言:永熙討河東劉氏,既下并州,參知政事趙昌言曰:『自此取幽州,猶熱𨫼翻餅耳。』殿前都指揮使呼延贊爭曰:『書生之言,不足信。此餅難翻。』卒如其言。」】

十六:「外大父章文莊公〈小重山〉詞:『身閑無個事,且登臨,舊游何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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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苑》[241]

三:「有鸚鵡飛集他山,山中禽獸輒相貴重。去後數月,山中大火。鸚鵡遙見,便入水濡羽,飛而灑之。天神嘉感,即為滅火。」

四:「謠言曰:『十丈瓦屋,蘆作柱,薤作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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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戶錄》[242]

「蛺蝶枝」條引《會要》云:「大食國西鄰大海,嘗遣人乘船,經八年,未極西岸,中有一方石,石上有樹幹,赤葉青樹,生小兒,長六、七寸,見人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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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事秘辛》[243]

「曰光送著梁瑩面上,如朝霞和雪。乞緩私小結束,瑩面發赬,抵攔。肌理膩潔,拊不留手。築脂刻玉,胷乳菽發,臍容半寸許珠,私處墳起。為展兩股,陰溝渥丹,火齊齊吐。拜稱皇帝萬年,若微風振簫,幽鳴可聽。」【李枝青《西雲雜記》卷三考:「『火齊』有兩種,皆非紅色。《雜事秘辛》云云,是不知『火齊』為何物,以字面『火』字,遂用為紅色,漢人斷不如此淺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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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傳》[244]

二:「白石先生不服昇天之藥,曰:『天上復能樂比人間乎?但莫使老死耳。天上多至尊相奉事,更苦於人間。』」

「馬鳴生不樂升天,但服半劑,為地仙,恆居人間。」(又卷四:「張道陵丹成,服半劑,不願即升天也。」)

「王遠謂蔡經曰:『汝氣少肉多,不得上去,當為尸解,如從狗竇中過耳。』」

「遠笑曰:『姑故年少也,吾老矣,不喜復作此狡獪變化也。』」

「遠書廓落,大而不工。」

「麻姑鳥爪,蔡經見之,心中念言:背大癢時,得此爪爬背,當佳。」

四:「諺有之曰:『子不夜行,則安知道上有夜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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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藤書屋文集》七〈禹陵〉[245]:「塟罷桓碑猶豎卵,封完玉字不通魚」,自注:「桓碑,窆石也。魚,蠹也。玉字,謂金簡玉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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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龍《三山老人不是集》(抄本六卷)[246]

【《釀蜜集》四卷(光緒時陳開驥編,論經、史、天文、地理、數學,條舉件系,開示學僮,了無新義)[247]。】

【文章傖俗,題目交遊不出三家村。卷三〈恭祝雲貴制府兵部尚書尹公壽誕序〉(即尹文端公)、〈預祝雲南張撫軍壽誕序〉皆通篇曰「大人」。惟卷六〈萬里程〉(入滇旅程記)較雅。○卷四〈六言徘體三十首〉:「呼馬吾與為馬,知魚子亦非魚」;「交豈嵇生始絕,物非莊叟能齊」;「卿謂之可則可,人如是云亦云。」〈新涼偶成〉:「味無味處尋吾樂,材不材間寄此生。」〈漫興〉:「無怪事須書咄咄,不驚史語只平平。」卷五〈上雲貴制軍尹大人諱繼善〉之三:「前所著《讀杜心解》,一時評騭,未窺子美藩籬。不期上達宸聰,《御選唐宋詩醇》竟叨採錄,螢光燭火,得依日月之華。……尚有《史通通釋》一書,……倘得重邀天眷,俯賜留觀。……擬將所著《史通通釋》一書,并前《讀杜心解》,敬謹裝葺,於惠山接駕處所,道□跪呈,理合稟聞。」】

卷二附其子敬敷、敬思所撰〈山傖府君暨黃太儒人行述〉,有云:「以『不是』名,蓋本柳州〈答韋中立書〉 『甚不自是』之意,謙詞也。」

卷五〈致丁紉菴〉:「極冷之官,極忙之缺。六時五應客,十日七早起。不勝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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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埴《鼠璞》[248]

卷上:「《漢書》:『李廣見虎,射之沒矢,視之石也』,《韓詩外傳》作熊渠子事。《晉書》:『樂廣賜客酒,杯中有蛇,既而疾。廣意廳壁角影,復置酒,客頓愈』,《風俗通》作應郴請杜宣事。」【《蘆浦筆記》卷一謂《能改齋漫錄》以《漢書》李廣事及《新序》熊渠子事入「類對門」,而不及《世說》〔當作《北史》〕李萬歲事。】

卷下:「《漢書原涉傳》:『涉曰:「子獨不見家人寡婦邪?始自約敕之時,意乃慕宋伯姬及陳孝婦,不幸一為盜賊所汙,遂行淫行,知其非禮,然不能自還,吾猶此矣。」』即柳子厚〈河間傳〉所本。」(《十駕齋養新錄》卷十六一則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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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訓齋語》,張英[249]

上:「唐詩如緞如錦,朝堂之所服也;宋詩如紗如葛,田野之所服也。五律斷無勝於唐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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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懷園語》[250]

二:「杜詩溫厚沉著之氣,冬月讀之令人暖;白香山詩瀟灑爽逸之氣,夏月讀之令人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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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鈴》,汪琬[251]

【早作尚尊明七子。】

「余謂襄陽詩稍涉俗,王推官歎為知言。」

「王十一古文詞多用《世說》及《水經注》,故境狹而語幽。」

「余嘗謂宋人文章能學昌黎者,惟歐陽文忠得其序、記遒逸處,宋景文得其碑、志奇崛處。今人不習《新唐書》,便相指摘,何異矮人觀場?」【參觀《瞥記》卷四[252]。《唐子西文錄》:「晚學遽讀《新唐書》,必壞文格」;「不亂道又好是《左傳》,亂道又不好是《唐書》[253]。」】

「寶應朱秀才克生少時遇錢牧翁,投一書,幾數千言,與之論詩,中間頗推重《列朝詩選》。錢置不答,直語客曰:『他時指摘吾著述者,必此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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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匏園掌錄》,楊夔生[254]

上:「讀書眼欲黠,如賈胡,到處輒止;心欲儉,如惜福人,飯間粒墜,必拾入口。」

「塑像法:鼻不厭其大,而後可減也;目不厭其小,而後可增也。文字立極,如是而已。」

下:「選詩之難,難於作詩。大抵如燕趙麗人,流觀無一不佳,實實欲捐金為我有,便覺無一可者。」【此襲《尺牘新鈔二集》嚴首昇〈與文木生〉。】



[1]手稿集中文筆記》第四冊 95-196 頁。95 頁下脚註:「原本尺寸:152 × 270mm據范旭侖〈錢鍾書著作考異〉,大本(二十)為「《花隨人聖盦摭憶》册,三十八年」。

[2]《中文筆記》第四冊 97-100 頁。

[4]「傅彩雲」原脫「雲」字。

[5]「踐卓者」原作「踐卓也」。

[6] 錢能訓 (1869-1924),浙江嘉善人。

[7]「費」原作「疑」。

[8]「第 76 首」原作「第 74 首」。詩云:「憐君膽小累君驚,抄蔓何曾到友生。終識絕交非惡意,為曾代押黨碑名。」自注:「八月二十五日得一紙,曰□與□絕交。然乙未九月,余在上海,康有為往金陵謁南皮制府,欲開強學會,□力為周旋。是時余未識康,會中十六人有余名,即□所代簽也。又聞□與康至交,所贈詩有『南陽臥龍』之語。及康罪發,乃取文悌參劾之摺,彙刊布市,蓋亦出於無奈也。」古直箋:「案:空白中人,或云梁鼎芬也。」

[9]「難」原作「擇」。

[10] Tseng Chi-tse, “China: The Sleep, and the Awakening,” Asiatic Quarterly Review, III, 1 (1887).〈中國先睡後醒論〉,顏詠經、袁竹一譯,《申報》1887 6 1415 日。

[11]《中文筆記》第四冊 101-47 頁。

[12] 余世松字佐卿。

[13] 龍汝霖字皥臣,鄧輔綸字彌之。

[14]「西門行」原作「西門外」

[15]《升庵詩話》卷一:「沈約〈八詠〉……乃唐五言律之祖也。」

[16]「間有」原作「或有」。

[17] James Thorpe, “The Aesthetics of Textual Criticism.”

[18]「清詩」原作「清初」。「沈德潛選入《別裁》集,為之竄改,不止靈惷之別而已。清人選詩,多喜加墨,朱彝尊、沈德潛皆有此癖。王士禛《感舊集》所改字句,翁方綱且奉之為準的。」

[19]「近日中國多信西醫。記新莽時,使太醫與巧屠共刳剝王孫慶,量度五臟,以竹筳導其脈,知所始終,云可以治病。此則西醫之權輿。」

[21]「唐書」原作「唐詩」。

[22] 同治十年三月廿五日:「家書無事可報,小別亦無須言相念,乃仿六朝人空話為之云:『十年相守,一旦分襟。……當階紅葉,寸寸芳心;入室燕雛,喃喃款語。中人偶望,遠感仍來,又足以駐景延年,化公為童者也。』」又見《湘绮樓全集箋啓二與孺人》。

[23]「脆嫩」原作「肥嫩」。

[24]「鈔《禹貢箋》」原作「箋《禹貢》」。

[25]「劼剛」原作「頡剛」。

[26]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27]「明」原作「自明」。

[28] 范元音字季雅,號雅南、家村,尊經書院監院。

[29] 光緒三年十月十二日。

[30] 光緒四年二月朔。

[31]「杜好喫而多怪,殊無名士風流。」

[32] 原文脫「」字。

[33] 蔡枚功字與循,王闓運妻弟。黎培敬號簡堂,時任四川按察使。

[34] 告尊經書院繆生。

[35] 丁寶楨字穉璜,時任四川總督。

[36]「十一月」原作「十一日」。唐友耕號帽頂,時任四川提督。王闓運〈唐帽頂碑〉:「帽頂,哥會頭目之稱也。唐立功名,官極品,蜀人但知唐帽頂。」

[37] 張森楷字元卿,時肄業尊經書院。陳士傑號俊臣。

[38] 光緒七年,黎庶昌使日,奏調郭嵩燾從子慶藩為洋務參贊官。

[39] 光緒八年二月十七日。「錯恨」原作「錯認」。

[40]「十二月」原脫「十」字。鄧繹又名輔繹,字葆之,又字辛眉、緯龍,「湘中五子」之一。詠王船山一首云:「江謝遺音久未聞,王何二李枉紛紛。船山一卷存高韵,長伴沅湘蘭芷芬。」

[41] 手稿此處標圈。郭嵩燾弟崑燾字仲毅,號意城,光緒八年主思賢講舍。講舍為郭嵩燾所創,位於長沙曾國藩祠浩園西隅。

[42]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43] 六雲號半山。詩云:「一年長夜獨更深,早被寒霜襲翠衾。不共卷衣吟玉漏,却來添綫惜分陰。」

[44]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45]「十九日」原作「十八日」。

[46]「十一日」原作「十日」。

[47]「十九日」原作「十八日」。

[48] 孔憲教字法聖,號靜皆、搢階,時為翰林院庶吉士。

[49]「槃仲」原作「畢槃仲」,魏彥字。

[50]「廿八日」原作「廿五日」。

[51] 按此當是「蓮池書院」之誤。

[52] 高心夔字伯足,號碧湄、陶堂、東蠡。

[53]「十月」原作「十一月」。

[54]「三日」原作「二日」。

[55]「無酒肉以養」原作「無酒食以養」。

[56] 紀昀《閱微草堂筆記》卷十六〈姑妄聽之二〉:「有講學者,性乖僻,好以苛禮繩生徒,生徒苦之。……塾後有小圃,一夕散步月下,見……一麗人匿樹後,跪答曰:『身是狐女……能隱形,……不至為生徒知也。』因相燕昵。比天欲曉,講學者促之行。曰:『……我自能從隙去,公無慮。』俄曉日滿窗,……忽外言:『某媼來迓女。』女披衣徑出,坐臯比上理髩訖,斂衽謝曰:『……暇日再來訪,索昨夕纏頭錦耳。』乃里中新來角妓,諸生徒賄使為此也。」

[57] 鄧繹字保之。

[58] 王世德《崇禎遺錄》:「一日,上御便殿閱章奏,聞香心動,詰:『自何來?』近侍對:『宮中舊設。』叱令毀之,不許復進,因太息曰:『皇考、皇兄皆爲此誤!』」

[59]「十六日」原作「十八日」。

[60] 手稿此處三圈。

[61] 光绪十四年葛士濬輯本《皇朝經世文續編》。

[62] 陳兆文字鶴仙,號蓀石,時任翰林院侍讀學士、日講起居注官。

[63] 常豫字儀安。

[64] 沃邱仲子《新官場家庭繁華史》云:「湘綺携周媼出游,播為笑柄。其實此老以衰年行役,故挈婦人以從。經師泥古,謂承《禮》訓,正不足怪。」

[65]「夜坐」原脫「坐」字。

[66]「五日」原作「六日」。

[67]「五首」原作「四首」。

[68]「碧桃」原脫「桃」字。

[69]「六月」原作「九月」。

[70] 陳寶箴是年授湖南巡撫。

[71] 易順鼎《琴志樓詩集》卷十一詩後附評:「壬秋丈云:『學杜晚作,颇得其似。』」

[72]「易」原作「曾」。

[73] 見八月十八日「齊璜拜門」。

[74] 鄭文焯一號叔文。

[75]「美不老齋」為楊昭儁室名。

[76]「可用」原作「可會」。

[77]「閏八月」原脫「八」字。

[78]《湘綺樓說詩》卷三:「李〔慈銘〕《日記》存四十本,其中雌黃萬端。於同〔時〕人並有詞例,上等稱字,次等名,下者某,所不喜者加以綽號。目趙〔之謙〕為『天水狂獸』,潘〔祖蔭〕、徐〔樹鈞〕與伶人朱〔靄雲〕均稱字,予與孝達名,子裳〔王詠霓〕蓋誰、某例也。」仿《玉海》之「仇家弟子夾帶書」則不悉何指。吳容甫點校本《湘綺樓日記》(岳麓書社,1997 年版,2405 頁)注云:「〔《天水狂獸仇家弟子夾帶書》〕此書未聞,疑天水狂獸為某人之號。」

[79]「督撫」當指張紹華,字小船,時方署湖南布政使。《湘綺樓文集》有〈致張署撫〉一書,云:「筱船中丞大公祖節下:聞任喜,……湘士蒙福。……舊弁楊都司振清同來求事,此間愛少嫌老,無所用之。湘中驅使需人,……令遣詣轅叩見,尚希賞一優差。」此二日日記連謂楊振清「無一日不囉唆」,「此等人真世之蠹,積弱半由此」。然雖不勝其擾,而終為之引介。

[80]〈悲憤〉詩有云:「昔年與張李,行國至海隅。乃悟戮飛廉,特以和戰驅。」

[81] 夏壽田為戊戌科榜眼。

[82] 瞿鴻禨時任軍機大臣。

[83] 陳衡恪為陳三立原配羅氏所出。

[84] 手稿此處三圈。

[85]「貽穀參案」條云:「當傳霖赴邊查辦時,樊增祥實從。或云增祥初與貽穀同在榮幕,一夕談及舊事,極言官不可為。貽穀笑曰:『君既不願做官,何不學孟襄陽夜歸鹿門?』蓋譏其諂事傳霖也。增祥引為大恨,至是遂藉手報復,陷其罪至死。」

[86]「十日」原脫「日」字。

[87] 王闓運四子代懿於次年陽曆三月東渡。

[88] 王闓運〈與四婦書〉:「二月到省,知懿兒不告而去。追至漢口,已渡海矣。此令兄〔楊度〕及羅順循設計辱我。」

[89]「期」原作「其」。

[90] 水野梅曉 (1877-1949)

[91] 中田榮字含澤。

[92] 小平總治 (1876-1935) 字綏方。

[93] 王闓運四媳楊莊為楊度妹。

[94]「勉」原作「免」。

[95]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96] 原文脫「閏」字。

[97] 中有節略,全文如下:「……不敢橫行。使我為法人,直曰江召棠該死,使教民殺之,敢稱冤者,並斬若屬,彼豈能支吾哉!不用中行說,故展轉敷衍,氣殺青年國民也。」彭嘉玉 (1816-1887) 字砥先、笛仙

[98] 彭嘉玉字砥先,一作笛仙。

[99] 手稿此處雙圈。

[100] 十月十日〈與于式枚書〉。

[101] 學務公所議長。

[102] 明熹宗乳母、魏忠賢對食客氏。

[103]〈與余肇康書〉。

[104] 余肇康時任粵漢鐵路湘路總理。

[105] 桂馥《說文解字義證》、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嚴可均《說文校議》、苗夔《苗氏說文四種》。

[106]「徧」原作「偏」。

[107] 金蓉鏡號甸丞、殿丞、殿臣。

[108] 龍璋字研仙、驗仙,號甓齋、潛叟,龍汝霖子。

[109]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110] 譚啟瑞字芝雲、芝畇。

[111] 原文如此,然據語意,似為「自南而北」之誤。

[112]「端午帥」原作「端午師」。

[113] 歐陽邦寬字伯元。

[114]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115]「話」原作「語」。

[116] 民國三年二月九日〈與梁啓超〉。

[117]「袁世兄」原作「袁世凱兄」。

[118] 按孫雄所輯《道咸同光四朝詩史》列王闓運於卷三咸豐朝人之下。

[119] 北京《順天時報》謂周媽幕後干政,國史館官以贿成。

[120]「趣史」原作「趣事」。

[121]「欲以美人傳,必甘少年死。倘或過少年,其人已不美。西施壽百年,寧復吳王憐?」

[122]「春花不落日以槁,美人不死日以老。與為愛弛彌子瑕,寧為看殺衛叔寶。」

[123]「古仙人皆好女子,世間美人愛早死。留得神仙容,常在人心中,便是飛璚萼綠遊戲蓬萊宮。雞皮鶴髮凍梨面,不聞哭殺老奉倩。」

[124]「鈞座」原作「鈞鑒」。

[125]《中文筆記》第四冊 147-8 頁。

[126]《中文筆記》第四冊 148-9 頁。

[127]〈次晚洲〉。

[128]〈客自長沙來述近事有作疊前韵柬憨叟〉:「匡時計拙魚緣木,問事爻逢豕負塗。」

[129]〈憨叟頻以窘韵挑和近出示悵賦二首同韵和答之二〉。

[130]《中文筆記》第四冊 149-51 頁。

[131]「少儀」原作「少章」。

[132]《中文筆記》第四冊 151-3 頁。

[133]「所聘」原脫「聘」字。

[134]「世宗」原作「世祖」,「早歲」原作「初歲」。

[135] 徐珂《近詞叢話》。

[136] 見《中文筆記》第四冊 151 頁眉,皆非出《十朝詩乘》,殆先生自撰。

[137]《中文筆記》第四冊 153-4 頁。

[138] 此條出楊懋建《辛壬癸甲録》。

[139]《中文筆記》第四冊 154-5 頁。

[140] 此處雙圈。

[141] 此處以箭頭符號指向前文〈北征〉一首評語。

[142]「韵」原作「事」。

[143]《中文筆記》第四冊 155-8 頁。

[144]《珩璜新論》:「宋玉〈賦〉『豈能料天地之高哉』,地言『高』,不可也;《後漢楊厚傳》『耳目不明』,耳言『明』,不可也。」《正義》:「凶雖民之所患,吉亦民之所患也;既得其吉,又患其失,故老子云『寵辱若驚』也。」

[145]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146] 同上。

[147]《中文筆記》第四冊 158 頁。

[148]《中文筆記》第四冊 158 頁。

[149]《中文筆記》第四冊 158-60 頁。

[150]「含意」原作「含情」。

[151]《中文筆記》第四冊 160-2 頁。

[152]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153]《王直方詩話》:「梁簡文云:『早知半路應相失,不若從來本獨飛。』」

[154]《中文筆記》第四冊 162-3 頁。

[155]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156]Nothingness」原作「Nothing」。

[157]《中文筆記》第四冊 163 頁。

[158]「田子方」原作「知北遊」。

[159]「山木」原作「田子方」。

[160]《中文筆記》第四冊 163-4 頁。

[161]《中文筆記》第四冊 164 頁。

[162]《中文筆記》第四冊 164 頁。

[163]《中文筆記》第四冊 165 頁。

[164] 按「御階行」當作「御街行」。

[166] 二「哨徧」原皆作「哨偏」。

[167]《中文筆記》第四冊 165-8 頁。

[168]「即近佻」原作「非近佻」。

[169]「手高眼低」原作「眼高手低」。

[170] 手稿此處標以*號。

[171]「烟花記」原作「烟花說」。

[172] 手稿此處標以*號。

[173]「形容」原脫「容」字。

[174] 手稿此處標以*號。

[175]「水龍吟」原脫「吟」字。

[176]《中文筆記》第四冊 168-9 頁。

[177]「紅」原作「黃」。

[178]《中文筆記》第四冊 169 頁。

[179] 同上。

[180] 見《中文筆記》第四冊 169 頁眉,殆先生自撰。

[181]《中文筆記》第四冊 170-6 頁。

[182]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183]「剖判」原脫「判」字。

[184]「火日外景」原作「火日內景」。

[187]「謳」原作「調」。

[188] 原文脫「見」字。

[189]《手稿集容安館札記》卷一第六百九十三則(1505-6 頁)。

[190]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191]《中文筆記》第四冊 176 頁書眉、頁邊。

[192]《中文筆記》第四冊 177-8 頁。

[193]《管錐編史記會註考證三四刺客列傳》1993 年增訂,「對待」作「等待」(北京三聯書局2007 年版 528 頁)。

[194]「君仁」原作「君順」。

[195]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196] 同上。

[197] 同上。

[198]《中文筆記》第四冊 178-9 頁。

[199]「杜」原作「在」,「轅」原作「軒」。

[200]《中文筆記》第四冊 179 頁。

[201]「趨自後門出」原脫「出」字。

[202]《中文筆記》第四冊 179-82 頁。

[203]「詩名」原脫「名」字。

[204]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205] 同上。

[206] 同上。

[207] 同上。

[208] 同上。

[209] 手稿此處雙圈。

[211] 同上。

[212]「設在結句」原脫「設」字。

[213]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214]「翻」原作「飛」。

[215] 原文衍一「芙」字。

[216]「疎鐘」原作「竦鐘」。

[217]「我春來獨自」原作「我來獨自」。

[218]「二十」原作「二」。

[219]《中文筆記》第四冊 182-6 頁。

[220]「役」原作「水」。

[221] 手稿此處標以勾號。

[222]「贋本」原作「膺本」。

[223]《中文筆記》第四冊 186-7 頁。

[224]「恍然」原作「悟然」。

[225]《中文筆記》第四冊 187 頁。

[226]「難道」原作「難通」。

[227] 同上。

[228]《中文筆記》第四冊 188 頁。

[229]《中文筆記》第四冊 188-90 頁。

[230]「第二折」原脫「折」字。

[231]《中文筆記》第四冊 191-2 頁。

[232]「布」原作「帶」。

[234]《中文筆記》第四冊 192 頁。

[235] 二處「一出」原皆作「一世」。

[236]《中文筆記》第四冊 193 頁。

[237] 同上。

[238] 同上。

[239] 同上。

[241] 同上。

[242] 同上。

[243] 同上。目錄誤作「〔漢〕佚名」之「《雜事秘集》一卷」。

[244]《中文筆記》第四冊 194-5 頁。

[245]《中文筆記》第四冊 194 頁眉。

[246]《中文筆記》第四冊 195 頁。

[247] 目錄另標作「〔清〕陳開驥編」,而未列作者浦起龍名。

[248] 同上。

[249] 同上。

[250] 同上。

[252]「卷四」原作「卷三」。

[253]「不亂道」原脫「不」字。

[254]《中文筆記》第四冊 196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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